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凌韵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不安,开口的声音都带了微微的颤抖:“拿来!”
王后亲启,朱红的四个大字刺痛了凌韵的眼,她一下子握紧了手边的抚椅,似全身力气瞬间被抽干了,嗓子哑的不成调:“怎么会这样!”
红色在鬼界是相当不吉利的,凡人死了还能投胎转世,鬼死了,只能是魂飞魄散。
“哥哥……哥哥死了!”凌韵手里的信纸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清乐赶忙站起身,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凌韵。“若不是我一意孤行要杀了安然,哥哥也不会,也不会被裴渊抓住,更不会因此断了性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凌韵揪紧了清乐的衣服,似痛到极致般。
“主子,永远都是对的。”清乐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怀中人的秀发。
“我恨他!”
“噗!”
凌韵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清乐的衣服。
安平正独自待在房间里抹眼泪,便听到房门被砰砰砰地敲响。
“你们都别管我,我想自己待会儿。”
“小公主,出大事了!”
安平被带到寝殿时,屋里屋外乌泱泱地跪了一众鬼仆,而她的母后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再也不会凌厉地对她说,安平过来。
“母后。”安平委屈地叫了一声,便想跑过去抱抱自己的娘亲,结果被清乐姑姑抱在了怀里,“小公主,娘娘生病了,需要休息。”
安平转头看着鬼医为母后治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映满了母后毫无生气的脸色。
“小公主,您应该学会……长大!”
“清乐姑姑,你怎么哭了?”安平扭头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清乐看着安平天真无邪的脸,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彼时的安平不懂长大是什么意思,她四岁的脑海里,还在想着要吃什么、要玩什么,只是现在看到母后这般样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受和委屈,吃的,玩的,她统统都不要了,她只想要母后好好地陪在自己身边。
想着想着,眼眶里蓄积了泪珠,但又想到清乐姑姑说母后需要休息,便强忍着不敢发出声,大颗大颗的泪珠子顺着包子脸滑了下来,染湿了胸前的衣襟。
第24章 鬼界
母后病了,这一病不同与往常,来势汹汹,鬼医们说是心病,安平也听不大懂,每日只看到各种珍稀贵重的药材流水似的送进了浮华殿。
而父王似乎从来都没有踏足过,清乐姑姑看着消瘦了许多,每每抱着安平时,总是沉默不语地看着母后寝宫的方向。
许是今年的鬼界寒冷来得格外的早,安平搓搓了胳膊,道:“姑姑,我想去看看母后。”
清乐点了点头,安平欢快地从她怀里下来,跑到了母后的寝宫,母后还在昏睡着,安平趴在她的床榻前,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后,“娘亲,安平今天读了很多书,没有去假山偷玩,没有找姐姐,没有……”说着说着,安平小声地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道:“娘亲,你醒来好不好,安平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安平会很乖很乖的。”
而床榻上的凌韵却给不了自己的爱女一个回应,依旧脸色苍白、毫无生气。
“公主该走了。”
清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安平再怎么不舍,也得离开,因为母后需要静养,一步三回头的安平出去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安平度过了一个不快乐的生辰,夜深人静时,她实在是太想念母后了,趁着没有鬼仆发现,偷偷溜到了母后的寝宫,只是那里已经有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的父王,也不知来了多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凌韵,连安平来了都没发现,良久,只是叹气离开。
安平被吓了一跳,她赶忙找了一个地方躲了起来,直到父王已经走了老远,她才出来,担心清乐姑姑一会儿找自己,也只匆匆看了眼母后,便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再后来,母后醒了,变得脆弱了许多、温柔了许多,不会再严厉地说她,只是将安平抱在膝头,絮絮叨叨地嘱咐着,让她用功读书,不要和安然走得太近……
若是放在以前,安平定然是要生气的,但现在她点了点头,最后,凌韵欣慰地看着安平,在她脸上亲了亲,道“去玩吧!”
“清乐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清乐看了看已经走远了的公主:“娘娘,公主还小,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凌韵躺在椅子上,指间夹了一朵彼岸花,往常总是雍容华贵出现在众鬼面前的她,此时长发披散,看起来脆弱不堪:“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是我能为安平做得最后一件事了。”
“主子!”清乐扑通跪了下来,声音里带了几丝颤抖。
凌韵只是垂下眼睫,将花放在鼻尖轻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再不言语。
书房里还在专心致志练字的安平见清乐姑姑急匆匆地进来,还不待问清楚,便被她抱着塞进了马车里。
“姑姑,怎么了,我们是要出去为娘亲祈福吗?”
