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什么要带的东西吧?”他根本没注意到轮椅上的老头,对林渡鹤比了比身后,“我们出发吧。”
林渡鹤目瞪口呆地看着通龙;沃特转过头,静静看着这个年轻人。
“别这样,我不想打老人。”通龙耸肩,“你要知道到庄园山下的入口处都会搜身,不许带武器,我很不喜欢用拳头对待老人。”
林渡鹤只能无奈警告他:“他会叫来保镖的,你得离开这。”
沃特已经按响了电动轮椅上的通讯器;然而下一秒,通龙直接走到轮椅前,拔出一把好像是枪的东西,对着沃特的眉心扣动扳机。
那不是手枪,是工人们布置庭院时用的钉枪。
钉枪的杀伤力显然不足,老人还在挣扎,沃特又连续按了几下,长铁钉打入人体的声音很轻,好像气球被戳破了一样。通龙做这一切时,林渡鹤都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他觉得这不现实,没有那么诡异的现实——这个控制着一切的老人就这样坐在自己庄园的书房里,然后被一个菲律宾黑帮用钉枪当成木板一样……
沃特失去了意识,血染红了袍子和地毯。通龙拽住他的胳膊往外走,就在门口处,他们撞见了那个正巧过来取文件的年轻律师。
第二十六章 轻松愉快的见家长
在烟火的爆炸声中,书房里陷入恐怖的寂静。林渡鹤拉住通龙举起钉枪的手,对着律师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男人很快理解了这个结局,指指自己的嘴,然后抿住嘴唇。
“你最好能这样。”林渡鹤的手微微颤抖,努力让表情保持镇定。临走时,他还指着沙发,告诉对方想要的东西在哪。
年轻的律师避开地上的血迹,拿起沙发上的遗嘱文件,匆匆翻看几眼。借着壁炉的火光,他看见了林渡鹤添上去的那行字。
“后加的条文……可惜没有按上指纹,”他问,“为什么不……其实……可以……”
——老头瘫在轮椅上,地上到处都是血,想盖多少个指纹都可以。
林渡鹤知道程序:“不需要录像吗?他需要自己口读每一条遗嘱……”
“录像只是辅助的确认,像这种情况就不需要录像了,他已经……嗯,我得想想怎么安抚律师团的情绪。”
他看见林渡鹤拉起沃特的手,用他的大拇指沾了血,按在那句话上面。然后,林渡鹤把文书还给了他。
“你会签字吗?”
律师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做了——背后的门口,通龙还不耐烦地晃着钉枪。
“恭喜你得到了那条游轮。”他微笑着拔出口袋里的金笔签了字,“不过不是立刻就能转交的……还有遗产听证会,以及之后的一些税费……”
通龙从后面拽走林渡鹤,两人跑出主屋。花园里用圣诞玻璃彩灯编成穹顶,在这片迷幻光彩下,华服男女杯筹交错,没人注意到他们穿过人群;侧门处,几个警卫扛着被麻醉的阿修,避开了正门。
司机和助理正靠在进入庄园的山坡路边聊天,宾客们的车都停靠在这条坡道上,一直绵延到半坡。见到通龙提前回来,两人什么都没有多问,替他们拉开了车门。他们的车开下山坡,和另一辆黑色的车交错——那是加纳纳的座驾。
两辆车擦肩而过,从车窗里,林渡鹤见到加纳纳在看着自己。加纳纳的微笑很平静,仿佛林渡鹤在今夜离开庄园,并没有任何值得意外的。
何株眯着眼睛,在刺眼的圣诞彩光下站在史可荷大厦前。他前一天才从印尼回菲律宾,虽然是东南亚,但圣诞的气氛仍然浓郁到恐怖,还处处可以见到许多诡异的中西结合物,比如“圣母女菩萨”之类的。
他来赎金哥。
刚意气风发了没几天,金哥就又被扣了——通龙不相信他们带来的情报,要见到林渡鹤之后才肯放人,不然就“把他锁在燃烧的巴士汽车里”。
但是何株前几天突然接到了电话,来自通龙的女秘书,秘书让他去菲律宾接人,同时,贷款的事情也落定了。
看来是接到了。
何株完全可以不用趟这趟浑水——他根本没有问林渡鹤的事,那个阿修却成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恨不得把林渡鹤在佛罗伦萨的事情说上一百遍。鬼都知道阿修背后的人是谁,何株不介意卖掉这个人情,尽管他不是很弄得懂里面的细节。
加纳纳给阿修指令,让阿修透露林渡鹤的下落给何株——那么何株接到这个线索,他能把它给哪个NPC呢?
