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刹车急,高先生坐也没坐稳,一头撞在驾驶座的后背上:“唔,他是我堂弟……”
这关系可真不得了!欧阳吉脸色都变了。
听说新辉基地的秩序从最初两波恶灵潮初期动乱之后就很快稳定,至今实行的是那时的委员会负责制,委员会掌握基地内的最高决策权,换句话说,委员会成员就是最高层了,副委员长这是多大的官啊!约等于全基地的第二把交椅了吧?
认识副委员长就算了,还是堂兄弟这样不算很远的亲戚关系。欧阳吉不禁觉得,自己碰巧救下了这个伤员说不定也能成为自己幸运履历的又一巅峰。
白玄夕也很惊诧:“那你怎么不留在新辉,上面有人一般不是更方便,你们闹别扭了?”
高先生靠回座背,轻咳一声:“这个我跟欧阳说过啦,虽然我和我老伴一开始在新辉是分配到了不错的工作,不过新辉人多地少,还坚持站在支持联盟抵抗军的最前线,其实物资是有点贫乏的,大伙儿过得比较平均但也都不是那么舒服,Beta中高层的工作量也有点大。后来我在出去拾荒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川西车队,算了算靠着堂弟的关系我们去川西能干更少的活拿更好的待遇,就跑那边‘养老’去了,哈哈哈。”
说到这个他又压低声:“其实啊,我在川西基地也算个官僚小头目,不是管运输队的。不过有规定说Beta中高层每个月至少要全权负责一项外派事务,我就挑了这个运送货物到桐县过路站的活,想着路途近活不重,是最水的工作了,谁知道这样还能运气差到碰上修罗……”
“不过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被你俩救了真是我命好,到安城郊区治好伤后我可能也会回一趟新辉,到那时咱们有缘再见啊欧阳,还可以请你吃顿饭什么的,哈哈。”
听上去是挺好的,不过怎么这一声两声的“欧阳”,听起来就这么别扭呢?
欧阳吉打正方向盘,微微蹙眉:“您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欧阳吉’,不用跟着夕叫我姓氏。”
高先生打了个哈哈:“好、好,也是,只叫姓氏显得倒有点见外似的。”
这话又听得白玄夕心里堵得慌,半晌幽幽开口:“欧阳,那我这样叫你,是不是……”
“呃,我觉得也不是那么见外……”这一下搞得欧阳吉自己骑虎难下,被高先生和白玄夕两边同时盯着,尴尬了片刻接道,“咳,其实如果你愿意的话,叫名也可以——以前我哥哥还有玩得近的同学同事都是叫‘小吉’的。”
不如说反而是有点期待白玄夕这样叫她。
想要和白玄夕之间有只限两人可以使用的专属称呼。
这也很正常吧,毕竟朋友里关系紧密程度也是有区别的,想要和关系更好的朋友订下特殊的昵称并不奇怪,记得以前上学读书时,班里也有很多好朋友之间是这样做的。
但这时白玄夕却退缩了:“哦,你哥哥……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是继续叫你‘欧阳’吧,已经叫习惯了。”
她记得欧阳吉跟她聊过一些哥哥的事,他是欧阳吉最重要的亲人,小时候亦父亦兄带妹妹到大,恶灵潮刚开始时为了保护妹妹而牺牲。
何德何能把自己摆到像她哥哥那样的位置,而且未免太亲昵,她不配。
欧阳吉心里有点沉重,面不改色吐出一口气:“嗯,也是,我也习惯了。”
果然白玄夕没有和她关系多亲密的想法。可能就是把她当普通萍水相逢的路人朋友吧。
唉,别得寸进尺胡思乱想啦,反正都是朋友嘛。再说今晚或者明早就到安城了,顺利的话明天就要分别了,后会无期,又何必自作多情?
各怀心事地继续前进,之后的路并不难走。接近中午时分,乌云散尽,耀眼的阳光重新夺回了天空的统治权。
最神奇的是一路上都没有怎么遇到恶灵。
下午休息摸到一处过路站休息充电,因离安城郊区已经不远,过路站也有十几个来自其他基地的拾荒者。这支拾荒队相当专业,还配备了一名随行医师,高先生终于找到机会洗澡换绷带,兴高采烈,结果就在医师精细的拆换绷带检查伤口服务下疼得嗞哇乱叫。
白玄夕给控制得与人手形状相差不多的黑爪子戴上了手套,但没有隐形眼镜,金眸无法遮掩,下车时也就任旁人看。
“那女妖是你的同伴?”
欧阳吉在露天休息区遇到三个在喝酒聊天的壮汉,有一个手上戴着白手套鼻梁上驾着墨镜,大抵是司机,趁机带了点饼干去问路。这几人看着生猛粗犷,开口都很随和,生怕她不知道方向的详细比划一番道路走向。后来有个大概肩负记录员一类的工作,还掏出了小本子与笔画了页简易地图撕下给她。欧阳吉谢过他们,同他们多聊几句,话题很自然的就被转到了白发金眼外表很招人眼球的白玄夕身上。
“啊,是的。”
“是Alpha吗?”
