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喜称伸到了盖头底下,再轻轻一挑,那一抹艳红,翩然落在了地上,我顿时羞得满面通红,低着头,不敢看人。
宋文禹一双大手伸了过来,轻轻挑起我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无法,我只能含羞带怯地仰头看去。
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人生得好看,哪里都好看,就连宋文禹的那两个鼻孔,我都觉得分外秀气。
我像个小媳妇一样,娇羞地叫了声:“宋兄。”
宋文禹一动不动,从他喉间传来一声:“嗯?”
我又唤了他一句:“宋兄。”
宋文禹声音低沉,说:“不对。”
我连忙说:“哪里不对?”心想:不会是成亲的对象不对吧……心里轰隆打起了鼓。
他说:“称呼不对。叫相公。”
我老脸一红,“相相相”了半天,忽然站了起来,“相你个头!该是你叫我相公!”
宋文禹看着我,问:“谁戴的盖头?”
我喊:“我!”
宋文禹又问:“谁掀的盖头?”
我喊:“你!”
他说:“所以,叫相公。”
我立刻喊到:“不管!反正,是你叫我!我……”
剩下的话,我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宋文禹轻轻揽了我的腰,亲了上来。
我的脑中立刻乱成了一团浆糊,只觉得周身轻飘飘的,好似要飞起来。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被一把推开,楚翊拉着田斯文的手冲了进来,我连忙推开宋文禹,大喊一声:“你们两个!跑进来干嘛?!”
楚翊冲我嘻嘻一笑,“来看表哥成亲呀!”
我怒气冲冲地说:“哪有跑到洞房里来看别人成亲的!”转头对田斯文说:“斯文,快带陛下出去。”
田斯文却站在原地没有动,面色颇有些怪异。
我连忙上前查看,才走到田斯文跟前,他的身形却瞬间暴涨,霎时化成了一尾巨兽,张着血盆大口,朝我迎面扑来。
我一个哆嗦,醒了。
楚翊和田斯文趴在床边,两双大眼正好奇地看着我。
见我醒了,楚翊连忙说:“表哥,你怎么了?方才见你在床上,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生气,还叽里咕噜地说话,我正想着要不要叫醒你呢。”
我连忙朝田斯文看去,摸了摸他的头,又捏了捏他的耳朵,最后捏了捏他长了些肉的小脸,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田斯文一脸莫名地看着我,又朝楚翊看了一眼。
楚翊伸出小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表哥你没事吧?要不要给你请太医来?”
我擦了擦额上的汗,“没事,做了个梦而已。”
楚翊哦了一声,又拉着田斯文去桌上玩他新买的小玩具了。
我望了望窗外,天已经黑了,便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楚翊玩得不亦乐乎,没有理我,田斯文乖巧地应了一声:“戍时了,哥哥。”
我下了床,也围坐到桌旁,一边看楚翊玩玩具,一边发呆。一想到宋文禹为我渡气的场面,再联想到方才的梦,我就一颗心止不住地狂跳,脸也烫,脖颈子也烫,连耳朵根都热的慌。
恍恍惚惚地听到楚翊和田斯文在商量要去东湖边看夜景,我立刻表示赞同,穿好衣裳就带着他们出门了。
只盼着湖边的凉风能将我吹得稍稍清醒些。
走了一会儿看见一个小摊在卖香芒,楚翊好奇地凑了上去,“这个果子不是到夏天的时候才有的么,才三月开春怎么就有的卖了?”
