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何止谢谙一人,江景昀只觉此刻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只不过是多年练就的脸皮在支撑着自己。
可他还是得佯作镇定地安慰着谢谙:“赢了回去给你买身新衣裳。”
谢谙这身衣裳算是他行头里头保存最完好的一件了,可今日还是破了,堂堂郡王,穿这身实在是不合身份。不管是为了转移注意还是为了给他加油打气,江景昀放缓声调:“好好做,赢了买衣裳。”
“不!”谢谙笑了笑,眉眼弯成两轮弯月,眼底积蓄着浩渺星河,温温柔柔地倒映着江景昀,真挚与柔情化作船桨轻轻拨动着,稍稍一点波澜便足以将人溺毙其中。
“我要赢那五十两给二哥哥买衣裳。以后二哥哥的衣裳都由我来买,我要给二哥哥买一辈子的衣裳。”
“这样以后二哥哥只能吃我做的饭菜,穿我买的衣裳,听我唱的……呃,还是听我讲的笑话吧。反正一辈子就跟着二哥哥啦。”
本是想说“听我唱的歌”,可甫一想起高山流水里面自爆的子期钟,以及江景昀明令禁止的《俏寡妇梳妆》时,谢谙硬生生把那尚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别说唱一辈子歌了,估计唱一天,哦不,一开口就会被霜雪抽死吧。
江景昀直勾勾地盯着谢谙看了许久,拢在袖子里的手难以抑制地轻颤。自他醒后,看见了不一样的谢谙,没有针锋相对,没有虚情假意,更没有曲意奉承。说的话都不似作假。
他孤零零站在山巅看了无数个日夜,看着人世间的各种庸庸碌碌,身侧除了无尽霜雪,再无半点温情。
他不求任何回报的护着一株翠松,为他遮风挡雨。可在不知不觉间,这株翠松已经长大,个头也超过了他,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他几经尝试还是不愿收回手,初心不改地想要继续守护下去,哪怕多余也好,就这么一直到油尽灯枯,灰飞烟灭。只为了成全自己的义无反顾。
突然有一天,一束金光穿破混沌,端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落在他身侧,一株挺拔的翠松赫然出现在眼前,晃动着如盖的枝叶,热忱且诚恳地说道:“我会跟着你一辈子。”
“谢谙。”良久,江景昀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二哥哥,我所言不假。”谢谙道,“我想一辈子跟着你,从小就想,现在也想,以后也想。二哥哥若是嫌我我烦了,我就偷偷跟着,说好的一辈子,少一天都不行。”
“二哥哥以命换我,几生几世都还不清的。”
在谢谙记忆里,会用命救下自己的除了他娘之外只有江景昀了。他娘为了让他喝口热粥被打成重伤,又为了救被沉塘祭河神的他伤情加重,最后不治身亡。江景昀为了他万剑穿心,险些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
他一生坎坷,在黑暗中浮沉,却得以有幸得到光。
江景昀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好像嚼了蜜,但尝到这后面蜜糖里似乎又夹杂着苦涩,很淡,却又让认忽视不了。
谢谙话里的一辈子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谢谙只是在报恩。
可到底……
到底是一辈子……
只不过这段时间又会有多长?
罢了,也算是上天在最后的一段时间可怜他了,又何必奢求太多。
“别说了。”江景昀闭了闭眼,把目光转向别处,按捺住心头翻滚的浪潮,深吸一口气,“加油,赢过郝德艺,我看他不爽。”
谢谙捕捉到江景昀眼底流淌的那抹不知名的哀伤,莫名让他觉得心悸,不由自主想到燕山一劫,本想问问,却听见江景昀这较劲的话语,哭笑不得,这人的胜负欲也太强了吧?
有了江景昀盯着,谢谙速度也快了起来,很快便追上了郝德艺,激动得姑娘们帕子都绞烂了好几块,可即便如此,愣是没有人再发出先前那般热切的话语。
也不是大家不说话,更不是累了,而是大家一开口就被一道冰冷的目光给吓得噤声了,别提说话了,有好些个被这目光给吓跑了,还有的不肯离去的硬生生顶着泛红的眼眶,默默搅弄着手帕。
于是,瘦小的帕子就成了姑娘们表达爱意与发泄的对象。
只不过大家的目光还是有意无意地会往谢谙身上瞟去,结果无一例外都被瞪了回来。
大家都不得不怀疑江景昀到底是监督谢谙还是监督她们,这凶悍模样就跟防着外头那些对自家男人虎视眈眈的女人一样不遑多让。
咚──!
