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姝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淡声说了一句:“公主安康。”
“曦妃也是。”
林云姝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直至侍女上前:“娘娘,您该喝补药了。”
“我日后大可以坦然地接受她的好意了。”林云姝说。
侍女:“娘娘觉得心里再无负担就好。”
林云姝:“之前不是因为负担,而是因为不安,倘若知道我是她笼络兄长的一枚棋子,那我很乐意去顺水推舟。”
“大公子不是向来都不依附于谁吗?”
林云姝捏紧信封,道:“不是依附,是互助,哥哥如今的后盾是该有个可靠些的人了。”
出了仪华殿后,鎏月才肆意地笑出声来,尽带着得逞后的愉悦。
侍女:“很少见公主从仪华殿出来后能这样开怀。”
“我自然开怀了。”鎏月说到一半便止住话锋。
剩下的一半留在心里说,能让她卸下心防,怎么不算开怀的事了?
至于交信一事,本就是可有可无。
林苑是个聪明人,那日自己把话说得那样开,他果真还能听令不尊吗?
鎏月是在昨夜寝下后,在夜深人静之际才想起缘由的。关于这一世自己为何会对林云姝格外眷顾,大约是在很久以前,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她曾隐晦地提醒过一句自己要小心瑶姬。
可鎏月当时对瑶姬上心得很,视她如珠如宝,又怎会因为陌生人的一句话,而疑心瑶姬早已于烨帝勾搭上,留在自己身边不过是行监视之事。
林家两兄妹,一位提醒自己小心身边人,另一位提醒自己尽量早日离开京城,只冲着两句话,鎏月便会尽力在施荫给他们。
在自己还能尽力的时候。
“殿下,”侍女低眉说,“最近瑶姬儿似乎转了性子,总爱发脾气,也爱砸东西,这可如何是好?”
鎏月回过神来,毫不思索地说:“瑶儿性格本就烈,随她吧,不过是砸些东西,还能把景临宫给砸烂了不成?”
随她酿成更大的错。
侍女一怔,随后应下:“明白了,以后奴婢们会注意一些。”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便是一个多月。
侍女帮鎏月轻捏了好久太阳穴,见她的头疼得到缓解后,才开口道:“殿下,司天监那边传话来,先前的“不详”星象也该“解”了,所以特来询问殿下的意思。”
鎏月沉吟一会,道:“仪华殿这一个月来过得如何?”
“陛下的确没有踏入仪华殿,据那边的人说,曦妃娘娘过得也算是有滋有味,毕竟她手巧,闲时侍弄些花草,加上写写画画什么的,偶尔又学做好吃的,也得亏她背后是林家,在这宫里即便没有恩宠,日子也能打发得还不错。”
鎏月想了想:“是该解星象了,否则陛下得疑心。”
“明白。”
“还有一事,”侍女继续说,“今儿一早,便听到瑶姬儿嚷着在宫里待得闷,所以殿下是否要......”
鎏月:“她既想出去,那我便带她出去,有什么难的?”
鎏月说完后,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平康坊那位绵绵的身影。
绵绵......那块掉落的手帕是有何魔力?记挂之余心中尽是不安。
直觉告诉鎏月,自己和绵绵绝不是仅有一面之缘这样简单。
瑶姬高兴得很,在鎏月到偏殿来找自己的时候,几乎是要整个人挂到她身上。
鎏月不禁嗔了她一句:“没规矩。”
“殿下宠着,要什么规矩?”瑶姬越发的娇矜。
鎏月只好作罢,慢慢将她扯离自己:“想去哪?”
“这次出去定不喝酒了,上次不过在茶楼里小饮几杯,一睁眼竟在宫里头了,哪还有什么劲?”
“不喝酒还有什么意思?”鎏月毫不心虚。
瑶姬略一扁嘴:“妾侍奉殿下喝就好。”
鎏月和瑶姬出去的时候,不自觉地绕了那条会经过仪华殿的宫道。
然而今日的仪华殿似乎有些不同,往日冷清是冷清,却不像现在看到的毫无“人气”。
殿门前当值的人呢?来往的宫人呢?
“殿下,这儿没什么好看的。”瑶姬不悦地挽住她的手臂。
鎏月这回没有依她,只是停留在殿前,好一会后,示意跟着的侍女:“你进去瞧瞧。”
然而此时正好有宫人惊慌失措地跑出来,险些冲撞了鎏月。
宫人连忙跪下:“长公主恕罪!奴才不是故意的,求公主饶命!”
