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驾——水牢——”
*
宋秋桐倚在抬轿上,手边是一个金玉镶嵌的极为华丽的托盘。托盘里却是森森血肉,十个惨白修长的指甲盖整齐的堆在里面,散着溃烂的腐臭味。
“这生拔指甲的滋味可舒爽啊,楚妃娘娘?”女子娇笑着问他,金步摇微微颤着,更是衬的她肤白似雪眉目如画。
粉嫩唇瓣一张一合间,吐出来的却都是连畜牲都不屑于说的污脏之言。
楚晚宁双手被已经生锈的铁链高高锁起,泛黄的水溢至脖颈,里面还混着自己的血肉。
双膝跪地,无法动弹。在这几天几夜里,甚至连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都成了奢侈——只要闭眸垂头,水就会像猛兽一样扑进鼻腔,呛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送来了?”耳边又响起女子悦耳的声音,“那便都倒下去罢。”
他勉强睁开眼,风眸里只剩下死灰。哪怕三大桶辣椒齐齐入水,对他来讲也已经没有什么影响了。
疼吗?不觉得。
他动了动手指,荆棘刺入血肉的剧痛之感如此明显,但他却依旧面无表情。
已经麻木了。
血似乎流的有点多了,感觉…甲床里面好像还有脓包,可能是烂了吧。
人又没死,叫什么疼。
矫情。
宋秋桐看他脸上毫无波澜,没来由的大怒,又指挥着手下将一桶桶纯白盐晶倒入水中,又让身边的大宫女解开手链,把楚晚宁伤痕累累的手压入盐和辣椒水的混合物中。
可楚晚宁除了脸色更白了几分之外,还是没有她预期那样的大吼大叫,或者跪下来像狗一样求她,相反还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瞥了她一眼。
怜悯?!简直…简直可笑至极!
骤然大怒。
涂着鲜红寇丹的玉手狠狠扇过来,“啪”一下打在他的脸上。宋秋桐这一下子可谓是用了十成十的劲,打的他嘴角溢血,眼前一片黑暗。
耳朵里止不住地嗡嗡响,混着女子的怒骂声一起,吵得他脑仁疼。
“别吵。”他低声道。
从头至尾,他就说过这一句话。
而且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也都只说过这么一句话。
但前世,在宋秋桐嘴里,就变成了自己百般辱骂她,她气不过才小施惩戒。
笑话。
哪里会有什么辱骂呢,他都被罚成那个样子,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天道保佑,哪还有精力陪她耍嘴皮子。
可世人还就真信了她的信口雌黄,反倒连一丝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
突然外面一阵惊慌失措,男声女声都有,乱成一团,但自己什么也听不清,耳朵里还嗡嗡直响,应该是进了些水的缘故罢……
好晕,好疼,好冷…
最后他感觉到的,却是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
是熟悉的温度,也是熟悉的人。
这是他的爱人啊。
楚晚宁闭上眼睛,被墨燃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墨燃取下自己披着的黑金滚龙边锦缎外袍,长手长脚的,一把就把他兜在怀里。
“墨燃…”
“我…”
“我有点疼……”
楚晚宁知道墨燃来了,心顿时安定下来。此时他又正好发着高热,意识混沌,喃喃着往日里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藏在心里的话——对他自己而言,这都是矫情,是有损他北斗仙尊脸面的东西,也是不该有的情愫。
可能也唯有这般落魄的时候,他才会像个真正的人那样,取下张牙舞爪的面具,纵情欢笑或肆意痛哭。
也只有这种时候,大家也才可能会意识到:啊,原来北斗仙尊也是个人,也会疼会难受的啊。
当然他们也有可能意识不到,就如同上辈子一样,如过眼云烟看看笑笑,看完了笑完了,也就忘了。
百年之后,尽是黄土。
墨燃听了他的喃喃,更加手足无措,抱着楚晚宁手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好。怎么放他都觉得不满意,生怕用劲大了,姿势不舒服了,会让楚晚宁难受。
私通什么的就先放一边罢…
他一手托起楚晚宁的腿弯,一手环住背脊,鼻尖萦绕着师尊身上独有的草木清香,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仿佛迷途的人终于找到了归途。
只要晚宁还在自己身边就好。
“墨燃…”怀里的人又贴着自己耳廓,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细软。
“听着呢。”墨燃听了,顿时感觉心都要化了,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师尊不要怕了,本座在。”
“我…我…我才没有怕…”
怀里的人禁闭双眼,纤细柔长的眼睫微颤。
“我只是…我有点,想你…”
然后墨微雨看见怀中人皱了皱眉,又嘴硬道,
“只有…一点点,才不是怕…”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没遇见晚宁时心理:楚晚宁居然跟薛蒙私/通!他居然敢背着本座跟薛蒙私/通!!气死狗了!!!