“好啦好啦!”谭苋激动地敲打着摆放在一侧的鼓,嫌弃地看着跟滩烂泥似的瘫倒在地的郝德艺,也不管什么兄妹之情,尽情嘲讽道,“表哥啊,你就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也不要送你回去了,你就在这睡一宿吧,有力气了再回去。”
郝德艺指尖微微蜷缩着,身子忍不住颤抖,眼珠往上翻了翻,有气无力道:“苋苋,今晚我家煮了你爱吃的红烧肉,你嫂子还说喊你去,我想了想,你还是别来了。”
“表哥!”谭苋闻言,态度比翻书还快,连忙走到郝德艺身边,拉起他的手绕过自己的脖子往肩上搭去,面上端的是兄妹情深。
“表哥这是哪里话,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不就是送你回去嘛!这事包在妹妹我身上!”
谭苋拍了拍胸脯,扶着郝德艺往前走了几步,又猛地回过头,指了指村口左侧位置,对谢谙说道:“二位只需往那走,村长在那里等着二位,具体的事情他会同二位交代。”
“多谢姑娘了。”谢谙正跪坐在地上给江景昀衣裳摘着谷穗,回过头冲她感激一笑。
“哎哟,别笑了别笑了。”谭苋故作娇羞地捂了捂脸,“郎君要是再对我笑的话你娘子怕是得把我眼珠子都挖了。”
“这位相公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谭苋说着还不忘调侃江景昀,“说实话我觉得他娘子应该没那么凶,就是说话有点狠,就像您这样。”
“哎哟,不说了不说了,红烧肉在向我招手呢!”谭苋极为夸张地笑了几声,扶着郝德艺离开了。
江景昀:“……”
这人脑子怕不是有问题吧?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叫谢谙的娘子像他这样,谢谙哪里有娘子!就算以后有,关他什么事!
妈的,谢谙这么傻的谁会嫁他?脑子被门夹了不成?
江景昀越想越心酸,各种心酸间悟出了一个被他一直忽视的事实,那就是终有一天,谢谙是会成亲的。
也会温温柔柔对他夫人说话,给她买衣裳,生气了哄她,还会给她做好吃的,讲那无聊的笑话……
明明告知自己不要想,可脑海里还是会不由自主浮现出以后的谢谙身边多了个女子的画面。
这个画面导致的结果就是……他生气了。
堂堂景王,因为自己的想象出来的谢谙娘子生气了。
“别摘了!”江景昀啪的一声拍开谢谙的手,“脏了就脏了!我自己会洗!”
谢谙吃痛地抽开手,无辜地眨了眨眼,这祖宗怎么又生气了?
“还有一点点。”谢谙小心翼翼地开口,还差一点就摘干净了。
也不知道这话是不是说错了,只见江景昀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宛若那刚被点燃的炮仗一般指着谢谙,恶狠狠地骂道:“就是你,好端端的送什么白衣裳!一屋子都是!放都放不下!洗也洗不干净!我除了穿这个还能穿什么!以后别给我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说你对象生气的理由。
谢谙:这个嘛~理由挺多的,比如没得早饭吃,没得甜品吃,之前的气没出够。哦,对了,还有我犯傻的时候。
江景昀:他不敢。
谢辞:没我好看。
沈晴鹤:我这么好,对象还生气,肯定是她的不对。
陈无计:我对象一般都不生气,因为她再生气也没我生气。我生气她不用哄,她生气我直接换下一个。
顾行止:对我生气的都死了,后来的都不敢。
第86章 二哥哥,我喜欢你
谢谙就在这么站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等着江景昀骂完,眼底的笑意却是抑制不住地弥漫开来,似那涨潮时的波浪,留恋岸边的浅滩,久久不舍退散。
这一年多来,他每走过一处地方,第一时间便是去成衣店定制一套符合江景昀身形的衣裳然后通过京冬独有的京冬使者送去,当日送隔天就能到。
他也不知道到底给江景昀买了多少件衣裳,反正觉得好看的就都买了。可他那些钱哪里够自己挥霍的,只能想办法赚钱。偶尔哪家承办酒席,他就毛遂自荐掌勺,得到的礼金也不少。
除此之外他还接了许多请助令,对付的都是一些穷凶极恶的邪祟,多少次死里逃生拿到酬金的第一个念头也是划算着给江景昀买衣裳。
给江景昀买衣裳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刻进了骨血中,怎么也戒不掉。
他就喜欢看着江景昀穿他买的衣裳,喜欢他的身边有自己。
江景昀发泄完后,那股莫名其妙的无名气得差不多了,冷冷睨了眼谢谙,轻哼一声,又恢复了那九天仙人高不可攀的清冷之态,转过身高昂阔步地往前走着。
“郎君。”
谢谙正欲跟上,忽觉衣袖一紧,怯怯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怎么了?”谢谙回头一看,原是阿珠。
都说眼睛最是能表达人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尤其是少年人的眼中。一双如清泉般澄澈明亮的眸子里掬满着柔柔爱意,波光流转间都含着动人芬芳,盈盈一水,含情脉脉。
“这位郎君,阿珠是真的喜欢你。”阿珠鼓起勇气,红着脸看着谢谙,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想跟着你。”
