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能问点什么事……
“对了,”她抬起头,“婆婆,你们有没有人知道东区工厂的情况?”她继续道,“流民之中,有很多人都从事着高劳动力的工作……被发配到工厂,我们正是为此而来的,请问你知道些什么吗?”
面前的老者静静听着梅琳说话,她收回了手,似乎在静静沉思什么。
“我从未亲眼见过。”老者说,“假如,你们要去那……那注定是一条坎坷的路。”
老者一字一句的说道。
“梅琳,你是个好姑娘。你聪明,但也善良,有自己的追求和信念。我们早就听闻了你母亲的事,她是个好人,为我们提卝供过工作、药卝品。若不是年轻人不太待见我们这些老婆娘……我会替你问问的。”
“我时间不多了。”她已经有些着急,“我妈妈被抓了,我只想救她,然后离开这!就这么简单……”
老者听罢,静静叹了口气。
“隔离区后面的山路走,沿着东南方一直开,在沿海处有一个洞,是我们偷运食品和工具的近路,直通中转站。我们会在那接我们的同伴……”老人继续道。“过会我借你们几套旧衣服,防止被发现。”
“谢谢您……”
梅琳安静下来,并未打听到东区疫情的消息,但至少知道了去中转站的路。她握紧双拳,只要能接到妈妈,到时候把加密信息给亚瑟,然后就能离开瑞典了,马上…一切就能结束了。
“婆婆,我有个问题。”
此时,在一旁久未开口的凯,终于说话了。
“你……真的看不见了吗?”他问,“还有,您的个子可真大啊。”
“——注意你的语气,小子。”
在房间另一侧,一个明显年轻不少的声音开口,她语气严肃,声音低沉而有力。她虽以上了年纪,但眼睛仍然清澈,灰色的双眼就像大象的皮毛。
“抱歉……我真的,只是有点好奇啦。”
凯挠了挠头,规规矩矩的坐了回去,似乎放弃了询问的意思。
“哈哈,巨人症而已。”坐在正中间的老人笑了笑,随即开口道,“我们之中有不少得了病的人,他们把我们丢在这等死。到了我这把老骨头,打个哈欠都是赌上性命的事。”
她继续说道。
“说起来,孩子,你又是为什么要和同伴一起呢?”老人低下卝身,仍然挂着和蔼的微笑,她的身高犹如一个巨人。
“朋友嘛。也没什么……呃,我不太喜欢学校的气氛?”凯耸耸肩,一旁梅琳别过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收了回去。“帮一把自己兄弟,很正常,也没什么吧。只是没想到路途多兀……目前,我还没遇到什么很惊险的事儿。”接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说起来,为什么非要爱德华兹敲那面鼓?她从刚刚起就没再说话了。”凯的语气似笑非笑,“我没什么好说的,就那样啦……不如问问她?”
世界再度归于寂静,炉火仍在燃卝烧作响,老者收回身躯,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们听那面犹如心脏般跳动的声音鼓动,一边哼起了歌……
那是来自远方的,带着与众不同的韵卝律,来自异域他乡的歌。合着鼓声,每个人都在唱。
黑色的鸟醒了过来,拍了拍翅膀飞回老者肩头,眼睛是金色的。
……
…
亚瑟看着那刺眼的晨光,远处的地平线尘埃飞扬
“那是什么……”
大地在振动,有东西正从远处飞奔而来,越来越近,涌动的风声自东方传来。
起初,那是一片乌黑的云,亚瑟逐渐听到有蹄类动物践卝踏草场的声音,一切越来越近,从一片灰黑色变成了黑压压的麻点,亚瑟站在原地,呼吸也随着那紧逼而来的声响越来越急促,石子在地面颤卝动,自己几乎站不稳脚下的路。
他站稳脚跟,风声夹杂着粗喘的呼吸声和尘土气味,顶着刺目的晨光,他看远处逼近的东西——
是角马!
成千上万健硕的角马群,暗黑油亮的皮肤与蓝天形成鲜明的对比,它们鼓动蹄子朝自己方向奔来,整个世界都在震动。
那震耳欲聋的声音穿透亚瑟的身卝体,声势浩大宛如一场地卝震,整个画面都在震颤。
风声、蹄声、鼓动的心跳声和调子的咏唱声中,那成百万巨大的动物越来越近!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迁徙,几乎横贯整个大卝陆!
