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吉感觉自己满口都是铁腥味,浑身都像在被火烧似的痛,痛到了快麻木的痛,几乎喘不过气来,猛然咳出了一口血沫来,浑身都像要被生生撕裂似的剧痛钻心。
在剧烈的痛苦中,触觉被痛觉霸道地挤到了犄角旮旯,十分模糊,她几乎是用了莫大的力气,才在白玄夕的帮助下将手中的东西捏在指尖,举到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一块有些坚硬、还很温热的半透明晶石碎片,其中还透着些许暗红色的血丝。
“夕,这算是……咳,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吗?咳、咳咳……”这东西欧阳吉确实头一次看到,她对宝石一无所知,默认这种有点透明的好看石头都叫玉,印象里玉石据说能“养魂”,是祥瑞之物,不管在自己国家的文化还是妖怪的文化里,传统上都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她还记得自己看过的异族修行小说里十本有八本的主角都拿的玉制品定情。
不过这时候拿出这么一小片不如指甲盖大的不规则碎片,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定情信物,欧阳吉觉得自己就算死到临头还能和喜欢的人开玩笑也是相当豁达了。
只是到头来终究难逃就这样死去,怎么说也是不甘心的,很不甘心。
被冰棱刺中的刹那,欧阳吉有想到这或许就是命运吧,自己命中注定要在此殒命。不过她很清楚自己是个凡人,命运怎样的她懒得管,她只想要一个能Happy End的结果。
白玄夕一时没有回答。按下哪怕欧阳吉那只是稍稍用力抬起,就整个腕部都在颤抖的右手,俯身在她那被血色染得无比红润的唇瓣上印上一吻。
她吻得很短暂也很细致,并不用力,但这次不再是先前借着“朋友”的借口而留的浅尝辄止、蜻蜓点水,离开前还轻轻吮了吮欧阳吉的上唇,擦过的舌尖卷走了些微腥甜的鲜血。一系列动作温柔得虔诚,像一个神圣的仪式,克制了欲.望。
欧阳吉仿佛挣扎着地大睁着双眼,眼角些湿润。
白玄夕可能注意到了,她起身时移开了目光,双手再次握住了欧阳吉那攥着晶体碎片的手,闭上眼恳求似的低道:“交换了血液,有‘魂晶’作为灵媒,我应该能与你订立君主魂契。许个愿望吧,欧阳,在心里说你想活下去,不要死。”
所谓“君主魂契”是五位“君主”除了各自司掌神格属性对应的权能外,神格带来的附属权能,被移植了炼金君主心脏的白玄夕只能算半个炼金君主,介于凡生与君主之间的她原本无法与其他凡生订立君主魂契。但依“破坏神”所言,有那片和炼金君主的心脏同种材质的魂晶碎片在,她的力量会得到强化不说,甚至可能让她暂时获得神格。
至于那个玄之又玄的“神格”到底是什么又怎么得到,白玄夕本来并不清楚也没兴趣,但只要能通过订立魂契分给欧阳吉什么可以愈伤的权能救她,就够了。
欧阳吉艰难地回握住白玄夕的手,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好像生怕眨了一下,就再也睁不开似的,费劲地呼吸一口,扬起微笑:“我还不想死,我还想……陪你一起……”
看日出,晚霞,星空,见证末日来临,或是在废墟上重新屹立而起的崭新世界。经历已很久没有经历过、或许过去也不曾经历过的一切。
她还年轻,自信大胆又小心翼翼,背负了那么多熟识的人和陌生人的祝福与帮助,偏偏生逢末世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何其不幸何其幸运,她还不舍得让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
气若游丝再难挤出话来,然而只对订魂契来说,这翻滚于胸口的炽热情感显然已经够了,话音未落,就有橙红光芒从两人紧紧攥着的手中,指缝间迸射出来。紧接着,白玄夕难掩惊愕地看着冰棱在好像比阳光耀眼的光芒中迅速消融,还有自己的灵力光也因某种奇妙的共鸣不受控地具象出来,而其中不祥的黑暗正在肉眼可见地被驱散!
