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住脸悄悄试试是不是发热,流复假装端起盏来喝口水,想着若是礼吉也看过这里面的情节,那不是......他偷偷撇了一眼礼吉,礼吉正作画未抬头。流复又悄悄把书翻到最后一章,胡乱看了几页险些从椅子上滚下去,靠枕直接被他推下一个。
流复慌忙坐正翻了翻没看过的几章,心砰砰砰直跳,想到身后的礼吉,觉得头有点晕,意识已经开始慢慢模糊朦胧起来,那个梦,那个声音,那种感觉......流复不敢往下想,把书后面几章全撕了下来藏在袖子里,然后把书放了回去,假装镇定道:“这话本子无趣的很,还好礼吉你应该没看过吧。”
礼吉道:“我也不知,又不止这一本话本子”。流复差点当成撞墙去世,心说,好你个礼吉竟然是这样人,看着一本正经谦谦君子,背地里竟藏了这种书,简直,简直不堪入目。
流复想再看看还有哪些书和自己有关,只听外头道:“皇上驾到。”流复只得停下。彼薪穿的简素,只穿了绣草木的青色的长袍广袖,系着嵌碧玉的腰带,彼薪笑道:“你在这呢。”
流复心猛的一紧,打诨道:“皇兄那憋死了,臣弟出来喘口气,哈哈。”
彼薪眼睛微眯,微妙道:“复儿你的脸......莫不是......”
流复背着手走到一边坐下道:“我脸很脏吗可能刚才在外面蹭的。”说罢用袖擦擦脸。
彼薪道:“你脸红了。”
流复一听赶紧把擦脸的袍子挡住脸道:“没有吧,可能热的。皇兄不热吗?赶紧喝点茶水吃点果子凉快凉快。”
彼薪随意坐下,礼吉行了礼便继续作画也不搭话。
彼薪道:“你不会偷喝酒了吧,可不许胡闹。”
流复放下袍子道:“没有的事。”
随即眼神与彼薪相碰,忽的那声“复儿......”在脑中响了起来,流复惊的背后酥麻一阵,只觉得如坐针毡。
“复儿......”
“臣弟无事,皇兄,我让人做了酸梅汤,所以你就不用来了。”流复对彼薪说到,又发现自己在胡说什么赶紧拍了拍额头道:“我是说一会直接给你们送过来,我衣服脏了回去更衣。”流复挤出一个笑容,行了个礼赶紧半逃出礼吉的晴雪轩。
流复只听里面彼薪道:“朕这个弟弟可是个皮猴儿,不知你家的弟弟怎样”
流复不再听这些,赶紧往回去。杜聘在后头追上来道:“主子,您这......”流复道:“什么呀,赶紧回去。”
杜聘道:“这纸是您的。”流复停下脚步,只看到杜聘手里捏着一叠纸张,流复一看正是自己袖子里掉出来的,走得急,竟撒在路上了。流复拿过后忙问还有没有,杜聘和侍从在周围转了一圈没再找到纸张,流复才稳住心神。
第36章 谪仙私排梧桐纪 悲客暗怀论春秋
却说彼薪三人此时不在京中,京城天气比往年热得早些,今儿是五月二十七,整个五月都在热浪之中盘桓,烈日底下更站不得人。卯时,内务府的人赶着日头未上就把冰送来,琴欢让宫人们把冰盛进青花缸中,又取了个描金转轴的风轮让小宫女转着,边上的人又放下紫竹的窗户帘子把热气挡住。
寝宫里凉风阵阵,绾昭被两个宫人服侍着洗漱。琴欢见绾昭在梳妆台前坐下,取了檀木篦子蘸着桂花油为其梳头。
绾昭笑道:“隔着帘子就知道今儿又是个火辣辣的天。”琴欢道:“可惜皇上没带娘娘去行宫,听说那儿不放冰坐在屋子里都凉飕飕的。”
绾昭对着铜镜笑道:“别人忙着在外头奔走,咱们躲在屋子里偷凉就是了。”琴欢点头道:“也是,今儿到底是个好日子,好些人免不了要走动的。”
