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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螺号角(近代现代)——shalimar

时间:2021-01-06 10:25:25  作者:shalimar
  从节目播出到现在放出的所有物料里,许恣从来没有叫吴够一句够神,而在季迎风还没淘汰的那段时光中,显然也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季迎风直觉许恣今天不太对劲,原因他多多少少能猜出来些。他们前天返乡的的时候,他和许恣说起过自己试图联系吴够却没联系上的事情。许恣当时什么也没说,但季迎风现在回想起来,他这次回来见到的许恣和当时就已经有了些许不同。
  季迎风再跳脱的性格,在乡里经受了个把月除厕所浴室以外360度摄像头无死角的打磨后也成熟了不少。直到总决赛正式开始后,坐在观众席的季迎风回忆起自己在许恣语出惊人后的表现,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转移话题竟然还挺自然。
  然而得意不到两秒,季迎风的笑又淡了,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吴够有看到许恣那一段就好了。
  在季迎风这么想的时候,看了一下午直播的吴够却关上了电脑。
  他努力过了,可惜没能成功。明知道自己不在现场,不断闪烁着的舞台灯光还是让他有种喘不过气的心悸。吴够强忍着不适看了一会,还没等到许恣正式出场,就在排山倒海的尖叫声面前输了个彻底。他那一天只吃一顿都没抗议的胃瞬间翻腾倒海,连喉头也卡出了点酸痒来。连关网页关电脑的时间都等不及,吴够食指哆哆嗦嗦按在开关键上等了两秒,猛地冲向了厕所。
  几分钟过后,吴够从卫生间里出来,面色白得像直接拿油漆在上面打了层底。他吃得少,干呕了会也没能从嗓子眼里抠出什么东西来。八点半都不到,本年度最具影响力的选秀节目未来巡礼才刚刚开始它今夜的微博热搜屠榜之旅,吴够却已经关掉了所有的灯躺上了床。
  吴够当然不可能在这个点就顺利入睡。他曾经答应过季迎风,无论他们能各自走到哪,最后也一定要回到这里,一起为这段经历划下句号。如今吴够非但没能到场,连直播都放弃了,但他仍然记着这句约定,倔强地在浩无边际的黑暗中睁着眼。只不过这对吴够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相比醒着,显然还是睡着要更为艰难。
  吴够彻夜未眠,心跳声闷而急促,和脑内做无规律运动的音符混杂在一起,在不大的空间内荡出无意义的回响。吴够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过快了,扑通扑通的,像一尾脱水的鱼。按在那层薄薄的皮肤上,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心脏隔着皮肤一下下撞在手心的鲜活触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感觉心跳慢慢缓和过来了,吴够这才试探着伸手,小心翼翼地摸索起不知道被他扔哪去了的手机来。
  点亮屏幕的瞬间,吴够下意识地想要躲开。然而这种生理反应总归还在控制范围内,他缓了会,再打开手机的时候,虽然依旧不适,但还是仅仅握住了手机。
  未来巡礼总决赛落幕过去还不到两小时,然而微博上的讨论度却并没有因为节目的结束而有所消退。放眼望去,热搜榜上至少一半是吴够熟悉的字眼。
  #余述 天高路远#
  #陆杳 不负少年时#
  #许恣 出道位#
  #余述 我终于站到了这里#
  #未来巡礼缺席一人#
  #余述 无所不能#
  一共11个出道位,这意味着遗憾注定像人的死亡那样不可避免而又顺理成章。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哪怕自家小爱豆顺利成团出道,一场开闸泄洪级别的抱头痛哭也是在所难免。旁观者尚且如此,亲身参与其中的当局者理应更加难以平复。
  吴够自然是没有哭的,然而在他把手机放到一边,开始准备之前盘旋在脑中的那段鼓点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忘了那段节奏原来的样子。不只是那段节奏,心口好像也忽然有一块被一键删除了,剩下些代表透明的灰白格子。这种忽如其来的茫然很快像病毒一样往各个方向扩散开来,以至于当吴够坐到电脑面前时,他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片空白。
  词也好,曲也好,原先在他脑中如同金工练习时的火花那样不断飞溅出来的灵感全部不知所踪,就连被吴够摸烂了vocaloid也处处透着陌生。一眨眼的时间,吴够便觉得什么东西开始坍塌了:先是一些边边角角,无伤大雅的零部件,再是些关键性的关节骨,到最后则是整个骨架。
  于是他终于失去了创作的能力。
  从退赛到现在,吴够有许许多多零碎的片段,有的被记录了下来,有的依然在脑中安静流转,剩下的那些则连一个未完待续都不曾拥有就消散干净了。如果说作品是孩子,又如果说把那些在作品成型之前的诞生的,细碎而又模糊的灵感不太恰当地称作胚胎,那么创作者本身就同时承担着孕育者和刽子手的角色。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哪一天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创作也算不上什么晴天霹雳。
