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很平淡,不带任何温度,甚至含着一丝冷酷,“……立刻把他的办公桌和职衔给我撤了,在我到达公司的时候,我不希望再看见公司里的任何地方还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夏琳的手停顿了一下,她知道乔樟的意思:那个犯了错的可怜的运营经理,将被W&H毫不留情的解雇,并且永不再录用。而这一切,要等他傻呵呵的回到家很久之后才会反应过来。而等他终于回过味儿来的时候,他已经与W&H再无任何关系了。
这便是乔樟一贯的处理风格,笑里藏刀,直击重点,从不手软。
夏琳看看乔樟,犹豫道:“这个运营经理最近在承担一个不小的项目,这时候空出这个位置,会不会……”
乔樟笑了笑,轻声打断她道:“你有见过我给别人第二次机会吗?”
言简意赅,干脆利落。
夏琳一顿,也笑了,“好的,我明白了。”同时手里继续刷刷的记下去。
“下一项行程。”
夏琳就接着念:
“中午,要出席西班牙大使馆的商业派对……”
“之后下午紧接着是跟FDA生物科技公司有关于生物医疗智能化的洽谈会……”
……
“……总行程就是这些,哦对了,前几天金融部给出了关于收购台湾周氏保险公司的战略意见和财务数据,您现在要听吗?”
乔樟看了看窗外,大致判断了一下还剩多少时间,转头道:“嗯,听一下吧,赶在到公司之前,应该还能再处理完一件事。”
夏琳把手里的平板切换了一个页面,一边看一边快速说道:“我们的业务现在已广布欧美和东亚地区,这项收购活动,是作为我们企业进军东南亚市场的关键一步,而台湾周氏,就是一个绝佳的跳板。市场部估计,完全收购大约会在三年内实现,作为横跨金融业的龙头企业,一旦我们发布了将要收购周氏的讯息,随后再进一步在印度及东南亚地区进行积极的输出活动,那么市场前景保守预估会是乐观的。
……昨天金融部给出了产业计划书上的财务状态表,总体情况是,流动资产两亿三千万新台币,流动物产是九千四百万,流动比足足有约275%,那么……”
“215.3192%。”一直静静听着没吭声的乔樟突然出声道,把夏琳一惊。
“您说什么?”夏琳一时没反应过来。
乔樟道:“刚才你说的,这个项目,流动资产是两亿三千万新台币,流动物产是九千四百万,那么流动比应该是215.3192%,才对吧?从哪算出个275%来?他们这数据怎么回事?”
“呃……”夏琳默默擦一把冷汗,即使已经共事过这么多年,也见识了不止一次,但乔樟那非一般计算能力还是让夏琳心下又惊又叹,她附和道:“是啊……这个数据怎么搞的?金融部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请你回去再跟那边确认一下。”
“好的,我会马上办好。”夏琳用手写笔在平板上把有问题的地方快速标注出来,一边答应道。
她有时候都会想,乔樟那个大脑的构造,绝不是跟正常人在一个波频范围内的。
等她记好,乔樟问:“关于这次收购,周氏他们自己是什么态度?”
夏琳道:“据说,周氏内部的董事会大多已经同意了,客观上来讲,凭他们现任掌舵者那糟糕的管理能力,这个企业想维持下去很困难,被我们收购或许是个理性的选择,但是……”
“但是?”乔樟追问道。
夏琳想了想,道:“但是,目前的那个周氏掌舵人,貌似不愿意这么做,他好像不太能接受自己祖祖辈辈的家族企业改姓乔这件事……嗯,大约就是……情感上不愿接受。不过他名下的股份占了40%,没有形成压倒性优势,平时决策上也屡屡失误,不太得民心,所以,他一个人也拗不过整个董事会的联合意志。”
乔樟一听,对这种优柔寡断又无能的领导者表示嗤之以鼻,“可笑!”她略微思量了片刻,说道:“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这个项目就这样着手推进好了。”
“嗯……”夏琳微微沉吟着,似是在犹豫着什么事。
乔樟看出她的心思,就问:“还有什么事吗?”
夏琳叹了口气,终于决定还是说出来,踌躇半晌,方道:“老板,你还记得,之前你让我调查的关于时博士身世的事情吗?”
乔樟的眼中飞速的划过一道光,“怎么了?已经查清楚了吗?”
