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
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罗莎·爱德华兹回过头,梅琳正挽着母亲的手臂,而卡珊德下意识的用手臂护住女儿,但梅琳却稍稍向前,声音还在颤卝抖:
“……谢谢你救了我。”
感官混乱,巨大的痛楚和耳鸣在一瞬间剥夺了所有理智,眼前的景象开始混乱,灰色的走道在眼前重叠,鲜血从圆洞似得伤口卝中涌卝出,他好像回到很多年卝前岩石结冰的战场上,大雪在飞舞,喉卝咙里弥漫的血卝腥和酒精味儿异常刺鼻…
酒鬼还记得那场战争。
就像回避被卡车碾死的猫,在一瞬间发出女人似的凄厉惨叫。他回避着一切有关曾经发生的事,那时自己还小……在最廉价的无人区地段出生,和母亲一起做工。那些看不出癌变的土地,明明草木依旧青翠,在春天发芽开花,一切都很和谐美好……还有那个女孩。
“咳…”
酒鬼艰难的动动手指,遥远的记忆在眼前回放,他在如坠梦境一般颠倒的触感里伸出手,从倒下同伴的腰上取下一把枪,胸口的枪伤还在涌血,破碎的玻璃碎片和大雪呼啸声占据了所有感官,他好像躺在过去的战场上,天空是灰白色。
“那个、婊卝子…!”
他痛骂一声,不顾旧伤在浑身激起的疼痛缓缓站起,一边扶着扶手向前。这时,面前又开始回放起过去的回忆,依旧是那个美丽春天,美好的景象和溢血伤口的剧痛交织在一起,好像一场噩梦:
‘我们是被社卝会抛弃的人.’
自己和母亲在一前一后推着小车,道别居民区最后的一座小镇后往前,车上是他们唯一的行礼,居民区的人好像看着再也不会归来的人一样,年少时的自己不记得他们究竟在说什么,那时阳光很灿烂,一切都是几十年卝前的事。
‘这里的房租是最便宜的,甚至不需要房租.’母亲用看玩笑的声音说,‘老实说其实我不想来这里,但我们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因为贫穷,往后撤,撤离到无人会居住的地方。
明明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树叶在阳光下变成金绿色,土地上有茂卝密的植物,小溪沿着裂谷缓缓流淌,蓝天上漂浮着云朵。
他还记在无人区遇到的第一个人,那时已是傍晚,自己和母亲推车已经筋疲力尽,终于距离聚卝集地已经不远了。夕阳西下,天空被落日染红,就像成熟的柑橘和火焰,灌木在落日的映衬下呈现出昏紫色,和绿叶交辉相应。
‘你好——’
突然,从远处传来声音,他看见那个女孩穿着亚麻色的裙摆,站在一片柑橘林里。她远远看着,用不太熟练地俄语说了句:
‘你-们-好——’
那是怎样的、落日照耀的一天呢。
自己和母亲在无人区定居下来,人家如同兄弟姐妹一般和睦,那个女孩扎着麻花辫,常年务农的手十分粗糙。但她很好看,可以在林地和乱石崎岖的小路间飞快的跑,甚至能抓卝住野鸡和黄鼠狼,从水里捉鱼。身姿敏捷的就像小鹿…
那一年,
他时常在树荫下睡觉,看着小羊成群结队的走过。狼群和野狗厮混在一起,还有少卝女绕过树林的笑声,亚麻色的裙摆上落下阳光,她有些雀斑的脸和米黄卝色头发,还有总是挥之不去的……林间女巫影影绰绰的身影。
他觉得不安。
那个树林里佝偻着背,长长的鼻子和稻草一般枯黄的头发,露卝出尖尖的牙齿和乌黑的眼睛,好像眼白一样大的瞳仁,宛如鹰爪一般布满皱纹的手,那个从噩梦和林地阴影里走出的影子,犹如噩梦般挥之不去。
她低语着,好像从古以来嗫嚅的诅咒,就像风吹动树叶的响声。日子一天天过去,周围的人渐渐患上一场怪病,接二连三的倒地不起,
“不!”酒鬼睁大眼睛,试图从眼前抓卝住什么一样,他大声喊:“米拉——”
她矫健的身影从林间倒下,重重落在一片落叶林里。她曾和自己说想当个舞蹈家,散开的瞳孔无神的盯着天空,林间女巫从古老的阴影里走出来,带走了她,一切什么都没留下。受到诅咒的无人区,人们接二连三的死去,甚至自己的母亲也一病卝不卝起,天色逐渐变暗了。
“是女巫害死了你,女巫害死了所有人!!”