狗子遇见晚宁时:师尊师尊师尊师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不怕不怕啊我马上…啊自称错了,是本座。本座马上就带你回家了啊,不怕了不怕了让本座好好抱抱你……
狗子看到旁边跪着的宋秋桐心理:恭喜啊,你要死全家了(微笑jpg)刘公,油锅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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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之巅】是楚妃还是楚后?
把楚晚宁从水牢里抱出来的时候,还是烈日当空晴空万里;但等到让楚晚宁的高烧退下去时,天色却已漆黑如墨。
楚晚宁安安静静的侧躺在裘被里——这个姿势方便踏仙帝君看他的手。
刚开始楚晚宁是想把手收回来的,但他的力气和如今的踏仙帝君比起来就如同小白猫一样——特别是在灵核破碎之后。
于是低低叹息一声,也就随墨燃去了。只是把脸埋在被子里,任凭墨燃怎么说都不肯抬头。
墨燃劝了几句无效,也就作罢了。转而施灵力来点灯,照的整个红莲水榭亮如白昼。
他又从乾坤袋里翻出个镊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捧着楚晚宁的手,就像对待易碎的绝世珍宝那样,轻轻地把那深刺皮肉的荆棘刺拔出来。
楚晚宁偷偷抬眸瞥他一眼:“你那乾坤袋里怎么连镊子都装了?”
墨燃头也不抬:“习惯了。”
“习惯了?”
“嗯。”墨燃这时刚好拔下一个荆棘刺,正拿着沾了药酒的棉纱给他擦拭伤口,见楚晚宁面有好奇之色,便顺嘴解释道:
“之前攻打儒风七十二城的时候,叶忘昔那东西最喜欢在暗处举弓/射/本座,如果碰巧她力气用大了或者弓箭质量不太好,那箭矢就陷在肉里出不来,就得用镊子把它拔出来。”
“你也知道本座是个什么禽兽性子。”墨燃小心捧起他的指尖,反复观察确认已经充分消毒之后才拿了药细细涂抹。药是孤月夜特别上贡的金创良药,据说是新一代掌门亲手所制,效果很好。
他一边抹一边继续低声道:“就凭本座那性子,想杀本座的人只会多不会少。所以本座也不敢让别人来给本座换药,大多数都是本座自己处理…实在处理不了的,就叫个黑棋来帮本座上药。”
药膏凉凉的,敷在疼痛似火烧的伤口上很舒服。楚晚宁惬意的眯起风眸,耳边听着故人的嗓音低沉缓慢,心底竟生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墨燃还在继续讲:“但是那些人还是想让本座死,见不能近本座的身,就偷偷的在本座的药里下毒,幸好本座当年跟着师昧学了些药理,不然还就真要身死魂消了。于是久而久之,本座就自己贴身带些简单的药了。”
墨燃又将楚晚宁伤的最重的拇指细细用纱布包了,然后又拿着镊子去捣鼓那白皙修长的食指,
“其实本座最初并不想杀那么多人的。”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其实本座只想杀那一个人而已…但是其他人都要杀本座,本座为了保命,就也只好勉为其难送他们都去见阎王了。”
楚晚宁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嗯。”
“当然后来杀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墨燃突然笑起来,“而且看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们下地狱这真的很让本座愉悦啊。所以呢,本座就顺便屠了个儒风七十二城,再顺便实现一下小时候的愿望,拿个天下共主来当当。”
楚晚宁:“………”
楚晚宁:“墨微雨,头伸过来。”
墨燃不知他想干什么,愣了一下就很乖巧的把头伸了过去,然后眼睁睁看着白猫儿面色不善地用他柔软的肉垫,打了一下自己的侧脸。
墨燃:???
楚晚宁又轻轻打了一下他另外半张脸,低声骂了一句:“混账。”
墨燃:???!!!
