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画面渐渐浮现,周围的再度喧嚣起来,太阳依旧挂在天上,这次却已升的很高。周围充斥着嘈杂叫的吆喝声、叫卖声,人们谈论着各自的家事,磕磕叨叨没完没了。
他正站在街道正中卝央。
“这里是……?”
他环视四周,身着罩袍的路人往来匆匆,脚下是烧硬泥砖砌成的道路,建筑以土黄卝色的低矮房屋为主,风很大。亚瑟环顾四周,随即抬起头,这里的天空蓝的异常,空气里有尘土的味道。
不远处,一道高卝耸的城门缓缓放开,他听见声响,一行牵着骆驼的商队从中走入,带着一身风尘和跨越万里的货物,大家都穿着很厚的衣物,以抵挡风沙。
“沙漠小镇…”
亚瑟嗫嚅着,随即迈开步子。他难以解释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变化,过去的事就像一场梦。
这里并非全是低矮房屋,有几处隔离起来的的地域里是驻扎帐篷,上面画着古老异域的纹饰,以金色丝线缝制。还有街巷深处遥远深入罗列的街坊、商铺,陈列着水果或香料,或绫罗布匹的昂贵货物,不知是真是假。
身后传出声音,亚瑟回头看去,那些回归城镇的商队开始卸货了。
商人将货物从骆驼和拉车的牲卝畜上写下来,不稳定的碰撞中有一把像是种子的香料撒在地上。
在那地上,竟有几只窸窸窣窣胆大的老鼠!
亚瑟睁大眼睛,不止是老鼠,在那商铺和航道的遮掩下,有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靠近,身姿像个老人,披着厚重的布匹,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发辫,在一户商铺的柜子边远远张望,随后“嗖”的一声,穿过街道,窜到那休息的骆驼身下!
她如同老鼠一样匍匐着身卝体,从满是沙子的地上捡起那些种子,统统盛进褴褛衣衫的布兜里。那先前几只来探路的老鼠围着她打转,有几只沿着她的辫子爬到了身上,老人好像如获至宝一般捧起那些种子,而后警觉的继续在骆驼身下打转,提防着商队的视线,却硬是不肯离开。
“哎,有小偷!”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
商队发现了潜伏卝在骆驼身下的老者,老人一个激灵裹紧布匹,正欲要溜走时从背后迎来身影,随即,那年轻人伸出腿狠狠一出踹——
“哎哟!”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那老人家被一脚踹的飞起,咕噜噜滚了两圈,兜布里的种子倒是一点也没撒!她吃痛的抓起衣布,一个冲刺窜回了街道对面的巷口里 ,只留下一连串啮齿动物似的尖锐破骂声,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唉,又是那个灶房婆!”被偷了种子的人检卝查了洒落种子的囊袋,损失不大,但仍然不甘的跺了跺脚,如此骂道。
“消消气吧,那老东西虽然可恨,但也算是丰收预兆吧。”另一个人如此安慰他,“下一单生意肯定会更好的。”
“但愿如此。”
商队收拾好东西,接着转移阵地,消失在街道的另一侧。
亚瑟看着那远远离去的商队,在心中回想着那老婆婆是什么来历。他放眼看向街对面幽深的小巷,蓝灰色的阴影看起来安逸又神秘,绵长不知通向何处。
“吱吱”
突然,他听见声响,只见街道对面一个狭小的石缝里,探出一个灰溜溜的小脑袋,冲着亚瑟“吱吱”的叫着。
那是……一只小老鼠!
亚瑟有些诧异,那只灰色的小鼠从地缝里钻出来,回头看了一眼亚瑟,随后运卝动小小的步子跑入巷中,回过头又“吱吱”了两声。
它在叫自己跟过去。
亚瑟也紧跟着迈开步伐,穿过大街,然后步入那幽深的小路。空气里传来饭菜的香味,脚下的石砖路布满碎石,逐渐消失。周围的建筑慢慢转变,变得更加古老,灰色的岩石砌成高墙,摸上去冷冰冰的。
巷道尽头,那只小老鼠一转身,消失在又一个石缝里。
亚瑟听见风的声音,温度下降变得凉爽。在那巷道豁然开朗的尽头,他看见一条河流。
那是一条自然汇聚的古老河道,在仅存积水的两侧,还有星星点点绿色植物的都点缀。河道两侧有乱石,杂草和青草交织生长。在湛蓝天空下形成一道独特的景象。
河面是潮卝湿的,却不知为何泥裂开来,清凉的水自山上上游倾下而下,在低矮平缓的下游逐渐平静,那片河水映照着蓝天白云,还有和对岸村落透彻的影子。风声不息。
真美啊……
亚瑟看着那清丽的景象,压抑的情绪好像平息了。
“呜——”但就在下一刻,那心中好似伤口渗血的痛觉再度出现!