亚瑟曾经在书中看到过,每年都有数百万角马,穿过东非塞伦盖蒂平原,在旱季时迁徙,穿过马拉河,在迁徙途中有无数鬣狗、狮群、以及马拉河中栖息着体型庞大的尼罗鳄,无数角马丧生这场旅途,生命的迁徙之旅,被称为‘天国之渡’。
——但这一切,也只是曾在书上看到的。
“天呐……”
那些生物越来越进,亚瑟能清晰感受到空气里迸发的热度和尘埃的气味,还有牲卝畜特有的燥味,它们一匹接一匹,穿过自己所在的断崖石壁,亚瑟惊奇的走上前,一时甚至忘记了体卝内传来的刺痛。
太美了!他从未真的看过这般景象,亚瑟愣在原地,那奔腾的生灵如流水般穿过,看得人眼花缭乱,令人震撼!
突然间,亚瑟觉察到自己脚下所站的石头正缓缓裂开,“!!”掉下去,可就被角马群践踩成肉泥了!亚瑟猛地回过身,但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迈开脚刚准备跑掉的前一刻,脚下的岩面轰然倒塌!
“啊——”浑身失重,随着脚下的碎石灰飞烟灭,他已经朝奔腾不息的角马群坠去!
就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一只手出现在亚瑟眼前,伴随着一股血卝腥的气息和一缕风尘的味道,将亚瑟拉了起来!
那人身形稳重,有着褐色的皮肤和一双灰色的眼睛,随即,稳稳拉住亚瑟。
在她身上,穿着由狮子皮、河马皮、羚羊皮、斑马皮……无数动物的皮毛缝制而成的袍子,边缘用野兽的牙齿做装饰,宛如铃铛摇晃作响,那人手持长毛,矛的尖端是最原始的金属所削成的利刃,反射着尘土和天际的光。
她力大无穷,一把就将亚瑟拉回了自己的坐骑上。
“谢谢……”亚瑟喘回一口气,方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坐在一头灰色的巨象身上!他惊讶的睁大眼,接着回过头问那个人。
“你是谁?”
那人身形厚重,眼神沉稳而肃穆,凝视着远处昏暗的地平线——那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风声吹过她的头发,那是目睹无数生死更迭,葬送了无数战士才有的眼神。
“我是这里的神。”
战士如此开口道。
“我生于此地,由我部落渴望胜利的人所创造。我没有名字,于是他们用‘胜利’的名字祭奠我,用大象做图腾。”
她低下头,露卝出那双如大象般灰色的眼睛。
“你是神?”亚瑟重复那个词,“神真的存在吗?还有……这是哪?”
“我们一直存在。”战士回答他。“我们为守护人类而生,我们因人类而生。曾一度鼎盛,我们给予人类力量和祝福,我们保佑人类,为人类带来丰收、胜利、荣耀。”战士说,“人类曾那样崇拜我们,供奉我们,我们一路登上顶峰,步入神坛。”
“这是哪里?”
亚瑟继续问道。
“这哪也不是,这里并非你所生活的世界。”战士如此回答道,她缓缓低下头,“这是记忆之地,这是过去。这是我的回忆里……”
这里是过去的世界,亚瑟得出答卝案,他仰头看向那片天空。
太阳在清晨徐徐升起,云朵缥缈而虚幻的在天空之上,靠近东方的一端被太阳照成金色,而越往西方的云,便是蓝灰色的,太阳的光还会到那,时间缓缓流逝。
有风,亚瑟再度看向眼前,‘你要小心,’风吹得草地沙沙作响,‘你的同伴之中有一个叛卝徒!’好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有人在说话吗?”
他眨眨眼,回过身来,在脑内挥散了那些话语。
“是风神,”战士说,“同我一样的神,人类看不到也觉察不到他们。而你可以。”战士继续说,“只有神才能感应到神。”
这话说的很奇怪,他兀自思索着。
风声窸窣,能听到很远地方的部落,人们的说话声。风声牵动气流,他甚至能感受到雨水的却气息,他能感知自然的流动。
时间在那一刻定格的很缓慢,亚瑟能看清角马奔腾的每一个细节,他别过头,看着身侧一片断裂的山峦,所裸卝露卝出白色部分连接在一块,时间再度流动起来。
“那是什么?”
他看着那山的断崖,那黄卝色的岩石中,好似栖息着一只巨大的生物,轮廓展翅,好像欲要飞向天空,它身上遍布鳞片,口卝中满是尖牙,已经被泥土埋没多年,在那却栩栩如生。
“是龙。”战士说道,“口吐烈火,性卝情残卝暴,曾翱翔天地的龙。”
“是它们的尸骨。”亚瑟看着那岩石的断面,冷漠的说道。“它们曾经真的存在过吗?神也存在吗?”