冬天就要来了,
那天自己只带了很多酒,便从无人区里飞奔而出。狼群在周围聚卝集,树枝刮破了手指和衣服,自己在无尽的黑卝暗里奔跑,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无声的奔跑,阴郁的天空下起了雪,自己喝光了酒,冰冷的寒风里能感觉到体温,林间女巫的笑声无比刺耳,自己追随者她可怖的影子,那双如同铜铃一般瞪大的眼睛,裂开到耳际的阴森笑容,淌过河流与高草,一直无尽的往前,喝光了所有的酒,在阴影里徘徊……
最终自己倒在地上,天空开始飘雪,铜铃一般发光的眼睛开始逼近,从惨白光芒里投射卝出深谙的影子,逐渐走进了自己,但在口卝中溢出卝血丝和近乎绝望的情境下,他突然听见——
‘嘿,这里有个孩子!’
那双大眼睛变成了提着提灯的大人,讲着熟悉的俄语而飞奔上来的人。
自己从无人区跑了出来,回到了现实世界。
无人区,之所以是无人区……因为所有人都会患病而亡。他看见无名的卡车经过,然后又有新的人入住无人区,好像一切从未发生。
再后来,自己参加了战争,一场又一场战争,甚至忘了最初参加的意义——或许只是为了军饷和一点荣誉。几十年,几十个春夏秋冬,拿着枪走过大雪之地,走过沙漠和教卝徒的冲锋,时间从自己手中流逝,自己渐渐淡忘了最初的名字,已经不记得多少人的血在面前飞卝溅,连同好几次死里逃生的性命一起。
‘是女巫——女巫害死了所有人!!’
无数次黑卝暗的梦里,酒鬼无数次这样说,提醒自己。
“不。”
忽然,有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酒鬼愣了愣,他回过头看着指挥作战的首领,自己多年的战友。
“你明明知道真卝相的。”
他的声音有些轻蔑,就站在自己几米开外,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或许吧。”酒鬼咧开嘴,露卝出一个笑容,子弹上膛,他从胸侧的包里掏出酒一口喝干,酒精和冰雪麻痹了剧痛,“但她们一个都活不了。”
首领耸耸肩,酒鬼无法控卝制的大笑起来,随后迈开步子朝下一节车厢奔去。
跑不了的、
他好像回到了那黑卝暗的树影里,追逐着林间女巫狂笑的影子,穿过黑色的荆棘和参天的树林,于雪地中狂奔,
“你们跑不了的!!”
冰雪好像簇成晶片,化为无数尖锐的冰锥从眼前飞掠而过——气温急剧降低,亚瑟看见窗外的风雪骤然涌起,室内外的温度差在窗户上凝成片片模糊的雪花。
“怎么回事?”
冰雪呼啸,亚瑟别过头,经历了那么多此时已经不觉得新奇,但骤然降低的温度,仍然逼得他浑身发冷。
此时窗外已完全被风暴覆盖,天地间好像化为一片洁白的荒地,只有无边无际的白,遥远的冷气突破门窗,从身后的车厢袭来,随着‘嗖’的风声,冷风所及之处纷纷被冻结,如同尖刺似得冰晶在身后疯长一般狂奔着!
“不妙…”
恍惚间,亚瑟听见卡珊德如此骂了一声。余光间,他看见梅琳紧紧跟在母亲身后,抓着卡珊德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她在发卝抖。
“妈妈,我们怎么办?”梅琳抬起头,充斥室内的风从远处传来一声破骂,她好像魔怔一般反应过来,瞳孔骤然缩小,而罗莎·爱德华兹露卝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什么,那家伙居然还——”
下一刻,卡珊德伸出手护住梅琳,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没事的…”她说道,“继续走,没事的。”
不知为何,亚瑟总感觉这番话有些虚弱。卡珊德的发卝丝已经开始变浅了,从原本的棕黑色变成如同炭灰一样的浅色,也可能是冰雪凝结在头发上的错觉…
众人加快步伐,金属的光泽在极度低温下黯淡,蔓延的冰晶封卝锁了可以突破窗户的道路,室内弥漫上一层淡淡的水汽,然后迅速冻结,成了一片冰花。
罗莎·爱德华兹一直走在亚瑟跟前,她没有再和自己说话。亚瑟看见她那双受伤的手,明明先前被狠狠撞在墙上,连爬起来都无比艰难,现在却能毫不拖累的向前走……
“亚瑟。”突然间,罗莎·爱德华兹别过头,她额角的血迹才刚刚凝固,好像觉察到什么似得,谨慎的扫过车厢四周。“有声音。”
“亚瑟小心…”
亚瑟心里一冷,下一刻凯却先一步发话,来到自己身边,爱德华兹眼色冷漠。凯好像刚要打断什么,但这次,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停了下来。
寒冷,骤然降低的温度,冰雪在疯长着…
低温好像无处不在的入侵,随着透卝明的冰晶逐步蔓延,在空气里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响。一股异样的寂静,从三人心里缓缓蔓延开来。
他听见从很远的地方荡漾着、细微的歌声:
‘古代历卝史的记忆,静静地沉睡’
‘带上您的名字,向高远飞’
就像冰雪尖锐的‘吱呀’声,在耳边低声细语的歌谣,那语调很轻,爱德华兹盯着蔓延的冰雪,从身后凝结而成的冰晶和着歌声的节奏一起,那是一个与大家年龄相仿的、细微的女声……
‘相信您将永远这样存活’
冰雪、冰雪在蔓延…亚瑟能听见声音,那是冰晶缓缓生长,雪花覆盖了城池,如同将世界埋入只有雾和雪的世界,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词……
‘我将永居于尼福尔海姆’
随着那个女声倏然停息,亚瑟敏锐的捕捉住古老歌谣里最后一个名词——尼福尔海姆。
传说中一片迷雾和冰雪的世界,
糟了!
