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一点来说,这里是两人的“秘密基地”。
闻熹不敢贸然进去,担心会引起凛玉察觉——虽然那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但既然是跟踪就要来个全套的,半道被人拆穿算什么。
他忽然觉得自己发神经般跟了一路很没意思,无情嘲笑了自己一番,正要离开,却听凛玉道:“出来吧。”
闻熹:“……”不该啊,他隐匿气息伪装身形都做得极好,凛玉鼎盛时期也不会这么轻易发现他吧。
这样轻易地暴露有些让人没面子,闻熹迟疑了片刻,从山壁上一丛绿草里落到地面,正准备出声了,却又听到一个声音:“神君好毒的眼睛。”
有外人?
闻熹登时有种自家地盘被别人偷窥了的感觉,紧接着才想到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藏住的人寥寥无几,正想仔细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神仙敢来这儿撒野,却见凛玉指尖微动,洞门极快地关闭,重新与峻峭的山壁融为一体。
“神君有些小气啊,这都不肯让人看。”人未现,声先至。那人叹了两声,闻熹听声音有些耳熟,一眼望过去,只见一个人影缓缓于半空中浮现。
——难怪,还是老熟人。
“你约我来此,有何事?”
沉湖,魔君罗陀的心腹,位居十一长老之首、魔界话语权NO.2的沉湖。
沉湖却问:“不请我进去?”
凛玉摇了摇头:“有什么话还是在外面说吧。”闻熹那么宝贝这处洞府,外人进去了得被他剥一层皮。
“神君都离婚了,还这么珍惜这里,这伪装得也不太像。”沉湖生得一副温润好相貌,细看竟与凛玉有几分相似,“神君假意离婚,实则来魔界探听机密,这出美人计有些掉身份啊。”
凛玉点了点头,不知是认同还是表示“我听见了”:“何事?”
“神君,我们做个交易吧。”沉湖忽道,眸子灼灼地看向凛玉。
凛玉失笑:“沉湖,你我相识近万年,应该知道,我从不与人做交易。”
“不做交易?”沉湖忽而冷笑,“你与闻熹的婚姻,不就是如此?”
“你用他的心头血疗伤,他就把你占为己有,肆意玩弄,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倒霉孩子
闻熹心一颤。
沉湖这挑拨离间的小人,闻熹磨着牙恨恨地想。
他是断然不会犯什么“偷听到一半露出马脚仓皇离去没把话的内容听全进而衍生出无数误会”这等可笑错误的,当即更小心地敛了气息,当一朵安静听墙角的柳絮。
只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出乎他的意料。
沉湖笑着笑着,眸子里忽然浮上一层白色的阴翳,不多时,面容也随之抽搐起来。
那情状闻熹再熟悉不过,他曾因此过了一万年生不如死的生活,只是他以为那些事情都远去了。
凛玉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凛玉的表情,但见凛玉迟疑片刻,终是挥手开了门。
——一瞬间闻熹脑子里浮现过无数狗血情节,然而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折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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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府内宽敞清亮,并不封死,而是通向外面的山林,有粼粼清水自外界流入,在一处凹形岩石处汇聚成冒出袅袅热气的温泉。
府内还是万年前的摆设,古籍、丹药、瓶瓶罐罐,闻熹心血来潮画的符咒练的字,凛玉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破旧刀剑,还有岩缝中随处可见的、充作门铃的铃兰花。
凛玉皱眉看了面色惨白的沉湖,从瓶瓶罐罐中取出一枚丹药递给他:“何时复发的?”
“神君不是看见了吗,就刚才。”沉湖服下丹药,稍缓了呼吸。他现在看不清东西,却也能想象出凛玉眉头紧锁的样子,自然,不是因为他。他开口道:“神君是在担心闻熹吗?”
“当年我与罗陀联手取了魔君修为的内核,才破了毒性,然而此法却对闻熹无用。听闻是神君自降身段,重返天界为他求来了灼丹,这才救他一命。”沉湖眸中的白色阴翳逐渐消退,“所以神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罗陀也无事,想来复发的只有我而已。”
“沉湖。”凛玉声音平静,“有话直说。”
“我要说的神君怕是不信。”
若是闻熹在,定会冷冷驳一句“那你滚蛋吧省的浪费我时间”,但凛玉无愧于他在先天神祗中独一无二的好脾气,方才沉湖那般侮辱,他也不曾怒发冲冠,如今更是心沉似水,凝神掐算着什么,只在末了才无奈叹一声。
——他能怎么办,他也算是看着罗陀沉湖这几个长大的,还能不清楚沉湖的脾性。看着温润清秀跟他有三分像,实则就是个喜怒无常的小孩,跟他计较什么。
他不接,沉湖却来劲了:“神君是否怀疑最近诸多自爆案件与魔界有关?”