南方罢考一事渐渐平息,熙熙攘攘的街头看不出腥风血雨的痕迹。辰时,时申细细穿着了一番,出了茅庐一路往贤儒书院去,沿街与街坊攀谈几句,眼瞧着快到书院了,他拐了个弯走小巷穿进莞音戏苑。
戏苑里今日格外热闹,远离京师,许多规矩便管的不严,虽是在国丧期间,但到底不是新丧,只要没有御史来查谁管你地方上唱曲狎妓。说来这几年戏苑里的相公们定了个不在案的日子,唤作“桐音纪”。
原是先帝还在时带着彼薪流复去行宫避暑,二人排了白朴的《梧桐雨》第四折 ,说得是唐玄宗晚年闲居西院,日日对着死去的杨贵妃像追思,终于在梦中与之相会。可惜梧桐雨惊醒玄宗,到头来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二人一扮唐明皇,一扮杨贵妃唱上这段凄美惆怅的旧事,又配上白朴“风骨磊块,词源傍沛”的曲风真真是段佳话。只因二人琴瑟般浑如天成,虽无梨园相公们的歌喉那样千回百折,但正是二人不加雕饰的表演才显得天造地设,连先帝都为之赞赏。
于是京城里的戏子们都学着在这天唱《梧桐雨》,后来相好的相公们又定着这天当纪念日,要结下永世之好,以求如彼薪流复一般富贵安乐。后来传到各地,相公们都学了起来,故事也越传越邪,演绎出许多闲话来。
坊间二人分桃断袖之癖的传言也是一年胜过一年,后来不光戏子们过这日子,连契兄契弟们也在这天上香祈愿。难怪今日时申进了戏苑,到处人声鼎沸,节日举办得浩浩荡荡,连园子外头都挤满了卖小货的贩子,快赶上庙会的热闹。
时申直上了二楼被个小厮挡住,那小厮笑嘻嘻的道:“举人老爷不去书堂吗?今儿这好日子来这,怕不是要找我家相公定个终身,好让他当个‘状元夫人’。”
时申晃得被问竟臊了个脸红,下头人声吵得脸热辣辣的。“哗”得一声门被推开,苏筵杞面色含嗔,轻啐了口道:“小忘八东西,又想吃巴掌!”纤掌相击,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小厮侧身一站,笑道:“阿从这就准备茶果,请爷赏戏。”说罢一溜烟就跑了。
苏筵杞见阿从走了这才柔柔的道了句:“这会子来了?”时申答是。
筵杞近了两步朝楼下看去,莞尔道:“闹哄哄的,你也要凑热闹。”
时申执了他手轻声耳语道:“他们唱的不好,到你宅子去就咱两人唱。”筵杞抿嘴一笑,抽了手道:“在这就不规矩。”然后二人一道去了筵杞的宅子。
一路到了苏宅,时申的小童已经候在那里,捧着一盆令箭荷花开得正艳。时申道:“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花倒可以暂代莲花养在院子里观赏。”筵杞笑道:“我可没好的送你,白欠你人情。”时申也笑道:“你那养的美人蕉我瞧着正好。”
筵杞进了宅,手指院中道:“那盆宿根福禄考倒合适你,美人蕉可不糟蹋了?”时申道:“连你也以为我是那些赶秋闱的酸腐书生?”筵杞沾了些水洒在花上道:“只怕没得选,爷不是一辈子待在茅庐里的人。”
时家虽然清廉,但也不至于住在茅庐,时申不喜家中酸腐死板的气息,作出不肖样子搬到茅庐里独居,但算起来他还是大家子弟,科举入仕势在必行。
时申不愿再提,转言道:“让阿从烧些谷壳炭施进去,花会开得好些。”筵杞侍弄着花道:“他懒得很,不叫他,他才不来我宅子,还要做这些事。”