问到ABO性别欧阳吉就难免警惕:“问这个作什么?”
记录员和另一个侧脸有疤的拾荒队员交换一个眼神,拾荒队员问:“你们是从川西来的?也是到安城玩么,安城的Omega妓馆有名。”
欧阳吉心一沉,也许脸色也带着沉下去,以致大伙沉默片刻,司机才哈哈干笑几声来圆场:“别紧张,没事的,他没别的意思,就随便拉个话题找切入口罢了。”
拾荒队员神情有点尴尬,看看左右无人压低声:“抱歉啊,我真没想到你同伴是Omega,看着还挺强的……”
“她确实很厉害,这和她是什么性别没关系。”欧阳吉语气有点冷。
记录员摇摇头:“我们能理解,但在很多地方还是有关系的。”
这时他才告诉欧阳吉,他们本想问白玄夕是妖族哪国的公民,来人间有什么打算,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想拉人进位于新辉基地的影法司总部或是推荐去抵抗联盟前线。
欧阳吉惊讶:“你们是新辉基地的?”
记录员点头:“是。最近前线情况不容乐观,上周“破坏神”的恶灵军平息几个月,突然开始猛烈进攻东方风国,妖族兵损失惨重,前线联军请求人类的支援。新辉委员会和影法司就怎么支援、支援多少上产生了分歧,影法司那些疯子是真的热血,说是新辉不愿派人,他们就宁可倾巢出动也一定要完成联军支援任务。”
“现在是真的少人啊。说实在的,基地现在走上正轨,大家都不愿意去当炮灰,哪怕明天就是末日,就想安安静静地过好小日子,反抗的声音已经不那么主流了。”司机也说。
拾荒队员又道:“你知道那只金眼大妖是什么来头么?……唉,算了,是Omega就没办法了,再厉害,送个Omega去也是当军妓的命。”
欧阳吉听得不舒服:“为什么?我听说有些妖族文化里O地位还挺高的呀。”
司机摇摇头:“现在打仗呢,危急存亡之秋,大家是都拼命发狠了,但军队的欲求怎么解决也是个问题,毕竟死到临头信念虚无了的家伙什么干不出来。现在为了提高战斗力维持纪律,妖怪也搞严格的ABO分级了。Omega如果灵力真的够强就当‘发电机’为人类提供的广域影法武器充能,或者不受重用被放养去游击小队自生自灭;而要是不那么不可替代的话,就得去帮A和B的‘忙’了。”
拾荒队员一声叹息:“也没什么,第二次大会,我们几个在列预选名单里,要是实在找不到人去,委员会妥协按这次大会的结果组织支援军,我们就得上了。我们也就是想找借口推脱罢了,你那朋友是O也挺好,不用急着当炮灰。”
“……”欧阳吉不知道说什么好。
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半晌,她站起来:“但她可能宁可做个Alpha或Beta去前线,而不是就算有力量也被看作不必要的Omega——嗯,谢谢你们的地图,这两袋饼干就当谢礼给你们了,我先走啦,有缘再会!”
欧阳吉在饮水站旁找到白玄夕,周围有三三两两似乎想上去搭讪而又畏缩的男女队员。
白玄夕低着头倒水,表情平静而透露出些微阴郁的气质。回过头,看到欧阳吉迎面走来,眼睛就亮了,眉宇之间更加柔和。
“要走了吗?”
“嗯,一起走吧。”
高先生一杯水仰头喝完,远远看着欧阳吉和白玄夕站在一起向他招手,一拍医师的肩膀,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似的:“天哪,你不觉得她们特别像秀恩爱不自觉的小情侣吗?简直配一脸!不在一起天理难容啊呜呜呜……”
医师并不认识他们仨,只觉得高先生脑子伤得比身上重。
转眼又近薄暮,眼看离目的地还有一段不远不近的尴尬距离,欧阳吉和高先生特别主动地提出再休息一晚,白玄夕当然只能迁就他们。
高先生位高懂享受,顺来了有些奢侈的一包肉干和三瓶啤酒,在他的强烈建议下,三个人很做作的开起了告别前夜的露天烤肉酒会。
白玄夕推说自己酒量很差,欧阳吉又顾及她仍是妖化状态恐怕饮酒伤身,也不敢让她多喝,于是白玄夕就很象征性的倒了薄薄没过纸杯底部的一点酒液,剩下都让欧阳吉和高先生分了。
高先生原来是个嗜酒的,说和他先生平日每天晚餐都要喝。好几天在外没能碰酒,喝起来就不管身体如何大口大口下灌,气势特别吓人,欧阳吉怕他真再喝出内伤,帮他分担毫不含糊。
结果没一会儿高先生自己喝得心满意足,又哭又笑发表临别感言,讲了一通胡话把自己感动得感激涕零,听得欧阳吉都差点以为他们是认识好几年就要再也不见的老朋友。说着说着高先生又自顾自谈起他和他先生的感情经历,思念起情人,哇啦啦大哭了一场,就呼呼大睡过去了。
留下尴尬的两人还得费劲的把他抬回后座上,好在他睡得快,喝得不算多,没吐。
“他心态倒挺好,在这末世生存还能有这样的心态也是种福气。”欧阳吉感慨,笑道。
“你也很好。”白玄夕把零碎东西都收回后备箱,一关箱门,回头。
欧阳吉眨眨眼睛,她也喝了一整瓶酒,醉意也有点上头了,脸颊上浮起了红云,望着比自己高出一截的白玄夕耳根子发热。
为什么这个人明明是Omega却比自己长得高呢?