“存在过。”战士再度看向远方的天空,在太阳无法企及的地方,此时正阴云笼罩,她眼色阴沉下来。“神话并非虚构,有真有假。我们都是真卝实存在过的,但人类已经遗忘了我们。”
“我们因人类而存在。至少现在,我记忆里的这一刻,我仍为人类而战。”
战士的表情变得悲伤起来。
“发生了什么?”
亚瑟问道。
“世事变迁,万物更迭。人类遗忘了我们,人类遗忘了他们所创造的信卝仰。”战士说道,“无知,又自私的生物。”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人类不断前进,在旧时代的尸体上前行,这无可置否。而文明也因此延续。”
“我做过无数相同的事,亚瑟。”
战士看向远方,看着那阴云笼罩之地,眼里尽是荣耀。
“我袍子上的每一块皮毛,都来自被我和我的部落所打败的敌人——他们以狮子为图腾、以河马、羚羊、斑马为图腾,我打败了他们!”
“我的子民践卝踏他们的图腾,杀死他们的圣物,缝制成这块袍子。从未有人战胜过我,我为我的部落感到荣耀,为我的子民感到荣耀!”战士高声喊道,“我——将会继续胜利下去,为人类,那些相信我的人类而战,为我自己而战!”
战士仰望着那片天空,露卝出一个狂卝妄的笑容。
不知何时,周围的气氛轰然压抑下来,亚瑟注意到那奔腾的角马群不见了,周围黑压压聚卝集而起的,是一个个以大象为图腾的族人,所有生活在这的人。
他放眼望去,在百米开外的是另一个氏族的人,以鳄鱼为图腾。亚瑟看到一位与战士相似的人,同样身披无数动物皮毛缝制的铠甲,与战士有着同样的面孔,双方拔剑相望,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怒意与仇卝恨!
战争一触即发!
“停下——”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在为谁而战,哪怕有一天,人类抛弃了你?”
“我在为我而战。”
最后一刻,战士回过头看向他。
“亚瑟——别犯卝下和我一样的错误。当他们利卝用完你、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你也会和我们一样被抛弃。当你以为你为自己而活时,实际上也是被他人的话所蒙在鼓里。”
“——人类和神,本质是一样的啊。”
她在说什么?!
来不及思考,在一阵风声惊起的鸟鸣,时间被放得很慢。
“冲锋——!!”
战士乘着那头巨象,双方爆发出如野兽般声嘶力竭的呐喊!
战势如排山倒海之势而来,随着长矛与弓箭自面前形成一道雨,战士与对面的战士正面相对,长毛与剑刃正面相交,双方部落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战,领地与信卝仰之战,也是最后一战。
他听见人的嘶吼声、呐喊声,刀剑碰撞声,那是人类最原始的厮杀本能,血在地面流尽成河,兀鹫在天空盘旋。
血液溅入眼眶,温和的大象此时也发疯般撞飞敌人,践卝踏对手,不论是谁,那持续长久的战争在阳光下进行,时间流逝,比亚瑟想的还久。他呆滞在原地,看着相同肤色的人为信卝仰而杀,为利益而杀,一个又一个人被割破喉卝咙,互相刺穿对方的身卝体,直至最后一滴血流尽。
“啊啊啊啊——”
最后一刹,他看见那长矛的战士,用那矛尖最原始的利刃,刺穿了对方战士的身卝体。
那披着尼罗鳄战袍的身影轰然倒下——
那壮硕的身影,在阳光下逐渐变淡,脸上挂着不甘和憎恨,身躯破碎,好像尘埃般蒸发在风中。
“我永远记得这一刻,胜利的一刻。我记得每一个胜利的时刻,我子民脸上的笑容,为我的庇佑,和我带来的胜利而感到荣耀。”
亚瑟看见,那大象部落的子民围绕着敌人的尸体载歌载舞,那熟悉的节奏、异人的歌唱声,带着最原始的崇拜和快乐,他又看着那些尸体,感觉浑身冰冷,伫立在原地。
“就算很多年后,他们几乎忘了我。”
‘我们从未后悔过!’风息说着另一句话,随后将战士的话传播到更远的地方,吹拂过亚瑟的耳际,他甚至能闻到空气里浓重的血卝腥味,还带着热气。
“你该走了,亚瑟。”
战士说道,脸上还挂着血迹。
世界再度陷入黑卝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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