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薪怔住,打颤的牙关道:“你觉得我对你是......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一起相伴长大,你是我最亲最近的人,我一直,一直......”
“哥哥!你既然把我当弟弟就该放尊重些。”
彼薪只喃喃道:“即便我知道你也是要长大的,你也是臣子是王爷,可我只希望你是我的复儿。”
流复动了动嗓子咳了一声道:“哥哥睡吧,明儿早给你带莲子羹。”说罢拽下外套走出殿中。
彼薪扯住帐幔轻声道:“汝之所愿,吾之安乐。”眼泪从鼻尖滑落,彼薪翻身用被子蒙住头。
虽是夏季,夜间还有冷,流复不顾众人惊诧径直走回彻秋阁。自此后人人只说玄亲王不似从前,守礼住回王府,开始忙于政务一改纨绔作风,渐渐也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投靠为客卿。
不久后时申入京,早问才子佳名,各府拜帖流水一样的进了客栈,或是诗会或是雅谈,家中有未出阁小姐的人家最是起劲,若不是国丧早让媒婆踏破门槛了。
谁知时申只给几家清流送了问候贴子,竟一家诗会雅谈都未去,倒是出门去了几个戏园子都关着不见客,他才有些扫兴回去。可不久后时申去了玄亲王的赏花会,众人便说还是王府的面子大,这样不懂礼数的人还不是要去的。
“他真是如此说的吗?”彼薪淡淡道。
“回禀陛下,确实如此,他说只忠于陛下,所以不屑于结党,有乱政之嫌。”那人又说:“玄亲王府里派的是最亲信的人,便是一个字也不会错。”
彼薪道:“那他倒愿意去玄亲王那。”
那人道:“玄亲王给时申送了几本戏词话本他便来了。”
彼薪略抬眼道:“人人都知道他爱戏词,这时节唱不了戏,定然也有人送话本去,偏他只看的上复儿的。”
那人道:“只是寻常的戏本子,想是玄亲王与陛下亲近这才拜访。”彼薪听了轻轻哼了一声。
日子一天天过去,威夷王整装将士出发,大军终于向边境压进。宫中阳光明媚,柔艳如花蝴蝶似的满宫的飞,人人都知道她现在家里正得势,又有太后庇佑,谁也不敢招惹。
转眼便是六月十七,绾昭生辰的日子,封妃后第一个生辰,又是及笄本该好好办,但绾昭不愿和柔艳争风头,她时常想起流复的告诫,只觉得自己既然是这个位子还是坐稳不去招惹旁人才好。
绾昭已是妃子所以早已经戴钗,只是略请了几个嬷嬷走了过场,换了身彩蝶绕桃花的衫子罩了薄纱,谢过赏来的礼便要歇息。
几家妃嫔来问了问都散了,只柔艳没来,绾昭见她自傲惯了也不当回事,却不想柔艳在晚膳前来了。
“哎呀呀,姐姐,妹妹来迟勿怪。”柔艳笑呵呵的进殿施礼道:“见过宁妃姐姐,祝姐姐福寿延绵,长乐无极。”
绾昭忙也回礼道:“谢过妹妹,还不快坐下。”
柔艳笑道:“姐姐这么大的寿辰怎么这么冷清,想是内务府的奴才办事不力,妹妹一会替姐姐管教他们。”
绾昭拂开衫子,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道:“本宫最不喜欢聒噪,所以清净了些。”
柔艳道:“是呢,皇上朝政繁忙,连姐姐的好日子也不来,真真是伤了姐姐的心了。”
绾昭听了也不答,却听到外头道:“皇上驾到。”二人起身接驾。
“皇上万福金安,您可来了,我们姐妹正说您呢。”柔艳笑道。
彼薪点点头,对绾昭道:“难为你辛苦。”
绾昭协理六宫受人掣肘,还要处理那些闲杂琐事确实也不清闲。绾昭只答无事,柔艳道:“姐姐今儿穿的真好看,像仙子似的,只是太柔嫩了些,和未出阁的少女似的。”又道:“也是,毕竟是及笄。只可惜臣妾还未及笄呢,瞧这身穿的可不显老了吗?”柔艳衣身绯红的芍药袄裙,娇俏可爱。
绾昭听柔艳又讽刺她装嫩也不理睬,彼薪夸了柔艳娇美,便对绾昭道:“朕今日陪你用膳。”柔艳恹恹的坐在一旁觉得无趣。
彼薪问绾昭可有取字,绾昭递上梅香红纸道:“彰谊。”
彼薪眉头攒动道:“还是昭儿叫着好。”
