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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云不雨(近代现代)——达尔彭

时间:2021-01-17 09:24:37  作者:达尔彭
  苏风眠拉下安全带,叶傅轶倾斜身子,替他拽了过去,动作流畅,安全带顺利地卡进了锁槽。
  “谢谢。”
  “你现在不用随时随地说谢谢,你知道,有些事是我该做的。”叶傅轶说话的口吻一如既往的说教,不过在说教后,在苏风眠脸上落下了一个吻。
  叶傅轶坐直了身子,踩下油门,车子开了起来。
  苏风眠望着前方的夜路,霓虹灯流水一般地跑过,苏风眠想起了季知非的头像。
  “你谈过很多次恋爱吧叶先生。”
  “叫我傅轶。”叶傅轶打开了转向灯,在车内听得到“哒哒哒”的声音。
  几秒后他才关掉,在前方的左转弯处掉了头。
  “是很多,你介意?”
  “不介意啊。”
  “你可以介意。”叶傅轶说,“我不介意。”
  他话音刚落,两个人都笑了。
  苏风眠心情明媚了些,只是笑着笑着,他的笑容还是僵在了脸上。
  车子里又安静了,行驶一会,叶傅轶把车靠边停下,他并不知道苏风眠家在哪里。
  于是他问:“你家在哪?”
  “去你家吧。”苏风眠轻声道,偏过头看他,“我没带钥匙。钥匙落在医院了。”
  “风眠,你在撒谎。”叶傅轶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凑近亲吻苏风眠。
  苏风眠迎合了他的吻,比白天那个要炽热一点点。
  苏风眠知道,自己的盛大暗恋,到今天是真的要结束了,这个单向马拉松跑得有点久,心底积压的情感似乎也没有得到缓和,所谓了应了车里那句正在播放的歌词,我爱你到最后不痛不痒吧。
  对他来说,叶傅轶是一个新的选择。新的选择,不代表是好的选择。
  苏风眠看不懂叶傅轶,甚至是一窍不通的不懂。
  叶傅轶的吻越来越深,苏风眠有些喘不上气,被他压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这时苏风眠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但被两个人沉重的呼吸声掩盖住。
 
 
第7章 
  浴室花洒的声音像是夏季暴雨,十几分钟后,暴雨停了。
  季知非随意裹了一件黑色反面绒浴袍,从浴室走出来,进入充盈了暖气的卧室。全程,他袒露的肌肤不会受到一点点的寒凉,可谓是养生老手了。
  地热毯的运作供暖让房间略微干燥,季知非用了一点在泡沫剧播出后紧跟着做广告的品牌润肤露,便坐在柔软的床上,以研究人员的心态对待苏风眠方才的好友申请。
  季知非的家很宽敞,并非是使用面积足够大而宽敞。
  他家只有一百平米,只是杂物少,人也少——长期就他一个人住,这两天好不容易来了个远房表弟,结果今天他留了张纸条,说自己要去比赛了,又搬走了。
  因此显得房间像一个句号一般,寂寞空荡。
  特别是客房,连一张床都没有。表弟在的时候,往木地板上铺一条棉摊子就睡了。
  季知非的父母已经年过七旬,他们不会千里迢迢从南方赶来北方看他们的儿子之一——季知非有两个哥哥,他们一个去了美国读工商管理,现在是一家美国企业的二把手;一个在英国读全球历史,现在还在那所大学,当了个老师。
  这么看来,季知非是他父母唯一一个不国际化的儿子,他的父母并不在意他是否走向世界,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不需要靠炫耀儿子们来抬高他们在众多老太太老头子之间的地位。
  前不久,季知非从他的父亲那得知他的母亲又创立了什么慈善机构,从他的母亲那得知他的父亲又投资了什么小微企业。
  年过七旬的二老,忙得很。
  他们一家子都忙得很。
  但是话说回来,论高考成绩,他不是最差的,反而是最好的。
  也就是因为成绩好,所以留在了国内读大学,那所一流大学学科里,当年分数线最高的就是医科,所以他学了医,充分利用了高考的每一分。
  来北方的十几年里,季知非搬过几次家,从四环的父母资助下的两百平米大公寓,搬到这里,一间全靠自己工资买来的二环线上一百平米的小平房。
  不过,来这里后,他不仅没避开恼人的立交桥高峰期那万里长城般的堵车,反而碰上了一条堵塞得更严重的,从家去往静荣医院的路。
  几乎四面八方的车汇聚到这里,就像大动脉一样。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在这样道路旁的小区为什么价格会比四环高。房子面积还比四环那间的小。
  季知非承认自己对于钱,是有些计较,谁还不计较钱呢,纵然他再有钱,也是他熬夜救命换来的。
  当然了,季知非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认知,只不过他从前没有可以拿来寄托精神的对象,也只能拼命赚钱了。
  季知非在床上坐了一会,又去了洗手间,拿毛巾擦干头发,再取出吹风筒,对着冷风吹了一会,头发被毫无章法的吹法吹得凌乱如巢,堆叠在他脑袋上,他也没什么心思打理。
  半个小时前,苏风眠发来的好友申请理由是询问苏落崎的病情,实际上,季知非不想现在就告诉苏风眠:苏落崎其实完全可以出院了。
  这样他明天也许就见不到苏风眠。
  因此他在半小时前,仅仅回了几条同学群聒噪的短信,又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之后的现在,他稍微清醒了点。
  晚餐喝下的葡萄酒似乎从脑子里转移了出去,或者是被水泡得稀释了,季知非总深信不疑一件事——洗澡会让脑子进水。
  所以脑子进水的自己通过了苏风眠的好友申请。
  他望着那一句绿油油的对话框上黑色的字:“您已成功添加对方为好友,请开始聊天吧”。
  开始聊天,他要说什么?
