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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吃凤梨(近代现代)——嘎巴菜

时间:2021-02-14 17:51:32  作者:嘎巴菜
  季鸣则当时就有点火气上头。他想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就在座你们这些老鬼,也没谁私生活比我更干净。那阵子恰好孟时雨也和他三天两头顶牛,动不动把于樵的案子说的一无是处,虚伪、做作、房地产商买赎罪券,进天堂照样要钻针眼,如果你们俩没有猫腻,你干嘛不听我讲的道理。季鸣则觉得孟时雨无理取闹,一时间以北京之大,找到燕郊都没人明白自己的心意,小季总委屈得不行,只有于樵通情达理,能听他牢骚两句。
  他和孟时雨关系越来越紧张,却为赌气,偏要拉着小朋友出双入对给季子羽这帮人看看。而这样的行为只能加重孟时雨的不满,为了平复男友愈发不可止息的怒气,季鸣则把自己逼成糊弄学的大师,拼命往裂缝上刷油漆。他不敢去讲当初的见色起意,现在的藕断丝连,便只能下意识地指天画地,说我多么多么爱你;他甚至许诺,我们结婚,去荷兰,去北欧,去加拿大,我们结婚。
  平日,孟时雨都有着他家乡人特有的好口才,但当季鸣则散德行,学舌那些自己根本不懂的关于婚姻和爱情的大话时,孟时雨便每每丧失了对语言的掌控,他只会跳着脚一顿日爹操娘。季鸣则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哄也哄不得法,两个人就这样天天置气。季鸣则越发烦躁,他想,怎么别人家的感情生活就看起来一帆风顺?怎么老季就能安安稳稳地把他那些女人摆的平平。
  五月一个晚上他和孟时雨又吵了起来。孟时雨听他讲了个电话,说约人在某某酒吧见面。小朋友误会了,执拗地不许他去。季鸣则再也忍不住火,他想自己真是犯贱,谈恋爱不是为了图开心吗,不开心那还谈个姥姥。季鸣则指着孟时雨说姓孟的你别后悔,然后把门摔得震天响,真的开车去了于樵家里。
  季鸣则再没想过自己会一语成谶,那天晚上孟时雨是当真后悔。
  他从没这样疼过,小朋友过去受过什么伤呢?最多也就是踢球时扭伤韧带,磕破眉骨。除了在球场上,孟时雨时时刻刻都被精细地护着,在他读书时,同学的表弟的邻居打了次群架都能在班里引发讨论,他们太乖,太优等,以至于连斗殴现场都没见过。孟时雨以为打架就是港片里演的那样,充满特写和慢镜头。
  暴力和美没有任何关系,看场子的马仔们有烟酒过度的暗黄的脸,他们精瘦,留着长而脏的小指指甲,他们知道人多势众的重要,以多欺少在这个行当并不羞耻,把人按在地上揍,用椅子砸断膝盖,拿酒去浇人的头。平凡的生活。
  孟时雨被按在地上一脚一脚踢,一拳一拳打时,心里确实有些后悔。他不应该直眉瞪眼地跑去见义勇为,季子羽欺负女服务员关他孟时雨什么时,他本不过是来找季鸣则那个老王八蛋的。
  但一旦马仔停了手,拽着他头发叫他听季子羽黑白颠倒,孟时雨又忍不住还嘴:“我去你妈的,你刚刚那叫猥亵妇女!我凭什么不能管?”
  “我?猥亵?告诉你,这社会上只有来贴我们的,再没有我们求着上的。孟时雨,你自己不也是吗,嘴里成天说社会问题,公平正义,最后还是要卖给我哥。”
  孟时雨感到血从额头流进眼睛里,他眨眨眼睛,把眼泪眨到血里,“如果我真是卖给你哥的,那我就更应该追求一个更公平的社会,为的是以后没人卖给你们!”
