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问:“王爷是打算去哪吗?”
谢谙拿过一旁的外衫穿上,笑盈盈地说道:“去接二哥哥回家。”
当谢谙走入瑶光殿的时候,圣旨已经拟好,跟他之前对无常说的一模一样,他为主帅,施卫为副帅,率十万大军前往西北捉拿江景昀,明日便出发。
谢谙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泰安帝。
待薛毕宣读完圣旨的时候,背上已经是冷汗涔涔,他偷偷地觑了眼谢谙的神情,生怕他会跟江景昀认罪的那天般对泰安帝拔剑相向。要不是江景昀及时制止,泰安帝不死也伤。
这次泰安帝更是要谢谙亲自去捉拿江景昀,万一谢谙的脾气又上来了,这次江景昀没在场,连带着洛微云也不知道到哪去了。放眼整个朝廷,还真没谁是他的对手。届时真的动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薛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形一转,恰好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步子,想着要是谢谙捅过来的话自己好歹还能替泰安帝挡个剑。
其他官员也好不到哪去,不时偷瞄着谢谙,又悄悄瞟了眼门口方向,甚至已经估算着从自己的位置跑到门口需要多少时间。
谢谙自是注意到大家的这些小动作,不禁有些好笑,他这次还真没动那个心思。
他薄唇轻启,正欲说话,却被另一个声音率先截了胡,抬头一看,是瑞王谢廷远。
“君上,臣以为任命安王为主帅不妥。”瑞王道,“一来安王未有带兵的经验,二来安王刚醒,身子怕是尚未完全恢复,倘若行军途中出现了好歹,容易动摇军心。恳请君上换过良将。”
谢廷远话里就一个意思,不要让谢谙带兵。
他到了这个岁数哪里还看不清泰安帝的意思,这谢谙一去,江景昀今后就算是活着也要受到万人唾骂。
“哦?”泰安帝挑了挑眉,指尖轻轻敲打着龙头扶手,目光转向谢谙,“老六,你四叔说你身子不适,你说呢?”
谢谙拱手道:“臣接旨。”
谢廷远眼里划过一丝错愕,偏过头看向谢谙。
谢谙冲他粲然一笑:“四叔不必担心,侄儿身子好着呢,不就是捉个人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谢廷远还想说什么,奈何谢谙直接搂着他的肩膀,叹道:“四叔真的不必担心,我没事的。您有空的话还是多开导开导娇娇吧,他这阵子总是跑我家里去哭。虽说我没醒,但耳朵还是能听见的,好几次在梦里也听见他哭着骂我。”
谢辞得知江景昀入狱的消息,房子也不盖了,直接丢下手里的锯子急急忙忙赶回京城,明镜司他自是进不去,只能找谢谙,哪知扑了个空。
在得知谢谙去了明镜司后,想着他定是会把江景昀带回来,等了整整一宿,好不容易等回了谢谙,可却是被抬回来的。
江景昀叛逃的消息就此传开。
谢辞又气又恼,掉头便准备去西北找江景昀,只可惜刚走到城门口就被自家父亲给绑回了家,派人严加看守,连带着宋花眠也跟着一同被绑了起来。
谢辞要是真去了西北,到时整个瑞王府都要牵扯进来,就更加理不清了。
冷静下来的谢辞也明白过来,可江景昀对他来说又非常重要,思来想去,只有谢谙了。
跟谢廷远再三保证下他总算是恢复了自由,一天好几趟往谢谙这里跑,对着他又哭又骂的,哭得眼睛通红回去。
听王管家说那几天路过的百姓看安王府的眼神都不对劲。
听到谢谙提自家儿子,谢廷远眉宇间涌起几分无奈。以谢辞这性子,知道谢谙要去西北,怕是又要闹上好一阵子。
召谢谙来就是为了宣传旨意,现在谢谙都接了旨,也就没什么事了。如今父子二人的关系如履薄冰,谢谙更是连表面上都客气都懒得维护了。
泰安帝深知其理,只适当说了些行军事宜后便散了朝。
散朝之后,谢谙继续揽着谢廷远的肩膀,端着一副哥俩好的神情,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听闻四叔前阵子一直在忙活鹣鲽村的事?一切可已妥当?”
谢廷远点点头:“都已经差不多了。”
“如此便好。”谢谙笑了笑,又道,“四叔忙活了这么久,想来四婶一个人在家挺无聊的。”
“四叔可得好好陪陪她了。”
谢廷远脚步一顿,拧了拧眉,偏过头看着谢谙。
谢谙见他明白过来,继续说道:“如今四叔正有空闲,加之娇娇也不用去荻花宫,四叔一家何不去外面四处逛逛?”