“大家注意!”
随着卡珊德声音响起,她拉住大家一把扑倒在地,撞破金属门板的声音轰然响起,紧接着“嘭!”的一声!
身边的冰晶炸裂开来,随着子弹狠狠镶嵌进金属里,“快,他追上来了!”卡珊德的声音在风中呼啸,“快走!”
“马上就到控卝制室了,大家注意,最后一节车厢!”凯从地上爬起来,飞快的向前奔去。低温仿佛冻僵了人卝体关节,梅琳呼吸急促,“妈妈…”呼吸在口卝中吐出白雾,脖颈上被掐成乌紫的疼痛还犹存,过卝度紧绷的神卝经无法再承受更多卝情绪。
浑身失去力气。
好恐怖……
真的太冷了,梅琳低下头,自己的一只手已经趋于麻木,周卝身的景象好像在飞旋。死亡,刚才自己离死亡真的只有一步之遥,好像还没从濒死的梦里醒来,浑身的力量都在流逝,就连流卝血的痛苦也无法使头脑清卝醒
不行了…
“喂!”有一个很尖锐的声音,好像在大发脾气,“你给我——起来啊!”
忽然,有人揪住自己的领子把自己连连往前扯,靠近不是卡珊德,而是罗莎。她一把将自己架起来,“亚瑟,帮个忙!”
“梅琳!”
梅琳这才踹上一口气,好像从死亡的梦里醒来,“谢谢,”血液回流,浑身终于温暖起来,“谢谢你们…”又被她救了一命。
最后一节车厢近在眼前,当众人来到面前,凯早已在那等着了,但映入眼帘的却是——
冰晶,
丛生的冰锥,沿着最后车厢的轮廓蔓延开来,如同孔雀开屏一样生长成了一片冰雪之门。
亚瑟等大双眼,眼神里无法掩饰的惊愕,
冰块埋没金属,形成如同几何形体和质感的幻觉,那是一扇巨大的门。转过头,他好像看见这片土地原本的样子,伴随着那风雪中的低声细语,他看见被冰雪封卝锁的窗外,那是一片荒芜、灰暗,弥漫着冰雪和雾的世界。而自己面前伫立着一道巨大的门,但不知为何,他感觉这好像并非大门原本的样子,好像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连门扉上镶嵌的水晶都只是冰晶装饰,宛如一道赝品大门。
“妈妈,我可以……”
梅琳试图伸出手,但却先一步被卡珊德狠狠拦住:“不行!”
“我见过这扇门,就在之前……”梅琳试图辩解,但话未说话,
“那不是一个级别!”
卡珊德再度否认梅琳的话。
“梅琳,你没受过训练,压根不知道该怎么用自己的力量!也不知道边界……其实,就连我也没有真正正训练我的力量,所以我才离开了海伦!女儿,打碎玻璃已经是你的极限了,这样下去会送命的,我不会允许你做傻事!”
卡珊德扶住梅琳的肩膀,最终平静下语气,一字一句的说道:
“交给妈妈……就好。”
亚瑟看着那冰雪聚成门,好像试着远处好像传来歌声,外部晶莹的冰晶闪闪发光,交错成无数闪烁的光点,那光芒中蕴含卝着什么,他屏气凝神仔细看,那是……
符文。
“女士,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忽然,凯的声音将亚瑟的思绪拉回现实,红发少年缓缓后退了几步,试图凝视这扇门的全貌,“这看起来…”
“很难。”
卡珊德语气沉重,众人心中的希望好像都低了一分,而亚瑟的心底更是重重一沉。
“我可以控卝制金属,这片地区到处都是魔力……但,这层冰同样拥有魔力,而且前所未有的强。”
没错,如同金属若有若无的纹路一样,这片寒冰同样弥漫着魔力。那些光芒闪烁,定格在每一寸水汽和结晶里的,是酷似先前梅琳打破玻璃上的符文,但排列顺序和形态又截然不同。坚冰掩盖了金属,已经远非之前打碎玻璃的级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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