在凌韵病重的那些时日里,清乐经常带着安平去鬼仙庙为主子祈福,是以,单纯的安平以为这次也是亦然。
清乐一愣,旋即笑道:“对,祈求娘娘平安顺遂。”
马车缓缓驶出了宫门。
鬼界罕见下了雪,纯洁的白色将暗无天日的鬼界照得惨白一片,鬼民都纷纷闭门不出。
鬼仙庙
前来祈福的鬼民们并不多,尤其是这个时刻,可以说是除了她们再无其他,空荡荡的孤独而又寂寥,甚至仔细听,还听到门外雪花飘落的声音。
描眉画朱的鬼仙一手拿剑一手拿花,披着银甲,威风凛凛地站着,神圣不可侵犯。
安平见清乐姑姑自从到了鬼仙庙,便不再言语,只是站在门前,看着外界纷飞的大雪,对着王宫的方向驻足而视。
王宫
无数尸体化成光点散去,与飘落的雪花交相辉映。
裴渊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妻子,领着叛军攻打王宫。
雪下得越来越大,几乎要迷花了视线,许多鬼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命丧于凌韵之手。然而她再怎么骁勇善战,被鬼兵重重围困,身上也添了许多伤口,看着触目惊心。
而她带来的鬼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此时的她可以算是孤立无援。
“凌韵,投降吧!”温润如玉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地落在她耳边,风雪迷了她的眼,凌韵眯了眯眼睛,却仍瞧不清裴渊脸上的表情,想来也是春风得意,因此,那声音在她听来无比刺耳。
“我凌韵生来高贵,绝不投降!”话落,又是一剑,斩杀了试图偷袭她的鬼兵,周围鬼兵再不敢向前,看着这个以剑撑地,勉强撑着身子的凌韵,才恍然想起她曾是令魔族闻风丧胆的鬼屠魔。
“这么些年过去,你的性子还是一点都没变。”裴渊状似无奈地开口,他手上拿了一把弓箭,寒光凛凛,对准了狼狈不堪的凌韵。
“念在你我夫妻一场的情分上,交出虎符,我会恩典你一个全尸。”
“呵,可笑,我凌家乃百年望族,守疆卫土,岂用你这卑劣无耻的小人恩典。”凌韵一抹唇角鲜血,站起身,将剑对准了高墙上的裴渊。
一直在裴渊身边安安静静地站着,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安然忽然出声道:“父王,孩儿有办法。”
凌韵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看着缓步走来的安然,道:“你竟敢孤身一人过来,不怕我杀了你吗?”
“那您可以猜猜,是您的剑快还是父王的箭快?”安然的脸上里带着恶意的笑容。
“你找死!”凌韵瞬间怒不可遏,手中的剑不管不顾地向安然砍来,安然就这般安安静静地站着,不躲不闪,眼看就要落在她脖颈处,一支泛着冷光的箭,穿透了凌韵持剑的手腕。
“哐当”剑落在地上。
手腕上鲜血如注,凌韵却看也不看一眼,被那股冲力带得跌倒在地,颓然地阖上了双眼。
“你之所以看不惯我,不是因为我的母亲,而是因为父王,你受不了你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心里不是你,像你这种出生名门,性子高傲之人,怎么会允许自己输。可是,你看看,父王不爱你,哪怕我母亲死了,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依然不爱你,你还在负隅顽抗什么?哦,对了,还有安平,她和你的心腹出去了,想来这会儿已被我派出的鬼仆杀了吧。”
安然笑了起来,六岁的脸上挂满了天真恶意的笑容。
“噗”
再也支撑不住的凌韵爆发性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这个强势的女鬼眼角染上了泪水,“安平,娘亲来了,你等等娘亲。”
她手掌按在了自己的天灵盖处,顷刻间化为光点,一众鬼兵就这么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女鬼,魂飞魄散。
雪还在静静地飘着,裴渊突然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一旁的侍从赶忙上前扶住了他,“三娘”,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鬼仙庙,清乐突然泪流满面,跪在了地上,朝着王宫的方向,嘴里呢喃着:“主子,主子,主子……”
安平似也要所感,准备起身时,却因为跪得太久,一下子跌倒在地,抬头时,供台上的香烛缓缓流出一滴蜡泪。
“听说了吗,王后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前几日还见王上大赦了狱犯,为安平公主祈福呢,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瞎说。”
“今早,都出榜了,城墙上刚贴着,暴病而亡。”
“嘶”围着的鬼民们倒抽一口凉气,俱是不可置信,王后死了,王上该多难过,他们从没见过如王上这般痴情的鬼,自从娶了王后娘娘,后宫独宠她一人。
“哎,红颜薄命啊。”
纷纷叹气离开。
安平捏紧了拳头,她的阿娘死了,不是死于暴病,而是死于叛乱。清乐姑姑都已经跟她说了,她的阿娘为了让她坐上王位,起兵了,成则回宫,败则逃命。
而她的清乐姑姑在交给她虎符之后,亦是随着她的阿娘而去,安平犹记得清乐姑姑死时,脸上表情安宁,眼里闪满了星光。
“生不能为主而战,死愿护主长眠。”
“主子,别怕,清乐来了。”
年幼的安平伸手似乎想留住那一星半点,然而终归从她指缝间溜走,向着王宫的方向飞去,消散在阴暗的鬼界。
她明白,她已经没有依靠了。
安平紧了紧身上过于宽大的斗篷,低头匆匆离开了。
那些伤害过、逼迫过阿娘的鬼,她一个都不会放过!所有的罪孽,她都会一一讨回!
