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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近代现代)——冬祺

时间:2021-01-08 10:26:30  作者:冬祺
  他缓布向后,将二楼大厅的红色帘幕拉开。
  “欢迎享用。”
 
 
第62章 童年:厌食
  当人们纷纷沿着楼梯跑上来,顾不上任何矜持与秩序,却发现二楼空无一物。
  在他们视线范围内,偌大的空间里,没有任何展板、相框、照片,只有满目的白。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众人,他们被狠狠耍了。
  兴头上的热血即刻冷凝,人群发出质疑,怨声和辱骂,一致地看向缔造者,仿佛下一刻就要齐齐将他撕碎,这个刚才还是他们喂养者的人。
  “嘘。”蔺书谌站在最外围,无视外来的目光,轻声说,“不要急,现在才算开始。”
  他从容地拉起帷幕,一丝不漏地遮住了一楼的光亮,此时,四周完全黑了下来。
  下一刻,数道光柱从天花板上纷纷纭纭的黑洞里射出,光和影洒在白色的地面上,形成众多大小不一的四方影像,不同种族的面孔,孩童,在各个矩形之内上演最天真的荒淫。一人,两人,也有更多。
  这样的画面遍布在整个空间里,遍布在人们脚下。
  他们听见所有的欲望被一只手提起的声音。
  私密的空间,昏黯的氛围,近在眼前的甘旨,给予了足以让夜行动物疯狂的所有养料。
  蔺书忱立在幕前,隔着一段距离欣赏着在场所有成人,这些社会的体面者、既得利益者,把人格扔出窗外,纷纷跪下来,用手去触摸温凉的地板,将脸贴上去,碰触这唯一虚妄的真实。
  他们烂醉其中,俯首帖耳的时刻不会注意到,帷幕被掀起又掷下的一角仓皇空白。
  “感谢Rick,没有你,我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精力——确切地说,是那么多的钱,来举办这样一场展览。
  “感谢来到这里的众人,是的,我还是说了,谢谢你们让我目睹了一场当代的狂欢。
  “最后要感谢的是,我的灵感天使。
  “没有他,我不可能——
  “如此幸福地,在这里与你们分享。”
  厕所门被踢开的时候,见颀正蜷缩在地上,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阵干呕。
  蔺书忱放下摄影包,把他扶起来,让他煞白的面孔躺在自己掌心:“你吓坏我了,宝贝。”
  随后他将食指伸进见颀嘴里,压着他的舌根,试图让他痛快的吐出来,但是很徒劳,因为见颀一天都没吃饭。
  确切的说,从那天晚宴之后,见颀就几乎没有摄入过食物,蔺书忱把朋友的私人医生请到家中,一连几天都在输液。
  医生说他患上了厌食症,不是生理原因。
  见颀还在呕吐过后的余韵中痉挛,蔺书忱抬起他的左手,被白色的医用胶带绑在纸板上固定着,防止挣扎。
  蔺书忱的拇指指腹深刻地摩挲着他手背上被针管咀出的红色斑点,以及由于过度输液而变得青紫的皮肤和萎缩的血管,叹了口气:“你希望我怎么做?”
  见颀半睁着眼,努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让我回家。”
  “除了这个,宝贝。”蔺书忱说,“你知道这没得商量。”
  见颀不再抱希望,他抽出手,撑在冰冷的地上试图站起来。
  “电话线我早已经接上了。” 一直看着他的蔺书忱说。
  见颀扶着墙,顿了一顿。
  蔺书忱接着道:“但是你母亲并没有打电话,不是吗?”
  见颀被一阵眩晕击垮了,撞在了洗手池的直角上。
  “你瞧,只有我不会不要你。”蔺书忱抱住他,大衣裹挟的寒气让见颀咳嗽不止,“所以你也不能丢下我,对不对?”
