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几步又立马停下,好似想到了什么,迅速往回走,临近巷口时慢慢把头探出巷口,跟做贼似的打量着之前站着的地方,目光再往前挪了几寸,最后定在一处医馆前。
谢谙见那群姑娘已经走远,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但也不敢大意,以走一步看三步的方式,堪比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速度总算进了医馆。
“客官是抓药还是看病呢?”倚在柜台上分着药材的大夫抬起头看着谢谙。
谢谙道:“抓药。”
之前江景昀喝的那口热茶定是把喉腔给烫伤了,那家伙死要面子,就算伤了也会佯装无事,还会嫌麻烦连药也不会上。
说完之后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治烫伤的,不要汤药,最好是药膏,还要不苦,是甜的最好。”
大夫挑拣药材的手一顿,斜了眼谢谙,扯了扯嘴角,嗤笑道:“那你去对面买点桂花糖炸年糕吧。”
“这个可以治烫伤?”谢谙没有听出大夫话里的讥讽,一脸诚挚地问。
大夫虚伪地挤出一丝笑:“不,又香又甜还不苦,刚好符合你的要求。”
谢谙:“…………”
“没有药膏,是药粉,里面是云南白药,味道重,也苦。”大夫弯腰从柜台下拿出一罐青花小瓷瓶,啪的一声搁在一边,嗓音淡淡,“要的话一两银子拿走,不要的话就去对面买桂花糖炸年糕。”
现在的大夫脾气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谢谙讪讪地付了银子,出了医馆后看见对面店铺门前排着长队,热油的呲呲声裹挟着桂花的香气在空中弥漫开来,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时不时拉扯着你的肠胃,让人欲罢不能。
谢谙本不喜甜食,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老老实实排队。只因为他倏尔想起江景昀上一回连着俩半块糕点没有尝到而稍显委屈与憋屈的模样。
这桂花香闻着就香甜,滋味一定也很好,江老二定是喜欢。
谢谙排到队尾,扯开嗓子冲着正在忙活的老板喊道:“老板!给我来三块桂花糖炸年糕!”
“好嘞!客官稍等哈!”老板先是一愣,然后立马笑得合不拢嘴,十分热情地答应着。
而前排的人们齐齐转过头,愕然地看着谢谙,眼里的惊讶与膜拜并存。
谢谙不明所以,这是买少了?可他江老二顶多就是三块的量,多了会牙疼。
“小兄弟,你是来给你娘子买的吧?”站在谢谙前面的一位男子没能忍住,转过身与谢谙攀谈起来,“我也是给我娘子排队的,她就喜欢这甜的东西,可又不喜欢排队,只能我来了。”
男子嘴上虽抱怨,可眉眼间没有丝毫不耐,眸光流转间满是甜蜜。
“只可惜她吃多了甜食牙疼。”男子无奈叹了口气,指了指对面医馆,“等我买完这个年糕还要去对面抓点药,以防她上火。”
谢谙被男子话里的“娘子”给搅懵了半天神,神智稍稍回笼后又听见男子后半句,迷迷瞪瞪地说道:“是啊,我也是。”
男子眸光一亮,顿时找到了那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亲切感,轻轻拍了拍谢谙肩膀,低低一笑:“小兄弟,你的经历我都有体会。望你与你娘子恩爱不疑,白头到老。”
这男子外表看起来敦厚老实,想不到却是个话匣子,拉着谢谙吧啦吧啦一通。
男子根本就没给谢谙解释的机会,他自己也忘了去解释,潜意识里还真把江景昀当作自己娘子,连声应道:“谢谢!谢谢!”
时间就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中悄然而逝,原本漫长的队伍也显得微不足道。
然而直到谢谙拿到那三块桂花糖炸年糕时总算明白之前大家为什么拿那种眼神看他了。
他掂了掂手中的桂花糖炸年糕,不禁怀疑这里人吃年糕是不是不用菜刀切薄直接一根丢进锅里煮的?
难怪前面人都是半块半块的点,这三块加起来都快有三斤了,别人怕是会以为他家里养着一头猪,这么能吃。
知晓了真相的谢谙实在是受不了大家的目光,捂着热腾腾的年糕快步离开。
回到客栈,谢谙先是回到自己屋内,掌心幻化出一把光刃,把这三块炸的金灿灿的年糕按照自己印象中糕点该有的大小尺寸分好。
选了三块重新包起来,剩下的则用油纸袋严严实实包装好,在外面布下一道防水结界以来隔绝空气中的水分,使得年糕能保持得久一些。
谢谙带着炸年糕走到江景昀屋前,正准备敲门时就听见屋内凳子哐啷倒地声,紧接着犬吠声响起,还有江景昀那从牙缝间发出的声音。
谢谙心头一凛,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一幅江景昀把哈哈摁在地上用凳子砸的血腥场景。他一个哆嗦,害怕江景昀会把哈哈就这么宰了,顾不上其他,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然而屋内的情景与自己想象中的截然相反。
没有血腥,没有暴力,反而异常……和谐。
平日里总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江景昀竟然躺在地上,脑袋边的凳子应当是他摔下去而推开的。
只见江景昀一只手抓着在他身上活蹦乱跳的哈哈,一只手护着怀里的暗黄色纸袋,恍若争抢地盘的兽类挥舞着锋利的爪子,低声斥责道:“这是我的!”