“是。”夏琳从包里取出一叠文件,递给她。
乔樟接过来,一张一张依次浏览一遍,眼中的情绪从平静到复杂,又从复杂归于平静。
谁都不知道她的脑袋里此刻正进行着怎样的风云变幻。
夏琳眼睛眨也不敢眨的盯着乔樟,心里微微悬着,她不知道乔樟在看过这些后,会说些什么,又会有什么样的决断。
等慢慢看完最后一张,乔樟没有立刻抬起头来,她眼睛看着面前的文件,思考了好一阵子。
在工作中,就算是最复杂最难做的工作,她也从没有思考过这么长时间。
显然,她现在思考的问题,已经不是工作了,或者说,不单单是工作。
良久后,乔樟抬起头来,神色平静的道:“通知各部门,推迟收购周氏的项目,不,不是推迟,是取消,取消这个项目。”
“乔小姐!!”乔樟的话不喾于一个炸雷炸响在夏琳的耳边,她惊道:“你应该知道,为了这个项目,我们已筹划了半年,而且,要入驻东南亚市场,没有比周氏更适合的切入点了……”
乔樟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样,继续安排道:“还有,接着通知企划部和金融部,重新规划进军东南亚市场的总体部署计划。……我记得,之前市场部做调研的时候提过,新加坡有一家公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夏琳道:“可是市场部调研的时候也说过,如果选择收购新加坡的那一家公司,我们的成本就会上升。”
乔樟道:“成本的确会上升一些,但对于我们来说,也完全可以承担。”
夏琳道:“可是明明有更低成本的……”
乔樟道:“从两者的成本差来说,也没有差多少,比起日后的收益,可以忽略不计。”
夏琳不死心的又道:“但是如果要改变对象,我们就得又要筹划半年之久的时间,之前那半年不就白费了吗?”
乔樟道:“我有的是时间,不急这半年。”
在夏琳看来,此时乔樟的态度,根本不像个全球瞩目的天才企业家,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封闭式的任性。
夏琳道:“那董事会呢,你这么毫无理由的改变公司大项目的进程,他们不会同意。”
乔樟道:“他们不同意就不同意,W&H是我一手创办的,对于它,我拥有75%的绝对控股权,其他股东奈何不了我。再说,转向新加坡的那家公司,也只是多费点钱、多费点时间罢了,市场打通以后,该赢的利益一分也不会少赢,他们不会强烈反对。”
夏琳说不出话来了,她也确实说不过乔樟。
她看了乔樟半晌,缓缓道:“乔小姐,你这样决定,不理智,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
乔樟笑道:“我很清楚我是什么样子的人,并且,我一直是这样的人。”
夏琳又叹了口气,说道: “乔小姐,你可以再多考虑一阵子……”
乔樟断然道:“不需要了,就按我说的去做吧,我已经充分的考虑好了。”
夏琳还想再说什么,“乔小姐……”
“按我说的做。”
斩钉截铁。
夏琳看着此时的乔樟,忽然清晰的意识到了一件事:在乔樟的心底,有一处任何人和事都不容侵犯又从不为人所知晓的禁地。
那处禁地的名字,叫做时学谦。
第42章 千年之恋
初秋的黄昏带着点透骨的凉意,晚上七点半,在花园里的夕阳即将完全落下去的时候,乔樟终于回到了家。
从早上七点半到晚上七点半,这是乔樟每天的基础工作时间,不过,还不算完,如果工作量大的话,她通常在家中用过晚饭后,稍事歇息一段时间,就还会继续在书房中处理尚未完成的剩余工作。
今天回来的时候,乔樟的心情格外的好,因为她知道,家里有一个想见的人正在等她,这种感觉,不能再好。
她兴冲冲的的跑上楼去,换了身居家的裙子,一路上没有看见时学谦,又兴冲冲的跑下来。
在家里的时候,她会完全卸去工作时的严肃,变得像个阳光灿烂的小女孩,全然的放松下来。
“乔小姐,什么事今天这么高兴啊?”邢大妈听到动静,笑呵呵的走到客厅来。
乔樟道:“邢阿姨,学谦呢?怎么不见她人?”