二人装扮一番唱了段《梧桐雨》,但时申又想起马上要入京参加恩科秋闱,不禁散了心神,好一声雨滴人心碎。
筵杞停下,对时申道:“爷知道圣上为甚唱这《梧桐雨》吗?”时申摇头,筵杞垂袖道:“因为圣上愿当唐玄宗。”时申恍然,仰天大笑道:“我只不做那杨国忠就是了。”婉转戏音踏墙而去。
巳时,礼吉端坐书房拿了本《春秋》细读,姜慎请安进来。略说了几句公事,礼吉让了座,姜慎笑道:“便猜到世子在读春秋。”礼吉合上书道:“先生还记得。只是今日清闲才读的。”
姜慎道:“记得记得,当年世子的第一篇论述便是《论春秋》,王爷十分赞赏。文章一经传出竟洛阳纸贵,鸿儒读了也不信是个十几岁的少艾写得。算来今日是写就的正日子。”
礼吉笑道:“我到底是年少性子轻,这点小名小利还放在心上,先生见笑了。”姜慎道:“这也是您的好日子,应该的。”
午时,小厨房新做了一品金腿烧圆鱼滋味甚佳绾昭觉得不错,又尝了一品三鲜龙凤球笑道:“今儿小厨房手艺不错,该赏了。”琴欢称是。
绾昭午膳多吃了几口有些腻,又让上了碟五香熟芥,捡了块小酱菜解解腻。宫人上了杯茉莉雀舌毫,绾昭边喝边道:“慧絮去吃宴,回来定觉得油腻,把菊花佛手酥给她备些,还有信阳毛尖,总是辛苦她这回。”
琴欢道:“嬷嬷和苓顺宜人是旧交,今儿是宜人的寿辰,这好日子嬷嬷替娘娘拜寿也是成全她自己。”
绾昭午后小憩一觉做些闲事。申时,慧絮嬷嬷匆匆进殿神色紧张,她到绾昭面前福了福近上前来道:“奴婢去赴宴,宜人留奴婢说话晚了些回来,谁知刚到宫门就听见风声说刘黄鹄在世子府自戕。”
绾昭大吃一惊,忙问仔细。慧絮继续道:“奴婢刚刚还在宴上瞧见刘都统,席后突然说世子府有事走了,宜人与夫人们说话就随他去。后来奴婢回宫正撞上世子府报信的人,想这宫里娘娘应该是最先知道的。”
绾昭急问道:“他断气了?”慧絮咋舌道:“可不嘛,匕首穿胸,鲜血都渗到门外了,路过的侍卫瞧见了吓得腿都软了,听说场面惨不忍睹。”
绾昭念了个佛号,内心唏嘘不已。她又突然想到皇上,玄亲王和世子都不在,而且刘黄鹄偏偏选他母亲寿辰的时候自戕,怎么想怎么觉得可疑。再者他是个性子豁达乐观的人,刚刚回京正是一展宏图的时候,怎么可能寻死?
绾昭一个机灵,这刘黄鹄是玄亲王的奶哥哥,他又在世子府当差如果被害罪责谁担?莫不是又有谁想借机搅动风云?绾昭心念一动,这事一时不知深浅必须要打探清楚好要父亲做好准备。
绾昭先对慧絮道:“麻烦嬷嬷再去一趟宜人府上,一是安抚宜人,二是探听一些可疑的消息。”慧絮领命去了。
绾昭又叫来琴欢,她想宫女去世子府不方便,就问:“掌事的季公公呢”琴欢道:“原是他当差,只是他最近在外头安了个小宅娶了个寡妇,就常告假回家。”
绾昭啐道:“没有的奴才,用着他的时候就没了影儿。还有什么能用的太监?”琴欢想了想道:“上回那个顶了荣妃的小太监奴婢瞧着挺机灵的。”
绾昭道:“那个小东子,是还可以,就让他去找韩郯仔细打听刘都统的事。”
韩郯已经不再是侍读,而是在京兆尹府当差,小东子紧赶慢赶先找到了韩郯。韩郯与刘黄鹄也相识,只是不熟,但这回突闻大变也是一惊,随着主官去世子府调查案情,小东子就跟着韩郯一同去了世子府。
