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时的亚瑟,偶尔会通卝过栅栏跑出宅邸外,与现在被认为是优等生的自己大相径庭。那是一个扑簌的雪季,不管瑞典的冬天是多么寒冷,多么要命,他又悄悄从房间里溜出来,不知走了多久。
那深邃的夜晚,冷风和冰雪呼啸的街道,那时瑞典的圣诞节还有着冬天的样子,就算寒冷,接到实处仍然亮着温暖的灯火,姜饼和蜜糖的味道回荡在嘴里,还有松卝软的烤面包,香喷喷的火鸡……亚瑟不知自己为什么羡慕那些,只是散漫的走在街上。
那是有关自己的大哥,或许是亚瑟唯一明确的记忆,古斯塔夫现在的当家……也是现在整个瑞典的统卝治者。好像那时还不是这样,说起来,其余的事已经记不清了。但唯有那一日的记忆仍深深铭记在脑海。
在冰冷又亮着温暖灯光的街道游荡,羡艳的看着其他有着父母陪伴的孩子从糖果店里出入,而亚瑟在脑海里几乎找不出他们的模样,只是看着圣诞树华丽的装潢,在绕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里期盼着,似乎期望着那记忆里模糊的影像能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父母清晰的面容,然后给自己一个拥卝抱。然后和其他孩子一样,给自己——买一罐糖。
那是多好的礼物,千金万两都比不上。
当他在玻璃上哈出一片白雾,用有些冻僵的手指在白雾凝结的玻璃上写下‘家’这个单词时,
冷风还未到来,闪闪发光的糖果店几乎要关门,街道上也静了下来……
“你想要吗?”
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在街道里刚好可以听见。当亚瑟惊诧的回过头,面前高自己好多的少年正露着微笑。
“奥丁?”
他有一双如大海般湛蓝的眼睛,亚瑟永远记得。
那抹笑意只持续了一下会,随即便收了起来,他半蹲在亚瑟面前,仿佛精心挑选一般询问亚瑟的意见,最终走进了店面,在亚瑟欣喜的张望下,买下了那罐巧克力味太妃糖。
虽然,自己明明想要果酱心的……
但不论如何,亚瑟实现了一个愿望。寒冷的东风也失去了威力,那栅栏之间仍然顽强绽开的花朵中,亚瑟跟在他身后,在路灯和熄灭圣诞街的陪伴下沿着那条路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回家。
直到那一天,亚瑟才理解什么是家庭的感觉,哪怕那非常模糊。而长大后,他再次去街道时,发现那条路并没有那么漫长,原以为迷宫一般纵横交错的路,其实也就那么几条。商店似乎因为政卝策逐渐关门了,花朵被移去,取之而代的是崭新的电子设备。
但不论如何,这是亚瑟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那纵横交错的路,正如书架间找不到的方向感在,指引着什么……寻觅着内心所渴求的东西。
‘哐!’随着书本落地发出刺耳的一声,亚瑟一个激灵,从回忆被拉回现实的感觉过于突兀,他几乎被吓到而愤愤看向身边的同学——
凯正保持着从地上捡起书本的僵硬动作,怀中抱着一本柏拉图的书籍,他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将先前拿到的《无名氏诗集》小心翼翼的塞回书架上,随后才面对自己站好。
“呃,亚瑟,我很抱歉……”
“凯,我看你那么一心一意的写诗,莫不是在给自己深爱的政卝府写信?”
未等凯开口,亚瑟便先一步脱口而出一句有些讽刺意味的话,其实他也没有特别生气,但自己这个同桌不仅蹭着自己的权限在图书馆毫无顾忌的借阅,现在还影响到自己……说来孩子气,但只有那段记忆,那在亚瑟心中短暂而温情的记忆,他不想被打扰。
“我在给我的养卝父母写信。”只见凯耸耸肩,丝毫没感受到这句话里的压卝迫,或者说他感受到了,但装作不在乎,继续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书,然后背靠在书架上,直接把找到的书翻开,落下那一页上写着‘乌托邦’的哲学理论。
“好吧……其实是给我妹妹,算是我妹妹吧。”过了一小会,他有些不堪的挠挠头,以开玩笑的语气答到,“你应该知道这种感觉吧,你也有兄弟啊。即便不在同一个地方。”凯说着,一边打量着柏拉图提出乌托邦的论述,一字一句缓缓地说着。“即便不在同一个地方,但记忆是一直存在的……我记得那些温馨的事,她以前可任性了,为了一个蓝宝石的胸针,和自己哥卝哥……还有父母撒尽了娇。虽然我很头疼,但那也是记忆,家庭就是好在这里吧。”
世界好像陷入沉默,亚瑟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他一字一句听在脑海里。即没有回答,但他是赞同这句话的。
亚瑟扫视着一排一排图书,图书馆如此之大,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书得找多久。就像要从一片大海里找到一滴特定的药剂,或是从森林里找出那片与众不同的树叶。
“假如你苦恼的话,”身边,凯开始收拾东西,一边以提议的口吻对他说,“去看看新闻报吧。虽然不完全是作业内容,但或许有点帮助。要结合现实来完成这次的作业,‘不要重蹈覆辙’,我们的师长不也想表达这一点吗?”