“嗷呜!”哈哈听不懂江景昀的话,只当江景昀是在同自己玩闹,于是便更加放肆地把爪子伸进他的衣襟内拨弄着那鼓鼓囊囊的纸袋。
眼瞧着纸袋就要被哈哈的爪子划破,江景昀一时慌乱不已,又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小东西,要是是别人的早就被他一鞭子抽开了,可这偏偏是谢谙的,谢谙走前让他照顾一下。
这是谢谙的狗,不能抽。
江景昀闭了闭眼,只能等待着哈哈玩够了主动离开,恰好粗重的踹门声唤回了他那凌.乱的思绪,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眸子。
江景昀意识到自己的窘迫,眉毛一横,找回了被自己丢在犄角旮旯里的凶狠面具安上,凶巴巴道:“赶紧把你的狗给我带走!”
与此同时谢谙把炸年糕递了过去:“吶,二哥哥,特意给你买哒!”
第37章 江老二,我怕
江景昀闻言,推着哈哈的手又僵在空中,面上一副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得猝不及防的惊愕与茫然。
直到谢谙把他从地上拽起时方才寻得半片清明,琉璃般的瞳孔里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欢喜。
“桂花糖炸年糕。”谢谙嘴角不自觉晕开一抹温柔的笑意,眉眼轻弯,“闻着很是香甜,便给你买来啦。”
先是核桃再是炸年糕,江景昀只觉矗立在心头那道用寒霜砌成的围墙隐有松动之际,点滴寒冰化作潺潺春水温柔地流淌至四肢百骸。
一片荒芜的心原上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冒出点点希冀的嫩芽,明知并无晴雨的浇灌却依旧义无反顾。
谢谙对他不曾有情,以后更是不会。谢谙那么讨厌他,他想要的谢谙永远也不会给。
太狼狈了!他不稀罕!
“谢……谢谙。”江景昀艰难地移开眸子,喉咙似被烈火灼烧过一般,生疼难忍,嗓音抑制不住地发颤。
“我不要了。”江景昀喉结上下鼓动着,拼命克制着心头的欢喜与酸楚,他把炸年糕塞到谢谙手中,漠然地转过身,“你回去吧。”
“怎么啦?放心吧,我给你拿了云南白药,假如牙疼的话就喷一喷,放心,不会很苦的。这个炸年糕是我。”
“我都说了不要了,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谢谙,你以为你是谁?敢对本王指手画脚?本王不想理你了,听见了没有?拿着你的炸年糕给老子滚出去,老子不稀罕你的东西!”江景昀一脚踹开眼前的木凳,倏地转过身怒目圆睁,厉声打断谢谙未尽之言。
“滚!”
谢谙一腔好意被骂了狗血淋头,心里头的怒火也被勾了起来,正欲发作时却清楚捕捉到江景昀那微微湿润泛着薄红的眼尾,潋滟水波中交织着三分委屈,恍如一只被逼到绝境孤独无依的小兽,倔强到让人心疼。
“二哥哥。”虽不知何由,谢谙那点怒火瞬间开闸泄洪般散了个干净,心头竟奇异地泛起一抹疼痛,眼眶忍不住一阵湿热,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肢体上的动作远比想法要来得快。
谢谙不假思索,伸手抱住江景昀,一如孩童一把抱住自己心爱多年的玩具,那颗上蹿下跳的心总算是得以平静下来。
通过这阵子相处,谢谙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身体住了另外一个人。这些异样情绪全是源自于那一个人,只是自己也会随着那人的心绪影响。
而且那个人喜欢迁就江景昀,情不自禁地想要去讨好他,喜欢看他笑,见他难过了也一同伤心,连着自己也跟着受了影响。
当真是奇怪,可自己明明是讨厌江景昀的,却一个劲地想要对他好。
被谢谙抱住的江景昀顿时如那炸毛后被主人安抚住的猫,脑袋被按在肩膀上,讷讷地待在主人怀里,享受着他的刻意讨好。
“对不起。”谢谙歉然道,“二哥哥,对不起。”
江景昀睫毛轻颤,眼尾的颜色又加深些许,卷翘的睫毛不经意间深了几分颜色,氤氲水汽俏皮地在上面荡着秋千。
“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谢谙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道歉,这些话也是出于本能,根本未经思考。
江景昀鼻子一酸,本来就只有三分的委屈瞬间被扩大到十分。
“不吃炸年糕的话咱们就不吃了,你也别生气了,生气对身子不好。”谢谙把脑袋枕在江景昀肩头,宽厚的手掌温柔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和声安慰道,“二哥哥,不生气了好不好?炸年糕不想吃的话就留明天吃,我给你保管着。”
江景昀此时俨然与一旁的柱子无二,呆呆地杵在那里,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收紧,眸子里竟染上了几分悲哀与酸楚。周身萦绕着源源不断的温暖让他一阵颤栗,无所适从,却又贪婪地不舍得离开。
“谢谙。”
良久,江景昀方才找回自己那哑得不像话的声音,抬起那重若千钧的手正欲推开谢谙,却被窗外一阵诡异哀婉的歌声给抢先夺了去。
“月隐东山似欲还,妾倚西楼眼望穿。胭脂红烛常作伴,对镜贴花扮假欢。春花秋月皆薄情,方知参商永不见。生前事却死后明,才道最不识眼前。”
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男子那带着哭腔的哀求声:“阿莲,不唱了,我们不唱了,跟我回家好不好?我们回家。”
“道长,您不是说我娘子身上的妖物已经除去了吗?为什么她还会这样?道长,您再帮我看看吧,我娘子她这到底是怎么了?道长,求求您别走!”