不对,要怨也该怨自己明明是Alpha怎么长得这么矮才是。
面对面站着,欧阳吉的视线很自然就落在了对方的薄唇上,有酒水润泽,在手灯的光亮中看起来很柔软。
如果要亲她,自己需要踮脚吗?一个Alpha要吻一个Omega还需要踮脚,说出去会被笑话吧?
欧阳吉纠结着身高问题,眉头不自觉打了个结。
“在想什么,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白玄夕静静地望着她,面色平静,但欧阳吉一露出这样深思熟虑或是不大高兴的表情,她就十二分的紧张,“是哪里难受么?”
是不是自己又有什么没注意到?是她不喜欢喝酒么,勉强和别人一起喝了,现在不舒服吗?
欧阳吉摇摇头,眉头一松,对她笑开了:“你看起来才难受呢,这么关心我吗?”
喝了酒的人情绪变化很快,白玄夕盯着这副笑脸出神,却不自觉退了半步:“……嗯。”
“哈哈,好高兴。”欧阳吉笑着,上前一步捉住了她的手,左手和隔着手套的恶灵化的右手,抬头,带酒气的呼吸靠得很近,“你的眼睛好漂亮啊,闪闪发光的,像能看到星空。”
白玄夕被猝不及防捉住双手,吓到了,尤其是右臂第一次被人这样自然地握住几乎没有触觉的黑爪子,一下甩开欧阳吉,连退两步:“你、你不要碰我……”
但是担心之余又很高兴,还有些羞赧的不自然,自从那件不愿详细回忆的往事之后她就抗拒“妖化”,很久没有人看到她这样的眼睛,还这样夸。
一颗石头心都跳得快要炸了。
“夕,你不喜欢我吗?”被动作很大地突然甩开,欧阳吉很委屈,细眉嘴角耷拉下来,声线微颤,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
“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是想说你不要碰我的右手,我怕恶灵会……”
“那就是说,你喜欢我咯?”欧阳吉眉头再次微微舒展,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地望着她。
白玄夕杵在原地,呆呆地回望她。
视线相触,晴朗的夜空在没有城市光污染的乡野间清楚呈现出繁星点点,自末世以来就不曾褪色的红月耀眼夺目地悬于正空,眼睛似的俯瞰大地。
“你喜欢我吗?”因为沉默很久没有得到回答,欧阳吉轻轻地又问了一次,不知为何心头有些酸涩,有个理智的声音盘在角落警告她,别多嘴、不要再问下去了,这种问题除了叫人尴尬,还有什么用呢?
可是她想得到回答,哪怕是敷衍的,就是想。
所以她还是忽视理智的声音,遵从内心的呐喊,勾住白玄夕的左手小指,她的手指修长,小拇指也很长呢:“你会有一点点不想明天就和我分别吗?”她稍稍踮脚,撩开一缕碍事的发丝,附到白玄夕的耳边,像传达一个秘密一样小声说:“其实,我有一点不想。”
“欧阳……我……”白玄夕咽了又咽唾沫湿润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的喉咙,“我也……有一点。”
说完却闭上眼,咬牙沉声道:“但是,我不配。”
欧阳吉皱皱眉,摇头,又摇头,抬起手抚上她的脸庞:“别、别说这种话,你是因为有必须要做的事,所以才、才不能一起去新辉,对吧?”
白玄夕下意识地想躲,她一贯抗拒着害怕着别人的触碰,尤其是Alpha,但欧阳吉的有些湿润的双眼那么美,搭在脸上的掌心温度那么柔和,她非但没有害怕不安,反而渴望更多。
她醉了。她们都醉了。没关系、没关系,因为是喝醉了,会做些稍稍出格的事也是正常的,只要不是伤害对方的事,即使有些亵渎,也可以原谅我的吧……可以吗?
“对。”如同认命一般纵容自己,顺从陌生的愿望握上捧着自己脸颊的那只手,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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