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神危险了几分。
“父皇,肖翼这小子,是心里有人了,半点没有其他意思。”骆玄策颇有些幸灾乐祸,为肖翼做解释,而肖翼恰到好处表现出意思难为情。
这番模样倒是骗过了皇帝。
“哦?肖爱卿这是相中了哪家千金,朕为你赐下皇婚,如此,朕也算为肖老将军做了件憾事,何其乐哉。”皇帝咬紧了肖翼不放,显然是要将这事板上钉钉,才得以消了怒火。
众人替肖翼捏了把汗。
讲真,谁都不愿自家千金嫁给一介武夫,哪怕这武夫战功赫赫。先前还提着心眼,就怕被皇帝点到名,如今肖翼自己说了有喜欢的人,想来皇帝也不好胡来。
“这……陛下,臣……怕说出来污了您的耳朵。”
“肖爱卿为我大骆立下赫赫战功,说吧,朕恕你无罪。”
肖翼闭了闭眼,装作一副豁出去的姿态,“臣……与情阁扶风两情相悦,谢陛下恩典!”
除了宁祺和骆玄策,其余所有人:“……”
落地有声,殿内一片寂静。
皇帝爱美色,自然不可能不知情阁扶风是何等人,只不过此人出生风尘之地,才免了被召进宫的命运,皇帝虽然昏庸,到底顾念皇家脸面。
“这……肖爱卿可要考虑考虑?令择皇城千金?”
荒唐!
简直太荒唐了,天家金口玉言的圣旨,竟要降到那烟花之地去,再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了。
人群也炸开了锅,大多认为肖翼不识好歹,但瞧他那傻愣愣的样子,也不像是有心而为,这下,众人等着看皇帝的好戏。
“回皇上,扶风与臣两情相悦,早已互许终身,非他不可。”肖翼其实有些忐忑,他虽掷地有声,但还真不知道扶风是何想法,扶风在焰国有何等尊贵的身份,愿意屈尊嫁给一个小小的副帅吗?
罢了,若不愿,就当他将真心喂了狗吧。
皇帝脸色早已黑成锅底,但看殿前跪的人一脸开心的模样,想来也是色令智昏,无意挑战权威。且一代将军娶男妻,也不用担心造成什么威胁,或许,可以找人敲打敲打那情阁扶风,说不定还能当做一枚棋子。
这么一想,皇帝褪去了青脸,轻咳一声,“既然肖爱卿与扶风两情相悦,朕岂有不成全之礼?”话落,就吩咐林公公备好笔墨圣旨,当着众人的面赐了婚。
这么做,一来是为了显示皇权说一言既出,二是担心肖翼反悔,届时又落了天家面子。
遭非礼
一出由皇帝引发的闹剧很快落幕。
经此一闹,宁祺倒是淡了先前皇帝为骆玄策赐婚的不悦。
趁着席宴闹意,骆玄策凑近宁祺耳边道:“子钦,我这辈子,有你便足够了,真的。”
不会再有别人了。
尽管周遭嘈杂错落,宁祺还是真真切切听清了骆玄策发自内心的话。
这话,别人不信,宁祺却是深信无疑。
再无人比他更清楚这话有多真心。
上辈子那道为他散尽后宫,独自隐居山间的身影,如今想来,还是近得犹如昨日。自古君王,哪个不是佳丽三千,揽尽人间绝色?
偏到了骆玄策这里,二话不说便为他一人心甘情愿,怎能不叫他心疼?