柔艳撒娇道:“皇上,臣妾没有姐姐才情,想取个字想了几十个都不好,皇上帮臣妾想想吧。”
彼薪随口道:“依依就不错。”柔艳有些失望道:“莫不是臣妾姓易才起依依的吧。”
“依依恋长好意思。”
柔艳这才高兴道;“谢过皇上,有姐姐陪皇上臣妾便退了。”便福了福离开永和宫。
路上柔艳冷嗤道:“还彰谊,表什么情,表给谁的情,不知羞耻。”又道:“还是皇上赐的字好,这才是有情的,用不着去表什么,可笑至极。”侍女称是,一夜无话。
第39章 开恩科人心思动 关才子敲山震虎
这日正是举子们都入京准备恩科,各家渐渐也把目光从时申身上稍稍挪开,清流世家和寒门的相公们最受追捧,当今圣上设恩科就为重选门楣打压打压如今京城里的大家世族,还特意改了科举选仕的规矩,这风向朝那边吹众人也瞧出了端倪。
孙磐晋被钦定为主考官,朝中世族因之前御前进言一事被陛下借故敲打,而站在年轻陛下身边的孙阁老自然被委以重任。朝野间都悄悄传说如今陛下虽然表面年轻待人亲善实则却不是可以随手拿捏的,更有说陛下亲信的玄亲王也不甘心做宫中的金丝雀,许多动作也有深意。
但还有人说着二位虽在高位到底没有根基,与世家老臣作对早晚要被“规劝”的,还是威夷王世子有老王爷撑腰在朝堂坐的安稳。
“阁老辛苦,朕还年轻许多事还仰仗阁老提点。”彼薪听罢孙磐晋细说科举准备事宜客气道。
孙磐晋忙起身施礼道:“老臣不敢,是皇上求贤若渴。”
彼薪道:“恩科的事定下,朕总算腾出手来料理黄河水患一事。”
孙磐晋道:“正是,本以为是芥藓之患,却不想地方上蛀虫怠懒做事,堤坝千疮百孔,更有拨下去的救灾粮饷被盘剥无几。”
彼薪眼神愈发冰冷道:“朕派下去的钦差去重灾地查账,收到多少粮饷又派出去多少,派给了哪里的百姓竟然一问三不知,随意的几个账本都是烂账。本就汴州一地,如今半月竟然已经有五州受患,最让朕大开眼界的是郓州粮草无故走水,外头大水泛滥暴雨连绵难为他们能把半城的粮烧了。”
孙磐晋跪地道:“是老臣那学生温仁太憨直,逼他们紧了。”
彼薪一摆手道:“若不是他朕还不知道这天下还有朕管不得的所在。”
孙磐晋道:“老臣想这水患倒是其次,不能让这些不听皇上调派的庸官为一方诸侯,况且他们与朝中一些实力一向有瓜葛。”
彼薪道;“朕想着要派个信的过的皇族去才好。”
孙磐晋自然明白道:“玄亲王是最好的,自从举子们入京,玄亲王礼贤下士,许多文人都夸皇室亲和。”
彼薪微微笑了,又道:“这些地方上不听京城调派的大可抹了,他们不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朕倒不好意思动手,还是他们给了朝廷一个理由。”“请玄亲王。”
晚膳后,彼薪流复二人御花园里漫步,流复说起自己瞧的地方上承的折子道:“五州受灾不是简单天灾,更有人祸其中,明明可以先补堤坝发粮饷救灾,再告知周围官府尽早封城备荒。可事实是才两州有患谣言便四起,连着十余地抢粮逃荒,各地又不加紧出入安抚百姓反而先向朝廷哭要救济。”
彼薪道:“无能者不必留,祸国殃民。”
流复捡起树枝指着地比划道:“皇兄看,江河决堤是常有的事,若是有人借黄河发水散布谣言,扰乱秩序,使决堤后百姓不助官府补河堤反而哄抢逃荒,让本来不大的灾情扩大再要来救济,其余各地本来可以早早控制的灾情却因为慌乱而无人防水造成灾难。”
彼薪道:“何意?”
流复道:“温仁憨直最见不得贪腐,可自古拨发赈灾粮草被克扣三四成是惯例的,臣弟虽然也不忿,到底先控制住灾情才是最要紧的,那些官员再腐败到底是一方势力对当地事宜最熟悉,先让他们把事态控制住再秋后算账,现在断断不可本末倒置。”
彼薪嘴唇微动却没说出口,便道:“你确实有见地。”
流复摔下树枝道:“到底是什么人趁水患牟利不顾百姓死活,若让我查出来,必然......”流复默默咬紧牙关,彼薪握住流复的手腕道:“国事要紧,但你也不必过于动气,莫冲动。”
流复道:“我出身帝王家锦衣玉食,却从未忘过自己的责任。”
彼薪道:“你还说过要一直一直......”