  季子羽忍不住笑了,“都这时候了,还说漂亮话呢?老天爷啊,别告诉我还有人真信这套?”他说着,环顾四周,一屋子的人都笑出了声。
  孟时雨也硬撑着笑了:“那你今天看到了,就是有人信,就是有人看不惯你们的规矩。”
  季子羽哦了一声:“我懂,你呢,学个哲学,成绩也一般,家境也一般,一个人在北京,以后能干什么?所以你要讲公平,讲现在社会不好,讲我们有钱人不好,这样你就算一事无成,仿佛也不能赖你自己没本事。为什么季鸣则不说这些,我不说这些?你上蹿下跳,学那些书上的大词儿,还不是因为自己知道自己是卖给我哥的,又要脸面,不想承认我们远高过你,仿佛学两句舌,就真和我们平等了。你看,生气了,被我分析对了吧?也就我哥是个傻子,才看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对个屁。季子羽,你否定我,因为你也怕我。之前我们学校学生帮农民工维权,维到你们集团头上,你死撑半天,放了那么多狠话,最后不还是按劳动法乖乖赔钱。”
  季子羽脸色便沉了下来,“是了,那个破事也有你一份力。我想想,那次事故是一死一伤吧?伤的是什么来着,腿?既然你这么想和农民工心连心,我帮你,你,对,就你,给我打折他一条腿。”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你就一个人在这儿,你说你那些同学能进来救你吗?你那些工地上的‘朋友’能进来救你吗?他们都找不到酒吧的门。”季子羽说着说着,自己都把自己逗笑了。
  孟时雨当真慌了神,他到底也才过21岁,他本能得发起抖,再撑不起那份小小的属于左派的骄傲,“我要告诉季鸣则,你不怕他报复你吗?”
  “他?软和肚肠的慈善家,早晚要被淘汰,”季子羽笑了起来,他把孟时雨的手机扔到了桌子上,“再说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拿手机干什么?你在给我那个傻哥哥打电话。但他人呢?哎呀,人呢?怎么还没到呀?我告诉你吧,他正和他那个心尖尖上的初恋在一块儿呢。”
  “你瞎说!”孟时雨喊了出来。
  “就知道你不信。”季子羽拿出自己的手机挥了挥,“喏,我的团队不错吧,半夜还在盯梢,看到了?人家早就住到一起去了,哈哈哈哈,你算什么啊,嗑瓜子嗑出个臭虫,充起人来了。”
  膝盖上传来的尖锐的痛让孟时雨尖叫出声,他声嘶力竭地抱着腿哭起来,他想,这样就没人能听到心碎的声音了。
  这时陈献云踢开了包厢的门,他看见孟时雨蜷在地上,一个男人手里还拿着刚刚用来施暴的钢管。“你他妈给我滚!”愤怒把陈献云一向回避的脏话都拱了上来,他扑过去把孟时雨抱在怀里,“没事没事,我来了,我们去医院。”
  孟时雨疼得已经快昏过去,只能尽力抓住发小的袖口。
  “你丫谁啊在这儿管闲事?”马仔啐道。
  陈献云理都不理,试图把孟时雨从地上拽起来,但孟时雨这会儿终于见到亲人,一口硬气全散了,根本站不住,反而把陈献云拽得一个趔趄。
  季子羽乐了,“小同学还挺辣,瞧你那细胳膊细腿,你现在放手从这个房间退出去,我既往不咎。”
  陈献云抬头死死盯着季子羽,周围一圈都是他的人,只有他的人。陈献云收到孟时雨的消息时,本想自己来,于总却说,万一他们已经打起来了呢?你总是冒冒失失的,这样吧,我跟你过去,镇镇场。陈献云没时间反驳。
  但无论是保镖还是司机抑或是于总,谁也跟进房间。陈献云的脸一点点白下去,马仔又围上来,拿着啤酒瓶。季子羽站起来,一脚踢到孟时雨的膝盖上,把人踢得在陈献云怀里发抖,“别在这儿演两肋插刀了,看你是个学生,赶紧给我麻溜儿滚。”
  孟时雨听到陈献云说:“季先生,我是和新华集团的于总一起来的,我劝你客气点让我们走。”
  “于总?”季子羽上下打量着陈献云,心想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美人,“拉大旗扯虎皮,于总养的人多了,他会管你?”
