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屿之前不信这些,但现在愿意相信。他拿一把生锈的锁,将手帕绑在锁上,怕被屈仰山看穿,他躲避目光交汇,摸摸鼻尖,欲盖弥彰地说:“姻缘锁……挺好玩的……”
屈仰山见过许多祈祷的人,但阮秋屿最虔诚,他不会嘲笑虔诚的信爱之徒,反而感到心软。他走上前,与阮秋屿一齐绑手帕。
屈仰山第一次求姻缘,熟稔地打一个漂亮的结,阮秋屿却不把它挂在桥上,他不想和其他人一样,他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屈仰山指指锁与锁之间的空隙,问:“你不把锁挂在这里吗?”
阮秋屿抿唇摇头,眼里透出些天真:“我要把它埋在土里。”
埋在树脚旁,大石块下的土地里。锁重,情轻,大树为脆弱的情遮风挡雨,石块为其庇护。
埋锁前,阮秋屿把屈仰山的打火机包在手帕里,他说,两人的物件放在一起才显灵。
美好的希冀托付给姻缘锁,如果真的有永远,愿当年情不成往事,有心人今生今世【2】,往后都爱得顺遂。
阮秋屿仰头,与屈仰山短暂地对视一眼,问:“你有没有许愿?”
人生二十多载,屈仰山从来不必刻意求姻缘,不屑说陈词滥调。
只是今非昔比,屈仰山抖落右肩的雪,沉默半晌,而后俯身压在阮秋屿耳边,温热的呼吸徘徊在他的颈窝,很轻地说:“我的愿望是——喜欢的人恒常在身边。”【1】天也老海也老,唯望此爱爱未老。”来源张国荣《今生今世》。
【2】‘愿当年情不成往事,有心人今生今世’来源网络。
【3】我看了大家的评论,非常感动,谢谢支持!废文BE文似乎真的不多呢,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
第十章
埋锁后,两人一前一后沿途向前走,驾车途经的年轻兄弟好心地搭载他们。
阮秋屿与屈仰山并肩坐在后座,涨红脸回忆刚刚在树脚下的谈话。
屈仰山伏在他耳边说,希望喜欢的人恒常在身边。
阮秋屿迟疑一会儿,强迫自己把怪异的感觉压在心底,“那……这个愿望实现了吗?”
“嗯,实现了。”
喜欢的人在身边,眼前人是意中人,阮秋屿希望自己没有理解错误。
现实是屈仰山走到他身边,双手扣住肩膀,俯身吻住他双唇。
我完了。
阮秋屿对自己说,屈仰山正杀死他,武器是柔情。
他不知屈仰山为何这样亲密,先婚后爱只在小说见识过,他与屈仰山的故事,没有纯情的青梅竹马,没有浪漫的校园爱情故事,没有旁人的祝福。
可反常的柔情成为他这段时间的慰藉,他太需要了。不必扣他心弦,哪怕是假的,烂泥也能修复裂开缝隙的围城,屈仰山的一丁点温柔,救赎欲坠悬崖的他。
屈仰山着迷地吻着柔软的唇瓣,却逐渐感觉到脸上的一丝凉意,睁眼,他又让阮秋屿哭了。
似乎是第一次不为伤心事而哭,他想拥抱阮秋屿,阮秋屿却轻轻地推开他,怅然若失地笑了,嘴角嗫嚅。
他想问,你是清醒的吗,你不知道,我总是担心。
“阮秋屿,我很清醒。”屈仰山哑声道,表情很温柔,他单方面推翻自己说过的话,离婚协议烧成灰烬,婚戒不再落灰,真人秀成真,而非演戏。
要再买一对婚戒,屈仰山兀自计划,手中戴的这一对婚戒承载太多不愉快的回忆。
冷风擦肩而过,阮秋屿听见了细不可闻爱情。
屈仰山是真的沉溺爱河中,阮秋屿是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海底月。
年轻兄弟载两人到他们的家,孤零零的房子建在海边,就算在这里伤心大哭,也只有海和山听见。
兄弟俩喜欢在海里洗澡,冬天也不例外。阮秋屿坐在沙滩看屈仰山和他们一起冬泳,他朝岸上的阮秋屿泼水,幼稚又有趣。
这片地方荒蛮,食物品种单一,但擅长烹饪的阮秋屿把它们煮得十分美味,兄弟俩直夸好吃,屈仰山说他的厨艺可以与大厨媲美。
屈仰山鲜少在家吃饭,并且对阮秋屿偏见颇深,自然不喜欢他的一切,当下,他的心境俨然不同。
尽管阮秋屿曾经做过错事,他愿意隔着一切拥抱他。
“我以后,会常在家吃饭。”屈仰山说。
阮秋屿愣神一秒,想了少时,点头说好。
饭后,四人围坐在篝火旁,小宇为他们读书,余音在空旷的土地回荡。
——对她而言,这个男人就是一切……这个男人,使得她一生从开始到终结都充满了幸福。
——在座的一位妇女大发高论说:“她的需要太原始,要求太简单。她只不过是一个傻瓜。”
——另一位妇女则慢吞吞地说:“其他的都无关紧要!只要她自己幸福。”【1】