  反复堕胎的人落一个不孕不育的下场,那不叫天妒英才,顶多只能算是因果循环。吴够被自己奇奇怪怪的逻辑逗得想笑又没笑出来,最后只从嗓子眼抠出了一道诡异的声音。
  才过去几个小时,吴够再一次合上了电脑,这次比上次从容了不少,甚至有些早知会有这么一天的坦然。地上躺着揉成团状的打印纸,吴够没注意,踩到其中一个,脚底板传来一阵毛毛的刺感。他也没在意,转身倒回床上,轻轻阖上了眼。
  曾一度让他神经兮兮的梦魇一下子失去了威胁,吴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得着,但他觉得自己可以——他甚至觉得自己睡醒之后可以尝试出个门。他这样想着,生理上依旧没能进入睡眠状态,但精神上却难得的放松。
  早8点的闹铃响起,吴够精准地睁开眼,起床更衣洗漱,就像个作息健康规律的乖孩子。吴够的生物钟里没有专门为早餐标记出来的时间点,但没有关系,他正好可以试着出门吃饭。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八点一刻,吴够换好了衣服,拿好了钥匙手机,手放在门把手上,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了十几分钟,转头回到卧室,翻箱倒柜地找自己之前买了还没用的口罩。
  八点半过两分钟,吴够全副武装,口罩帽子把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再次握住了门把手。
  八点四十,吴够回到卧室,摘掉了口罩帽子,点开了外卖软件。
  九点不到,门铃响起,吴够全然没想起点外卖时那行“预计半小时后送达”,在门口蹲守了两分钟,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出乎意料的,门口没有外卖袋子,却站着一个人。
  穿着演出服,头发被抓成凌乱的样子,脸上浓郁的舞台妆已经有些花了,本应是有些狼狈的样子,但落在那人身上也就还好。发型不突兀了,衣服上的铆钉亮片不浮夸了,连带着长长的延出来的眼线也别有味道。不仅不尴尬,甚至有种理所当然的好看。
  能hold住奇奇怪怪妆发的人不少,脸和身材是人为所欲为的两大利器,然而能用“理应如此”“顺理成章”之类的词去修饰这一事件的,在吴够认识的所有人中,有且只有一个许恣。
 
 
第3章 
  “那我先回去了?真的不用陪你到明天再回去?”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冯秋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今天已经是第三遍在重复这句话了,然而吴够却没有半点不耐烦:“不用了……你今天还有工作不是吗?”
  冯秋今天的确还有事情要处理,况且酒店被节目组包了场,她就算留在这里也没办法和吴够待在一起。冯秋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受控地不太放心。两人走了几步,还没倒酒店大门,她又停下来和吴够交代道:“在这边要照顾好自己,别总熬夜,有事情及时找选管,让选管联系我,知道吗?”
  冯秋向来雷厉风行,言简意赅,如此唠叨的情况着实不常见。吴够一一应下了,目送着冯秋一步三回头,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又过了十来分钟,一声清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才把吴够从放空的状态中拉扯出来。
  “我跟你说,我头一次知道东部发达地区沿海城市有村成这样的乡下,头一次!丰悦不是有钱的吗?怎么会挑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说话的人语速很快,说到后面稍稍压低了语气,然而很快音调又不自觉高了起来:“鱼哭了海知道,我哭了谁知道!”
  那声音听着悲情中带着些搞笑,吴够被勾起了些好奇心,犹豫了会,还是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循声找人。只是几秒的功夫,吴够就找到了声源的主人,站在自己三五米远的地方,表情和声音一样的悲壮。
  与此同时,吴够忽然发现,离自己半米左右的地方还站着一个大活人。
  此前一直沉溺在自己小世界里,对此一无所察的吴够不出意外地被吓得整个人震了震。
  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站在这的,有没有听到自己和冯秋的对话,但看他耳朵上的耳机,估计是和自己一样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吴够这么想着,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正打算不声不响地遁走,那男生却若有所感地转过了身。
  吴够猝不及防地和他来了个对视,无所适从地连手该放哪都不记得了,脸上烧成一片,凭着剩下一点社交本能问了声好。
  那人没有马上接话,但视线仍落在吴够脸上。尽管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然而吴够觉得尴尬得要死,又不好意思直接走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叫吴够。”
  吴够缺点很多,自知之明算得上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但凡一段失败的对话中有一方是他,那么把原因归结到他头上,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吴够看着面前的人,心想如果数到五,他还不说话的话,自己就随便找个理由溜了。然而刚数到二,他的想法就落了空。只见男生抬起手,把另一只耳机也摘了下来。