  孟时雨顿时就不哭了,他放开了陈献云的衣袖,“小陈你别管了!你出去,然后再找老师,找警察都行。他还能打死我?”
  陈献云反握住孟时雨的手,轻轻捏了捏,仿佛把自己的尊严就此托付给孟时雨。他声音绷成了一条线,用几乎是说给门外的人听的高声说道:“于总是从我床上过来的,你看他管不管我。”
  几乎是话音才落,那个于总就进来了,季子羽变了脸色,满脸都是陪笑。陈献云看都不看他一眼,搀着孟时雨往外走,招手拦了出租。
  于老板追出来时,孟时雨已经被陈献云塞进了车,昏昏沉沉,他听见有人说,“小宝贝,你刚刚嘴真甜。”
  “你故意不进来,非要逼我说。”
  “诛心就没意思了,快送你同学去医院吧,早去早回,哦对了,要我给小季总说一声吗?”
  “……不要。我会早去早回。”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响起了,孟时雨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献云一缕一缕把他冷汗打湿的头发拂开,别到耳后,“傻逼,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孟时雨忍着痛扯出一个笑脸,“你怎么和咱高中班主任似的,‘你们考不好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的是你们自己。’”
  “你还贫啊。”
  孟时雨摇摇头,“不贫了,以后都不贫了。”
 
 
第13章 
  季鸣则沉默地坐在黑暗中,良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入睡,梦里都是绵长的痛。忽然,他听到有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起来,孟时雨穿着睡衣,光着脚,站在走廊另一端。
  季鸣则连忙起身,不顾腿麻地迎上去,他看见孟时雨的眼底一片通红。小朋友扑在季鸣则怀里,在怒意勃发和委屈难过的交界线跳来跳去,小季总手忙脚乱,闹不清是先哄人,还是把人抱起来,省得冰了脚。
  “警察,来了,他们来了,怎么能这么坏呢。”孟时雨含含糊糊地说着,把鼻涕擦在季鸣则的领口,“狗屁倒灶的警察国家。”
  好半天,季鸣则才终于把孟时雨哄回屋子,闹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连小季总都没想到,政府动手竟这样快,CRS部队趁晚上大家都睡了,翻过工厂大门,抓起人就打,幸好最后关头Bolya带着同事们用运货卡车堵住了厂区的门,车间保住了,但仓库和后面的活动中心全都叫警察成功清退。
  后来接到电话的工人们只在睡衣外面披了羽绒服,就匆匆赶来,开着他们油总舍不得加满的二手车,把按揭可能还没还完的老欧尚和破雷诺颤悠悠停到簇新的装甲车旁边,试图堵住路。他们没有更多可以做的了,只有站在迅速搭建起的围栏外面,看警察三个人一组,进驻到他们的仓库。有女人在哭,也可能是男人,反正天那么黑,每个人都可以尽情地抹眼泪。
  “没戏了,我们完了。”有人这样说。
  “工厂还在我们手里!”有人这样回答。
  “但我累死了……”尾音消失在这个夜里。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再来一次,他们根本不可能顶住,现在唯一能期待的只有媒体的呼声。即使等太阳升起来,有热心的网友们在推特和脸书上为他们说好话,可他们已经失去了生产资料,这恐怕也是政府趁夜行动的原因。他们甚至不能再以把废料倒进塞纳河作为威胁,因为那些东西都堆在仓库。仓库啊,哪怕里面所有的产品,都是工人自己生产的,现在政府依然要把它还给公司。
  他们还要坚持多久才能等到商业法庭的裁决?而在困苦的坚守后,我们真能相信法律吗?孟时雨感到一阵从历史深处吹来的绝望的风。
  “为什么呢?市长不是共产党吗,他不会不要我们。到底是为什么啊,这样快,这样急,简直像有什么在后面追着警察在咬。”孟时雨自言自语,忽然,他从床上跳起来,“不行,我得过去,Bolya在厂里。”
  季鸣则拦腰抱住孟时雨,“小祖宗!半夜三点呢,你发什么疯!”