谢廷远无奈失笑,拍了拍谢谙的手,道:“小六,还不至于。”
谢谙嘿嘿一笑:“四叔,去外面看看吧。等你们回来了我们也就回来了,到时候可以去四叔那听听新奇事。”
谢谙刻意把“我们”二字给咬得更重些。
这段时间,民间议论最多的除了西北就是谢廷远。每每提起谢廷远,大家眼里满是崇敬之色,话里话外俱是钦佩,更有甚者直接把谢廷远这些年的事迹刊印成册贩卖,深受世人追捧。
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倒也没什么,可谢廷远就不行了。
加之谢廷远干了几十年的好事,类似于鹣鲽村这样的修屋施粥不下百件,以前也从未听到如现在这般赞不绝口的。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就目前泰安帝这副丧心病狂的模样,谢谙不得不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
谢廷远眼睫轻颤,敛去眸里地复杂,往前走了一步,转过身看着谢谙,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别有深意道:“小六长大了。”
“行了,不说了,跟四叔回家喝酒去。”
“四叔得保证娇娇不会骂我。”谢谙见谢廷远已然知晓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多言,转移话题道,装作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说实话,我这哥哥当得也不容易,隔三差五就得被弟弟骂,骂了我还不敢回嘴,一回嘴他骂得就更凶了。”
谢廷远闻言,忍俊不禁:“不怕,有四叔在,他不敢。”
“那他要是对着我哭呢?”谢谙又问,“我要给他擦眼泪吗?给他擦的话,帕子是不是还得熏得香香的?万一他嫌帕子臭估计又得骂我。”
“再或者,我给他买朵花吧?四叔,你有钱吗?借我一点,我给娇娇买朵花好了,拿了我的东西,应该不好再骂我了。”
“也有道理,走吧。”
……
叔侄俩你一言我一语,慢慢悠悠走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前往西北倒计时!
谢辞:骂狗倒计时!
沈晴鹤:出场倒计时!
顾行止:发疯倒计时!
泰安帝:领盒饭倒计时!
谢廷远:楼上说这话怕是有些牵强了。
第160章 钱渡有缘人
待谢谙从瑞王府出来时已经临近傍晚。
西沉的金乌如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琵琶女,躲在巍峨山峦间,含羞带怯地掖着云彩,恋恋不舍地收敛着自己的风华。
屋顶上,树冠上,连带着哪家未合拢的门窗间里钻进的金光,无不受到感召,端着一步三回头的阵势黯然离去。
谢谙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过往的人们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遇到熟人便停下脚步攀谈一二。
谢谙不由得想到远在西北的江景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睡好?
肯定是没有的。
谢谙叹了口气,一旦遇上大事,江景昀就跟个不知疲倦的机械似的连轴转,哪里知道歇下来。
对于江景昀弄晕自己离开的事情,谢谙又气又心疼。
他当时想到的办法是假意刺伤江景昀,然后入宫刺杀泰安帝,借此便能把西北的事揽到自己身上,目的便是为了夺位。
这法子虽然激进,但却是为江景昀洗脱罪名最快最有效的法子。
他想到的办法,江景昀定是也猜到了,所以才没有继续待下去,而是选择离开。
他明知道这一走便是万劫不复,可他还是走了。
谢谙耳边适时回想起之前江景昀说的话:“玄虎营是我的责任,祖父把它交到我的手里,我不能让它在我手里没落。”
江景昀回去担起了他的责任,却也是再次拿自己的命给谢谙铺路。
思及此,谢谙唇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为什么别的有情人就能和和美美共度一生谱写佳话,缘何到了他和江景昀这里就不得片刻安宁呢?
拿命谈情说爱,反而乐在其中。
待西北一事解决后,他定要找根绳子把自己捆在江景昀身上,这样就不会被甩下了。
谢谙心下打定主意,余光倏地瞥见左后方有个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跟着他。
谢谙步子一顿,继续往前走,待行至三岔路口时,身后那人再无可以藏身之处。他突然转过身,一把拽住那人衣领,把人往上一提,还不待说话那人便抱着他的手臂,哆哆嗦嗦地开口道:“敢问可是安王殿下?”
谢谙愣了愣,这人看起来四十左右的样子,衣着破烂,脸上跟抹了锅灰似的黑漆漆的。眉眼周正,瞧着模样不像是偷奸耍滑之徒。
谢谙看着这人愈发急促的呼吸,意识到自己的手劲太大,有些尴尬地收回手,问道:“你是来找我的?”
那人大口地喘着粗气,看见谢谙承认了,眼圈瞬间红了,作势欲给他跪下磕头,好在谢谙眼疾手快及时给拦住了,带着他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巷子。
“小的沈禄见过殿下。”沈禄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杆,恭恭敬敬地朝谢谙行礼。
“沈禄。”谢谙反复呢喃着沈禄的名字,脑海里白光一闪,“你是沈府管家沈海福之子?”