凯微笑着别过身。
“结合过去的失误,来看待我们现在的样子。正视我们未来的路。你一直很擅长这些东西,亚瑟。”
说罢,凯的身影消失在书架的尽头,带着那本‘理想国’的论述。回去那边,继续写那近乎情书的问候诗。
也对,新闻报道总会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对自己的作业也有帮助。
一边这样想,亚瑟也转过身,走出书架投下的阴影和油墨的气味,走向那大厅另一边的时卝报书架的位置。
在大厅的另一端,一排排新鲜出印的报纸一万入眼帘,亚瑟沿着架子上标明的日期巡视,直到落在昨天的最新新闻之中。
“嗯,怎么没有了?”
亚瑟微微一怔,面前明晃晃的架子本应摆着今日的最新新闻,此时却空空如也,学院的图书馆从不会错过任何一天的新闻,都是在凌晨新印刷好时就准时换上,现在却不见了。
那也是今天课堂上政卝治老卝师讲的内容,亚瑟本寻思,结合新闻报来写一篇读卝后卝感。《沉默的春日》他看过不下三次,很多名著他都能倒背如流了,但是……
心里一惊,他避开那个令人不安的想法,将视野从报纸上移开,转而向出入口侧边的询问处。或许能从那里问到什么。
下一刻,当亚瑟迈开步子,正准备从原地离开时,角落里的一个声音却突然传入耳中——
“好……我知道了。”
亚瑟一愣,转头将视线落到错落图书馆的阴影里,就在某一排后面。空气很安静,亚瑟甚至能注意到灯光里灰尘细微的飘散,他细细听着那个声音。
“到时候你会告诉我的,对不对……”
挪动步子,他绕开角度,双眸穿过错综复杂的阻碍,将视野投到某个角落的身影上,只见那人手里还拿着一卷灰色的纸卷,那是学院印刷的报纸。
下一刻,那人结束了自己的细语,将什么东西塞回了校服的口袋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欲要从阴影里走出来。
在说什么?
亚瑟径直走向前,在那人离开前先一步落到最近的书架,伸出手装出一副在找书的样子。随着脚步声愈发清晰,他用余光注意那个影子挪动的方向,下一刻,那人终于走出阴暗,身影豁然开朗——
“亚瑟……你怎么在这?”
只见爱德华兹的身影突然出现,他顺势别过头,对面别着音符发卡的棕发女孩似乎被吓得一怔,将手中报纸下意识藏匿的动作映入眼帘,心中立即泛起一丝狐疑。但他张了张嘴,第一口没有询问报纸的事。
“音乐类书籍可不在这,爱德华兹。”这是一句寒暄,随即亚瑟迅速进入正题。“你刚刚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这语气可能太咄咄逼人了,但毫无疑问的表明了自己已经听到的事。亚瑟没有藏匿的念头,他知道爱德华兹藏了什么,估计是一台手卝机,但亚瑟更好奇的是——她在和谁说话。
“嗯,我在……我在想我的检卝讨卝书,还有我被加了双倍字数读卝后卝感的事儿。”只见爱德华兹定了定神,随即她挺卝起身卝子,看着亚瑟的眼睛。这个女孩并没有如亚瑟的预想那样不知所措,而是迅速冷静了下来。她看着亚瑟的眼睛,像是某种观察,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是么。”亚瑟微微放缓语气,“其实,学校也没有规定不许带手卝机。有不少学卝生连电脑都带来了。”这是诱导。
“教时事政卝治的那位夫人被我气得不清卝醒。”可爱德华兹并没有理会,她挪开视线,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我在想查资料呢,我不想被剥夺去音乐教室的资格。我跟奥格莉斯可还没完呢……”
混卝淆卝视卝听。
“政卝治和实时的分析报告也不在这。”他直接揭卝露了她的话,“你在找什么?爱德华兹,我可不见得你自言自语的……”
‘Shit…’话未说完,一句英语中的骂人话‘该死’,将亚瑟的发言硬生生打断,他清楚地听见面前的棕发女孩嘀咕着什么,那声音很小,而当亚瑟诧异地看向她看时,爱德华兹眼中的不耐烦也只浮现了一瞬间。
“嗯,是啊——圣梅洛公爵,我正烦着呢。”
只见爱德华兹垫了垫小皮鞋,顺着亚瑟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今日新闻报都被那个怪胎拿光了,我能怎么办……唉,我的论文啊,早知道我就不睡觉了。”她丝毫没给亚瑟开口的机会,自顾自继续说:“那篇报道是写东部疫情的,都说了没有造成任何损害,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么敏卝感。就是新卝闻卝社那个女生啊,我之前看见她抢着把所有报纸拿回自己社团教室了,我没追上,还能怎么办……唉,我的论文啊,老卝师要我写一篇五千字以上一万字最好的读卝后卝感,足足有你们的两三倍!我真的太惨了,我的瑞典语法可没那么好……”