  季知非只好去百度百科逛了一圈,搜索了“如何快速搭讪”诸如此类的问题。
  但不论怎么搜,显示出来的方法无非是“夸赞对方”,“胆大心细”,这些没有用的套话,就像高中语文主观题答题套路一样笼统。
  答了不一定有分,不答的话,的确没分。这是一场冒险。
  季知非拉过被子,覆盖在自己腹部,陷入了焦灼。
  他不认为自己拥有这样的品质和行为特质。
  首先他不擅长夸赞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其次,他也不是胆大心细的人,除了做手术的时候。而这种胆大心细看上去更像是走投无路,因为他不能在手术台上有任何踌躇。
  再说了,如果他真的足够胆大心细,十四年前就该发现自己对苏风眠的感情有多真切,那么现在和苏风眠在一起应该也有十多年了。
  季知非对自己和苏风眠的感情有一种盲目的自信,他认为他们如果在一起,便不可能分手。
  苏风眠曾经这么喜欢自己。
  季知非这么想着,心口不太舒服,好像被人剜了个洞,难以填充。
  他又换了一个搜索引擎,挂上VPN,用了外网。季知非想,外国人或许更擅长“没事找事没话找话”。
  他细细看了看搜索结果,但不论怎么看,用何种语法去翻译,他都觉得这样直白赤裸的邀请都像是在约炮。
  季知非咬咬后牙槽,索性退出搜索界面,将手机搁置在床头柜上。
  他躺下来,手臂枕着自己的后脑勺。
  开始思考苏风眠当初是怎么和自己搭话的。
  他记得比较清楚的,是某个下雨天。
  苏风眠在操场上跑步,没带伞,而在那时,他自己刚好从操场旁边路过。
  季知非看了眼操场不远处在大雨中飞奔的落汤鸡,的确是落汤鸡,苏风眠淋得浑身都湿透了。白色的短袖贴着前胸后背。
  季知非站了一会儿,没有打算停留,但苏风眠却在他站立的几分钟内,朝他跑去,顺利且理所当然地钻进了他的雨伞下面。
  几分钟的时间,的确足以让苏风眠朝他奔去。
  操场再怎么大,也不过四百米,跑上一圈也不过一分多种。
  季知非有些后悔自己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看起来就像是特地在等他。
  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按理来说,言情小说里的主角应该是给自己喜欢的人撑伞,到了苏风眠这里,变成蹭喜欢的人撑着的伞。
  “谢谢。”苏风眠单方面地道谢,语气很平淡,但是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
  季知非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一个对自己怀有期待的人。
  毕竟他总不能对苏风眠说:“请你从我的伞下离开,去淋雨吧。”这样的话。
  这不礼貌也不现实,万一苏风眠感冒了还会赖在他头上,苏风眠体质并不好。
  季知非只知道苏风眠体质不好,也不确定自己怎么知道的,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可能是每次换季,他都能看到苏风眠随身带着一包……小柴胡颗粒,他吸鼻子的声音巍巍颤颤,打喷嚏的时候像个猫在撒野。
  特别是苏风眠偶尔坐在季知非身边上课的时间里,季知非只能通过把注意力集中在黑板前那些老师身上,才不至于被苏风眠小声的咳嗽和隐隐约约的呻吟给打乱思绪。
  说实话,他不太能处理苏风眠生病这件事。
  忍无可忍之际,季知非会对苏风眠说一句:“你太吵了。”
  之后苏风眠就会很安静地坐在他旁边,咳嗽变得很隐忍,闷在喉咙里。
  季知非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达到了他的目的,他只想更专注于课堂。
  可他的注意力依旧难以控制地飘到苏风眠身上,季知非会想很多问题,比如为什么这个人会喜欢自己,喜欢哪一点他改还不行吗……无数次想问,无数次问不出口。
  所以他还是得通过疯狂做笔记,极其认真地听课,让自己平静下来。
  何况此刻,季知非低头觑着苏风眠,苏风眠头发湿漉漉的样子,颇像林间被露水沾湿了的小鹿。
  尤其是那双眼睛,杏仁一样,让人有食欲。