“怎么回事,”他捂着胸口,冷汗从额角冒出,周围的景象都开始变模糊了,一切好像要在黑卝暗里远去,体温再度下降,“到底是为什么……”
鼻腔里涌卝入一股香味,好像是淡淡的粉末的东西,洒在亚瑟身上。
那是一股舒缓的味道,冰凉凉的,镇住了渗血似的痛,颠倒模糊的景象终于清晰了,河面有微风吹来,波光粼粼。
“孩子啊,刚刚可谢谢你,没戳卝穿我啊。”
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亚瑟努力看清面前的景象,脚边一只小灰老鼠活泼的叫着,而身边……
是那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婆。
老婆婆将一把磨碎的香料洒在自己身上,那香料从她的衣兜里拿出来,缓和了亚瑟的痛苦她挂着和蔼的笑容,站在面前。
“你迷路了吗?”她有一双棕色的眼睛,亚瑟说不清那种颜色,比棕色还亮,就像蜜一样的颜色……“来我家坐坐吧,来休息一下,别太累了。”老婆婆说吧,便眯了眯眼转过身去,长长的发辫拖在身后,乌黑油亮,活像老鼠尾巴。
亚瑟犹豫了一下,随即跟上她的脚步。
“在沙漠地带,傍水而居的地方都会繁荣。”老婆婆领亚瑟走过小路,沿着河岸边人家屋子的后院走,地上湿湿卝滑滑,偶有几只蜻蜓在水边徘徊。“这座城市很幸卝运,至少战争没有扫卝荡这里,从未被直接作为战场践卝踏过。”婆婆说道。
而放眼河岸对面,那些没人居住的水洼边,总有长途途径至此的小鸟停下来饮水,一切都很宁静,沙漠的风被湖水过得沁凉,亚瑟看着那片景象,感受着吹在自己身上凉爽的风。
他们穿过一户又一户人家,没有任何意外,畅通无阻。偶有出来打水的妇卝人,或零星几个在水边撒野的孩子,但所有人都对亚瑟和老婆婆视若无睹。他们向前走,直到来到一处犁耙之后。
“这就是我家。”老婆婆笑眯眯的,她不知用什么手段扒卝开了缝,当亚瑟反应过来时,那黑辫子的老婆婆已经在围栏那边看着他了。“很奇妙吧?来,拉住我的手。”
说罢,老人伸出那只手,在长期捡拾垃卝圾和匍匐的日子里变得枯干,手上长满了厚厚的茧,一串不知何种皮毛编成的手串挂在她手腕上,被染料染得乱七八糟,只是一直被藏在那陈旧褴褛的衣服下,没人能看到。
亚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和老婆婆从围栏缝隙里伸出的手拉住。
一阵天旋地转,好像一切都扭曲了,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一切都开始远去,好像隔着水听声音,不是围栏变大了,而是自己在变化,某种拉力,硬生生的人自己从围栏缝隙中挤了挤去!周卝身充斥着风声,在那啮齿动物尖笑的冲击里,当亚瑟缓过神时——
他已经站在了围栏内的院子里。
老婆婆就站在面前,
“嘿,感觉有点奇怪吧?”她说道,那双眼睛呈现出蜜似得颜色,好像窥伺着食物的老鼠一般,金币颜色。“别看我落魄,但我的生活可是精彩的很哦,精彩到你想都想不到!”随后,她转过身去,好似和亚瑟炫耀完把戏般走开。“你可要记住刚刚那种感觉,没准在日后,会对你有帮助。”
亚瑟没有说话,跟随那位婆婆继续往前走。
这是一家香料店的后院,他老远就能闻到,各种各样的香……还有饭菜的味道。此时,那老婆婆身上几只老鼠窸窸窣窣的爬下来,跟在婆婆身后排好队,一只一只钻进后院角落的墙缝里。
“来,再来一次。”老婆婆说罢,伸出手。“乖孩子。”
又是一阵相同的颠倒感,转瞬间——亚瑟变得只有老鼠一般大小,二人已经在那墙缝之内的‘小屋’里。
老婆婆领他来到小屋内,那是一处靠近通风口的位置。黑卝暗中有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人类缩小后,同老鼠都是一般大小,但那变大的啮齿动物,没有书上说的那么可怕。至少亚瑟没有任何感觉,而那位婆婆更是不怕,她长长的发辫拖在地上,二人在黑卝暗里前进,最终在洞卝穴尽头的一处地方坐下。
老婆婆嗑了一块瓜子儿,在黑卝暗中啃起来,她的牙齿就和鼠类一样坚卝硬。他看见身边有一处缝隙,投进微微的光,只见这是靠近厨房边的小卝洞,而这家香料店的女主人,正准备着食物。
“刚刚,那是魔法吗?”他看着那抹光,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但说来也并不奇怪……在这段时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的时间中,他已经经历了太多事,一时甚至不再为这些新发生的感到惊奇,或恐惧什么的。
但最终,他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商人说你是灶巫婆……你带来丰收?”
