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静柔和地笑:“小鹿的爸爸妈妈的确是离了婚,孩子归了爸爸,小鹿妈妈半个月会探视孩子一次,但并不像狗血电视剧里描述的那样,有家庭虐待什么的。小鹿的孤独症不是什么后天感情创伤,是先天的基因缺陷造成的,你先不要想歪。”
“至于奶奶对妈妈的抱怨,姑且听着就是,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的确,对于这些特殊的孩子而言,家人的、我们的付出他们可能根本就不会记得,但这些爱即使已经不被人记得,我们也并不能否认它的存在与美好。”
说这话的时候,孟静的表情有些飘渺,眼神中仿佛有青烟缠绕,目光落在办公室墙上的一张照片里。
照片里的女人温婉美丽,似乎是在参加类似首映的活动,背景是城里的老电影院。
江月云看着照片里的女人,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和这些孩子相处,观察细节非常重要。”孟静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其实在我们的人生当中,对于重视的人、重视的事,多观察细节,也是有好处的。啊对了!你在这儿体验生活已经快半个多月了,感觉还习惯吗?”
思路被打断,江月云连忙回答:“还挺好的。”
“那明天就加上校长助理的工作吧!不带班的时候,到我这里来,熟悉熟悉校长的工作内容。”
一个月的体验期满,江月云要进组了。
走的那天,他还是尽职尽责跟班到了最后一节课,把孩子们送上校车。
小鹿像是感觉到了江哥哥要离开似的,一天都黏在他身上,上校车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张开短短的小胳膊,在江月云的脖子上抱了一下,用自己温软柔软的小脸挨了挨他的脸颊,是小鹿妈妈抱孩子的样子。
江月云一下子呆住了,这孩子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他的不舍。
小鹿做完这些,依旧安静地上了车。
江月云转过头,看着微笑的孟静,有些担心地问:“小鹿这样,我明天不来了,会不会对他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孟静的眼中有些感动:“别担心,小鹿虽然自我封闭,但他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凭着自己的直觉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我们也会多关注他的情绪。而且,”她笑了起来,“你以后有空可以多来看看他,满足这些孩子的社交需要。”
张萌萌已经过来帮忙打包好了行李,两人向校长道别,开车准备回M市。
车开上高速的时候,两人的手机先后响了起来。
打给张萌萌的是何惠,打给江月云的是赵知星。
这次熊孩子没有多的话,江月云刚刚接起来,就听见他沉声说:“陆影帝出事了!”
☆、第 62 章
其实大家都还没弄清楚陆乘风到底出了什么事。
打给在意大利的助理,接听电话的是当地为陆乘风照料生活起居的一位女士,用口音浓重的英语告诉他们,陆现在在医院,精神状态不稳定,情况不太好。
方芳立刻买了最近一次的航班,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赵家在风行工作室有比较重的股份,因此第一时间得知了事情发生了,但不知详情。
赵知星兄妹因为知道江月云和陆乘风的真实关系,第一时间想到了通风报信。
何惠则是告诉张萌萌,先稳住江月云,这个时候着急也没用,陆家已经派出了专业的医疗团队,相信很快就能有诊断结果,到时候再决定怎么做。
张萌萌进了最近的高速服务区,停下来等江月云的决定。
这个时候人心都是乱的,江月云不断做着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些。
其实从小年夜那天开始,已经有了一些蛛丝马迹,心理医生的约会、抗焦虑的小药瓶、半夜睡不着的谈话、想要自己一起去威尼斯的焦虑……江月云心里十分后悔,如果当初答应了他一起去意大利就好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大陆的另一头胡乱担心。
江月云呼叫了系统,但出乎意料的,系统并未回应他。
现在回想起来,自从陆乘风坦白了同为穿书人的身份,系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似乎从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开启了一个独立的副本,没有任何外援,得靠自己的力量找到回家的路。
自己在一本书里的认知让江月云获得了一些安慰,陆乘风作为主角,多少应该有些光坏在吧。他现在这种状态,不知道和现实有没有关系。
思绪纷乱,却也真如何惠说说,担心也没用。
他们最后还是去了《心之所在》的剧组。
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江月云直奔导演的房间,和导演谈了很久才出来。
张萌萌已经整理好了房间。这次的拍摄地是一个经济不算发达的小镇,演职人员都住在镇招待所,环境简单。
张萌萌一边把最后几件衣服挂进衣柜,一边小心地和江月云说话:“江哥,你跟导演说啥了?惠姐说了,能进何导的剧组机会难得,如果毁约,你今后的资源就难了,你不会……”
“没有……,”江月云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跟何导说,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希望把我的戏份集中一下,休息时间就不要了,其他演员放假的时候,就拍我个人的镜头。现在陆哥那边情况不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需要我,只能先赶工,再看情况。”
何导其实对此很不满,对一个导演而言,他要的是效果,赶工是导致达不到效果的最直接的原因之一。只是他没有和对方合作过,觉得可以给他一次机会,看清楚自己的计划是否可行。
第二天一早开始拍摄。
江月云的表演很完美,但那天早上只拍了一个镜头。
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其他演员。
这部戏的大部分镜头是冯立伦与“特殊孩子”的互动。因为无法真的让“特殊孩子”参演,那样会更加无法控制表演的效果,出演孩子的小演员虽然都还算有表演经验,也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体验和培训,但孩子的表演状态比成人还是难太多,无法精准保证状态。
一上午的NG下来,江月云没有抱怨,依旧保持着需要的状态,但心里已经开始暗暗着急。
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何导把他留了下来。
“你现在还想着赶戏吗?”