世子府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世子府的府兵围在里层,军巡院在外,京兆尹府和校事府的人进了内屋调查。因为涉及利益方众多,世子府地位特殊京兆伊的人不便进去,但死得是玄亲王的奶哥哥又是皇帝派去世子府的人,这关系到皇家颜面,于是他们同校事府的人一道进去,边上围了世子府的亲兵,乱哄哄成一团。
为了不破坏现场,办案主官带了韩郯和一名校事府的人进了屋,其余人守在外面。屋中地面都是血迹,屋前血迹最多,一路蜿蜒着血痕连在屋角刘黄鹄冰冷的尸体,胸前插着匕首,双手耷拉着,身体坐着紧靠墙面。
屋里没有什么争斗的痕迹,只有一个木的门栓掉在地上,看血迹死者应该是在靠近门的位置受了刀刺倒地,然后没有立刻断气,而是爬到墙边坐下才死,十分古怪。韩郯在书桌上发现了一封遗书,主官看到刘黄鹄双手沾满血,顺着血迹似乎藏了什么东西在身后,他让校事府的人搬开尸体,他用白布拈起一个沾满血的小东西,擦干净一看竟是一颗犬牙不经愕然。
“犬牙?”绾昭倒吸了口凉气,她马上想起前些日子犬戎求封白狼国索要赏赐不成,于是借边境开市交易连夺五城的事,刘黄鹄的父亲曾是诛杀犬戎名将飞狼勇士的功臣,此时两国交恶,难道是他们派了刺客杀人报仇?也许这是他们立威警告。
但她又想皇帝一直不放心易家,而刘黄鹄是个值得信赖的人,让他当世子府的副都统大有要约束世子的意思,如果是易家想除掉他也不是没有理由,正好世子不在京城可以撇清干系。如果是有人要杀他嫁祸给别人,就凭刘黄鹄的身份,就等于同时得罪了皇帝,玄亲王和威夷王世子,那真是谁摊上谁就万劫不复了。小东子又递了一封抄录的刘黄鹄遗书。绾昭忙接过细读。
陛下母上:
罪臣鹄无德无功,愧受荫蔽圣恩,尸位素餐,无颜苟存。臣鄙陋拙才,只合求田问舍,不堪大用。王爷世子闵臣驽钝,施佑恩泽,洪恩难报,惟结草衔环。罪臣陋志,但念孤母无依。幸龙恩不弃,夙愿已了,残命无牵挂。曾梦先考,肃颜如故,斥臣孽子,克父方母。鹄哭问先考,严父告臣命中孤煞,克父母命不过四十。臣记母寿正卌,割肉还母,以报慈恩。罪臣自戕有违臣节,第孝为百善先,望恕臣之罪。不肖子期母安乐常欣,勿以儿为念,敬叩。
罪臣不肖子刘黄鹄绝笔
绾昭读罢,将信扣在小几上,心烦意乱。她似乎肯定了刘黄鹄的死是他人所害,无数的猜想冲进脑海,迷雾散去,她渐渐只看见了一个人的脸,憔悴到无色的脸,只有干涸的泪痕在闪出微光,失神的面目令她的心被揪紧。那个人的伤心会让她心痛,她突然想替刘黄鹄死去,如果是自己死,也许那个人就不会那么悲伤,她虽然还没有见到他,但她已经能想象出那个人的痛苦绝望,那杏仁般晶亮的眼熬成浑浊的鱼目。绾昭回过神,将护甲暗暗戳进手掌,鞭笞自己的无常与荒诞。
第37章 匿隐情黄鹄去哀鸣 含怨思礼吉诵悲歌
陆续着几天,小东子跟着韩郯探听了不少消息,最要紧的一个发现是在刘黄鹄的密屉里发现了两只烧了一半的蜡烛,京兆尹的人发那蜡烛被人下了药,若是点久了会使人心悸而亡。
而世子府的郎中也说前些日子刘黄鹄去过他那,当时说心悸头痛想要些方子。郎中倒没发现什么异常,只给了些寻常的安神药。京兆尹的人猜想是刘黄鹄发现了房里的蜡烛被人掉了包,这才留下证据好慢慢去查,谁知凶手一不做二不休,伪造了他的自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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