  “许恣。”吴够转着笔,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许恣的捧场也没能给他们之间贫瘠的对话续上几秒,在交换完双方的姓名后,吴够很快找了个借口先回了自己房间。
  节目组给他们订的标间,不知道另一个人什么时候来,因此吴够也没敢大喇喇睡午觉,只抱着他的笔记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写。吴够本以为这段连最为敷衍的“吃了吗”都没有的对话会很快被他抛在脑后,然而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后,他忽地又回想起了那个叫许恣的人,和那枚纯白色的Airpods。
  回忆及此开始变质,吴够的脑中忽地闪过了一些不曾真实发生的,脱胎于回忆的零碎片段:
  一枚白底浅茶色纹理的海螺被海浪高高推起,卷向更高的天际。浪潮褪去了,海螺却留在了空中。浓绀色的夜幕中,流动着的空气仿佛也变得粘稠,海螺仿佛在凝胶质地的空气中缓慢下坠,最后轻轻柔柔地落在草地上,像一颗掉落人间的星星。一道身影弯下腰,捡起了那颗海螺,把它托到耳边……
  潮汐,海风,以及于烟花绽开时所差无几的心跳。
  吴够毫不犹豫地抓起了笔。
  房间里只剩下了水笔急速擦过纸面发出的笃笃声,吴够埋头写着,完全没意识到另一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和晚上,吴够都没有再出过房门。
  事实证明,冯秋反复唠叨的嘱托不无道理但却没用。吴够应下时并无敷衍之意,但这个夜还是熬得真情实感——写歌写上了头,谁还记得睡觉这回事。隔壁床的人迟迟没有露面,吴够一个人奋笔疾书到3点,躺下去6小时都不到,醒来依旧精神得厉害。要不是时间不允许,再给他一天,他能直接把曲调也谱得差不多。
  熬夜后遗症是在集合后慢慢发作出来的。节目组请来担任主持的是名气大到连他都不陌生的当红花旦魏桐,吴够旁边几个男孩子视线全程不离魏桐,吴够却困到在站着睡着的边缘反复试探。好不容易熬到讲话结束,他们背着自己的行李和配法的行李包进了集训楼,一百多个男生还在那对着新的住宿环境“哇”得此起彼伏,吴够已经一头冲向了最旁边的床位。
  之后他们至少也要在这个地方住满一个月,参观随时都可以参观,他现在只想尽快铺好床,趁这个间隙打个盹。吴够这么打算着,却没想到在大通铺的尽头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恣的行李箱摊在地上,手里拿着和他一身衣服极为不搭的床单,和吴够面面相觑。
  海螺,哦不,是许恣。
  那个让吴够精神亢奋了许久的“海螺”很大程度上地缓解了社交给他带来的压力。侃侃而谈是不可能的,但他在面对许恣时至少不像前一天那么地拘谨。吴够冲许恣笑了笑,指了指离两人最近的床铺:“这里有人吗?”
  许恣说没有,又问他想选上铺还是下铺。
  上铺虽然没有下铺那么方便,但胜在相对来说不那么容易受打扰。吴够自然是更想选上铺的,然而他的视线沿着床扫了个来回,内心的偏好被加工成言语说出口时,又变成了那句万用的“我都可以”。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整个通铺的最边缘,相比进门那一块的床铺,人流量的确要小很多,但这会也有人陆陆续续往他们这个方向靠过来了。许恣目光在上下铺之间极其敷衍地过了个来回,然后说道:“那我睡下铺吧。”
  许恣看上去是对上下铺完全没有偏好的样子。二选一,50%的概率,最后选中了对吴够来说更好的那一项。算不上什么惊天巧合,但却让吴够心里隐隐有些开心。
  吴够是抱着自己一定会在第一轮就被淘汰淘汰的想法来的这里,却没料想到节目还没正式开始录制,歌倒是已经有了小半首。上铺视野开阔,坐在上面能够看到近半个通铺的动态。
  年轻气盛的少年们在扎堆站着,有的举着新发的制服兴奋地比划,有的正在和被单竭力奋战。一百个人,聚在同一间房间里,哪怕地方足够宽敞,总还是显得有些杂乱。3月的天还冷,然而百来个十几二十的大男孩凑在一起,就像是一锅滚烫烧开的水。鲜活的生命力不断地蹦出水面,而后扩散到空气中,一点点消泯掉料峭的寒意。
  吴够看着某个一头钻进被单里半天没能出来的男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十几二十岁的男生们总是带着某种独特的旺盛精力,这让他们在绝大部分艰难险阻面前都能够一往无前,然而这个所谓的“绝大部分”并不包括做家务这一项。
  如果说年轻气盛的大男孩们个个堪比窜天猴,那么被套就是五指山。吴够在高处看着好几个头顶格子床单爱的魔力转圈圈的奇行种,探出身子,去看自己的下铺。许恣的被套已经套好了,只是下面垂着的那个角看上去空瘪瘪的,说不出的诡异。吴够看着,应该是被角没对准,中间好像还拧了一圈。
  许恣一声不吭地盯着被单,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吴够犹豫了两秒,小声开口:“那个……我铺好床了,要帮忙吗?”他声音还不如远处的鬼吼鬼叫响,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不太确定许恣能不能听得到。许恣大概是听到了,把被子平放在了床上,仰头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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