江月云没有说话,半晌之后,他开口问导演:“如果我没法出演,会不会给您造成太大的损失?”
何导本来的意思是劝他安下心来,没想到对方直接考虑了最次的方案,心里直接腾起了火,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这个你倒是不用操心,在选定你之前剧组有过试镜,有几个试镜不错的,可以去问问档期,这部戏不是非你不可!但是你违约在先,大笔的违约金是逃不掉了。如果你不演,就等着赔钱!”
不论是谁听到这个心中总会有些不舒服,更何况对于江月云的演艺事业而言,何导的这种现实题材电影,无论是在票房上还是冲奖方面,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而得罪了何导这样的导演,又是主动毁约,在圈内的影响极坏,其他导演在签约时,都会考虑到这一因素,直接会影响到他今后资源的多少。
但他一秒也没有犹豫:“如果不会耽误您的拍摄,那就再好不过。对于这个结果,我真的很抱歉。”
没有再多说什么,一旁的张萌萌已经傻了,给何惠打了个电话之后就跟着江月云回到了住处,帮他收拾行李,看他定了最近城市飞意大利的机票,最后开车把他送到机场。
“萌萌对不起,”在排队安检的时候,江月云低头对她说:“我的决定太任性,可能会牵连到很多人和事情,你帮我跟惠姐说一声,剧组的违约金我会付,有多少让她把金额算给我,之前《双生》、广告和综艺的钱我都没有用,付违约金应该是够的。你劝劝惠姐,让她别太生气,身体要紧。到了那边我会告诉你具体的情况,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
“江哥,你……”张萌萌含着眼泪,“你不是说要当影帝的吗?你这样……”
江月云的眼眸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清亮,他甚至在笑:“没办法啊,想成为影帝的人,现在是‘影帝的人’了,他需要我的时候,我这么可能丢下他呢?”
安检的队伍慢慢前进,江月云最后一次转向小助理,“好了,我走了,这边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张萌萌只颤抖着嘴唇答应了,挥手和他告别。
飞机起飞,江月云把手机调到飞行模式,然后打开相册,一张一张地翻看他们在意大利的合影,飞机猛然腾空的那一瞬,他紧紧抓着扶手,闭起了眼睛,心中的焦虑再不是为了眼前的飞行,而是照片中的那个身影。
下机时,陆乘风的助理安排了人来接,江月云直接去了医院。
说是医院,其实是一家疗养院,江月云到达病房的时候,陆乘风刚打了镇定剂,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不过是一个多月没见,他已经瘦了一大圈,整个人陷在苍白的床单中,脸色青白嘴唇干裂,眼睛下深深的黑眼圈让那张俊脸显得特别憔悴。
医生和助理简单介绍了情况,是由于突发事件引起的焦虑症急性发作。
“焦虑症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陆乘风的主治医生名叫弗朗切斯科,大家都叫他弗朗医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意大利老人,看江月云的眼神很和善,“陆的这次发作,应该有一些之前的诱因在,这个你了解吗?”