流复微微低头道:“哥哥,上次的事真的是我不好,我不该说尊重不尊重的话,只是我觉得我也应该分担一些你的担子。”
彼薪拍拍他肩膀道:“兄弟间有什么,朕从未放在心上。”二人避开对方眼神,看向远处的锦鲤池,还有些莲蓬藏在荷叶间,彼薪笑道:“复儿,等你回来留的残荷听雨声如何?”流复颔首不答。彼薪也不再说话,二人凌风而望。
不几日朝野间又流传出些流言蜚语,威夷王世子临危受封钦差去治理黄河水患五州之地是威夷王百里加急递的折子推荐的,人人知道封疆大吏置喙朝政是大忌,可架不住朝廷里的是自己嫡亲儿子,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威夷王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为世子博政绩。
有宫里的消息说陛下早定了玄亲王去治理水患,前头该敲打铺垫都做好了只等玄亲王去捡个现成的,现在成了易家的功劳了。
流复对这次水患十分关心,做了许多功课,也制定了很多方略。人瞧着玄亲王亲自送了半车文案进的世子府,世子再亲自送他出府,众人都道真是一时瑜亮无限风光。
更有说他二人才是真世间知己自打相遇后政见相合,在众人面前对对方赞赏有加,加之二人才貌俱佳,渐渐有双壁的美誉。
天子脚下之人不知疾苦烦忧,任由外头怎么天灾人祸,自个儿最要享乐一时便一时,纸醉金迷惯了,守了一年的国丧许多有些门路的勾栏戏园子都想着悄悄找些活计,而这城中有钱有势的公子哥也耐不住寂寞,带些名伶娈童悄悄聚乐也是成了规矩,总好过狎妓,官府人捉到了家里也好打发,只说是自家的小厮义子之类的陪爷喝酒的,拿了银子的官府也不会计较。
可这事说来也不算什么,心知肚明的,没人会当回事,却不想江南才子时申也卷进这风流韵事竟激起千层浪来。
说起来这事也是巧合的很,本是南北方的举子们因科考的事闹了些争执,京兆府尹请了几位带头的举子去官府调解,北方几个举子拿了诽谤北方人粗鄙的诗说是时申和南方举子带的头,几个气不过的去驿馆讨说法,南方举子自然不认,本来两地的人就不合,你一句虚伪他一句粗鄙双方差点动了手。
府尹见此事不大但若是没处理好,其中一些将来登科入仕影响就大了,于是官府想请时申来把事情调解清楚也就好了。谁知府衙里的官差在一家客栈里找到醉酒的时申,结果官差才进门便有个衣衫不整的小子吓的想跑,官差也不知是什么人,怕他万一是什么贼人,就带着他和半睡半醒的时申一起去了府衙。
刚进了府衙那小子哭天抹泪说时申老爷找的他,赏赐也是时老爷给的,自己不是贼人就是个戏子,实在没饭吃了,悄悄做点皮肉生意,大呼冤枉。
时申半梦半醒也根本不搭理旁人问话,只偶尔唱两句戏词又晕晕乎乎躺在一边。北方的举子早看他不惯了,加上他们认定了时申恃才而骄那些贬损自己的诗必然是他带头写的,于是加上国丧狎伶,科举期间醉酒有辱功名一定要朝廷严惩,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流复闻旨入宫,也无异样,彼薪与他说起礼吉黄河治水颇有成效,流复只说礼吉也是有能的,许多策略也是他去了当地按照实时定的,只要百姓能安稳下来,他没去也不遗憾了。彼薪并不评价,只说,好便是了。
彼薪漫不经心道:“你听见外头时申事了?”
流复笑道:“不出所料罢了。他若无事臣弟才奇怪呢。他是皇兄想扶持的杆子,好好敲打朝里家族们的,如今出事也正好瞧瞧都是什么牛鬼蛇神要冒头呢。”
彼薪轻轻抚摸着流复刚刚捧过的茶碗道:“莫不要朕给他处理这样的事?随他去。”
流复眼神略瞥便赶紧收回道:“皇兄是对他寄予厚望的,臣弟与他接触过,他虽有些放荡不羁却是待何人都很随和的,便是对端茶送水下人也会道谢的。他曾抨击过朝政弊病,但也未曾辱骂过何人。想那诗不会是他做的。”
彼薪道:“朕对他有所期待,他却不爱惜羽毛。”
流复心念一动,时申风流名声在外无非是曾在故居与当地名伶有些暧昧不清的传言,所以有人就借此做文章,便道:“那些传闻做不得真。”
彼薪不动声色道:“科考在即,断袖狎童。”流复听到那两个字心中一惊,慌了神色,两只手暗暗攥在一起。
彼薪又道:“朕不管他私下如何,朝廷是对他寄予厚望的。”
彼薪瞧见流复神色有变,便伸手触碰到流复额头,手指又捻过他的发丝道:“复儿怎的不舒服吗?这一头汗津津的。”
流复忙闪开道:“无,无......没有的事。”
彼薪神色有些暗淡,收回手,玩笑道:“这事你别废太多心思,若此事不能善了,你只管拿王爷的款儿来给他撑腰,谁也不敢说什么。”
流复噗嗤一下被逗笑了,甩了下袖子,道:“你又胡说打趣了。”
第40章 设琼林杯弓蛇影 还园香暗度陈仓
中秋在即,天气一日凉过一日,街巷间桂香酒香渐浓,万家期盼团圆。与从前不同,当今陛下万寿节于八月十二正赶上十五的日子,又赶上今年恩科放榜,皇帝开了恩典,许举国可家中设宴赏月,更是在太和殿备下琼林宴代了万寿宴。
许多文人赞颂彼薪有贤明帝王之风度,又对他在恩科期间宽仁恩施举子,入榜登科时更偏田舍郎之事大肆褒扬。文界传出有几位隐世的大儒在恩科后有出山再收门徒的风闻,许多落榜的举子精神为之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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