沈禄没想到谢谙竟知道自己名讳,喉咙一堵,哽咽道:“回殿下,正的小的。”
沈家自沈霄遇害之后,那些族里的宗亲犹如闻见屎香的狗,费劲心思把沈晴鹤送进大牢后便惦记着分割财产,至于沈霄夫妇的入殓也是草草了事。
沈霄夫妇入土不过短短三日,坟便被盗墓贼刨开,曝尸荒野,任由野狗分食。分完财产的宗亲们置若罔闻,对此更是置之不理。住着沈霄的宅子,花着沈霄的银子,杖打沈家老奴。
沈霄曾对江景昀有传道受业之恩,在得知恩师尸骨未寒之际沈家宗亲如此作为,当即怒不可遏。因着那几人是沈霄的叔伯,是血亲。青虬律法规定,人死之后,父母妻儿,兄弟姊妹不在,财产当由族亲分配。
沈晴鹤被他们找借口送进了大牢,财产自是落到了他们手里。
江景昀自知拿回钱财是不可能的,可气还是得出。那时的老王爷还在,江景昀也还未弱冠,尚未承爵。有些事做起来也比较方便。
于是,他带着数十个家将到了沈家,当场便道:“外界皆传先生死了,我实在不信,三个月前先生还赠了我一本古籍,许诺待我书看完之后要带去我最贵的酒楼里喝酒。”
“如今书我已经看完,却说先生不在了,我自是不信,想来定是先生为了躲我故意藏起来的。今儿个我带了些人来,自己搜,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吧。”
沈家那几个宗亲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说话。虽说此时的江景昀还未承爵,但好歹也是景王府的小王爷,老王爷更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这些都是白身,也就只能窝里横横,真的碰上贵人,那就是遇到猫的耗子,大气也不敢喘。
更何况的是,江景昀手里此刻正握着霜雪,那如同放烟火般噼里啪啦不断闪烁的银光看得他们心惊胆跳,可还是不敢吱声。
语罢,江景昀手一挥,让家江门把沈家搜了个底朝天。
找人嘛,肯定得事无巨细地翻,所以那些精贵的古董玉器,绫罗绸缎都没没能保住。
有位宗亲看着一地的古董碎片,心里疼得直抽抽,忍不住开口道:“小王爷,草民那侄儿是真的已经死了,就葬在幽州老家祖坟。前段时间刚入葬,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事实。”
江景昀凤目一凛,冷冷道:“我又没看见。”
宗亲吓得心里咯噔一声,哆哆嗦嗦道:“外面的百姓知道,小王爷。”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问百姓?”江景昀声音又骤然冷了几个度,“你可知我是何身份?”
“小王爷!”宗亲面色血色陡然褪去,腿一软,一下没站稳,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其他几位宗亲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
“外面的传闻我也听说了,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江景昀淡淡道,“诸位放心,我就是随便找找。”
江景昀都说这话了,宗亲们也不好再开口,跟鹌鹑似的缩着脑袋站在一旁,泪眼婆娑地看着摔得稀巴烂的古董玉器。
最后人肯定是搜不到的,江景昀敷衍的道了声歉,又询问沈霄夫妇下葬的位置,由宗亲们亲自带路前往。
宗亲们无法,也只能硬着头皮带江景昀,一入墓园自是看见了沈霄与夫人那尚未处理的尸骨。
江景昀怒不可遏,发作了宗亲们,吓得宗亲们含泪安葬完沈霄夫妇。
江景昀又道:“偌大一个墓园竟无守墓人看管,实在不成体统。不若这样,就把之前伺候先生的仆从全部过来守墓园吧。先生生前由他们伺候,死了也自是由他们守着最为合适。”
宗亲们又累又怕,哪里敢说一个不字,连连赞同。
自此,沈家的仆从全部去了墓园守墓,而宗亲们藏着的钱财也不翼而飞。他们怀疑是江景昀手底下的家将所为,可又没人敢声张,毕竟江景昀身后是景王府。于是乎,大家就吃了这个哑巴亏。
大家本还想着没了钱好歹还能拿些古董去当,可那些昂贵的古董都被砸了,剩下的根本不值几个钱。宗亲们的富贵日子没过几日,便销声匿迹了。
对于沈禄,谢谙其实是不认识的,毕竟当年沈家出事的时候他尚在民间。可有过一次在江景昀书房随意一瞥,看见了一本厚重的册子,里面记录着沈家仆从的名字以及每月支付的银钱。
而沈禄便是负责每月墓园支出以及仆从月银发放。
当时他因好奇多嘴问了一句沈禄是何身份,江景昀便如实告知。
当年景王府家将们从沈家顺手拿来的银两都悉数给了沈晴鹤,是笔不菲的数目。
虽说沈晴鹤被宗亲们赶了出来,但按照常理,沈晴鹤身子沈霄之子,守墓人的支出应当由沈晴鹤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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