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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钟老师乡村历险记(近代现代)——再三斯

时间:2021-02-03 11:23:51  作者:再三斯
  看他还是一筹莫展的样子,肖鸣夜考虑了一下接着说,“你知道为什么张国言发这么大的火吗?”
  钟意秋抬头看他。
  张国言今年只有三十八岁,但是已经有四个女儿了,为了生儿子,和计生办斗智斗勇了许多年,房子被扒了,牲口也被牵走了。
  两个女儿现在还是黑户,没办法在村小学上学,托亲戚带到外地去了。家里没地方住,他老娘住在他大姐家里,每顿多吃半碗饭都要看女婿的脸色。
  而且,他老婆已经半年没在村里露面了,大家心照不宣,肯定是躲出去生孩子了。
  所以,对张国言来说,多花一分钱就相当于拿刀戳他的心,像钟意秋这样花几块钱给学生买东西,更是要他命一样。
  “他是一个被生活逼急的人,但是你做这些跟他没关系,他没那个心思管,这事儿,是背后有人激他了,”肖鸣夜肯定的说。
  钟意秋更迷糊了,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阿嚏——炒辣椒为什么不提前说!”
  钟意秋跑出了厨房。
  晚上帮义叔贴膏药,钟意秋发现他残疾的左腿肿的像发面馒头,心里不忍,“义叔,你明天别干活了,我去吧。”
  义叔笑起来,“你去?你会拉犁啊?我也是这几年才学会的赶牛犁地,没那么简单啊!”
  钟意秋哑口无言。
  “没事,这腿啊,到这个季节就这样,明天地就种完了,歇两天就好了,”义叔开解他。
  钟意秋说:“肖鸣夜说李家洼有个中医,明天去让他那儿开点药吧。”
  钟意秋正想和义叔说下午的事儿,听听他的意见,还没张口,听见院儿里有人说话。
  “小夜——”
  钟意秋出来,见一个男人打着手电筒站在院子里喊。
  “你找谁?没有小叶——”钟意秋问。
  义叔披了衣服从屋里出来招呼,“宝昌,找肖鸣夜啊?他洗澡去,先进来坐。”
  钟意秋:“……”
  进屋坐下义叔给他做了介绍,来的是肖明夜的大哥袁宝昌。
  “城里的钟老师吧?听村里的娃儿们都说你教的好哩!”袁宝昌笑着和钟意秋说。
  钟意秋听六子说过,袁宝昌29岁,但是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一张脸黝黑干瘦,是常年辛苦劳作的样子。
  和人说话时,没开口先露出憨厚的笑,让他看起来总像是在讨好好人。
  刚抽了半根烟,肖鸣夜就回来了,这么冷的天,只有他还跑到河里洗冷水澡。
  他们没回肖鸣夜的房间,就在义叔这里说话,袁宝昌刚说了一句又停下看了他一眼。
  钟意秋听出来他说的是家里的事儿,可能是自己在这里不合适,想起身回房间。
  肖鸣夜挨着钟意秋坐在门口,钟意秋刚屈腿弯腰,他就伸出自己的毛腿碰了碰,示意他坐下。
  袁宝昌专门跑过来是因为袁宝才媳妇儿春巧的事儿,春巧嫁过来两年多没生孩子,四处看医生,吃了很多偏方,也认识了些一起看病的人。
  有几个关系挺好的,说是认了干姐妹,来过家里几次,她也常出去别人家走动。
  但是最近半个多月,她几乎过几天就出门,一大早的出去,半夜三更才回来,问了就说在干姐姐家玩儿,宝才在外面打工管不了,家里人有些担心。
  “那次她几个干姐姐来,我听她们说话,啥主啊神啊地,玉兰说看见她们关着门跪在地上叽里呱啦的,不知道是干啥?”袁宝昌抽着烟说。
  钟意秋想,难道是信天主教?那也没什么,宗教信仰自由。
  义叔却一脸严肃,“她们几个人?”