鎏月眸色微深:“把这里发生过的一切都好好交代下来,否则有你好受。”
宫人颤抖着身子,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有人在......在御前侍卫身上发现了曦妃娘娘的一枚璎珞,据说是已带了小半个月了,这件事被捅到了皇后娘娘那边去......于是......于是......”
会被指认私通。鎏月心下一沉,朱唇微张,然而却说不出话来。
宫人勉强镇定了些:“曦妃娘娘已经被中宫召去了。”
鎏月深吸一口气,道:“陛下呢?有人知会陛下了吗?”
“陛下从早至今就在御书房议事,还未通传过去。”
“蓉儿,”鎏月当机立断,“拿上令牌,吩咐下去,谁敢因这事叨饶了陛下,便等于不要自己的舌头。”
“是。”
鎏月转身就要往中宫走去,却被瑶姬用力抓住:她哽咽道:“这事与殿下何干?曦妃娘娘冒犯宫规,本就该交由皇后处理,殿下何苦要淌这趟浑水?”
“本公主不过是过去看看,按你这理,我便不是后宫中人,不能管后宫中事了吗?”
瑶姬一向怕鎏月愠怒,然而这时却坚持泪眼婆娑地恳求:“殿下别去,求求殿下别去。若烨帝有心要治那位曦妃,殿下何苦要白白去与烨帝更生嫌隙啊?”
更......?听到这个字眼的那一刻鎏月竟笑了出来。
连林苑在这时未察觉自己与弟弟之间的微妙关系,瑶姬的心机断然不会被他更深沉,哪能发觉?
她说漏嘴了啊。
也是,瑶姬在宫里生活这么久,让她与烨帝有交集,怎会算是难事?
监视原来是从现在就开始的。
“殿下......笑什么?”瑶姬以为她被自己打动,终于止住哭泣。
“怎么就哭了呢?”鎏月抬手拭去对方俏脸上的泪珠。
瑶姬的眼睛焕出微光:“殿下是答应我了?不去中宫了?”
“不去了,”鎏月轻声说,“不过......”
中宫。
偌大的殿内只有三人,端庄沉静的皇后居于上座,然而并不施威压,只是凝视着跪得背脊极挺的林云姝。
良久,皇后才开口问旁边的宫人:“陛下呢?”
“回娘娘,陛下还在御书房,一时是过不来的。”
皇后轻叹一口气,低眸问:“曦妃,都僵这么久了,你再不说话,本宫只能依律严惩了。你可要知道,冷宫是见不着陛下,见不着家眷的。”
“冷宫?”林云姝喃喃道。
“是,冷宫,无月例,更奴仆侍奉,入冬后,连件厚衣裳,热饭菜都没有。”
林云姝静默一会,开口时声音依旧温淡:“皇后召我来时,臣妾就已说过,一切指证概不承认。”
“可你却无让人信服的说词。”
“指证便能让人信服了吗?人证已自尽,徒留下一枚人人都可偷走的璎珞,再加一封不知所云的绝笔。”
皇后扶着额,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所以便要查,事关皇家颜面,曦妃你不会不配合的是吗?若你不想日后被流言蜚语缠绕,便最好在今日解决,本宫已经封锁了消息。”
“臣妾被星象困在仪华殿内一月有余,要如何与人私通?莫非我还有能耐□□?”
皇后:“这一环倒有人证了,曾有人亲眼目睹,那侍卫曾夜潜仪华殿。”
林云姝眼色微变,唇角缓缓旋出一抹笑容:“臣妾这仪华殿,主子没什么能耐,倒有奴婢厉害得不行。”
“曦妃,你还是缺证据啊。”
“皇后拷打臣妾身边的人了吗?”
“还没,得等——”
“陛下驾到!“一把尖锐的声音如锋利的刀刃,微微划破了静寂的空气。
第10章
烨帝进来时脸色寒若冰霜,经过林云姝身边时,华袖拂得她发间步摇上的珠子噼啦作响。
他坐下时,眉峰紧蹙,指节用力地曲着,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连皇后都吓得跪下请罪。
“曦妃。”烨帝沉沉地开口唤她。
林云姝目色平静地回视他:“在。”
烨帝的脸色却是更冰冷了。从她入宫开始,虽在礼数上与他人对自己无异,但她的姿态却一天都不曾低下去过,就连自己摆出审问的架势,林云姝都是不卑不亢的态度。
“朕没空像皇后一般,和你空耗、僵持,你若再是缄默是金,朕只能从你身边的人入手了,不过也是一个‘刑’字,你可同意?”
