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法官喝一口小酒,冲时隽竖了竖大拇指:“嗯,你小子,哪天钱赚够了,还是应该来为人民服务。”
时隽笑笑,给老法官再满上一杯。
“你第一个问题,于天不能说是知情,但是呢……我这么说吧,没有于天,警方不可能这么快结案。那孩子很聪明,他发现他爸妈偶尔会半夜偷偷起来,虽然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但他每遇到这种情况,就把台历当天那页留下来。这些日历纸,后来警方发现,大部分都跟受害人失踪的时间能对上。”
“受害人不止一个?”
“最终是按照6名结案的,但于天留的日历,”老法官神情突然沉重:“一共有11张。这还是从他记事起。”
时隽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第二个问题,你其实是想问,于天有没有看到他爸爸行凶的过程,以至于影响到他的心理,对吧?经过警方调查和精神医生的评估,我们的结论是没有。他爸妈还是很小心的。不然也不可能这么久才被发现。”
“那于天,为什么要留下日历纸?”
“只要他爸妈半夜出门,之后几天他妈妈就会情绪不稳定,但他爸爸反而会对他特别好,给他买东西,带他出去玩,但也只是短短几天,大多数时候他爸爸对他都很冷漠,甚至连话都不怎么跟他说。小孩子只能看到表面现象,他当时撕日历,其实是想记住他爸爸的好。”
时隽倒抽一口冷气,突然觉得自己的爸妈简直堪称模范。
“第三个问题,哎,这也是我一定要来找你的原因。”老法官放下筷子,郑重地看着时隽:“最后一个受害人,家里人是公丨安系统的,为了这个案子,警丨服都脱了,这么多年一直放不下。你想想,要是我,我也放不下。”
“不还有几个可能的受害人没找到吗?那个家属,一直怀疑于天不是无辜的,觉得他身上有线索,还联合了当地另外几个没结案的少女失踪案家属,想从他身上做文章。”
“你知道失去自己小孩的滋味吗?我也不知道,但我见的多了,那种执着,或者可以说是偏执吧,不是你能想象到的。”
时隽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于好奇和嫉妒做的这些调查,可能引起多大的后果,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法官倒是很平静:“因为那些人可能威胁到于天的安全,我们决定把他保护起来。当时我刚好有个机会来H市,就把他带过来了。我当时想,在上千万人口的大城市藏一个人,比在小地方藏得还严。”
“前几年他还蛮正常的,学习也挺好,我们很省心,后来上了初中……他自己查到了父母那个案子的情况……人大了,慢慢也明白他爸爸是怎么回事,就很接受不了……男孩子嘛,身体发育了,他就好像突然变了个人。我们后来发现,他有点……自残的倾向,就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邱法官不住地摇头,很不忍心地低声说:“医生说,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有性冲动这件事情。每次身体一有反应,他就会觉得很邪恶,很痛苦,很羞耻,甚至会恶心呕吐。但是十几岁的小伙子呀,哪一个不是每天都有个几次……是吧,你也是那个时候过来的。”
时隽不敢想那会是怎样的煎熬,一边抠自己的手,一边点头:“所以他根本没有性瘾。”
“他跟你们说他有性瘾?”邱法官一拍腿:“那是他自己瞎琢磨的!当时医生说,当然只是一家之言啊,就是于天可能很小的时候,自己还没有主动记忆的时候,曾经看见过他爸爸做那种事情,估计他爸以为他还小的时候,某一次没有背着他……”
“医生给他开了抗抑郁的药,吃那些药一定程度上能抑制性欲,他稍微能好受一点。但这个事情太耽误学习了,他高中没考上,自己跑出去混社会,而且很叛逆,我们打不得骂不得,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么他在酒吧工作的时候,那个纠缠他的人是……”
“那就是受害人家属,不知怎么查到他的。他被逼得没办法了,才回来找我们,我们给他换了户口,一切重头来过。”
时隽心中的疑问消解了大半,大中午的,只觉得从头到脚浑身冰凉。
以往在他心中,齐轩就是个底子不干净的渣男泰迪精,现在倒好,他竟然心疼起自己的情敌来。
“你是不是怕齐轩哪天又跑回来,把你那个宝贝男朋友拐跑了?你放心吧,不会的。他说,与过去有关的一切,他都放下了,祝你们幸福。”
“谁要他祝福啊!”时隽还是嘴硬:“他放下了有什么用,我……赵圣风能死心吗?”
