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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语(悬疑推理)——陶西莫

时间:2021-02-08 11:08:17  作者:陶西莫
  肆虐的夜风卷起雪白的衣袂,满头乌发挡住了乌巴的眉眼。白色的身影纤细而柔弱。蜻蜓折断了纤弱的翅膀,在夏荷上微微颤抖。
  乌巴的背影慢慢隐入黑暗,依稀只剩一抹白色在晃悠的桥上慢慢朝远处移动。
  乌云遮住了天上月,山间银辉四散而去。远处树影瞳瞳,忽然一阵狂风起。蜻蜓猝不及防滚落荷尖,被浪花卷入湖水中。那抹清晰的白色翻过桥边铁栏,好似轻盈飞舞的白色蝴蝶一般,直直坠入了山谷之中。
  光速闪过的留言跳动成模糊的字符,画面里只剩下无尽的黑和夜。
  葛星愣在电脑屏幕前一动不动。叶欣看了看孟夏,伸手轻轻拍了拍葛星的肩。
  葛星回过神,转头看着孟夏:“孟队,这什么意思?乌巴,乌巴被吹下去了?”
  孟夏拿起桌上的资料,微微皱着眉一边查看资料一边回答葛星:“看视频是这样的。估计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全国各地的公安局电话都被网友打爆了。省厅直接下指示,要求我们协助弓弦乡尽快破案。”
  孟夏收起资料,起身拿起外套:“这样吧,我和叶欣先带外勤和技侦出发,你先查乌巴的资料。马上联系直播平台把她真实身份弄清楚,联系家人告知情况。”
  “好的,老大欣姐路上小心。”葛星转身开始搜索直播平台联系电话。
  孟夏和叶欣齐齐起身朝门外走去。
  
 
  ☆、药(2)
 
  弓弦村,紧邻扶桑山脉的原始村落。有不知名的山泉自山间潺潺而下,汇聚成溪。村里的红顶屋舍错落有致散布在溪水两侧。自梦桥俯瞰村落,屋舍和溪流共同构成了一张饱满拉开的弓弦,因此得名。弓弦村气候怡人,风景秀丽,神秘传说的加持让它一跃成为近两年最受年轻人欢迎的短途游目的地之一。
  经由梦桥,村民和游客可以进入已小部分开发成为旅游景点的扶桑山。从远处观赏,扶桑山青峰如簇,山雾袅袅。旅游景点之外,林中还生长着数以万计的珍稀动植物。弓弦村运用这得天独厚的自然优势,吸引了诸多学者医师流连此地。时至今日,制药和旅游已成为弓弦村重要的经济支柱。
  迷彩色的越野车在山间疾驰,茂密的水杉从两侧崖边探出层层枝丫。阳光透过翠绿的叶,在车前玻璃上留下星点跳跃的光。
  “嗞——”蓝牙显示葛星来电。孟夏按下接听键,目光落在远处。阳光温柔,春风和煦,山势开阔处,古老的常青树恣意舒展着枝丫,迎风矗立山头,像在热情欢迎着远方的来客。
  “老大,你们到了吗?”葛星的声音传出。
  车子绕过高处,弓弦村铺陈在孟夏眼前。溪水两畔隐隐有人影浮动,当地警员已经开始了搜寻工作。孟夏回答葛星:“快了,已经看到梦桥了。”
  葛星的声音略显急促:“老大,我刚联系了直播平台,也查了内网。这个失踪的主播乌巴原名徐琼,16岁,初中毕业后就没有继续读书。她户籍不在本地,母亲在生她时难产去世,父亲在她10岁时因意外去世。她一直在安州的外公外婆家长大…”
  明黄的封锁线近在眼前,孟夏微微皱着眉头:“父母双亡?”