我仔细看了看,还真是,不是卖得小青芒,是熟得透了红的大香芒,也觉得颇为奇怪。
摊贩连忙笑盈盈地回答:“这位小少爷懂得真多。如今是连南方的香芒都还没长熟,不过我这个呀,是从最南边的藩国带回来的,他们那儿热得很了,已经都熟透啦。“
楚翊恍然道:”原来如此。”转头问了问身边的田斯文:“你吃么?甜甜的,可好吃了。”
田斯文一双大眼忽闪忽闪,轻轻点了点头。
楚翊便蹲下来认真挑了七八个香芒,摊贩拿秤杆称了,笑咪咪地说:“二两三文银。”
似乎是有点贵了,记得上京城里最贵的果子,买个两三斤也不会超过一银的。当然,我本来不会记得这些小帐,只是因为我原先每回去怡春院的时候,都会捎带上点儿甜甜的果子,身上便总是带着一小袋碎银,不然找不开。
我这一琢磨的功夫,楚翊已经提着小布袋和田斯文走远了。那摊贩搓着两只手,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连忙掏出三两银子付了,快步跟上他们二人。
楚翊和田斯文走在我前面,一路上有说有笑,一边剥着香芒吃着一边走。
又慢悠悠地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
这会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我看了看楚翊布袋里的香芒,只剩一个了。楚翊拿出最后一个香芒,剥了上半截果皮,递给田斯文,“还剩最后一个,快吃。”
好个亲表弟,一个都没舍得分给我吃。不过我这时头脑发热,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有些忧愁,吃不吃那香芒也没什么所谓,只顾着琢磨我的一片繁杂心事,十足一个怀春少男。
直到楚翊惊恐的呼声响起,我浑身一震,如梦初醒,慌忙朝他们二人看去。却看到,田斯文倒在了地上,一只小手微微一松,半截香芒骨碌滚了出去。
☆、骤雨
我背起田斯文就往客栈冲,一边跑一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翊奋力跟着我一起跑,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滚。他声音颤抖地说:“我……我也不知道,田斯文他突然跟我说他有点喘不过气来,我才想着赶紧带他回去找太医,他……他忽然就倒下了。”
我一边跑一边庆幸我从宫中带了最好的,最德高望重的江老太医同行。可等我满头大汗地把田斯文送到老太医屋内的时候,田斯文已是面色铁青,几乎已经听不到他的呼吸声了。
江老太医面色凝重,“赵王爷,劳烦将陛下带出去。”
我连忙应下,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楚翊走到了外室。
这时又急匆匆地来了几个太医,往里间赶去。
我头皮发麻地在椅上坐着,等着。楚翊搬了张高椅,就坐在门口守着,死死地咬着嘴唇,愣愣地在想着什么。
我们像两个等着被宣判的囚犯。
感觉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才过了一瞬。江老太医缓步走了出来,我和楚翊都一动不动,不敢面对,更不敢去问。太医苍老的声音响起,像是朝我扔出了一块斩令诀的令牌,那声音说:“陛下,赵王爷,回天乏术。好好准备后事罢。”
仿佛有人把我赤身裸体四脚朝天扔在一片冰天雪地里,再当头给我浇上一盆冷水,一股寒气从我天灵盖直通脚底板,我在热浪如夏的江南春光里狠狠地冻了一哆嗦。
我说:“江老,您一把年纪了,就不要说笑了。”
江老太医拱了拱手,说:“老夫行医六十余载,从未拿病人说笑过。”
“咚”的一声闷响,楚翊从高椅上滑了下去,摔在了地上,几个太医跟着出来的太医连忙去扶。
楚翊把太医们的手推开,站了起来,喃喃地说:“我不信……方才田斯文还在笑着跟我说话……就在前不久……”跌跌撞撞地朝里间走去。
过了许久,从里间传来一身低低的啜泣,“好你个田斯文,你不讲信用,说要和我一块儿长大,监督我做个好皇帝。怎么说话不算话。”
又过了很久,又听到楚翊说了一句:“田斯文,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坐在椅上,一双脚如千金一般重,哑着嗓子问江老太医,“是怎么回事?”
江老太医问:“令弟可是吃了芒果?我见他嘴边和手上都有新鲜的果肉。”
我点了点头。
老太医又问:“在这之前一切正常,是突然起病,症状为呼吸困难,对否?”
我又点了点头。
老太医朝我躬身一揖,“赵王爷,令弟正是因为食用过多香芒而亡。”
我猛然抬头看着太医,“这!怎么可能!香芒……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而且……而且楚翊也吃了,还有一些路人也买了,他们明明都没有事!”
老太医捻着须子说:“确实,香芒没有毒性,本是滋补身体的好东西。可有些人就是偏偏吃不得,至于什么原因,老夫便也不知了。说起来,若今日给令弟看病的是宫中年轻些的太医,或许还无从判断。也是老夫年轻时四处行医,见过这么一个病例,也仅仅见过这么一回,同样是食用了芒类之后,不消一刻钟便全身泛起红疹,紧接着呼吸困难,喉头肿大,很快便窒息而亡。令弟的症状与那一例病例,一摸一样。”
江老太医话毕,我低着头,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无论再难以相信,眼下,却也不得不信。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发疯一般往外面冲去,我连忙起身,一把将楚翊拦住,朝他喊道:“干什么去!”