第25章 鬼界
十年的韬光养晦,足以让一个单纯懵懂的小儿成长起来。
再相见,便是你死我活。
军帐里灯火通明,决战在即,安平最近越来越睡不着,翻来倒去,最终披衣起身,走到案桌前,看着一摞摞的军册,神色里闪过一丝疲惫,但随即又被恨意取代,她的指节攥得发白。
“这一次,我要你们血债血偿!”这话仿佛咬着血筋肉气般从嘴里吐出,眼神凶狠。
两军对垒。
一妙龄少女缓缓驱马上前,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姐姐,然而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姐姐,真是好久不见。”
安然皱眉,没有理会她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只道:“这些年,你看上去受了许多苦。”
“假仁假义的姐姐,这不都是拜你所赐吗!”安平捂嘴笑了起来,那笑声刺耳的很。
“我们非要如此吗,父王殡天时,依旧挂念着你。”
“挂念。”安平重复了一声,忽然笑道:“姐姐莫不是忘了,我是凌安平,你是裴安然,不过要真说起挂念倒也说得通,毕竟我可是要乱他的江山,自然要挂念一番,恨不得我早早魂飞魄散的好。”
“住口”。安然忽然凌厉出声,嘴唇发抖,不知是气得还是恨得。
“恼羞成怒了,哎,还真是父女情深,可惜,我是个不孝女。”安平虽是这般说着,眼里却无一点悔意。
随着她手势的落下,安平身后的鬼兵如猛虎般扑了上去,一场厮杀就此拉开了帷幕。
安平冲着她曾经最爱的姐姐,招招嗜血夺命而去,安然一开始试图开口劝说,见安平这般不管不顾的样子,也只好暂时咽了话,专心应对起来,身上已添了好几道伤口。
“你怎么不还手,是瞧不起我吗!”安平怒道,手掌停留在安然胸膛处,只要这一掌下去,她的心脏顷刻就会被碾得粉碎,再无生还可能。
“咳……咳……”安然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唇角勾起一个苍白的笑,道:“你是我最爱的妹妹,我怎么能伤你。”
“闭嘴!”
安平一掌将她拍下了马,周围的将领立马护着自己的主子逃离战场。
这一次安平毫无悬念的胜了。
各个军营大帐都在欢庆鼓舞,唯独主帐不见一丝热闹的气氛。
“主子,这是怎么了,为何胜了,还是这般郁郁寡欢?”一将领好奇地看着不远处略显寂寥的帐篷。
“你懂什么,这叫胜不骄,主子是真正有大智慧的鬼,不像你满脑子除了打打杀杀,什么都不懂。”
“你、你、你,好你个薛晓,你以为自己好到哪去,不也是和我一样吗,好歹我还知道胜不骄,败不馁,你懂个屁!”
“呸呸呸,什么败不馁,你她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两个鬼将领便这么一来二去干上了,周围的鬼兵早已是见怪不怪,这两位可是一顿不吵闲得慌。
主账里黑漆漆一片,安平便静静地坐着,听着外面喧嚣的声音,她的嘴角本来是一直上翘的,可是莫名的,她想到了安然跌下马时,那脸色惨白的样子,心口一阵发堵,她站起身烦躁地来回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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