  叶欣将车子停靠在平稳的地方,葛星的声音继续传出:“是,年前外公外婆也都相继离世,所以找不到需要通知的家人。另外老大,这个徐琼…可能是因为老人疏于管教,似乎风评不怎么好…”
  梦桥下,一名身材臃肿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溪边,满目疲惫看着溪水中搜寻着乌巴的众人。他无意识地松了松皮带,摘下帽子给自己扇着风。
  孟夏收回目光,盯着屏幕上葛星的名字:“怎么说?”
  “资料显示徐琼在小学时成绩名列前茅,从她父亲去世后,她的成绩就一落千丈,经常逃学翘课。还有人看到她经常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走在一起。另外我还找到一份心理医生的诊断书,显示徐琼患有被害妄想症。老大,你说会不会是家人接连离世,给她留下了什么心理创伤啊?”
  孟夏抬起头,半空中的梦桥仿佛一枝随时准备离弦的箭,隐入无边山岚中。孟夏微蹙起眉头,心理疾病?抑郁症吗?所以不怕死?那尸体呢?
  孟夏的目光落在那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身上,松弛的下巴,褶皱的警服,还有两鬓扇不走的汗水。孟夏转过头看着叶欣:“走,去会一会这个孙局长。”
  孙鹏程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百无聊赖看着水里缓慢移动的外勤人员。几个外勤人员全都瘦骨嶙峋,不紧不慢挥动着手中的竹竿。
  “砰——”车门关闭的声音。孙鹏转过头,越野车旁,一男一女绕过的封锁线,神色严肃向他走来。
  “孙局,您好。我是孟夏,这位是我的同事叶欣。万局长让我们来协助您的搜寻工作。”孟夏伸出右手。
  孙鹏脸上堆起横肉,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边将帽子戴到头上,一边谄媚地伸出双手握住了孟夏:“孟同志,叶同志,你们好你们好。”
  粗壮的手仍旧紧握着孟夏,孙鹏转过身朝溪中的外勤人员大喊:“哎,你们,快来见一见市里的领导。今天晚上安排一下包间。”
  孟夏眼中闪过一丝波动,随即不露声色将手抽出,冲着孙鹏笑了笑:“孙局客气了。万局交待明天案情说明会前一定要找到人。这不已经快傍晚了,天一暗就没法找人,实在是没时间了…”
  孙鹏站直了身体,上下打量孟夏,微睁的双眼中透出茫然的光:“这是当然,找人要紧。你们几个,来听长官的指示。”
  三四个穿着下水裤的年轻人从溪水中走出,聚拢在孟夏周围,半睁着眼茫然地看着他。
  孟夏轻咳了一声,环顾众人:“昨天后半夜到今天早上六点之前,这个地方一直在下雨,溪水暴涨。虽然现在退下去了,但很可能女生被溪水冲到了下游。所以我建议,扩大搜索范围,除河床外,延伸到岸边两百米,分组往下游搜寻,一直到溪水平稳地段为止。”
  几个年轻人神色更加茫然,齐齐转过头看着孙鹏。孙鹏举起手轻咳一声:“你们听市局领导指示。”
  孟夏和叶欣对视一眼,微微探了口气:“孙局,能否借给我们两套下水服?”
  “当然当然,小杨,去拿两套衣服过来。”孙鹏朝其中一个年轻人挥了挥手。年轻人头也不回朝路边停着的警车跑去,不一会就拿回来了两套下水服,递给孟夏。
  孟夏冲着那年轻人笑了笑:“谢谢小杨。”
  小杨双颊绯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溪水潺潺,山间晚风四起。孟夏环顾眼前站着的众人,神色严肃:“各位同仁,现在的情况是,有一个年轻的姑娘,从昨天晚上坠桥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几个小时,仍然生死不明。我知道大家在水中泡了一天,都非常辛苦。可眼下晚一分钟,这姑娘可能就多一分危险。为了这姑娘,也为了能让大家快点收工,我们现在分成两组,一组跟着叶欣,一组跟着我,我们在两岸分别往下游搜寻,争取尽快找到人,可以吗?”