那啃瓜子的老婆婆停下动作,不屑的瞄了一眼。
“不是魔法,只是一点点小把式罢了。这种技能就像走路一样,我们之中谁都能学会。”老婆婆继续磕叨着。“灶巫婆?带来丰收?首先,我们并不是人类,除了我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鼠婆。人类啊,总喜欢杜卝撰些子虚乌有的事来安慰自己。”
“带来丰收,生意轰隆……只是人类自己爱想多罢了。”婆婆说道,“我们只是做该做的,觅食、吃、生活,然后玩乐。”
她咂咂嘴。
“有时候,人们会听见阁楼上有老鼠吱吱,那是我们的宴会。除我以外,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老人家,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出现的。但既然出现了,就好好活着。”
“你想啊,既然生在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老婆婆笑了声,说道,“我们都不太喜欢人类,还有人类的猫,因为猫总是把我们赖以生存的耗子抓卝走、吃掉,人类总是热衷打断我们的宴会。我们只是在你们阁楼跳跳舞,比赛一下谁家老鼠跑得快,结果呢?你们棍卝子一戳,放一只猫进来,我们倒好——”
她抱怨的叹了口气。
“我们的小耗子啊,我们辛辛苦苦养大,我们的牲卝畜啊,全没了!”
“那鼠疫呢?”
过了许久,亚瑟才开口。外面的香气炖着,是热卝乎卝乎的汤正在准备。
“老鼠会咬破人类的衣服,这又怎么说?”
“你们人穿衣服、吃东西,我们就不吃、不卝穿啦?”老婆婆白了他一眼,“老鼠也要生病啊,人类无法卝治疗,怪我们喽?而且我们也要活啊。”
“至于你说的那些,一般只有坏家伙才会做。我发誓我呢,除了捡捡人类洒在地上的零头,偷你们的碎布,我才不干任何坏事儿呢!”
“可是……”
亚瑟没能说完。
“没有可是。”老婆说道,“你们人类杀卝害了人类,有组卝织、有计划的对同类进行非卝人道的毁灭,岂不是也要全体以死谢罪吗?你们也没什么愧疚嘛。”
亚瑟没再说话,听那人继续磕叨着。
“我们生活在人类看不见的角落。和老鼠朝夕相处。”她声音又尖又细,就像老鼠的吱吱声,“看见过我们的人类,把我们叫做灶房婆。因为我们住在厨房里——厨房里有好吃的嘛,炉火边暖和啊,不住那住哪?”
“人类说我们带来丰收,但实际上并不是。我们只是在进行日常生活而已。我们就过着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我们可以活很久的”
她嗑完一块瓜子,接着又是一块。
“人类喜欢我们,或者不喜欢我们——又能怎样?我们只做自己该做的事,在一起躲着猫,交流哪种食材味道好,学学人类的大道理,在壁橱后面躲着偷听妇卝人的八卦,或者商队说的‘外面的故事。对我们来说,这就像传说一样,很远。这就是我们的生活,至少,我是觉得这很不错。”
“偶尔,我们也会心血来卝潮做好事。”说大话这句话时,婆婆笑了两声,“例如有的妇卝人发现她丈夫不对劲,于是把食物放在我们家门口,祈祷我们给她们找证据。胆儿大的呢,就做了,给她找到了某个婊卝子的丝带,后来那女的的老公回来了。于是传出来说,灶巫婆显了灵,我们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家庭主妇的守护神’。但我们只是拿东西办事。而且这种事啊,你得胆子非常大能做到——你得冒足够风险呀!”
她把瓜子啃得很香,一颗有一颗,就像老鼠一样咬开瓜子的外壳,剥出果仁,打磨似得吃下去,连渣都不剩。
“这样的生活听上去很安逸。”亚瑟说罢,别过头,“但…你们从不清楚自己怎么来……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你有想过去做别的事吗?”
婆婆停下动作。
“你可别指责我了,小家伙,你和我处境差不多,可能还更差呢。”
这次,亚瑟没有反驳,他继续听面前的人说话。
“你和我一样,不知道自己的起源。”婆婆说,“我们之中有人提过相同的问题,我们的来自哪里,我们去向何方?我们的起源和归宿。你说对了,像我们这样的老骨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们泡在琐碎日子里,生活在灰暗的角落。”她闭上眼。“但在我看来,你也一样。”
“你生活在被安排好的场景里,被灌输单一的、独一的正确。而你也自以为自己活在一个正确的世界里。但是,你坚信的事物也是别人树立的啊。你若只接受一种思想,久了就会丧失思考,思维会固化。就像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得到了安逸的结果,生活很舒适,于是这样的懒惰愈发加深,一丁点追求都没有。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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