  “来过家里的就三四个妇女,”袁宝昌回答。
  义叔考虑了一下,看着肖鸣夜,想听听他的说法。
  肖鸣夜懒懒的靠着,手搭在钟意秋的椅背上,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是钟意秋能感受到,他有点不耐烦,身后的手一直在小声的敲着乱点儿。
  他不想管家里这些事儿,连听都不想听,但是又不能不管袁宝昌和王桂芝,这让他很烦躁。
  “听人说张岗那边有人信教,还到处传教,我想就算信了应该也没啥,但是夜里不着家肯定不行,宝才回来咋说啊!”袁宝昌这次直接对着肖鸣夜说。
  肖鸣夜还是不吭声,义叔接过话说,“这事儿你也说不了啊,你一个大伯哥咋说,让你妈去跟她说说。”
  袁宝昌嘿嘿得笑,看了肖鸣夜一眼,“我就是怕这个教是不是害人地,问问你们。”
  到最后肖鸣夜也没给他出什么主意,义叔交代他先注意观察着,有啥事再商量。
  睡觉前,义叔过来敲门和钟意秋说,“下午的事儿,你别气馁,你自己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明天我会跟他们说。”
  他腿使不上力,斜靠在门框上,脸上是干农活留下的土黄色憔悴,简单的几句话像是暖流趟过冰川,让钟意秋心里温暖又酸涩。
 
 
第22章 自责
  乡村秋天的清晨,朝霞穿过金黄色的树叶和缕缕炊烟,折射出瑰丽的色彩,让整个世界都成了烟雾弥漫的童话世界。
  钟意秋生在秋天,更喜欢秋天,却从未见过这样如梦如画般的秋天风景,被深深的迷住了。
  当知道要被分到农村时,妈妈和姐姐都是垂头丧气的,在她们看来,农村是贫穷落后的、愚昧无知的、没有发展和未来的地方。
  现在,钟意秋却觉得农村挺好,有真诚淳朴的朋友,有这样安详美丽的风景。
  可惜他的好心情是短暂的。
  吃了早饭,他找义叔拿了钥匙,第一个到办公室,简单打扫了一下卫生,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义叔今天会怎么处理。
  郑校长和义叔一起到的,拍了下手招呼大家,上课前先开个短会。
  钟意秋太紧张,手里的钢笔啪——的一声掉在桌子上,他赶忙用手掌按住。
  想偷偷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刚抬头就撞上对面肖鸣夜的眼睛,他笑着快速又调皮的眨了一下右眼!
  钟意秋:“……”
  他速度实在太快,而且马上又恢复成一张冷漠的黑脸,钟意秋都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看到他做了这个动作。
  郑校长先提起热水壶沏了杯茶,轻描淡写的说,“还是昨天那个事儿,袁校长今天给大家说说。”
  义叔转头看了一圈,老师们都到齐了,“钟老师安排了每个月考试,并且自己出钱给学生买奖品,这事儿我是知道的,你们的意见,多少我也听说了”,他语气郑重起来,“不管咋说,我都觉得这是好事,激励学生,让他们愿意好好学习。”
  钟意秋偷偷瞄了几眼,大家脸上表情各异,但是没有像昨天那样情绪激烈了。
  义叔接着说,“钟老师才来,而且是个刚下学的学生,不太懂我们这儿的情况,你们心里是咋想的,他可能不明白,但是我明白,”义叔突然停下,眼神有些凌厉,看了几个老师一眼,又接着说,“我和郑校长商量了个办法,跟大家说说。”
  话音刚落,坐在门口的张国言马上开口,“让我花钱肯定不行!”
  他没了昨天了戾气,但语气里仍充满怨恨。
  义叔对他倒是挺和气,“不用你出钱。”
  钟意秋不知道义叔到底打算怎么做,六神无主的看了看对面。
  感受到他的视线,肖鸣夜安抚的对他点了点头。
  义叔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说,“钟老师的做法既然对学生有好处,那我们就要学习,但是大家都是有家有口的,靠这点工资养活一家人,没有让老师自己出钱的道理,”义叔喝了口水,看到大家都是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
  义叔接着说:“后面的六亩二分地是学校的,除了院子圈起来的一亩,还有五亩二分,每年交了公粮和提留,再刨去种子、化肥、农药,能收成五六百块钱。以前大队照顾我没家没业的,把这点地包给我种,今天我和郑校长说了,以后地里收的钱,给学校一半,算是平时激励学生做活动的经费。”
  老师们听完,都开始兴奋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声音里都是赞赏和庆幸。
  只有钟意秋,像是被人狠狠的在身上抽了一鞭子,疼痛钟夹带羞辱,让他无地自容。
  他想起义叔颇着一只脚艰难的背起沉重的玉米,想起他蹲在大中午的烈日下锤绿豆,汗水湿了全身的衣服,想起他土黄色的脸和肿胀的腿,心里酸涩难当。
  自己的理想主义和幼稚,却要让他把辛辛苦苦一年的微薄收入再分出去一半,钟意秋想站起来,告诉大家活动都取消,自己做错了,给所有人带来了麻烦。
  他清了清被堵住的嗓子,往后推了一下椅子,在一片嘈杂和兴奋的声音中没有人发现他的动作,义叔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按住了钟意秋,他自己站了起来,朗声说,“钱由我管但是会跟大家公开去向,具体怎么用?怎么申请和安排?由钟老师管。”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义叔不管他们每个人是什么情绪,怎么想的,严肃的说完最后一句,“教育是大事儿,孩子们才是希望,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尽全力。”
  钟意秋听他这样说,心里肃然起敬,再看他两鬓星星点点的白发,想到他刚才说自己无家无业,心里又惊又痛。
  浑浑噩噩的去上课,说出上句忘下句,钟意秋讲不下去,只能让学生们自己背诵乘法口诀。
  想出来喘口气,不知不要觉走出校门口。
  对面操场上肖鸣夜搅拌了泥沙,准备砌乒乓球案,看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招呼他过去帮忙。
  “钟老师给我批点钱吧,我想立几个双杠,”肖鸣夜一本正经的说。
  钟意秋本来就因为这事羞愧烦闷,他竟然还第一个调侃自己,生气的抬腿踢他。
  看着他腿过来,肖鸣夜惊讶他竟然能抬这么高,眼疾手快的一把握住他小腿,用力向上一板
  钟意秋疼的啊啊啊——的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掀起的尘土飞了他一身,摔的屁股又生疼,钟意秋呲牙咧嘴双目含威的瞪着肖鸣夜。
  背后是一片望不到头刚播种的土地,肖鸣夜横刀立马的站着,笑的满足,走过去想伸手拉他,被人家生气的推开了。
  “喝汽水吗?我给你买,”肖鸣夜往供销社的方向抬抬下巴。
  “留着自己喝吧!”钟意秋冲他喊。
  “下午带你去山上玩儿,去不去?”肖鸣夜又问。
  “留着自己玩儿吧!”