  众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孙鹏的神色,纷纷朝孟夏点了点头。
  溪水两畔杂草丛生,泡在水中的石块青苔满布。往下游走了没多远,溪水忽然开阔,两畔芦苇在晚风中轻摆。夕阳西下,溪水倒映出两岸青叶红花,别有韵味。
  孟夏走到齐腰的水中,轻轻挥动竹竿。淤泥、烂叶、杂草,往前走,还是淤泥、还是杂草…太阳隐藏行迹,浮云挡住了日光。孟夏抬头张望,溪水潺潺,仿佛没有尽头。
  “老大,快来看!”不远处的岸边,叶欣挺直的背影纤细而坚韧。
  孟夏淌过溪水走到叶欣身边。两人的眼前,另一道溪水从远处的山间涓涓流出,和梦桥下的溪水汇聚成一处,朝下游奔流而去。
  两人仿佛身处汀洲之上。孟夏顺着叶欣的目光看向远处。溪水的另一侧,草木枯黄,湍急的水流将污泥尽数冲刷在岸边,堆积成小丘模样。隔着小溪,孟夏还能隐隐闻出晚风里裹挟着的腐烂气味。
  两人对视一眼,孟夏起身走入溪水中:“走,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两人淌过溪水,围在小丘两侧。那小丘凹凸不平,足够遮盖住一个失去意识的少女。孟夏举起手中的竹竿,轻轻戳进那凸起。才戳进一小段,竹竿忽然遇到阻力。孟夏不敢太用力,将竹竿拔出放在一旁,蹲下身用手扒开淤泥。
  月亮自扶桑山头升起,清冷月华洒满山谷之中。溪水愈发湍急,卷起两岸落叶,欢快朝下游赶去。孟夏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身上溅满了污泥,手臂渐渐麻木,双手仿佛失去了知觉。
  手指忽然触到某种不是淤泥的质地,孟夏猛地一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一会儿,人体的形状逐渐清晰在眼前,这是一件沾满了污泥的雪纺睡衣。
  耳边风声倏然远去,孟夏的眼前忽然漆黑一片。
  “孟夏,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所以我父亲给我取名叫于江。不要自责,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孟夏陷入了某种无知觉的状态,双目失焦,面无人色,双手麻木而机械地挖着面前的淤泥。好像只要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就能纠正某些郁结于心的错误过往。
  “孟夏!孟夏!别挖了,你醒醒!”急切而轻柔的呼唤,有人正拥抱着他,有人在喊他回到这个世界。
  风声掠过耳侧,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孟夏忽然回过神,双眼重新聚焦。月光下,叶欣的脸渐渐清晰,眼角的细纹里写满了关切和担忧。孟夏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过身。
  夜风吹动着他的发,孟夏用双眼细细描摹着眼前这张棱角分明的脸。深邃的眼眸里星光闪烁,月华给他的瞳孔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是贺青,又是这个人把他喊了回来。
  孟夏低头,雪纺睡衣下面,沾满泥土的稻草露了出来。稻草人的脸上仿佛还带着戏谑的笑。孟夏闭上眼,仿佛看见年轻的徐琼勾起了嘴角,冷冷看着这些可笑的大人。
  孟夏抬起头,叶欣仍旧跪坐在他对面,眼中满是不解的急迫。后方不远处,一辆陌生的越野车开着车前大灯,照向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贺青的姑妈站在车前,远远看着这边。晚风吹乱了她的发,姑妈朝孟夏点了点头,眼中是表示理解的宽容。
  孟夏转过身,眉目温和看着贺青:“你怎么会在这儿?”
  孟夏的眼角还带着一抹红,睫毛上有泪珠轻颤。贺青细细打量孟夏的神色状态,确认他已经恢复,轻轻松开了抱着他的手:“今天有时间,带我姑妈来山里看看景、散散心。刚刚在村里听说有市里的警察在这办案,就顺路过来看一眼…”
  夜风渐凉,只一个寒颤,孟夏就眷恋起了半刻前的拥抱。
  孟夏收回目光,直起身看着叶欣:“叶欣,让孙鹏的人过来处理一下,记得让他们先拍照。乌巴和网友开了个很大的玩笑,明天案情说明会把照片提供给媒体。你交代完孙鹏就把车开回市里吧,再不回去小乖该着急了。”
  贺青皱着眉盯着泥里的稻草人。听到叶欣要回市里,贺青起身站到孟夏身侧:“欣姐,能麻烦你把我姑妈送回市里吗?”