  没错,是食欲。季知非想吃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他没有继续想下去,可能是杏仁,也不止于杏仁。
  季知非便默许了他蹭伞,一路送他到宿舍。
  在宿舍楼前有一个自行车棚,与宿舍大门口衔接,苏风眠快步走进去,从季知非伞下溜了。
  “谢谢你。”苏风眠或许不知道他这一次说“谢谢”的时候,耳根已经红透了,像一个水蜜桃。
  沾满了清水的水蜜桃。季知非又想吃东西了。
  他第一次发觉苏风眠总让他对“食物”充满欲望。
  苏风眠跑开后,季知非想了一会,苏风眠为什么不说点别的。整个过程,只有两次“谢谢”,他难道不想说点别的么。
  ——但是,
  季知非垂眸望着自行车棚内地上的水迹,浅浅的水面倒映各种自行车。
  他给苏风眠做了一个简单的评价:苏风眠是个很礼貌的人。
  后来他折回了教室——本来他也是要回宿舍的,可季知非不想让人误会他们是一起进去的。也不想跟在苏风眠身后走楼梯。
  季知非合上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再拿过手机看,苏风眠没有主动找他。可能睡了。
  于是季知非给苏风眠发了一条消息:明天来医院找我,微信里说不清楚。
  想了这么多,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无聊的话。
  再看一眼时间,晚上十点。季知非知道,他该睡觉了。
  然而他没有睡着,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点进了苏风眠的朋友圈。
  苏风眠或许是没来得及屏蔽季知非,所以他的朋友圈,季知非可以一览无余,这是难得的可以了解苏风眠的机会。
  苏风眠朋友圈不算少,最扎眼的就是苏风眠最近发的一条——在一个小时前,也就是季知非在思考如何和苏风眠说上第一句话的时候,苏风眠发了一条类似于官宣的照片。
  照片里是苏风眠和叶傅轶。
  “……”季知非握手机的力气微微大了些。
  他看见底下有几个刚加好友的老同学的评论,看起来挺幸福啊……
  季知非不能理解,苏风眠是离婚了和叶傅轶在一起了还是根本没结婚?那个姑娘又是哪来的?
  世界真够小的。
  他又看一眼那张照片。
  他们是在一面全身镜前对着镜子拍的,看背景,是在家里,零零碎碎的一些物件摆在他们身后的大小柜台架子上。这里不像是酒店。
  也就是说,他们不是一夜情,不是心血来潮。
  苏风眠的脸被手机挡住,叶傅轶的手揽上苏风眠的腰。典型的秀恩爱拍照姿态,年纪这么大了也不避避风头。
  季知非把苏风眠的朋友圈屏蔽了。他只想今晚快点过去,他想快点见到苏风眠。
  他需要知道苏风眠和叶傅轶是什么关系。
 
 
第8章 
  叶傅轶的卧室飘着一股淡淡的香草味道,会让人联想起广袤无垠的草原,很安神。
  苏风眠睡在他的床上,厚厚的灰色被子覆盖住他光溜溜的肩膀,肩膀上有一道小伤口,氤氲粉红。
  他睡得很浅,苏风眠的睡眠向来不好,现在是后半夜,他隐约听见从卧室小阳台那儿传来不大不小的争吵声。
  苏风眠被吵醒了,本能地想要搂住身边的人,却只抚摸到了温热的床单,床单是棉麻质感的,摩挲起来有些糙。
  叶傅轶偏爱这类不怎么顺滑的布料,像他的手掌纹路一样,触着很清晰。
  苏风眠睁开眼,在他枕头旁边是空荡荡的另一个枕头,他坐起身,因为房间开了暖气,即使像现在这样赤裸上身,他也没有觉得冷。
  苏风眠有些头昏,左右环顾,看到了在小阳台打电话的叶傅轶。
  叶傅轶穿着一件居家服,背向内室,倚靠在阳台栏杆上,对着手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带吼的。
  隔着一扇玻璃门,苏风眠听得见。
  只不过睡眼朦胧的他听不清具体在争吵什么。
  苏风眠呆愣地望了一会儿,睡眼惺忪地从床边拿起自己的白衬衣,简单地穿在身上,扣上四五颗扣子,掀开被子从床上下去。
  他赤着脚,往小阳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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