  肖鸣夜:”……“
  看他不起来,肖鸣夜不顾地上脏,挨着他坐下来,“义叔说的对,你做的是好事,没有错。”
  钟意秋看着前面锈迹斑斑的篮球架,“我错了,太幼稚了!让义叔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叹口气,心酸的接着说,“他干活那么辛苦,才挣这么点钱,凭什么让他出钱啊?”
  肖鸣夜搓着手上的泥,“这个学校,每年小学毕业的就二十多个,能考上初中的可能就十几个,这里面还有一半的人不去上,每年不见增多只有减少,老师们只管拿工资就行了,”肖鸣夜转头盯着他的眼睛,“总要有人先撕个口子。”
  这些钟意秋懂,他也知道义叔的良苦用心,但是仍然自责。
  肖鸣夜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别瞎琢磨了,你还不如想想让那点地怎么多挣钱。
  钟意秋被他拍下来的尘土扬了一脸,也顾不上骂人,认真想想,“对啊,我要先学会用牛犁地!”
  “二哥,你家有没有牛,借我学学?”
  “二哥?二哥!”
  .….
  中午放学,他从小门回去,走到雕像旁遇见李宏飞正和袁兵不知道说什么。
  看见他,李宏飞招手叫住了。
  让袁兵先走了,李宏飞脸上挂着心事,抿出俩酒窝,“袁艳已经三天没来上学了,上周她家里人还让袁兵带话帮忙请假,说是病了,这两天假也不请了,我问袁兵他也不知道。”
  钟意秋记得袁艳,因为第一天李宏飞就专门给他交代了,袁艳和别的孩子情况不一样,她智力不是很正常。
  平时看起来还好,甚至比大部分小女孩都长的高挑漂亮,但是在说话和读书上差别就明显了。
  二年级的孩子已经开始学乘法了,她却只会算10以内的加减法,两位数的进位一直理解不了。
  这种学习进度按说是不能升二年级的,但是她已经留过两次级了,和她一般大的孩子都已经上四年级了。
  今年她爹找了学校好几次,只能先给她升到二年级。
  钟意秋每天都抽时间专门给她讲课,到现在仍然是一点用也没有。
  “要不要去她家里看看?”钟意秋也跟着担心。
  李宏飞有点犹豫。
  “怎么了?”钟意秋问。
  “我有点怕她妈,”李宏飞不好意思的说。
  钟意秋:“???”
  李宏飞说,“去年一年级的班主任去她家里家访,让她妈把头都打破了!”说这些显得自己胆子太小,他有点脸红,“她妈比她严重,是个疯子,不知道哪里不对她就打人。”
  钟意秋第一次听这些,问:“她爸呢?”
  李宏飞回答,“她爹是正常的,因为家里穷娶不上媳妇,打光棍到四十多岁,她妈那会疯的更严重,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被她爹收留就一起过了。”
  钟意秋感觉像是听故事一样,他看李宏飞确实害怕,提议到,“要不我陪你去吧?”
  李宏飞摆摆手,“算了,别把我们俩都堵那儿了!”
  钟意秋:“……我们俩男人还制不住一个疯子!”
  下午他上完前两节课,第三节 是体育课,把学生交给肖鸣夜,他离开办公室回去练广播体操时,李宏飞还没有回来。
  钟意秋脑子里自动开始描绘他被一个女疯子追赶暴打的样子,跟着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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