  叶欣看了看远处的唐姑妈,疑惑看着贺青:“你不回去吗?”
  贺青转过头看着孟夏。孟夏的双手仍旧举在半空,淤泥已经凝固在手上。
  贺青朝叶欣笑了笑:“来之前查了攻略,这附近有家很出名的民宿,正好有机会可以见识一下。这样孟队也可以先清洗一下吧。”
  叶欣微侧着头,看了看孟夏,又看了看贺青。眼神骗不了人,叶欣点了点头。
  
 
  ☆、药(3)
 
  月亮越过树梢,挂在扶桑山头,凉凉看着人世间。
  贺青找出民宿地址,循着导航把车开到半山腰。绕过一道遮挡视线的山墙,眼前忽然开阔。蜿蜒曲折的山路旁延伸出一个平缓的观景台。火焰状的屋檐自悬崖边刺入云霄。屋檐之下,保经风霜的黑色木门与山墙融为一体。门廊下挂着一盏昏黄的灯,忽明忽暗。两侧山墙之上,满山络石随风轻摆,夜风裹挟着花香钻入车窗之内。
  “落春民宿,好名字。”孟夏抬头看着门廊下的瘦金体。
  夜风吹干了孟夏脸上的汗,一天波折,孟夏的脸上显出疲惫的神色。
  贺青下车走到孟夏那侧,替他打开车门:“下来吧。”
  孟夏转头看着贺青,昏黄的灯光打在他分明的侧脸上,睫毛的倒影落入他眸中,轻轻颤动:“你不问我什么吗?”
  贺青看着孟夏,那双容山纳海永远平静无澜的眼此刻显露出难得的脆弱。贺青握紧车门,静静看着他:“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每一次重演和回忆都是二次伤害。知道发生过什么很重要…”
  细碎的花絮从山间飘落,随风转了两个弯,落到孟夏发间。贺青顿了顿:“…你更重要。我的意思是,当下永远比过去更重要。”
  络石清香幽幽飘散在空中。门廊下的灯忽闪了一下,孟夏的眼中跟着闪过一丝几不可闻的波动:“…谢谢你。”
  “吱呀——” “欢迎光临——”
  贺青一手提着行礼,一手推开木门。古老的木门发出陈旧的吱呀声,清脆悦耳的少女声同时在门后响起。
  落春民宿依山而建,四面墙都是未经雕琢的赤色岩石,偶尔还能看到青苔和爬虫的痕迹。
  贺青四下环顾。大堂顶上挂着几盏幽暗昏黄的灯,紫红的电线裸露在外面。左侧的墙上布满了不知名的粗壮树藤。右侧的开阔处放着木桌和几张木椅,墙边有一个用山石搭成的壁炉,炉内隐约还有炭火的痕迹。
  贺青看向前方,一张不同颜色的原木拼接而成的前台,一个十六七岁穿着朴素的少女,一幅有山有水的扶桑山风景画。
  贺青走上前。前台的一端放着一盆白色的蝴蝶兰,蝴蝶兰的边上放着一个相框。贺青看了看,相片上笑容明媚的孩子就是眼前这个满脸雀斑的姑娘。
  姑娘穿着白色的衬衣,披着一件云锦马甲,马甲上是红蓝相间的斑斓花纹。
  贺青从行礼中取出护照,递给前台姑娘:“一间房。”
  姑娘弯起眉眼,冲贺青笑了笑,目光飘向站在贺青身后的孟夏。
  孟夏满身泥泞,双手还沾着已经干涸的淤泥。姑娘愣了一愣,上下打量孟夏:“先生,两位的证件都需要提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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