读完,大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沉思着。
“她好勇敢,放弃荣华富贵与士兵私奔,追求爱情。我无法如此果断。”小蛮说。
屈仰山想吸烟,顾及身边的阮秋屿,作罢。他抓起一根枯草咬在嘴里,喉结随着话语声上下滑动:“我觉得这并不是幸福。她很勇敢,为了爱情奋不顾生,但把幸福完全寄托在一个男生,这种做法本身就难以令她幸福。恕我无法理解。”
阮秋屿半敛眉目,轻笑一声,他没有和喜欢的男人私奔,也算不得为爱情奋不顾身。
但确实把幸福完全寄托在屈仰山身上。他只不过是一个傻瓜。
这些都不在屈仰山的认知范围内,他是被‘爱’钟意的人。
篝火给阮秋屿脸庞镀一层赤红色的光,点燃屈仰山心中的花火。
在三人的注视下,阮秋屿缓缓说:“我和第二位妇女的看法一样,其他的都无关紧要,只要她自己幸福。”
她幸福,她不后悔。他或许不幸福,他亦不后悔,爱情不会悄然到来,他希望往后爱得顺利。
“确实,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同,她觉得自己幸福就好。”小宇合上书,总结道。
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夜空渐渐显现淡绿色的极光,他们爬上山,目光所及,万分惊叹。
极光像千百段光滑的丝带延长平铺整个高空,消散在云层,似翡翠往地面下坠,周围白茫茫,愈发显得极光璀璨绚烂。
若闭眼,能溜进极光超越时空,屈仰山想回到第一次相见的地方,重新认识阮秋屿。
“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大学的舞蹈室。”屈仰山忽然开口,大手紧贴阮秋屿微凉的掌心,顺着指缝,十指相扣。
阮秋屿低头看紧扣的一双手,想说“不是的,那不是你第一次见到我”,但他想顺话头听屈仰山说什么,于是沉默。
他静静地听屈仰山说:“如果能回到第一次见到你的时间,我想——带你回家。”
他们这段关系的开始很差劲,发展也很糟糕,但屈仰山想要童话结局。
王子与王子幸福地在一起。
阮秋屿躲开他的眼神,轻声说:‘可是……我们的发展太刻苦铭心了,我不想重蹈覆辙。’他甚至不敢说”我们的爱情”。
屈仰山心头猛跳几下,不知怎样说才令他满意,他双手扣住阮秋屿肩膀,脊背绷直,长舒一口气,郑重地说:“对不起。”
对荆棘丛生的拉锯战说对不起,对不起包容我的阮秋屿,对不起深爱我的阮秋屿,对不起一切。
不爱一个人有什么错,但伤痕已然无法弥补,对不起,阮秋屿听过太多遍对不起:阮尊对他说”对不起”,杭一斯对他说”对不起”,屈仰山也对他说”对不起”。
这是充满抱歉的人生,可悲他活在爱情里。
阮秋屿沉默半饷,软软地摇摇头,拒绝原谅。
屈仰山颓然地松开手,有些失落地盯着他的眼睛:“好,阮阮不原谅我也没关系。”紧接着补充道:“但我会对你好。”
“对你很好。”
屈仰山温情无限,阮秋屿无法拒绝柔情蜜意的告白,他没有丧失理智,也无法说不。
屈仰山挽留失去的感情很容易,如他轻易地拥有阮秋屿的爱与那张抢手的邀请函。
极光之下,淌着一条爱河,与屈仰山并肩站在一起的人,是阮秋屿,雪承载阮秋屿的愿,姻缘锁求得姻缘,有爱终显灵。
小宇帮他们拍下一张合影,婚姻五年的第一张合影,屈仰山把它设为屏保。
屈仰山和阮秋屿睡在小宇的房间,偶尔可以听见海浪声以及微不可闻的呻吟声。
两人臣服在情欲的热浪里,屈仰山伏在阮秋屿身上,粗热的喘息徘徊在耳侧,粗大的性器在湿软的嫩肉内冲撞。
阮秋屿细长的腿缠在他腰间,双臀与地面分离,股间湿润如汪洋大海。
漆黑的屋子里,阮秋屿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快感爆发在沉默的浪潮,他们似乎是平行时空里拥有浪漫校园爱情故事的伴侣,海神为他们祝福,故事结尾。
一如渴望美好结局的主角对意中人说:“请你,带我回家吧。”
大清早,小蛮载他们到雪山下的小镇,屈仰山和阮秋屿睡在透明玻璃房里,其他夫妻住在旁边的玻璃房,节目组工作人员在门外搭帐篷。
屈仰山罔顾镜头,给予阮秋屿一个晚安热吻,如田纳西威士忌一样烈。
似乎王子与王子幸福地在一起。
原本紧攥在痴情人手里的爱,非不爱之人的累赘,这份无人领的爱,最后找到了主人。
只是,能否永远这样亲密无间?能否再一次将全身心托付?