“阿策,我……”
“五弟,哦不,瞧我这记性,王妃,父亲在御花园,邀约一叙。”来人温厚憨实,却是神色淡淡,不卑不亢,这人在宁府排老二,是位教书先生,师承宁相,在皇城颇有威望。
“劳烦二哥了,该是我拜见父亲才是,二哥还是唤我子钦吧,一家人,莫要生分了才是。”宁祺对这位二哥印象不深,记忆里,这位二哥一直温润如玉,不争名夺利,宁静淡薄得犹如清茶,却是越品越有滋味。
两人谈不上交好,却也比寻常兄弟亲近些。
宁潜淡淡一笑,“子钦说的是。”
他认真且仔细深深看了宁祺一眼,宁祺眉宇间的风姿使他微微一愣,随即淡淡移开目光。父亲说得果然没错,宁祺确实是变了。他从前忙于学问,对这位与家族不睦的五弟无甚关注,只知道这是家里唯一的另类,早早就站了争储的队,一门心思帮着骆向端度过一道又一道难关,一步步帮着他坐稳如今的位子,具备了争夺储君的资格。
他这五弟,倒不是简单人物。
听闻父亲说宁祺变了,起初他持怀疑态度,宁祺对骆向端的好,他看在眼里,换做以前,这话他绝不会相信。但如今见了宁祺,他却改变了看法。整场宴会下来,到如今接近尾声,他都在若有若无打量着宁祺,自然没错过宁祺与骆玄策的一举一动。
他为他难过,为他紧张,为他绽放笑颜。
这些加在一起,足以嗅出浓烈的爱意。
他的五弟,是真的喜欢骆玄策。
所以,是真的变了。
从前眉宇间尽是驱不散的焦躁和戾气,现在变得平和温润,隐隐散发着幸福的气息,或许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
宁潜觉得,这幅样子,才是宁祺最好的姿态。
宁祺让骆玄策留在宴会,毕竟是主角,一举一动颇受人关注,若是突然离席,指不定被编排出什么罪行。
宁潜与宁祺一路闲聊,慢慢到了御花园石亭,石亭建在湖上,春来叶绿,早有花朵盛放。
“父亲,我回来了。”宁祺在宁峰面前站定,规矩行了礼。
“嗯,回来便好,四个多月了,也只见回了四封家信,当真是……”宁峰摇摇头,独自笑着。
“父亲见谅,边关所忙之事着实多,又怕累了您担心,这才一月一封。”宁祺听出了宁峰的埋怨,这倒奇了,这丞相爹竟会嫌他书信写得少,这可不像宁相的作风。
对相府,宁祺其实没多大怀念,也算是不孝吧,上辈子他落难时,没人向他施过援手,所以他没什么要报答的恩情,但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重新接纳了他。
对此,宁祺倒是没什么想法,当初是他识人不清,最后确实买到了教训。
只怪自己被人蒙在鼓里,还绑住了手脚。
又是一番闲聊过后,宁峰突然严肃问道:“子钦,你老实告诉为父,玄王殿下……是不是打算争那个位子了?”
宁祺一震,也不知道父亲从何处听来的消息,或者从哪件事看出骆玄策意图。
“父亲,夜已深了,改日携殿下登门拜访。”宁祺怕隔墙有耳招致祸端,只得转移话题搪塞过去,但以父亲对他的了解,只怕从这句话中早得到了答案。
果然,宁相轻笑一声,“如此,我便知道了。”
宁祺没去问宁相知道了什么,在他记忆里,他这位父亲,大骆当朝丞相,向来眼光毒辣,从几年前便开始对骆玄策有意。
“今日拒婚之事,恐会招至不必要的麻烦,还需当心,另外,林御史的千金是皇后侄女……”宁相知道自己不应该插足儿子的事,但有些话,还是得说,“玄王殿下,这辈子也不可能不再娶妻。”
“父亲!”宁祺声音沉了一分,“阿策他不会再有别人了。”
宁峰讪笑,讲真,他不相信这话,男人嘛,哪个不喜欢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嘴里的甜言蜜语惯是多,哄得人找不清南北东西,到最后,誓言还不是说破就破?
宁祺也知道自己语气重了些,“父亲,这是阿策自己的决定,如果将来他要娶妻,我断不会阻止,但如果有人强塞,我也不会袖手旁观,我是俗人,绝不会允许阿策将心分给别人。”
感情这事,要就要绝对的干净。
他会因此愧疚,但绝对不会妥协,若是骆玄策有娶妻的念头,他也不会阻止。
他会离开。
但他从上辈子就知道,他注定会得偿所愿。
“罢了,为父年纪大了,若今后有难处,可差人回相府。”
“子钦,二哥的学堂办起来了,有时间可过去坐坐。”宁潜笑。
宁祺笑着点头应下,宁相的话,无形中给他加了相府这么个后盾,与他绑在了一条船上。
送走宁相和二哥之后,宁祺有些百无聊赖,方才饮下的果酒似乎上了头了,有些热,视线也有些恍惚,在石亭吹了凉风也不见有所好转。
不多时,视线闯入一道声影,视线有些模糊,定了半晌才勉强看清来人是许久不见的骆向端。
“阿祺怎么在这里,喝醉了?”骆向端说完,也不等宁祺回应,伸手就欲抚上那张艳丽惊艳的脸颊。
宁祺脑袋发胀,却下意识躲避开。
骆向端伸出的手未碰到预想中的温暖,尴尬悬空,想是不想让自己失落,骆向端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宁祺闪躲不开,就任那讨厌的手掌落在自己脸上。
宁祺皱了皱眉,“滚开。”
“阿祺,是我。”骆向端知道宁祺对他独一无二的好,以为宁祺是喝了酒,认错了人。
岂料下一瞬,宁祺薄唇微启,绵绵唤了声,“阿策。”
这下,骆向端脸色不知道有多难看,气急之下,倾身钳住了宁祺下巴,逼他直视自己:“宁祺,看清楚了,在你面前的是谁。”
这股莫名的杀意将宁祺惊醒,入目一张制造了他上辈子梦魇的脸,别提多恶心了,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宁祺不再压抑自己,用了很大力气将骆向端推开。
然骆向端自小习武,虽不是顶级高手,但也不可小觑,宁祺只是将人推开一点距离。
“滚开,恶心!”宁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对于骆向端,若不是他能忍,早在重生时便将他一刀了结了,留着糟心费劲。
骆向端眸色危险,正欲压着火气哄人,偶然看见宁祺雪白修长脖颈上绽放的点点红痕,只觉一下便炸开了锅,灭顶的怒意自心中升腾,这一刻,他真真恨不得将骆玄策碎尸万段。
他早纳了侧妃,这印子是如何来的,他岂会不知道!