只听爱德华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吐词里夹杂着发音错误,看起来,她并没有因为顶撞了老卝师而感到愧疚,更多的是担心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在音乐课上和那个对家拌嘴。一堆句子说完,爱德华兹低下头,露卝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样子活像一只被抢了萝卜的棕色的垂耳兔。
“等等,新卝闻卝社的女生?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哦对了,你每天都在学习,从不关心八卦的,” 当爱德华兹开口的瞬间,亚瑟立即后悔自己被那段句子迷惑而顺势接话了。“反正我不太喜欢她啦。”
接着,爱德华兹将一口本来还算正经的瑞典语,硬生生的说出了爱尔兰语的方言腔,听着着实刺耳,又一段带有强烈主观评价的八卦。
“是隔壁班的,叫梅琳·诺拉瓦(Merlin NolАVa),她名字可拗口了,是新卝闻卝社现任社长。据说她妈妈是英国人后来移民的来着,是调卝查记者,伦敦那边毕业的,本来要结婚了,但她爸爸不在瑞典,却突然没消息了,可能是外遇。父母应该都是新闻专卝业吧?可能这是她痴迷于新闻的原因,真棒,现在她真是新卝闻卝社社长了,还真是自以为是……呵,英格兰人*。”爱德华兹阴阳怪气的落了个嘲讽句式,露着一股浓浓的不屑,当她喘了口气欲要继续时——
“罗莎!不用说了。”亚瑟先一步开口,彻底结束了这段发言,一堆絮絮叨叨的八卦可算是把他逼到烦闷,而对面的女孩则微妙的开口提醒:“爱德华兹。”
“好吧,爱德华兹……你说今天的新闻都被拿走了,那你拿着什么?”亚瑟揉了揉眼镜下的鼻梁,有些思维疲惫的问道,走廊那一边远远传来凯的叫喊,他没在意。
“没撤啦,我拿了以往的报道,也写了和疫情有关的文章,希望能有帮助呗。”爱德华兹似乎把想说的话说完了,她拿起报纸在亚瑟面前晃了晃,然后收了回去,接下来一秒像是在沉思。
“对了亚瑟,你知不知道,学校以往那些期的报纸现在处理了吗?”
随即,她开口询问。
亚瑟尽力将思维从一大堆八卦里抽卝出来,正盘算着从新卝闻卝社取报纸的事,“一般会在月末集中处理,现在可能放在总务处……”
空气陷入寂静,图书馆的灯光照耀在二人身上,爱德华兹将视线投向长廊,看来双方都没有想继续往下聊的意思。接着,她径直从亚瑟身边走过,黑色的小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而亚瑟也庆幸她没继续说下去。
“对了,新卝闻卝社教室在哪……”他突然想起这个,或许可以自己找,但那一瞬间,他看清了爱德华兹手卷作一束的报纸,露在外面的标题:
——挪卝威著名议员幼子,奥利弗·南森失踪。
亚瑟微微一愣,随即仔细看着,一行小字在标题下面标注着‘于英国境内旅行失去消息’……
他收回了嘴里的疑问,硬是没把话说完整。与此同时,爱德华兹将报纸收回身前,回过身看向他。
“新卝闻卝社教室,你出这边的出入口,沿着左手边的楼梯上三楼。”她指了指出口的位置,“右拐走廊第七个教室就是了。不过……你小心点,”她刻意将这句话掐断,用低沉了几分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
“梅琳她,好像藏着些过.时的书……”爱德华兹迟疑着,但仍然以一种只有亚瑟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道:“老卝师要是知道了,肯定很生气。”
她转了转眼睛,当亚瑟一时愕然沉浸在新的信息之中时,他并没有注意到爱德华兹眼中一丝狡黠的视线。当他回过神,欲要继续追问时——
爱德华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图书馆大门之外。
注:从文中信息可以猜测,爱德华兹可能是英国北爱尔兰地区的人(带着爱尔兰腔),这句‘呵,英格兰人’←可能是英国不同地区的鄙视链,类似地域歧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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