只有通龙。
其实何株不是没有过困惑——宗教狂热者的精神状态难免会不太稳定,林渡鹤是哈佛的毕业生,加纳纳说不准是哈佛还是哈尔滨佛学院。说不定圣诞节到了,加纳纳疑似大彻大悟,企图让何株把林渡鹤的下落透露给严武备的那个国际事务办公室……
但是,还是通龙的可能性更大。
金哥在史可荷的日子看起来不好过——何株觉得他是装模作样,通龙不像是那种会把他关在地下室不给吃不给喝每天严刑伺候的人,除非金旺自己作死。
“不,让我在那兼职端盘子,”金哥的手木然地举在胸口,“在他那个天台,操,游泳池,美女,比基尼,但我必须站太阳底下端盘子,看一堆大胸美女晃来晃去……至少三十个嫩模,你只能看,太煎熬了。”
何株冷笑:“平时那么拽,怎么不壮着胆子上手?”
“这不,他们那个描述太有画面感了——锁在点燃的公交车里……”金哥看了眼他手上的箱子——他们两人各提了一个大号行李箱,里面是现金。“喂,咱们要不然拿这笔钱跑路吧?”
“跑什么路……你不想赚钱挽回前妻和女儿了?”
金哥不吭声了。他一直想,但苦于手上没钱。
何株走在前面,只能看见从身边溢出的香烟烟雾。
“我们会有很多钱,多到你可以躺在赌桌上……想买几个身份都可以,想用这些钱洗白什么记录都可以。”他吐出最后一口烟,将烟头夹在指间,那只手拖着行李箱,红色火光在行李箱手柄上微微发亮,“你的前妻如果喜欢钱,她会回心转意的。”
“那个严警官呢?他多少钱能买下来?”
“大概要比你前妻的心理价位高一点。”
两人在圣诞节的深夜街道上走向停车的地方。何株租的车就停在那。金哥仰头哼着歌走在路上,哼的是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他和前妻是初中同学,同桌,他很会吹口哨,天天上课就偷偷隔着课本吹给她听。
路边的租碟店也在放邓丽君,她在东南亚的影响力,哪怕在今日也几乎和妈祖齐平。
突然,何株从后面拽了他一把——他们的停车位边上,蹲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在拿撬棍开车门。
金哥大吼一声:“干啥的!”
两人一愣,根本不跑,从口袋里掏出折叠刀就过来了,嘴里说着骂骂咧咧的本地话。这地方,流氓捅人都不带含糊的,金哥怂了,拉着何株往后退:“您继续,您继续,就是那个……go on,on……”
何株从口袋里拿了东西出来。金哥念叨他,觉得他比自己还怂,居然主动掏钱包。
旋即一声枪响回荡四周,居民区里响起狗叫。
其中一个偷车贼倒在地上抱着肚子哀嚎,另一个人跌跌撞撞跑了。何株根本没管地上的血迹,拖着行李箱走到车边,打开车门。
金旺还傻在原地。
“快点!”他回头催促,“我还要赶去港口,后天印尼有手术。”
几秒后,金哥颤抖着坐上车:“这样没事?”
“你看这像是有人管的样子吗?”
“你为什么会有……会有这个……”他做了个枪的手势。
何株不解地瞥他:“我是医生啊。医生带枪防身很奇怪吗?”
“很奇怪啊……”
“一点不奇怪啊,其他医护都没觉得奇怪。英格护士在印度的时候,拿来防身的是一把轻型冲锋枪,比什么安保都靠谱。但是那种型号私人不许持有了,很可惜。”
“……你有手枪就够了,要那个也太夸张了!”