“嫌我恶心?宁祺,那你算什么?怎么,骆玄策弄得你舒心了,就忘了我了?”他从未想过,一个宁祺,竟能让他失控到这种地步。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阿策做比较?
宁祺不欲多说,撑着转身,想远离这个令他杀意戾气不断翻腾的人,他怕再等下去,他会忍不住出手取他狗命。
下一瞬,天旋地转,宁祺被紧紧压在石桌上,骆向端欺身而上,眸色危险。
宁祺被摔得脑袋发晕,“再说一次,放开我。”
触及那双泛红的眸子,骆向端不自觉有些退缩之意,无他,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宁祺。
当年他嫉妒骆玄策竟然有人为他出头,设计让宁祺认错了人,又不断将自己的险境明里暗里呈现在宁祺眼前,让宁祺对他产生了同情。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人,宁祺的才华远不止如此。
只是……如今慢慢在脱离掌控。
“话说,跟了我这么多年,竟让骆玄策抢了先,呵。”骆向端轻轻抚着那张令人惊艳的脸,竟升起了想要将人据为己有的念头。
这很危险,但他突然不想考虑。
望着那双红唇,骆向端着迷一般,越凑越近。
宁祺有些慌乱,大声唤道:“阿策!”
转瞬功夫,骆向端被人狠狠掀翻在地,再回神时,桌上任人采撷的宁祺被来人抱在怀里,而对他百般抵触的宁祺,竟然像猫一样温顺。
“子钦不怕,是我。”那个传说中的冷面煞神正温柔低语,轻轻哄着怀中人。
宁祺只是抱紧了骆玄策,不说话,却散发着令人忽视不了的委屈。
“骆向端,这是本王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招惹宁祺,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弟情义。”煞神还是那个煞神,关键是看他对谁而已。
“呵,玄王的品味着实不一样,喜欢别人玩过的破鞋。”骆向端起身,状似优雅的拍了拍灰尘,重新做回衣冠禽兽。
骆玄策倒是不恼,他怎么不知道,骆向端养着宁祺是抱着什么心思,哪里会发生什么,“总比有人看得到尝不到的好。”
此时,宁祺正抬眸看他,骆玄策低头,安抚性吻了吻,宁祺便绽开笑颜,重新埋进他怀里。
骆向端被打脸打得彻底,见宁祺那副全身心依赖的模样,气得脸都绿了。
骆玄策却不再理他,抱着宁祺转身离去。
留下气红了眼的端王殿下。
炸锅
宁祺再醒来时,人已经到了王府榻上。
天刚亮,骆玄策约莫饮了好些酒,还沉沉在睡梦中。宁祺一惊,今日骆玄策怎未上朝?
“阿策,醒醒。”
骆玄策睁开眼睛,见是最亲密的枕边人,褪去了眸中寒意,转而变得温柔深邃,“怎了?”
“今日怎不去早朝?怕你迟了。”
听此,骆玄策骤然记起昨夜。他在大殿等了许久不见宁祺回来,在宁相和宁二公子回了宴席之后,他越发不安,最后不顾一室人猜忌,问了宁相宁祺在哪,就追出来了。
御花园很大,石亭也多,他找了许多地方,终于在一角发现了宁祺……和骆向端。
彼时二人举止亲密,宁祺正被压在石桌上。
骤然见到这一幕,骆玄策直觉气血翻涌上来,震得他三魂七魄统统离家出走,所谓绝望,大抵就是如此。
心在滴血!
他不愿再看到二人亲密一幕,转身就走,却在那时,一道急促呼唤打破他垒砌的城堡,他不由自主急速掠近,等他稍恢复了些神志,就已经将骆向端掀翻在地,将他珍而重之的心尖儿抱在了怀里。
那一刻他便是知道,自己误会宁祺了。
可心里也从未有过的踏实,从前只觉得,宁祺太过虚无缥缈。他像快干枯的草,宁祺一阵和风细雨就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可他却从未深究过这雨为何会降临在他身上。
他甚至觉得,这样的宁祺,这份美好都像幻境。
直到宁祺在神志尽失时,念的还是他,骆玄策莫名就安下心来,再没觉得自己飘在不知名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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