能否至死不悔?但无法否认,这是两人一起度过的,最惬意,最自由,最快乐的时光。
【1】.引用段落有删减,引用居伊?德?莫泊桑《幸福》,译者柳鸣九。
第十一章
一觉睡到傍晚,在节目组安排下,屈仰山和阮秋屿与其他夫妻一同吃饭……”破冰宴”结束后,两人返回房间休息。
“是不是很累?”阮秋屿躺在床上,屈仰山为他按摩酸软的腰肢。
“嗯……”阮秋屿慵懒地用鼻音回答,疲惫地闭着眼睛。
“我给你买了一个生日礼物,今年生日,我们一起过。”屈仰山动作轻柔,声音亦如是,“以后也一起过。”
阮秋屿在心里计算日子,发现下个星期9号就是他的生日,今年是屈仰山第一次不缺席他的生日,也是第一次陪他过生日。
“那我以后……也陪你过生日。”阮秋屿睁开眼睛,软软地说。
往年阮秋屿一个人庆祝两个人的生日,一个人坐在沙发等人归家,一个人在凌晨十二点吹灭蜡烛,一个人对影子说”生日快乐”。
今年一切发生逆转,阮秋屿隐隐期待,期待那一点不同。
屈仰山俯身亲他双唇,嘴角弯起微笑的弧度说:“好……”
铃声突兀地响起,阮秋屿伸手拿手机递给屈仰山,他不经意地看一眼屏幕,来电人”助理”。
若非发生特殊事情,否则助理不会在明知两人拍摄真人秀的情况下找屈仰山。
屈仰山接听手机,不知助理说了什么话,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阴翳,双眼酝酿一场狂风暴雨。接着他走出房间,挺拔身影背对着阮秋屿。
“继续说。”屈仰山回头看一眼躺在床上的阮秋屿,蹙眉对助理说。
“老板,我正在医院,许先生暂无生命危险。这段时间许先生一直想要见您,甚至以死威胁,我拒绝他的要求,没想到他真敢伤害自己。”
助理冷静地向屈仰山汇报,不带一点人情味。近来老板与阮先生冰释前嫌,公司员工工作压力减轻不少,无人想改变现状。
“他醒后,有没有跟你再提什么要求?”屈仰山摸出一支烟,眺望远处的雪山,烟雾与白茫茫的雪相融一体。
“暂时没有,他只问有没有人来看望。”
屈仰山抽完最后一口烟,捏捏眉心说:“我知道了,先不必管他,公司的事情要紧。”
助理顿了顿,应下一声‘好’。
这段时间许狄经常给屈仰山打电话和发短信。
某一个深夜,许狄再次来电,屈仰山厌烦地接通,手机那边的男人哭着要求屈仰山见他一面,而后衷心地诉说那些年的情意。
屈仰山不留情面地打断许狄的话:“许狄,我早就不爱你了,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
听完这番话,许狄沉默好一会儿,随后阴冷地笑出声,说:“屈仰山,你不会爱上阮秋屿了吧?你忘记了?是他拆散我们的啊!
也是他,推我下舞台的啊!你怎么可以爱上这个恶毒的人呢?你怎么可以忘了?!”
屈仰山态度强硬,声音近乎冷酷:“许狄,你清醒一点!从前我和你想的一样,可是我现在想明白了——
拆散我们的从来不是阮秋屿,而是我们本就脆弱的感情。
当年我十分不愿和阮家联姻,我在机场求你留下来,我想和你一起抗争到底,最后你还是出国了。”
“阮秋屿推你下舞台是他的错,但他请顶尖医生给你做最好的治疗,而你接受道歉,这件事不再提。
要说恶毒,许狄,有些话不说是因为我顾及彼此体面,但现在没必要了。
你出国的资金,挪用了我给你母亲治病的钱,没多久阿姨含泪与世长辞。对吗,许狄?”
许狄捏紧手机,像掐住人的脖子,不死不罢休。
母亲的事情是他一辈子的秘密,何曾想屈仰山早已悉知,他坐在落地灯下,如幽怨的幽灵高声怒吼:“是!你说得没错,我挪用了母亲的医疗费,但她的病是一个无底洞,医生说没有治愈的希望,那为什么不干脆放弃?我们都解脱了!”
当年温暖活泼的许狄无痕迹可寻,屈仰山早已放下这段感情。
屈仰山失望叹一口气,捏住眉心说:“许狄,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变成了这个样子。现在我们把话说清楚了,更没有见面的必要,以后不要轻易打电话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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