“这是?!欧阳,你……”
一切惊喜都在一个热忱的拥吻中得到消解与升华。
上百只恶灵从积水中爬起来,姿势僵硬而畸形,宛如水鬼。
蛟男双臂交叠抱在胸前,眼看着恶灵们在“水”的捏造下渐渐变化成与自己别无二致的模样,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作为诞生就因缺陷被伟大的父神视为弃子的他,单独一个要还不能彻底解决拥有多片魂晶碎片加持的假“金”,几十个几百个他,总也够那个冒牌货死几百遍了。
光是想到那个“金”——而且还是个冒牌货,居然都能得到他深爱的父亲、至高而纯粹的神明,昼的偏爱与恩赐,他就气恼得咬牙切齿。
凭什么,她凭什么?明明他们五个里,“金”才是最不被期待最不完整的那个,而且最是恣肆任性,沉迷于模仿凡生和那些蝼蚁玩过家家;两百年前甚至为了区区凡生,不惜魂飞魄散也要挑战父神们最中意的“火”。可凭什么同是有缺陷的次品,事事顺从昼的他还没有那家伙受宠?
以前他还可以忍气吞声,但这次是实现昼的愿望的最后机会,他可再也忍不了了!
如果昼还对“金”抱有什么幻想,那就由他来亲自证明,他才是最值得昼信任的那个,他才是最忠诚的那个,他才是应该得到昼的宠爱、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个!
就算还有缺陷,不被看重又如何?只要他杀了那个冒牌货,炼化了“金”的心脏,自然也可以进化成最完美的那个。
“她还活着,杀了她!别忘了挖出心脏,碎尸万段!”
轰——隆——
有闪电撕裂黑夜劈过,雷声大震。
嘎吱嘎吱,地动山摇的巨响中,整座废城埋藏地下的结构正悄然发生着某种转变,有些部分的路面和楼房在悄悄移动,移动间,更多的狂暴化恶灵一只只山丘似的尖啸着从地底爬出来。
上百个蛟人手中一齐将雨水凝结成冰锥冰刺冰刀,随着混入队伍中的本体下令,啪嗒啪嗒踩在水面掠上倒塌在路中央的大楼碎石,向看起来孤立无援的两人铺天盖地地包围而去。
外界无人知晓的旷世大战一触即发。
有飞在空中的蛟男们才刚翻过金属拦网的上空,就被突然拔地而起的钢筋长刺击穿了躯体,旗帜般挂在半空,挣扎着拼命扭动身子想从其上脱出,却因刺得太深而钢筋太长卡在一半不上不下,徒有透明发黑的水不断从伤口处渗出来。
更多的是紧随这批“冲锋队”后,爬过楼面砖石,紧接着暴起加速,直冲白玄夕而来的蛟人,他们手臂肌肉暴涨,连覆盖在上的细鳞好像都要脱落似的,显然是要用最直接的暴力肉搏。
相比之下还是女性Omega的白玄夕不仅较这些小巨人们矮了大半个身子,消瘦得也好像弱不禁风。但手中灵器长刀斜置身前,双目轻阖,双足前后微开立步,过去会个一招半式就能在妖界江湖横着走的白狐族苍雪剑法已准备完毕。
她沉气凝神,蓦地睁眼,灵力光随着刀锋一闪,迎面正挥掌举拳扑来的蛟人转眼个个面色僵硬,下一刻反手立刀作收势状,不用回头再看,一横排的壮汉已皆被斩为上下两截,上身一歪,就化作恶灵融化为水,“噗通噗通”垮倒在积水中。这一招是以快而狠著称的“断雪无痕”。
而受邪门的安城死阵影响,本就被加强了的恶灵恢复很快,没过两秒就有才被砍断的蛟人露出凶暴的大只恶灵本相,拧过身子向白玄夕背后挥爪袭来。而几发橙光齐射,这几只恶灵皆在碰到白发女人之前就化作烟雾消散了。
“多谢了,欧阳,第一次用连弩吧,还好用么?”