  孟时雨在季鸣则怀里不住挣扎,“你放开我,这会儿不是叫你吃醋的时候。”
  “我吃什么醋!我是叫你冷静点,你腿还要不要了!”
  “要不要都是我的腿,不要你管。”
  这样的话赶话到底戳穿了季鸣则的肺管,他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你去了也没用,尽快驱逐EM厂的工人,是爱丽舍宫的意思,他们早有默契。”
  “你知道?”孟时雨睁圆了他猫一样的眼睛。
  季鸣则支支吾吾,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
  “你知道!”孟时雨一下子跳到地上,“你,你什么都知道……是了,是你和他们沆瀣一气,你们最会官商勾结了,我早该想到,我竟然还想给你机会,蠢死我算了,你走,走啊!”
  孟时雨涨红一张脸,连踢带打把季鸣则推搡到门外,扔出大衣和皮鞋,再一把撞上了大门。季鸣则慌里慌张地拍门,他说我错了,我知情不报,但不是我找的警察!他正咣咣拍门,忽然邻居探出了头,那是一位魁梧的法国大汉,他指着季鸣则一字一句说:“您再暴力威胁我的邻居,我就要采取措施!”
  季鸣则无法可想,只好独自回到酒店。他闯进于樵的房间,以邻为壑,逼问自己一脸茫然的竹马。他多希望当年的事是一场阴谋,那样小季总就能立时大发神威,至少在这件事上 ,还孟时雨一个公正。
  于樵废了好大力气,终于搞清楚季鸣则在发什么神经,他看着这张仍然可以说是极富男性魅力的脸一点点扭曲,心里有些好笑,他想,原来你也有要为自己的任性买单的一天吗?这可真是不错。
  从他们一起上学的时候起,于樵就知道,比起季鸣则,他没有什么本钱可以用来胡作非为。季鸣则可以不学习,可以天天踢足球,甚至可以随心所以地恋爱,但他不行,属于他的那条通往成功的路很平,但绝称不上宽敞。
  他听父母的话,一步一步走着,他那么乖,那么努力,甚至连季鸣则都可以狠下心抛弃,他以为自己就要过上自由而完美的生活。
  然后他发现那样的自由也并不完美。
  澳大利亚的中产社区无聊到过分,没完没了的日光,每周末开车去仓储式超市购物,周日参加华人教会惹人厌烦的礼拜,看着被衣食无忧的中老年妇女围着的光秃秃的十字架和秃头的牧师发呆,读一个会计学位,上班,跳槽,谈一个两个三个普普通通的男友,每个人都不如季鸣则热烈而不顾一切,买贵得要死的有机蔬菜,报税,支付修剪后院野蛮生长的树木的天价账单,为第二辆车贷款,刷约炮软件但一言不发,看国内的同学在社交网络上炫耀策展经历,看国内股市一路飘红,看北京越来越高的城市天际线,看富豪们占据海滩,深潜,看季鸣则放出和小男友的合影,而这个孩子与自己如此相像。
  于樵后悔了,他并不知道这样的悔恨中有几分是源自对爱的热望,又有几分是嫉妒。他精细地衡量着自己的心,比高考估分还要细,比看报表还要细。他终于得出结论,一切的烦恼都源自财富、而不是爱的匮乏。于樵想,我应该早点实现财务的自由。他总记得在一本十八世纪的英国小说里看到的话:“以前他首先应当积极和勤奋,以便为自己谋取财富,而现在他除了决定要成为懒惰和不努力之人以外,便无须做别的任何事情。有息公债和地产是他储蓄唯一合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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