邱法官神色稍缓:“赵圣风,我见过,那个小孩很善良。他们两个小朋友感情很好,于天很舍不得他,当时我带他走之前,他还问我们,能不能让赵医生收养他。赵家在他心中,是最温暖,最美好的回忆。他们两个人,到此为止,对彼此都好。”
邱法官说完这句结案陈词,闷头吃起拉面来,吃得很香。
“您知道齐轩还有老婆孩子吧?”时隽说:“他就这么走了?”
“你们不是早就开始替人家当爹了嘛!”邱法官终于又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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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一定要把天菜风风送走,好让鱼鱼们放心。
第24章 二十四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转眼到了月底,赵圣风的假期即将结束,电话里的语气也恢复到往日那种略带不耐烦的关心。
时隽开心地想,冤家又要回到我的怀抱了。
可这时,新冠疫情突然反复,Y市受到最大的冲击,很快封城了。
倒霉的是,38号患者确诊之前隐瞒自己发烧的情况,到药店买药,赵圣风正好也去帮赵妈妈取药。药店收银员拒绝卖退烧药给这个老头,他居然一把扯掉口罩,跟收银员吵了起来。赵圣风就排在他身后,回到家第二天,他开始高烧咳嗽。
“我现在在医院等结果,可能中招了。”电话里赵圣风鼻音很重,嗓子也哑了。
时隽心一沉,抱怨道:“怎么这么倒霉呀!本来都要回来了……你还好吗?”
“二轮核酸结果还没出来,我先跟你说一声……”赵圣风的话被咳嗽和剧烈喘息声打断。
“结果出来告诉我!”时隽赶着上庭,只能就此作罢。
他想,年轻力壮的,就算感染了,也能靠免疫力挨过去,吃点苦头罢了。
晚上八点,时隽在律所加班赶案卷,手机嗡嗡震动,屏幕上显示赵妈妈三个字。
“小时,小时,”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风进了ICU……”
“阿姨?你确定吗?上午他还给我打电话……”
“他骗你的!”赵妈妈歇斯底里起来:“他是危重型!”
时隽奔出办公室,冲到小陈工位前:“你给我问下,现在什么渠道能进Y市?”
小陈翻个白眼:“你又犯什么病呢?”回头看他的表情,话锋一转:“进人还是进东西?”
“我!我要去!小风确诊了。”
包括小陈在内的几个姑娘,互相递了下眼神,纷纷离开座位,跑到走廊上打电话。
时隽回到办公室,用手机一下下磕着桌子,终于心一横,在微信通讯录搜“邱”字。
有个女法务很快问到了准信:“市民生活物资,和援助医务人员,有绿色通道,其他都不可能。”
“生活物资?”时隽问。
“蔬菜、生鲜、肉蛋奶那些,吃的东西。”
时隽不停搓自己下巴刚刚冒头的胡茬。
另一个女孩冲进来:“顺丰快递没停!除生鲜外其他包裹可以,他们有专车专线,每天一批。”
“京西呢?”
“对,京西也没停!”
时隽赶忙又打开手机通讯录。
京西的强子哥去年在外面浪,湿了鞋,他飞到美国去参与过“营救”。
京西物流的刘经理跟他约好了夜里一点钟发车,时隽回到家里洗漱,整理东西。
“咚咚咚”有人砸门。时隽暗骂一句:“小瘪三,没家教!”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时隽连杯水都不给人倒。
“刘经理,实在抱歉,加一个人……啊是,我知道。你想想办法,一切花费我来承担……”时隽就连拜托别人,语气也像是在提要求。他回头凶巴巴问:“名字?身份证号!”
“齐轩,310101……009X。”齐轩凑近手机话筒。
时隽挂上电话,斜着眼打量齐轩。
“你真行,你就这么把他留在Y市?”齐轩用下巴指着时隽。
“少他妈废话!我是神?我能提前知道疫情反扑?”
齐轩在客厅团团转:“到底什么情况?进ICU是上呼吸机的意思?”
“行了你,瞎琢磨什么?这不正要去看嘛?你快洗洗你那身臭汗吧,回头把小风熏着了!”