楚翊脖颈上青筋暴起,怒吼道:“去找那个摊贩!他害了田斯文!”
我捏紧他的肩膀,“可那香芒,陛下也吃了不是么?”
楚翊忽然浑身瑟缩了一下,愣住了。我将他扶到椅上,他呆呆地坐着,少顷,忽然说:“表哥,是不是我本就不该把田斯文带到宫中,这样,他或许能粗茶淡饭地活一辈子。”
我说:“在没有出事之前,没有人会想到谁会吃了一个寻常果子会造成这样的局面,陛下无需自责。”
楚翊还是愣愣地,近乎自言自语地说:“可北方没有这种果子,倘若我没有要跑到江南来玩,田斯文就不会吃到……哦……不对,宫里也会进贡,那……那便就是我不该带田斯文进宫。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我害了他。”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田斯文跟我说过,跟你在一起玩的每时每刻都很开心,他说能认识你,是他这辈子觉得最庆幸的事。”
楚翊的肩膀忽然抖了抖,他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地迈进了臂弯。
我一眼都没有进去看过田斯文。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我是个胆小鬼,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我怕我会失态,只能从头至尾,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田斯文被抬出来的时候,我鼓起勇气看了过去,他的身上盖了一层薄被,头也是盖住的,一只苍白的小手露在外面,衣袖上“花好月圆”四个字格外醒目、刺眼。
去他娘的花好月圆。
老天爷,你是在跟我开玩笑么?
其实原本的计划,还要再往更南边出发,而楚翊却不愿再走了,他轻轻地跟我说:“表哥,我们快些回去吧。我只想……赶紧带……带田斯文回家。”
我点头说:“好,明日便启程回去。”
回到自己房中,已是深夜了,还没来得及关上房门,我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突然有人从背后扶我,我以为是宋文禹,连忙回头,却看到王香淇一张惨白的脸。
我立刻弹了起来,指着他说:“你你你……你不是在养伤吗?!”
王香淇说:“我听到出了大事,所以来找你了。我……有点儿担心你。”
我惊道:“你?你为何会担心我?”
他忽然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一瘸一拐地朝我走过来,至到眼前展开双臂似乎是要……抱我?
我立刻狠狠一巴掌扇在他的手背上,喊道:“干什么?!”
王香淇也喊:“看不出来吗!抱你啊!”
“我问你抱我干什么!”
“安慰你!我!我喜欢你!”
王香淇居然说他喜欢我。
……
“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你喜欢谁?”
“你!姓赵名荞!”
我万分悚然地喊:“为何?!!!”
王香淇说:“你那天穿黑衣,很,很好看。而且你菜做得好吃,合我的胃口。前日看你去挡刀,我忽然很害怕,怕那刀子扎到你身上把你扎死了。今日我听到此番噩耗,又开始不停地担心你,我怕你伤心过度,怕你出事。我胡思乱想,反正想得都是你的事。我便知道,我是看上你了。”
我连忙说:“你定感觉错了!分明,分明不久前你还很瞧不起我。而且,我们才见过几面啊!”
王香淇却说:“见得多了,打小我就常见你,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而且回回碰面,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好像总是不乐意看我。我还以为是我长得太丑,可后来我问遍了城中美人,她们却都说我长得十分好看,搞得我都迷茫了。所以,我也压根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有点儿记仇。”
我连忙又说:“可你不是白日强抢民女,夜里幽会名妓,是个风流的等徒浪子吗?”
他答:“都是做给我爹看的。我爹他既不看重我,那便让他看到我。我家天天有人上门告状,他的好友日日说我的坏话,先皇隔三差五把他叫到宫里去为了我的事训话,他不想听也不行。反正,他恨我厌我也好过根本不记得我。”
“那春红呢!”
“那是因为我打听到她是上京城里唱曲儿唱得最好的。我有首我娘在我小的时候常唱给我听的曲的谱子,想让她给我唱一遍。我……很想我娘。”
我靠!原来这个世人口中可以接替我反派大魔王的热门人选,也他娘的是个好人!
我虽为此震惊,可他方才对我的一番表白则更让我震恐。
我说:“王香淇,你的屁股上有根筋是不是连着脑子了,那一刀把你扎傻了吧。”说着,将他连推带搡送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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