“你知道内情?”凛玉收起用来掐算的神识。
沉湖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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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早先派我去了西北长涯雪山,令我寻雪山神女,找一味神婴草,但不巧神女不在,我没拿到药,便提前一日回来了,去飞月殿告知魔君情况——您也知道魔君并不避讳我过去,但谁知我却在走廊里看见了萨门长老。”
神婴草,这味药凛玉并不陌生,罗陀喜好炼药人尽皆知,派得力手下去药材产地采些药来也不奇怪。
“这本是常事,我未曾在意,但却看到他手里拿了一个锦囊,里面鼓鼓的不知装了什么,他手腕上方还有焦黑灼伤的痕迹。我问他这是何物,他说是魔君托他寻来的药物,但我回去细细想来,却像是……”他低声说了几个字,看着凛玉神色微变,“近几日发生的自爆如此之多,为何却没有造成大面积破坏,神君不觉得疑惑吗?”
“你是说,萨门在罗陀的授意下,引发自爆,攫取神力为己用?”
沉湖低声道:“我本也不信,奈何第二日便又听说了一起自爆案,又听闻神君来了魔界,想来是为此事而来,这才约了您来,将事情告知。至于为何选在此处……也是为了显得不那么突兀罢了。”
凛玉沉思片刻,不知联想起了什么,问道:“罗陀可有复发征兆?”
沉湖摇了摇头:“我知道的都说与神君了,神君可否答我一问?”
凛玉看起来也很好奇他能问出什么问题,只听他道:“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神君跟闻熹生活了七千年?不过是一串疗伤的破石头,神君若是喜欢,莫说一串,百串千串我都寻得来。”
“……”凛玉倒真是没想到沉湖话题转的如此之快,问的问题也让人好生奇怪,尤其最后那句,看来被现代电子产品和无脑剧情荼毒的不止子兰一个。他笑了一下:“你为何认为我连疗伤之物都拿不到?何苦卖了自己换一串玉石子。”
“一万年前,你于魔界荒原遇到闻熹,顺藤摸瓜除魔卫道。只是那场恶战除魔不假,可也除了神,庚辰、九渊等老天君的嫡系都丧命于你手,你还一意孤行放走了我们这些怪物,神魔两道都被你得罪了干净。”
“彼时你惶惶如同丧家之犬,还要被天君暗算,除了闻熹,你捡回来的天赋异禀的小怪物,除了他还跟着你,谁又能给你疗伤、救你一命?”
凛玉略一沉吟,赞道:“有道理,继续。”竟然是颇为认真听的意味。
——幸亏闻熹不在这儿,否则还不得把他挫骨削皮当成灰扬了。
他这般不痛不痒的态度令发言者很是恼怒,沉湖字字紧逼:“凛玉,闻熹根本就不爱你。”
“他只是魔物本性,想占有一个属于他的东西而已。”
“否则这七千年反反复复的离婚,作何解释?他厌倦了便抛开,想起来了就再拾回来,满天神魔都看你笑话,只有你还觉得自己是真爱,还要为他以未愈之身入魔界寻药!凛玉神君,先天剑神,天下至坚至硬的庚金,骨头何时也软下来了?”
凛玉平静地站着,恍若未闻。
半晌,待沉湖渐渐平复下来,他才道:“沉湖,你入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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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个魔,说他魔障了,似乎是件极其可笑的事。
但沉湖,罗陀,甚至闻熹,他们一开始的时候,非神非魔,亦非人。
只是为他人的“私欲”而被迫诞生的怪物罢了。
凛玉至今记得那个仿佛从血水里爬出来的少年,明明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却连一个照明法术都不会,在黑夜里怕得要用自爆这等手段换一席亮光。
他倒不是什么普渡众生的圣母心态,只不过孩子再不成器,到底也是自己费劲巴拉从水牢捞出来的,一晃万年,打也打不死了,还能怎么办?扔一道闭口诀,大家都消停会儿呗。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卑微社畜的日常生活
闻熹隐藏的极好,两人都没发现他来过。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担心些什么,沉湖那小子还不至于让凛玉动凡心——或许是在担心,凛玉一直未动过凡心。
是捕风捉影,心魔作祟,也是经年累月的沉疴久病。
闻熹心道这样下去不行,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干,现代社会恋爱脑是没有出路的。那就去查查子兰说的那件事得了,闻熹这般想着,忽然察觉到脚下的地面一震。
似有爆破之声隐隐传来,与此同时,手机铃声亦随之响了起来。
桃夭的声音传来:“爸?闻熹神君你在家吗?来南城商场一趟,出了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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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熹赶到南城商场时,这里已经清场了,来往的都是特殊安全部的特派员。
时至今日,远古战火已然消散多年,神、魔、人、妖四族共建特殊安全部,广邀各族大佬前来任职。出于一些历史性原因,闻熹与凛玉共同分管总部南城这一块,这里出事,电话自然打到他头上。
气味总是比图像来得更加直接,还未靠近,便闻一阵浓烈的恶臭,触目可及是警示灯闪烁的救护车、神情严峻的特派员以及满地的破碎肢体、乌黑焦炭,有神族亦有人族。
桃夭看起来倒是毫发无伤,红裙潋滟地在嘈杂人海里招手,颇为醒目:“爸你怎么来的这么快?凛玉呢?”