邢大妈给她沏了一壶茶端在桌上,说道:“你说时小姐啊,她现在应该在后面的花园里,刚才还见她来着。”
乔樟笑道:“那好,我去叫她一起来喝茶。”说着人已经朝外走去。
刚走到花园边上,就见远处,时学谦正帮着几个花匠在一起给花施肥。
“学谦。”乔樟走向跟前叫她。
时学谦直起腰来,冲她笑了笑,招了招还沾着点泥土的手,问候道:“你回来啦?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嗯。”轻提了裙摆,乔樟沿着小路走到她面前,笑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时学谦笑道:“我今天工作了一小会儿,之后闲来无事,就过来帮忙了。”
乔樟问道:“你在哪工作的?不方便的话,明天去我公司吧。”
时学谦俯身把脚底的花叶修剪了几下,一边说到:“不用麻烦,我只在昨天咱们下棋的那个小书房用了五六个小时的电脑而已,还挺方便的,你不必操心这个。我很久都没像今天这么清闲过了。”
五六个小时,对于时学谦来说,根本不能算工作。
乔樟道:“邢阿姨叫我们去喝茶了,待会儿就开饭。”
“好的。”时学谦停下手里的活,把它移交给旁边的花匠,拍了拍身上的土,从花池里出来,走到乔樟身边。
许是刚刚经过体力劳动的原因,时学谦的身上出了些汗,额上挂着几滴汗珠,在橘红的夕阳下,显得亮晶晶的。
她朝乔樟愉快的笑了笑,这笑容很爽朗,似是也被晚霞镀上了一层光芒。
乔樟也不由微微一笑,看看她,说道:“你在花园里干活,为什么不换件衣服?你看,你这衣服上都染上花汁了。”
乔樟走近,捏起学谦的一小片衣服,给她看,只见这洁白的衬衫上,的确有几个绿色的小墨点,不只是她什么时候给不小心蹭到了。
“哦,的确是,刚没注意。”时学谦道:“不过我这次也没有带能干脏活的衣服来,来前没想着会在纽约干这种事。”
乔樟仔细瞧了瞧了那片污渍,说道:“你这衣服料子还挺好,这天然的染料弄上去,怕是很难清洗掉了。”
时学谦无所谓的笑笑,“没事,我等会儿再换一身好了,这件实在洗不干净,那也没办法,就不穿了呗。”
她去旁边的水池洗干净手,两人便一同走出了花园,回到客厅,乔樟坐下喝茶,时学谦就直接上楼了。
过了一会儿,时学谦洗过脸换好衣服,又齐齐整整一丝不苟的走下来,坐在乔樟对面端起杯子准备喝茶。
乔樟抬眼一看她,顿时觉得哭笑不得,只见时学谦还是一身白的发亮的白衬衫,除了更干净以外,和之前那件衣服没有任何区别。
乔樟好笑道:“学谦,你怎么换一模一样的衣服?”
时学谦倒是不觉奇怪,语气平常的说:“哦,我同一个温度下或季度中的衣服,都是一样的,像这种一模一样的衬衣,我请手工师傅量身定制好以后,就直接买了一箱,换着穿。”
乔樟愕然道:“一箱?”
时学谦喝了口茶,平静道:“嗯,这样也方便嘛,每天不用花功夫来考虑要穿什么衣服,节省时间,不是很好吗?”她说这话时,一副平平常常的表情,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这个穿衣习惯有什么不妥。
对于乔樟这种一天至少换三套不同的衣服,且穿衣服从来都不重样的大小姐来说,时学谦的这个想法和行为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乔樟也品了一口茶,对时学谦笑道:“同一个气候温度下的衣服都是一样的,这么说来……学谦你一年四季的衣服一双手都数得过来啊。”
时学谦想了想,道:“嗯,是吧。”
其实令乔樟更无法想象的是,时学谦的衣服,不仅种类单一,而且,统统只有黑白二色。
纯粹的黑,纯粹的白,再无其他。
乔樟歪头道:“可是这样,你不觉得无聊吗?每天都穿同样的衣服。”
时学谦笑笑,说:“不觉得啊。”
行为心理学认为,一个人的外在行为是这个人内部心理活动的潜意识的综合性反应。
乔樟看着时学谦,开始思索了起来。
窗外的光线射进客厅,照在时学谦新换的白衬衫上,雪一样的白。
从物理学的角度讲,白色为什么会是白色?因为它拒绝了一切的颜色,不愿接受。
而黑色为什么会是黑色?因为它被动的承接了一切,又无法反馈。
承受一切,不反馈;拒绝一切,不接受。这才是黑白二色的本质。也是大自然中最极端了两种色彩。
而不知从何时起,时学谦的生活中,就只有这两种颜色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喝完了杯中的茶水,随后晚餐便端上了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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