  “未来一周,受低槽东移影响,中部和南部有持续较强雨雪,部分地区有大到暴雪……”
  “底特律,匹兹堡,圣安东尼奥,布兰诺等城市受大雨天气影响严重,给交通出行……”
  荧屏的冷光反射在见颀的瞳孔上,低涡带来的种种气象,他转向窗外,纽约的街道正在放晴。
  桌上放了一盘不加沙拉的三明治和原味酥饼,他分别咬了一口,像吃一包塑料。
  等到天气节目播报结束,洗衣粉和香水广告接踵而至时,见颀爬下沙发,经过一个回廊,到了暗房。
  蔺书忱从不给暗房上锁,他不担心除了他以外会有别人进去,尤其是见颀。
  为什么不呢,见颀想。
  他拧开门把手,一脚踩进黑暗,由于房间位置偏折,走廊上的光照不到这里。
  见颀摸着墙壁行走,碰到了许多相片的边边角角,然后是一个开关,他摁了下去。
  暗室霎时浸透在暗红的色调中,显出所有遁藏的物色,空间被塞满了,两张桌子面对着面,湿区放着五个盛满水的盘子,脚下是装着不同药液的高罐,对面的长桌上摆着一台放大机和无数相纸,计时器挂在桌上方,温度表指向68华氏度。
  墙上的是不同的景致:异国街道,行人的左眼,踩着高跟的脚踝,老人后颈的皱纹,一幢有亮窗的建筑,应该是夜晚。
  种种过去。
  见颀将线头收回,望了望四周,走到右边的桌旁,打开了干燥箱。
  里面摆放着各类黑色的镜头,他取出一个来,轻轻瞥了一眼,随手放在地上。
  他的手继续在这些镜头上游移着,最后停在了一列褐黄色胶卷上。
  这是一些冲洗后还未来得及放大的底片。
  面孔和简易的肢体轮廓黯然而模糊地呈现其上,从右至左,仿佛一部动作连贯的情.色电影。
  就像他从红色幕布的罅隙中窥见的那样。
  见颀继续把干燥箱里剩下的所有底片拿出来,关了灯和门,胶片摩擦的声音那样动听,好像金秋的叶片在贴面问好。
  他找遍整间屋子也没有剪刀,于是踩在电视机柜上,把去拔墙上的一根细钉,那儿原来挂着一幅结婚照。
  虽然钉子曾被蛮力狠狠拉扯过,但见颀还是费了几分力气才将它扯下来,刮破了食指内侧的皮肤。
  他坐到地毯上,把钉子送进每一格胶卷,一下一下,清泠的破洞声,胶卷上的面孔和身体被啃食了,空隙里透出阳光。
  钉得满头大汗,手指险些进一步划破,见颀越来越嫌慢,他重新起身,找打火机可比找剪刀容易多了,对蔺书忱这个雪茄爱好者,他有好几个刻了字的打火机。
  “簇——”
  不甚熟悉的点火方式,拇指前端也尝到了烫,洁净的火焰所散发出来的,那种被燃烧的温柔舔舐,此刻正在熔化那些褐色的胶片。
  见颀把刻有Lin的金属打火器扔在地板上,焦味和灰烬让他感到诗情画意。
 
 
第63章 童年:暗室
  蔺书忱把钥匙插进锁孔,往右拧了两圈,推开门的时候鼻腔被空气狠刺了一下。
  第一反应是天然气,于是他望向开放式厨房的锅灶,冷冷清清,与他出门时别无二致。
  直觉还没走到下一步,地毯上的残迹就将事实呈现在了他眼前。
  蔺书忱伫立在门框中,把大衣挂在树枝形衣帽架上,换了鞋,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才开始靠拢那摊东西。
  他离得近了,越能感觉到胸膛隆起的弧度,直到拾起几片零落的胶片残渍,一个锐利的直角也没了,足像一朵瓣片内卷的花。
  旁边还扔有一个未阖上的金属打火机,刻有名字那面朝着他。
  蔺书忱默默吐出这串英文,以及它背面那句Lost Feasts,如同一串咒语,伴随他直到走廊尽头的暗室。
  暗室是整洁的,虽然看起来很乱,但在所有者的心中它乱得秩序井然,他径直走过两张长桌,蹲下,打开干燥箱。
  一应镜头和相机都在,摆放整齐,除了最上层右角的几列胶片。
  这很重要,蔺书忱知道,他忙活了一个冬天,不仅仅事关网站、下一次展览、人力、钱,还有他的摄影状态,这些都是一次性的。
  他试图往更里面摸索,然而徒劳,原封不动的其他物品诚恳地向他袒露这一糟糕的现实,好像就是为了使他一目了然,它们才被如此如此整齐地归置。
  那些镜头凝视着他,面对这么多只眼睛,他想,照理应该很难失控。
  见颀埋在枕芯里睡觉,呼吸匀称,他实在睡得很沉,所以连被提起来摔在地上也半梦半醒。
  一身的骨骼碰在大理石地面,痛觉的多个落脚点,但他的触感还处于迟钝中,所以并不很疼。
  然后是一个嗡声作响的巴掌,在见颀耳朵上,他栽下去,被捏住了脖子,对上蔺书忱的正脸。
  “为什么要惹爸爸生气?”