“呃,说实话握着有点硌……不过还行,嗨、呀!——用用就习惯了。哎这些分.身既然都是恶灵变的,要不造个大炮全轰了吧?或者机关枪也行……”
欧阳吉反手拉开临时捏的钢铁连弩,上面刻成凹槽的引灵咒文立刻亮起,橙光形成五支灵力箭矢发射,又击倒几只被砍翻后掉在附近,化为恶灵的敌人。
“嘶,抱歉了小姐,我不清楚机枪的构造,下次有机会一定拆来瞧瞧。”
白玄夕驾轻就熟地挥刀砍过一个蛟人,又踩过边上一只破烂不堪的空调机箱,飞起一腿踹倒藏在身侧的一个蛟人,敏锐地余光一瞟,在有三个蛟人徒手就着雨水搓出冰刃扔来的刹那腾空一跃。同时长刀斜下一挑,将三把冰刃同时挑偏了方向,令它们恰好向这三个蛟人彼此交互刺去,只有一个闪躲及时没被刺中倒进水中。
又是一箭从侧面飞来,将那个幸运躲过了冰刃的蛟人大腿刺伤,白玄夕趁机唤起旁边一只铁门把迅速熔成匕首,刺中它的心脏。
“可咱们这么一个个打,也太没效率了!哎呀——!”
“欧阳!没事吧?”
白玄夕听到跟在身后的姑娘忽然小猫似的叫了一声,一颗心立马揪了起来,转身三个箭步就回到她身边,幸好欧阳吉朝她笑了一下摇头,原来只是不小心踩在水里滑了一下,差点摔跤。白玄夕捞住她的胳膊之余,也顺便向后挥刀砍进紧跟过来的一个蛟人的胸膛。
“小心点,跟在我身边。嗯,你说得对,效率是低了点。”
两人摩肩并立一秒间调整好状态,不约而同抬刀搭箭,直视面前,蛟人们如洪水越过了堤坝,雨点般倾泻下来、围拢过来,形成了正在缩小的包围圈步步紧逼。
两人退后一步,雨水打湿了面庞,发丝睫毛上都挂着在灵力光的照耀下亮晶晶的水珠。
虽然白玄夕没有退缩的意思,坚定挺拔的身影像是顶天立地,看上去帅气极了,浑身散发着欧阳吉以前特别向往拥有的所谓“Alpha气质”,站在她身边让人很有安全感,但欧阳吉还是不免为眼前数量过多的大敌心跳突突。
毕竟敌人可是半神的水浪君主,一个就够可怕了,这还复制了一大群……
总能从奇奇怪怪的小说中吸取诡异经验的人类姑娘一歪脑袋,眨眨眼小小声:“夕,你那个瞬间改造金属的能力有没有上限?”
“什么?”也不知道白玄夕是没听懂,还是直接越过这个问题反问她更深层的潜台词。
眼看情况紧急,欧阳吉也不和她卖关子了:“就是,能不能用复制体打败复制体?他搞人海战术咱们就俩,硬碰硬迟早也要被耗死的,但要是你也搞一个师的铁人来不就有胜算了吗?”
白玄夕瞟了瞟她,小幅度地勾了勾嘴角,却压声道:“不行。现在下暴雨,这是他的主场,就算我捏出一堆金属人来也会生锈。而且我用这权能很耗精力,造复杂的东西要注意力很集中,没法一下子批量生产。”
“啊……”欧阳吉忍不住咂舌一下。在“瞬间永恒”幻象中她做的是清醒梦,醒来还有一点印象,记得白玄夕好像还不是真正的炼金君主,固有权能的力量会弱于水浪君主倒也正常。
这时白玄夕又侧过脸来瞄了瞄她,含笑眨眼,有点调侃地问:“那除此以外,我们总能度过险境的小机灵鬼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欧阳吉装得很像地微微蹙眉:“什么意思,你在挑衅我?”