谢谙本能地看了眼前面的江景昀,好在江景昀只顾着往前走,并没有注意后面的动静。
可谢谙还是感到一阵心虚,有种背着自家男人红杏出墙的感觉。
他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二人的距离,笑得有礼而又疏离,和声道:“天热,姑娘还是尽早回去吧,莫要中了暑。”
且不说他跟这阿珠还是第一次见面,话也没能说到十句。就算是相识已久的也断不会喜欢的。
并非阿珠模样不够好,只是近来他发现他的目光总是习惯性地追随江景昀,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他。这个发现让他觉得有些惊讶,却又好似在情理之中。
至于是何原因,他一时间还明白不过来,又或者不想明白过来。心原上好像正有一粒种子正在奋力摆脱外界桎梏,准备破土而出,准备酝酿着别样的绚烂。
“至于其他的,姑娘便不必多言了。”谢谙补充道。
阿珠闻言,眼睫登时攀上氤氲雾气,薄唇紧抿,泪眼婆娑道:“阿珠不求别的,只想跟随左右,也不行吗?见了郎君后,这个村子我是待不住了”
“此举不妥。”谢谙摇摇头,“于姑娘声誉有损。”
“郎君真的那般爱您的娘子吗?”也不知怎的,阿珠突然把话题转移到谢谙那捏造出来的娘子身上。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殷切的目光里又多了些许阴霾,透过其中得以窥见其中那莫名其妙的焦急与恐惧。她眼睫簌簌,低沉的嗓音夹杂着三分颤抖:“为了她,可以拒绝满园春色?”
“可我也喜欢你啊,一眼就喜欢上了,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阿珠这辈子怕是都不会遇上如郎君这般的人了。”
“您能不能告诉我您的娘子是何模样?性子如何?或许我也能照着学学,说不准您也会喜欢上我的。”阿珠还是不肯放弃,甚至卑微的放下姿态,欲做东施效颦之举,疯狂而又诡异。
谢谙不假思索道:“个头比我小些,但本领比我大。模样也是极为出挑的,世间罕有。性子不属于温柔那一类,但对我很好,偶尔也会做些针线活。会打我,也会骂我,但也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不喜欢黏着我,更不喜哭哭啼啼,但是遇到危险总是会第一个冲在我前面。”
“爱吃甜的,但牙口不好,总得人时时刻刻盯着,不然定是会吃多的。这些你是学不来的,每个人都不一样,何苦去效仿。”
起初对于这个无中生有的娘子,谢谙脑海里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可是慢慢到后面却清晰的变成了江景昀。
那双清冷的凤目里依旧堆积着寒霜,浓黑的剑眉微微挑起,轻抿的薄唇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眼帘轻掀,修长的眼睫簌簌抖落着眼底的冰霜,波光流转间带着三分罕见的温和。
他那位无中生有的娘子……是那个脾气不是很好,言语上百般嫌弃却会一心护着他的江景昀!
是在屋子里偷偷绣百福包的江景昀,也是那个为了多吃一块糕点而选择牙疼却又不肯喝药的江景昀。
自从进入抽思幻境之后,他脑海里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一般,尘封在里面的东西正争先恐后往外钻,最终凝结出的都是江景昀。
很多对于他来说非常陌生的记忆,却又让他觉得心安与满足。
他不记得的也好,他不知道的也罢,先前种种,再一次将他紧紧包裹着,缓缓拼凑出一个江景昀。
江景昀能让他感觉到心安,感觉到满足,感觉到快乐与幸福。只有江景昀能够牵动他的喜怒哀乐。
谢谙有些茫然地看着呆滞状的阿珠,她见自己望过来时眸底的哀伤荡然无存,眼角晕开狂喜。
谢谙眉心微蹙,阿珠这种感情,他也是有的,甚至比她还要浓烈,而那个人正好是……江景昀!
这么说来,那他是不是喜欢江景昀?!
总是会忍不住看他,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过分在意,想要他看见自己的好。
是了!他是喜欢江景昀的!
他喜欢看着江景昀,喜欢靠近他,喜欢闻他身上的味道,喜欢他的眼里有自己等等。
他好多的喜欢都跟江景昀有关,而且他对江景昀的关注实在过高了,几次面对他都情不自禁,而且只要提到他的名字就忍住心跳加速,浑身血液开始沸腾。尤其是那些被刻意藏在深处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气势汹汹呼啸而来,翻滚的浪潮里是不容忽视的……情.欲!
是情.欲!
是的,他对江景昀有欲,不论是现实还是梦里。一两次还能归于偶然,那隔三差五又该如何解释?
总是时不时留恋他唇齿间的温柔,想啃噬他脆弱的喉结,想无数次如梦中一般把他剥光,看着一袭乌黑长发散在枕席间,眼尾开出情.欲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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