打完了他又自己缩了手,由于牵扯到伤口,疼的脸色惨白,直冒冷汗。惹得踏仙帝君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得认命的拿了镊子帮他清理食指上的荆棘刺。
他大概是第一次给别人处理伤口,所以显得格外笨拙,就像个山野猎户突然捡到一只受伤的白猫那样,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能让猫主子舒服。
猎户真的很为难,他从来干得都是杀生的行当,从来没想过自己这双手还能救人。
但又偏生极喜爱这猫,只能笨手笨脚的用自己最好的东西给猫主子上药。一边上药又一边暗自心怕猫主子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气会不喜欢,想要撒个谎洗白一下自己,结果因为嘴笨,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说了个遍。
然后呢,被失去爪牙的白猫,用柔软的肉垫,轻轻拍了两下。
正当猎户纳闷的时候,白猫儿又闭起那双极好看的狭长眼眸,眉眼间含着几分自己不知道的复杂情绪。
“对了。”墨燃突然很疑惑的望向他,但眉眼间的一缕温和却像极了后世的墨宗师,“师尊…那个,师昧是谁来着?本座才好像有提过他,但是现在本座又有点…记不大清了?”
楚晚宁默默缩了缩指尖。
他刚才趁着墨燃被自己打懵的时候,又借自己与墨燃相握的手渡了些来自九歌——或者说来自炎帝神木的至纯善念过去。
八苦长恨花是上古魔花,炎帝神木是上古神木,神木正好对魔花产生压倒性的克制作用——这还是他后世隐居时琢磨木灵召唤术时意外发现的。
毕竟魂魄数量有限,还是得省着些用。
楚晚宁刚想回答“师昧是谁”这个问题,却又被墨燃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堵了回去,结果原先准备好的回答噎在嗓子里堵的七上八下,愣了足足半晌才勉强反应过来。
“算了。反正这师昧也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想也罢。还是先给本座的楚妃上药更加重要…”墨燃抬眸正好对上楚晚宁一眼难尽的目光,眸里流过一抹骄奢的紫意,但却毫无往日凶戾。
“你这么瞧本座做什么?本座可是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去记那些无关紧要之人!”
师明净是无关紧要之人?
楚晚宁愣了一下,连眉间往日的冰冷肃寒都随着这罕见的发愣而略微柔和下来。
“墨燃…”他沉默良久才道,“那年天裂……”
“什么?”墨燃正想着用什么药才能让楚晚宁的伤好的快些,一时没听清,“你再说一遍,本座没听见。”
楚晚宁眼睫颤了两下,随后垂下去,撒下一小片阴影,“没什么。”
还是再等些时日再问吧。楚晚宁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上辈子踏仙君劈破时空而来的时候,是只有一缕残魂了,所以才记不清楚师明净。
他实在不敢保证这辈子魂魄完全的墨燃也会如上辈子一样将师明净忘的一干二净。况且这辈子,那魔花还没完全除净。
墨燃见他不答,于是就自顾自的笑了一下,把楚晚宁的食指也用纱布细细包上之后,自豪道:“刚才本座忘了与你说,那个宋秋桐,本座已经把她下到鼎炉里,油煎活烹啦。晚宁,你看本座厉不厉害?”
他此时就像个幼犬一样,摇着尾巴期待着楚晚宁的抚摸,墨黑的眸里满是渴望——若是外人见到帝君这般模样,恐怕又得吓一大跳罢。
“…你厉害,你最厉害了。”楚晚宁叹了口气,“满意了吗?”
墨燃点头,道:“楚妃真乖。”
“…滚。”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男人捣鼓完了食指又开始捣鼓他的中指,等到把十指都包扎完之后才继续道,
“现今宋秋桐已死,国母之位空缺…本座觉着这位置空着也不好,总是要有人坐上来陪着本座的。但本座又不想另娶……”
人前暴戾阴狠的踏仙帝君,此时却像个想吃糖又不敢吃的孩子一样瞥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晚宁…你可愿…当本座的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 如果觉得墨燃自述有洗白嫌疑的,请移步评论区和谐讨论,哪怕我们看法不一样也没事~毕竟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想法不同正常。
*反之则如文案所述处理。
*下章狗子第一人称视角。
☆、【死生之巅】帝君的绝密私人手记
【踏仙君手记(1)】
1.
别问本座为什么会写手记,问就是楚晚宁嫌本座字不好看,刘公说想要练好字,就要多写字。
可…本座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要写些什么。
也是,别说写字了,本座连字都还没认全呢。
但刘公劝本座说,一边写一边认可以加强学习效果,使得学习效果事半功倍。对着老人家那么期待的目光,本座还是罕见地善心大发,决定不辜负老人家的期望,执笔写一写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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