“没,我只是真没什么把握了。”谁知白玄夕还真被骗过去,立马收了笑意,低道,“现在我唯一能想得到的就是,以前从魔族偷学过一招很险的大型咒术,发动成功真能瞬间屠灭一个师的那种,但准备麻烦不说也要花很多魔力,而且实在过于险恶,我也没实战用过;我害怕万一失误伤到你。”
欧阳吉不禁又好笑又动容地回望了她一眼,还有点赌气地说:“咳,你这人,该说是太可爱还是太不可爱呢,开玩笑被当真可尴尬死我了……行吧,你都问我了,那我怎么也要想个办法出来——等等他们在干什么?快躲开!”
原来这边两人在暗自商量对策,对面一心要她们小命的劲敌自然不会傻愣着等她们商量完,这段时间里,蛟人一齐十指成钩,双掌相对,雨水被小型的灵力场吸附过来,形成一个个越来越大的透明水球,就像先前能够覆盖住水浪君主本体的防护罩。
但这次上百个蛟人,当然不屑于每一个去“穿”上防护罩挤在一起手撕他的仇敌,而是这些透明的水球大到有蛟人那么高时立刻被双掌隔空推至身前,一个个展开相连形成巨大的水膜。
有从站在积水地面,到塌陷楼房废墟上,再到悬飞空中的蛟人,一层层相互粘连拼贴,水膜大得能将两人身后的大厦都罩住也不奇怪。
因为光线昏黑,又有一段距离,透明的水膜没有眼前的雨水那么容易看见,肉眼凡胎的欧阳吉甚至直到所有蛟人一齐“推倒”了巨型水墙而如蜂群受惊打乱了阵型,才惊觉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从空中压了过来。
但白玄夕在与蛟人们交手时就唤醒了妖化状态,妖瞳视觉更早察觉到了蛟人的招数。
“还有一个办法,但也没有十成把握。”所以相比人类姑娘的惊慌,白玄夕还很沉着。她一把揽住欧阳吉的腰身,没让拔腿要跑的小Alpha当真跑掉,只是一下距离拉得太近,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还没说话就差点贴到一起去,倒都给吓了一跳闹了脸红。
不过这实在不是慢慢忸怩的时候,欧阳吉看白玄夕一时没了先开口的意思,就连忙说自己的想法:“不管怎样得先逃吧,那个东西都盖下来了……啊!呃……啊?”
欧阳吉愣愣地看看眼前,又转头看看白玄夕,后者金色的双眸正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的微光。
白玄夕立时别过脸去放开手:“别与我的左眼对视,这份力量我还没摸索清楚。”
欧阳吉倒抽了口凉气,从她身边挪开一步,再看看面前,好像才鼓起勇气相信这一瞬发生的是真的,拿着弩的左手垂下,空出右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好极了。说真的,要是放几年前,哪个超级英雄大片里有你这种主角,我都会嫌主角光环太过分了。”
白玄夕也直视前方,倒塌的楼房正如蜿蜒匍匐的巨蛇般躺在那里,运用妖瞳视觉,不难将排排正围在那边上空搜找着什么的蛟人们。听欧阳吉如是说,她不禁弯弯嘴角,笑了:“其实你才是主角,欧阳。”
不想欧阳吉跟着她一面躲到还留在原地的柱子后头,一面像接了烫手山芋连连摇头,笑道:“别谦虚啦‘大佬’,我最多也就是有点幸运、跟在主角后面沾光的配角小喽啰而已。”
“那我问你,欧阳:”白玄夕低头舒了口气,而后微微向右侧过脸来,控制好角度不会让欧阳吉与铂金色左眼视线相触的程度,嗓音低哑,“主角一心思慕的对象属于配角还是主角?”
52/67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