  隔着镜片,那双眼睛要将见颀洞穿了,森然的,但他竟不觉得陌生。
  “宝贝,你太不听话了。”
  他像一个玻璃瓶被蔺书忱掐在虎口之间,感受到颈部的力道在逐次加深,让他呼吸困难。
  见颀忍不住去掰脖子上的铁钳,一种濒临缺氧的状态下使他的身体产生了恐惧。
  蔺书忱果断地松了钳制,观望着见颀撑在地上大口地吸气,发出像风箱一样的声音。
  “怎么闹成这样呢,”蔺书忱似乎很不解,“我们一开始多默契,多好。”
  “那是……”见颀狠狠呛咳了几声,才接着说下去,“你一个人这么想。”
  “我以为我并没有强迫你。”蔺书忱说完,抚上了他弓起的脊背。
  见颀在他的掌心下瑟缩了一瞬,盯着地面的纹路:“我要回去。”
  “宝贝,你现在没地可去了。”蔺书忱温柔又同情地低下头,“你母亲根本不在这儿。”
  见颀闭上了眼,指尖扣在地上。
  “况且,”蔺书忱在他耳边道,“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不知是方才的重击所遗留的还是现在重新产生的,总之他耳畔充满了喧啕的嘶鸣,真的受够了。
  来不及想,他已经往蔺书忱的下颚上咬了去,蔺书忱痛呼一声,把见颀推在地上,往脸上一摸,两排深红的牙印。
  蔺书忱拽起领子擦干面颊上的口水,然后扯起见颀的一只脚踝,拖向门外。
  见颀的眼角撞在客厅机柜上,不受控制地刮擦过去,衣服下摆在拖拽途中被蹭了起来,背部的皮肤黏在冰凉的地砖上,拧出一点挣扎之音,经过一条走廊,蔺书忱毫不费劲地将人扔了进去,掏出钥匙,他进卧室前拿的,原以为用不到,将门从外反锁。
  “你需要反省一下。”
  然后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见颀仰躺在地面上,房里没有亮灯,黑魆魆的,可黑暗好像有层次、纹理,他明知这是突然剥夺光源造成的视觉效应,却无法抗拒地目睹那些元素变成一张张扭曲的鬼脸。
  他膝行去开灯,他记得灯的位置,红色的光像某种药液,只把整个房间阴沉变得更加浓密,他赶紧关了灯,闭上眼睛犹能看到眼皮上闪烁的光点,很快,它们又将变成噩梦的形状。
  见颀终于瘫滑下来,靠着门背,外面有个人在等他的忏悔和哭求,也许会有效,或者尽情发泄,把东西全部砸碎,符合他燃烧胶卷时的摧毁欲。
  但那又怎样呢,他想,他毁不了过去以及未来的胶卷,毁不了蔺书忱和他的观众……在这样的密度之中,他只摧毁得了自己。
  膝盖,脖子,脸颊,那些地方后知后觉地感到痛,如何安抚这具躯体呢,见颀恶作剧地在身上捏了一把,疼得直打哆嗦,但这样也很好,比一无所感好。
  他想睡着,今天格外嗜睡,但温度器好像失灵了,尤其冷,就在清醒和疲倦之间,邻居的舒伯特小调从窗缝飘来。
  对了,窗。
  他几乎忘了有这个存在。
  见颀爬了起来,踩着二重奏的旋律点往前摸索而去,抓到了墙边的窗帘。
  他奋力一扯,雪鉴的光芒顷刻铺陈在了他的脸上,造成一片灼白的盲。
  他用双手把窗上的水雾拭干,朝下看去,白茫茫的视线中,街道笔直细窄,末端是经掠而过的车流。
  这里是三楼,二楼有一个防火楼梯,他可以跳下去,然后再跳到一楼,这样就只用摔两次了。
  姚见颀没有犹豫。
  推开窗户的时候,风猎猎作响,狂暴地拥住了他。
 
 
第64章 童年:告别
  见颀睁开眼睛时,仍然置身于一片耀目的白色中央。
  起初他以为自己还在那扇窗前,不禁自足底升起一股瑟缩,他下意识地想破窗而去,抬起手,一股疼痛将他结结实实地拉了回来。
  “右桡骨骨折……膝部擦挫伤……”
  他看见了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臂,才想起自己是怎样跑出街区,如何向行人求助,被躲开,最后晕倒在一辆警车前。
  “情绪障碍厌食……营养不良……建议进行心理干预……”
  门外一些细碎的术语钻进他的耳朵,单方面的,另一方始终沉默,偶有一两个气音,像包裹在掌心里。
  于绾把门阖在身后,靠了上去,将脸埋在手中。
  过了一会儿,她勉强终止了抽泣,一抬眼就看到了见颀,正清醒地望着她。
  于绾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跑到病床边,想拥抱她的孩子,却害怕疼着他,只好颤抖着虚虚地将他圈住。
  “妈妈来了,妈妈来了……”于绾哭着说。
  见颀的眼球随着她的举措而移动,停格在于绾的脸上。
  她的妆残了,和颈部一样黄黯,额前总是被打理得服服帖帖的那缕自然卷也不成样地耸翘起来,唇边各有一条皱纹。
  他没有见过她这样,就像她也没见过他这样。
  “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她哭得如此伤心,似乎她才是需要安慰的那个。对不起,布兰诺洪涝,没有信号,楼层被淹了,食物都要靠皮划艇......准备好的理由统统无法奏效,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这仅仅是一次失职。
  “妈妈陪着你,再也不走了……”
  见颀身处在一片母爱的天地中,这时他所拥有的比过去每一年加起来还要多。他举高手指,接过嵌在她眼角的泪水,孩童的脸上一派空白的天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在愿望实现的时刻,他却再也无法从中获得勇气和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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