林云姝:“臣妾每日的衣裳配饰哪一件不是宫人们帮忙打理的,丢掉一枚小小的璎珞,还被人拾了去,我如何发现得了?”
“那这封绝笔呢”烨帝扔下一张血纸,“曦妃是内宫的人,所有的喜好都被一个侍卫摸了去?”
林云姝又笑:“臣妾也想问问他们,我的喜好与性子如何这件事,值得卖多少银子?”
难得见到她笑,烨帝一时晃了神。直至林云姝的神色愈发的冷,他才开口:“曦妃,你一口咬定被人出卖,却无法交出个名单,朕如何信你啊?”
“臣妾没有做过的事,如今落在自己头上,不就是被人出卖的吗?”
“你——”烨帝怒极反笑,“你果然还是伶牙俐齿。”
皇后:“曦妃,你若有心,就该陛下亲自来问你,也是不想冤枉你。”
烨帝挥挥手,示意皇后噤声,他沉吟一会,道:“这事会彻查,在这段时间,曦妃也该静静心了,就去——”
“这样热闹,我以为是有大事呢,没想到不过如此啊。”带着笑意的清透声音从殿门处传来。
皇后略一惊讶:“长公主怎么也来了?”
鎏月姗姗走过去:“在景临宫闲着,听闻这里不大太平,索性过来瞧瞧。”
烨帝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皇姐,可不是什么热闹都好凑的。”
鎏月停住脚步,玉扇慢慢垂下来:“陛下是觉得......我不该掺和后宫里的事?”
烨帝一怔,随后摇摇头:“过来坐着。”
鎏月走过林云姝身边时,特意打量了她一样,发觉其表面无异后,便放下心来。
她这一趟来得不易。
从仪华殿离开后,鎏月直接带着瑶姬回了景临宫,说是后宫中有事发生,此时出宫玩乐似乎不太合适。但她也没闲下来,召了教坊司的众舞姬来为自己助兴。
花朵一样的面孔,曼妙的身姿,清凉的舞衣,这些都是瑶姬熟悉的东西,但她陪鎏月坐了一会后,便再也耐不住,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偏殿,哪还顾得上鎏月接下来要去哪。
鎏月走到台阶前时,捡起那封绝笔,细细地看起来,时不时哧笑一声。
“皇姐,怎么了?”
“陛下啊,这张东西也真是滑稽。”
“怎么说?”
“满口荒唐言,也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妄图用自己的一条命抵一位妃嫔的清誉,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烨帝静静地听鎏月说完,招她过来:“皇姐,那侍卫是大胆,无论是否有私通之实,”他瞥了一眼林云姝后,继续说,“只是,如今僵成这样的局面,不料理是不行的。”
鎏月:“敢问陛下,除了一封绝笔,可还有物证?”
烨帝:“你不知道吗?”
鎏月毫不心虚:“臣匆匆就赶过来了,什么都只听到一些,糊涂得很。”
皇后:“是一枚璎珞,曦妃的贴身之物,此物本是不轻易送人的,可是却藏在侍卫身上数天,且听那孽徒的同僚说,他极其爱护这枚璎珞。”
“璎珞?”鎏月的尾音微微扬起,随后用玉扇轻掩小口,似乎很惊讶。
“皇姐?”
鎏月秀眉轻蹙,惊讶地说:“这枚璎珞,上面秀的花纹是否为一只罗刹鸟?”
烨帝皱眉,紧攥着的手倏地松开:“皇姐怎么知道的?”
鎏月转过身去,看着林云姝:“因为曦妃曾送过我一枚同样的璎珞,不对,其实算不上送,是我瞧上了,强令她给我的,”她随即吩咐随身侍女,“把那枚璎珞找出来。”
林云姝蓦然抬眸,凝视着鎏月的双眸中眼波流转。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些,幸好侍女的动作还算利落,没有让诸位等太久,回来后:“公主殿下,您说的那枚璎珞......不见了。”
鎏月的眼眶里掠过一抹满意的笑容。多年跟在身边的人,总归是有点默契的,即使没有提前串通好,也能顺着自己将戏演下去。
林云姝才没有送过鎏月什么璎珞,不过是上次捡回的手帕中有这个图案,便大胆地猜测。
假如不是这个图案,那也好办,直接留人个曦妃会随意送出这些小物什的印象。
鎏月更惊讶了:“就放在殿中啊,怎会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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