闻熹慢腾腾地从满地狼藉里溜达过去:“不知道我们又离了吗——你没受伤?”
话音未落,一股浓浓的恶臭扑面而来,越来越清晰地刺激着人的鼻腔,闻熹脸色一绿,当即嫌恶地给自己撑了一道结界,“我刚才在路上都闻见了,这味道大的多有损市容啊,都不说给罩个结界?”
被隔绝在结界之外的桃夭:“……对外说是恐怖分子的生化武器来着,毕竟涉及范围超过了半个南城,罩起来麻烦。”
隔着结界,桃夭简单地把事情描述了一下。
南城商场是个综合性娱乐场所,其中处于一楼的L区在一众高级品牌、金银玉器内特立独行。
这地方鱼龙混杂,神鬼妖魔这些非人类格外得多,也常售卖稀奇古怪的法器灵药,不时坑蒙拐骗一下凡人。
因为人多且杂,发生骚动是常有的事,他们本来也没注意,直到前方臭气熏天、惨叫连连才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她跟陈微山赶到L区中心时,“自爆”已经发展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因为L区位于室内,封闭而离出口较远,很多人族来不及躲避,伤亡惨重,更不必说那些自爆的神族——自爆时产生的威力足以掀翻整个大厦。
桃夭控制不住那些人,而且发现陈微山亦有自爆的趋势,勉强把人拉出商场才堪堪止住,但也陷入了昏迷,当即送到了医院。
闻熹打断:“那什么陈微山在医院?伤得怎么样?”
“哦,刚救护车给送走了。”桃夭无可无不可地说道,“不知道有没有生命危险。现在凡人的记忆已经被更改成了‘危险分子报复社会,已被警方带走关押,南城商场暂时关闭,所有人请勿信谣传谣’,但实际上那些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闻熹忽然撤了结界,倒令桃夭一阵惊讶:“怎么了?”
“刚才还问,这么大一起自爆案,你都没受伤?能耐了啊。”闻熹打量了桃夭一圈,那身红裙鲜亮得一如既往,在满地硝烟中格外醒目,“是不是凛玉背着我给你喂什么仙丹了?”
桃夭嬉皮笑脸地挽住他爸的胳膊,被闻熹嫌弃地拎开:“你们不是教过我保命法术么,我别的不行逃跑可是第一。”
闻熹眼神顿了顿,不耐烦地把她脑袋按到一边:“少来,还长脸了是吧。”
一起值得判处七千年有期徒刑、无期徒刑甚至死刑的、严重危害公共安全的恶劣刑事案件——闻熹那点半吊子法律知识恰到好处地蹦了出来。
回头一看桃夭还没走,他莫名其妙道:“所以你还在这儿干什么,见义勇为上瘾了准备请缨去抓恐怖分子吗?”
“……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因此也是第一嫌疑人。”桃夭眨巴眨巴眼,无辜就要从水汪汪的大眼里溢出来了,“要给家长打电话。”
闻熹:“……”好歹四千岁的小桃花仙了,能被人暗算到这个程度,说出去可真够给家里长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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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熹拍球一样拍了拍桃夭毛茸茸的脑袋,看了眼忙忙碌碌调查情况的工作人员,准备借机把人带走,孰料一转身来了个拦路虎。
“闻前辈。”那人道。
天君子兰身边的第一心腹,特殊安全部声名卓著的超级秘书浮桨,人称蒋先生,虽然闻熹一度觉得“福先生”这个称呼也蛮不错。
闻熹对天君这一家子一丝好感也无,对子兰身边关系最为密切的浮桨也一视同仁,不客气道:“这么点小事,劳动蒋先生大驾。桃夭知道的都交代清楚了,排查都结束了吧,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让桃夭回家去了。”
浮桨木着脸拦住:“桃夭仙君嫌疑未除,应当回管理局听候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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