江月云想起了书桌上的小药瓶和M市的心理医生,还有临分别前陆乘风的状态,都一一如实地告诉了医生。
“张谨言医生我没有见过,但我读过他关于精神治疗的相关论文,”弗朗医生说:“他是国际知名的物理疗法大师,是我钦佩的人。我会考虑与他合作来解决陆的问题。”
助理这介绍了这次发病的诱因。
那是在三天前,因为电影的拍摄到了尾声,剧组自然开始考虑上映前的宣传问题,各家媒体也跃跃欲试,几番博弈之后,定好了进行为期三天的集中采访。
采访前陆乘风一直在赶戏。到了后期他的戏份不多,和江月云当时的选择一样,放弃了所有的休息时间,把所有的戏份放在一起,甚至在大夜戏后面连着拍白天的戏。
助理劝他休息,他却说反正睡不着,不如快点结束了休个长假。
当然,即使是这样连轴转,影帝的表演能力依旧保持高度在线,基本上所有的戏一条过。
采访如期而至,进行得也很正常,问题中规中矩,直到第三天的下午。
先前已经熬了一夜,即使是陆乘风,也显得十分疲累。
接受采访的时候强打着精神,回答问题很官方,没有什么爆料,那个专访的记者似乎有些不满意。
最后几个问题的时间,那位记者突然提到了江月云的绑架案,陆乘风当场沉下了脸,气氛十分紧张。鉴于是直播,陆乘风只回答了几句话,算是敷衍过去。
正当他想要结束采访的时候,记者从文件夹中拿出了一张旧报纸:“听说您其实是陆氏的养子,亲生母亲也曾在国内遭遇绑架,和这次江先生的绑架案极其相似,您觉得,这两件案子之间有联系吗?”
看到那张报纸的陆乘风瞬间变了脸色,还强压着说了句“无可奉告”转身走出采访的房间,重重带上了门。
助理连忙跟出门外,陆乘风已经跪倒在地,面色涨得发紫,呼吸极度困难。在他的脚边,那张报纸被撕得粉碎。
被送到医院后,陆乘风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无奈之下被注射了镇定药物这才安静下来。
陆乘风的父亲早两年已经进了疗养院,阿兹海默症晚期,已经快要起不来床,集团的管理团队平日里只负责工作,风行工作室的工作重心在娱乐圈,乌泱泱一大群人居然没人知道陆乘风的既往病史。
方芳有一点印象,也是偶然一次和陆乘风谈话时,知道他以前曾因生活打击住过一段时间的院,医生这才把治疗的重点放到精神治疗上来。
病床上的陆乘风仍在沉睡,江月云托助理安顿了行李,留了几套换洗衣服,便打算留在医院陪床。
陆氏本来请了专门的护工,看他这样倒也没有阻拦,只在外间又加了一张床,让护工陪在外面。
“张助理,”江月云换了身方便的衣服,叫住了正准备出去的助理:“你说的那张报纸,还在吗?”
张平一愣,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抓出一把撕得稀烂的报纸碎片。
江月云接了过来,道了谢,又去护士站借来胶带和剪刀,坐在病床边慢慢地尝试把报纸拼好。
报纸是被极大的手劲扯碎的,碎片极不规则,江月云也不着急,慢慢地一点点拼。
报纸渐渐成形的时候,陆乘风醒了。
不能算是“醒”,只是摆脱了镇定剂的控制,陆乘风依然在沉睡,但仪器的反应与刚才截然不同。心电仪单调的“嘀嘀”声加快了节奏,扰乱了病房中原本寂静的空气,血压仪发出警报,两秒钟后,医生砰地一声推开了门,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团团围住了病床。
江月云在混乱中被挤到了墙边,床上的陆乘风似乎开始抽搐,医生口中各类药剂、工具的名称不断喊出,房间里的气氛紧张而混乱。
江月云无可遏制地颤抖着,惶恐像黑暗中长出的带刺的藤条,慢慢攀上了他的心。
不论是在现实还是书中,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能够根据情况逼自己一把,该争取还是该放弃自己心里有数,努力过后不留遗憾。这种人生的两可让他产生了一种感觉,好像遇到的所有事情是可以掌控的。
但最近连着两次的遭遇让他打破了这一认知,一次是上次被绑架,费南去找陆乘风的那个白天,一次便是现在。
因为,这两件事他都只希望有一个结果,也因为这两件事都事关陆乘风。
房间里依然忙乱,但医生们慢慢安定下来。
仪器的报警声早已解除,心电仪的嘀嘀声也渐渐恢复平静。
天色渐暗,有人啪的一声开了灯,病床上方雪亮的顶灯照得房间亮如白昼,江月云低下头,陈旧的报纸上印着一个女人的头像,正温婉地对着所有人微笑。
☆、第 63 章
那微笑让人感觉十分熟悉,江月云确切地记得自己近期曾在哪里见到过这张笑脸,但又想不起来当时的细节。
42/47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