“送严武备啊,”何株说的理所当然,“小武很喜欢枪的。”
深夜的机舱里,顶灯已经关了,只有零星的座位上还有亮光。
头等舱的座位可以旋转面向,他们的座位面对面。林渡鹤看了眼对面熟睡的通龙,他发现对方也没睡,只是在偷看他。
片刻的犹豫后,他还是决定主动开口。
“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事,但你应该尽快回到安全的地方……我是说,那种可以由你自己控制的地方,陪我回美国的家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事实上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只是最后回去看一眼父母,之后,我们可能需要面临……”
“我也需要去看一眼你的父母。”
“……不好意思,你说的是……”林渡鹤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用见父母的吗?你们中国人。至少我们那需要见一下……啊,你们已经完全进入美式的……”
“不,你为什么需要见我父母?”
通龙还没睡醒,努力眨了眨眼:“我为什么不用见?”
——对,就是这样无厘头。
最早是为了给手下人弄一套在东南亚各地方便行走的干净身份,林渡鹤找到了这个菲律宾的匪帮——他们仍然自称为gangsta,不会自称黑帮。对于史可荷来说,无论业务拓展到了什么地步,它都是一个gangsta匪帮。
黑帮有行为逻辑,有严明纪律,也有很多产业链来洗白和黑帮的关系。但匪帮没有,这群人在当地简直为所欲为。
见面后,林渡鹤就被他缠上了。与其说他跟不上通龙的逻辑,不如说通龙完全无视逻辑。
半天后,他们从火车站离开,抵达某处高档住宅区。林渡鹤的家在这里,只是院子里杂草丛生,已经很久没有修剪过了。
母亲在家,见到孩子带朋友回来,她很热情地招呼两人进去坐下。
“不用换鞋,进来吧……”
通龙真的没换鞋往里面走,被林渡鹤一把揪住,最后脱掉鞋子赤脚进去。
“他,工作,忙,”母亲的英语不是很好,来美国那么多年,她依旧只能和家人或者附近的华人沟通,“不是经常回来。这个,吃吧,好吃,美味。”
好在通龙也能听懂,吃了一口盘子里的蒜末黄瓜。
母亲换成中文:“你爸出去想办法,至少先把今年的账平掉……你能拿出多少?”
“……我都给你们吧。这次把卡留给你们。”
“以前和个小守财奴一样……你大概有多少?”
“我不知道。”林渡鹤不想谈钱,他不常回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回家,谈论的话题就只有公司的经营状况。“爸什么时候回来?”
父亲到晚上才回来,看上去憔悴了很多。加纳纳曾说他给过林家一笔钱,但根本亏不完。
林渡鹤不是没有和父亲说过这种异象的原因,只是男人不信邪。
“不要和我爸说你是做什么的,”他在饭前叮嘱通龙,“就说你是个普通的玩具公司的文员。”
桌上摆起了热腾腾的饭菜,林父坐在主座,聊着公司的近况,他觉得明年一定能有所改善。
桌上的人都沉默着吃饭,只有母亲偶尔笑着附和几句。
“你是做什么的?”他问通龙。
“玩具公司的文员。”
“哪家玩具公司?”
通龙看林渡鹤。林渡鹤随口报了个大厂。
“具体什么职位?”
“爸,这样不太好。”
“我问一下人家,怎么了?——什么职位?我家林渡鹤是哈佛毕业的,之前还被请去……”
“爸,别说了。”
林父用筷子点了点儿子:“你今天怎么了?——通龙,你应该已经是经理了吧?”
没有回答,通龙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一桌人都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他站在那,用手指扣了扣桌子。
“——他让你别说了。”通龙的语气很平静,“你再说一句,我就扯掉你的舌头。”
几秒的死寂后,林父突然起身,做出想拍桌的动作;但赶在之前的,是整张桌子被人掀翻。
餐具稀里哗啦碎落在地,林渡鹤站在那,头发凌乱散在脸上,眼眶血红。
“……你们都不要再说了。”他退开一步,深吸一口气,然后说出那个让家人面色惨白的消息,“爸,我把老头杀了。”
第二十七章 啊
大概呆滞了足足有半分钟,父亲才如梦初醒,朝林渡鹤走过去。
“我杀了那个老头,就是忍无可忍了。”林渡鹤说完,转身朝门口走,“我走了。”
男人吼住他:“你站住!你考虑过家里没有?!”
林渡鹤已经拉开了家门,他往后看了一眼,眼神疲惫。他想反问父亲,家里考虑过他没有;可是看见父亲背后抽泣的母亲,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孩子,他真的死了吗?”母亲还有些侥幸心,“你怎么能……不是,说不定没死,只是受了点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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