齐轩这才注意到自己跟时隽衣装上的巨大差异,不禁有些自惭形秽。
浴室镜前台上里有两个马克杯,两个同样款式的电动牙刷,一黑一银,并排放在一起。齐轩呆呆看了几秒,嘴里一阵酸苦,进了淋浴间,打开凉水,兜头就冲。
他出来的时候,时隽已经整理停当,拎着瓶rio靠坐在沙发上一脸轻蔑地问他:“你这一年死哪去了?”
“S市园区。”
时隽下巴一缩:“呵,有想法!你猜到他会跑来H市,你就去S市!小风这个傻子……怪不得被你吃得死死的。”
“你少特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是你自己跑了的!我是舍不得他空窗太久……暴殄天……”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齐轩抄起桌上的纸巾盒朝他砸过去。
“作律师都得你这么不要脸吗?”
“那不一定。作小风的男人,是需要的。”时隽说完这句,稍微有点后悔,怕真把这个瘪三惹毛了。
齐轩却没了底气,只冷笑一声,颓然坐在沙发另一头。
好不容易熬到十一点,时隽起身说了句:“出发了。”
走到车前,时隽掏出钥匙“滴滴”解锁,齐轩一侧身,抢先打开驾驶室的门,骂了一句:“脑残吧,都这时候了还喝酒!”
时隽只好绕到副驾驶,心里暗暗骂自己糊涂。
京西物流的仓库就在机场旁边,广场风吹得人鼓膜轰隆作响。
刘经理不多说话,只向时隽点点头。
两人也顾不上体面,就在仓库大灯的照耀下换上京西物流的制服,再罩上一层防护衣,手套面罩鞋套一应俱全。
好吧,身材确实不错。时隽撇撇嘴。
不消片刻,时隽就觉得自己浑身发粘,热得直痒。齐轩却跑了出去,加入传递包裹的队伍。
时隽只好把两人脱下的衣服理好,一脸嫌弃地塞进自己的皮箱。
上车前,刘经理用黑色油漆笔在他俩背后写名字,结果还写反了。
时隽看见齐轩背后“时隽”两个字,哭笑不得,却没机会提出改正。
驾驶室除了驾驶员只能再坐一人,时隽想,完蛋,谁到后面去呀?四个小时的车程,能活活被自己的汗水淹死。
齐轩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冲着刘经理大声叫道:“我有B照!我开!”
刘经理摆摆手,齐轩打开自己的手机,给刘经理看了什么,刘经理点点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时隽心想,哟,原来您在S市园区干这个的呀!
一路无话,时隽一直盯着手机交待工作,倒也没空尴尬。
Y市高速入口扫身份证、验码,一切都很顺利,就是核酸采样差点儿没把时隽捅吐出来。
护士小姑娘对旁边的人笑着说:“现在快递小哥颜值都卷成这样了?!”
时隽从不肯放弃任何一个贫嘴的机会,秒回道:“妹妹们不给力,哥哥没能成团。”
齐轩狠狠瞪他一眼:“别骚了,口罩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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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怎么了,这不比马伯庸那种天降大陨石把所有人都砸死合理多了!
第25章 二十五 打了自己两巴掌
货车安全开进中转站,时隽给赵妈妈打电话,问到了医院的详细地址。
公共交通系统早已停掉,两人搞到一辆派件用的电动三轮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来到收治重症病人的医院。
医院门口拦着好几道铁管子架起来的路障,三轮车刚转过路口,两个穿防护服的人就对着他们一边吹哨子,一边挥动双手,示意他们不要靠近。
“走走走!”时隽从车厢里探出头,对齐轩喊道。
齐轩把车停在一个小区门口,下车来焦急地看着时隽:“怎么办?你不是挺有门路?快想办法呀!”
时隽双手抱着头:“我晕车了,想吐。别吵!”
“给我憋回去!你现在吐,咱俩都得被拉去隔离!”
齐轩让时隽在原地休息,自己开着派件车远远绕着医院转了好几圈,又回到时隽身边。
“西面有个救护车进出的口子,铁门是手动拉开的。”齐轩说。
“你干嘛?想硬闯?”时隽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说:“派出所的饭没吃够?”
齐轩愣了一下,绕着时隽开始转圈圈。
时隽又拿出手机给赵妈妈打电话:“阿姨,我们现在到了,但进不去,您能不能想办法把家门钥匙递出来,让我们先住下?”
幸好赵家钥匙在社区保管,时隽记得小区名字,看导航指挥着齐轩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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