“阿莲──!”
那男子的声音堪比敲响的锣鼓,振聋发聩,江景昀被他这一嗓子给喊得把尚未说出的话都给咽了回去,揉杂在唇齿之间。
谢谙陡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正抱着江景昀,瞳孔骤缩,猛地松开他,如避蛇蝎似的往后退了几步,一边对自己刚才那莽莽撞撞的举止痛恨不已,一边又对江景昀的表现而感到疑惑。
这回江老二怎么没拿霜雪把他抽开?而是任由自己抱着他?
难不成……他也中邪了?
怀里的温暖褪去,江景昀抬眸瞥见谢谙脸上那明晃晃不作掩饰的悔意,微微蜷缩着的指尖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颤抖着,眉宇间衔来一片阴云,悄然间把那些不该存在的情绪遮了个干净。
二人相对无言,外面的歌声还在继续,谢谙嘿嘿一笑,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这歌儿太悲了,大晚上唱这歌也不怕把地底下的兄弟们给吵醒。二哥哥,你说是不是?”
“操──!还会翻窗!”
还不待江景昀回答便看见谢谙突然一蹦三尺高,拉着江景昀忙往后退,还不忘招呼着哈哈躲到自己脚边来。
只见窗台上突然间多了张人脸,借着烛光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个女子。五官秀丽,面容清秀,只是两腮跟嘴唇涂得红艳艳的,嘴巴咧得老开,森白的牙齿在烛光的映照下折射出三分诡异七分狰狞。
那女子身上穿着红绿碎花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不停地晃悠着她那圆溜溜的脑袋,这要是放进丧葬用品店里别人定是会毫不犹豫地认为她是个陪葬的纸俑。
此时谢谙不得不庆幸江景昀给小心竿换了身装扮。
女子伏在窗台上,捻着兰花指,嘴里咿咿呀呀地继续唱着:“生前事却死后明,才道最不识眼前。”
女子每唱一个词身子便往里钻一寸,至始至终,一双幽深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谢谙。
谢谙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正顺着他的脊梁骨慢慢地往上爬,最终遏制住他的脖颈。
得了,今晚是不用睡了。
砰──!
就在女子顺利从窗台爬进屋子时,门口传来一声巨响,一位年轻男子急匆匆地跑进来,还没站稳就给门槛给绊住脚,扑通一声朝谢谙二人来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人还没起来,倒是先哭起来了。
谢谙:“…………”
江景昀:“…………”
男子一边哭,一边匍匐着前进,仰起头满脸心疼地看着女子,不住地呼唤着:“阿莲。”
阿莲置若未闻,如个牵线木偶似的直挺挺地朝谢谙走近。
“二……二哥哥,别怕,你躲我身后。”谢谙咽了口唾沫,伸开双臂把江景昀挡在身后。
因着这个阿莲是普通人,不能用灵力来对付她,这一切都还好说,最主要的就是他怕鬼啊!
而且这个阿莲打扮得跟鬼没什么差别,又不想在江景昀面前落了面子,只能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二哥哥,别怕,别怕哈。”谢谙不住地念叨着,嘴上是在安慰江景昀,实际上就是在给自己打气。
江景昀拧了拧眉,睨了眼谢谙两颊上微微抖动的肌肉以及耳边细碎的牙齿碰撞声,眸光微暗,身子微微前倾,抬手轻轻捏着谢谙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呼了口气,幽幽道:“我死得好惨吶,还我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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