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是我!”王婶快崩溃了,眼神满满看向了刚才为首抓他的粗壮男人。
那男人看着赫榛移过来的眼神先是一愣,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随即又想起来这只小白兔有什么可怕的!顿时气势也回来了,大声道:“就是我们几个!怎么?真以为你打得过我们?”
赫榛看着他指出的几个人,不少还受过他和祁僮不少恩惠,现在居然反过来要他们的命,可笑,太可笑了。
他把刀从王婶脖子上撤开,讽刺了笑了起来,刚开始笑声闷在胸腔里,听得人毛骨悚然,可他想是忍不住一般,越笑越大声。
镇民们以为他疯了,疯子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一个个正想逃回家,可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就听赫榛说话了。
“太傻了,你们太傻了!”赫榛看着他们的背影大笑着,眼泪模糊眼睛,他发狠地抹了一把,“真可怜。不仅可怜,还恶心。”
放火的男人一听怒了,“你他妈骂谁呢!”
“你们真以为,害死了一条人命,自己就能得救了吗?”
赫榛的眼神似是在怜悯,可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
有人见赫榛放下了刀,也装了壮胆子,不服气道:“你咒谁呢!是你们命不好,被魔鬼头子盯上了……”
“所以你哪来的信心觉得魔鬼头子真的会放过你们?”赫榛打断道,看着他如同看着一条无知的野狗,“厉鬼最喜凡人阳气,你觉得他会为了一个人,放过你们所有人吗?”
呵,赫榛苦笑着回头看着滔天的烈焰。
凌江王,真是好算盘,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给所有人最精准最致命的打击。
王婶一行人被他的话吓得停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们的孩子还没回来,害怕真被赫榛说中了。
“娘!”
“爹!娘!”
竹林火势蔓延,几个小孩却突然从还未着火的竹林深处跑了出来。王婶他们一看是自家孩子,顿时眉开眼笑,张开双手就要跑上去接。
赫榛看着跑过来的孩子,敏锐地发现一个白衣翻飞的人影跟在孩子身后走了过来。赫榛预感到了什么,动了动手指,却还是唤不出半点灵力。
眼眶又酸又涩,明明心如死灰,眼泪却一刻不曾停歇地往下掉着。眼看孩子们欢天喜地地跑向爹娘,就在他们快要扑进大人怀里时,赫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
“我的孩子!你把他怎么了?你把我孩子还给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恐的尖叫声和绝望的哭声响在竹林里,脚步声骤然响起,随后却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痛呼声。
“诸位杀了人,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了?”凌江王饶有兴味地看着摔在地上的镇民,身后的鬼役一半压制着那些孩子的爹娘,一半则吸食着孩子的阳气。
他的视线从被困在屏障内的镇民身上移到了那群孩子身上,假惺惺地安慰道:“别担心,你们的孩子再也不会受这种苦了。”
说着他笑了起来,“毕竟都已经魂飞魄散了,连喝口孟婆汤的机会都没有。”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一个男人突然捡起一把刀,目眦欲裂地冲向他。凌江王站在原处脚尖都没转一下,在那把刀即将捅向他时,一个鬼役从那男人的后背穿心而过,那男人还没来得及发出痛呼,就化作了一捧齑粉。
所有目瞪口呆,先前威胁赫榛的那个壮汉一下跪在了地上,尿了一地。
凌江王噙着意味不明的笑缓缓走到赫榛面前站定,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爹爹帮你抓住了害死祁僮的人,怎么,不道声谢?”
后方的人群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赫榛猛地掀开眼皮剜了他一眼。
“看看这些人,多恶心,前一天还对你笑面相迎,今天他们就能为了自己的利益捅你一刀。”凌江王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你不是恨我是个杀人魔头吗?那你自己看看,他们和我,又有什么两样,凭什么他们安然享乐,我却又妻离子散。”
“这样吧,爹爹网开一面。”他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在赫榛额上点了一下,“我不可能空手而归,但我这次允许你选择留下谁的命。”
一股力量注入经脉,赫榛看着指尖亮出一道光,但很快又消失了。
“呵,不,你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人的。”
赫榛看着他的脖颈,恨不得上前抹一刀。这个人假惺惺地把灵力给回了他,只是想看这个儿子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
害死自己爱人的人,都不得好死。
*
万年冢里不见天日,但他们对时间还有感知,两人几乎一夜没睡。
赫榛往祁僮怀里蹭了蹭,“我想洗澡,你抱我去。”
“你这里有热水吗?”祁僮表示怀疑,他一路走进来,发现这个万年冢比小粽子那个还荒凉,除了最里层一圈,外圈别说乱石枯木了,鬼都没有。
“我在屋后建了个温泉。”
“……”祁僮噎了一下,这是什么苦中作乐的精神?
抱着赫榛顺着他指的路,两人双双泡进了温泉,祁僮看着他被温泉热气蒸得微微发红的脸颊,没忍住伸手戳了戳。
“那时候不夜侯和孙大夫去哪里了?”
“他下令鬼役屠杀的时候,我只给没有起哄着要杀死你的人设了屏障。”赫榛苦笑了一声,“你看,我之所以能把千机网学得那么好,估计是我的确有天赋,哪怕我只有一点点灵力,还是能精准地在混乱中救那些我想救的人。”
“行了,说什么气话。”祁僮捏住了他的嘴巴,“你给不给他们设屏障,凌江王最后都会杀了他们,他只是想让你经历和他一样的事情,把你变成第二个他。”
赫榛叹了一口气,才回答道他先前问的问题:“我当时本来托孙大夫看着你,但那些镇民骗孙大夫,说镇上有患了急病的人需要他。”
“等他赶回来时,鬼役已经开始屠杀了,当时一片混乱,四周都是惨叫声,我没及时发现他,凌江王趁我不备,把他抓到我面前亲手杀死了。”
“不夜侯上山采药,躲过了一劫。我在竹林外跪了一夜,他回来就看到凌江王疯了一样在说这次屠城是送给我的礼物。”
“然后他就误会了?”祁僮问道,不夜侯当时还小,最疼他的师傅又死于非命,失去理智倒也正常。
赫榛疲惫地点了点头,想起自己当时怎么也不肯跟凌江王走,在竹林外跪了两天。不夜侯在凌江王走后,就冲出来跟他打了一架。
「赫榛,你活该!你居然是那个疯子的儿子,活该你谁都留不住!是你害死了祁僮,害死了所有人!你不配他们那么爱你!」
说是打架,也只不过是不夜侯单方面动手,而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回击。
祁僮见他脸色不太好,连忙转移话题:“诶?这个万年冢的鬼,都居住在最里层吗?我来的时候看到外面几圈鬼影都没有。”
“本来有很多的。”赫榛偏过头看着他,“都被我杀了。”
第93章 往事
温泉的四周只亮着寥寥几盏暖色的灯,毛茸茸的光打在水里的两人的脸上,祁僮看着说完这句话就紧紧抿着唇的赫榛,这人眼里的杀气不是假的,却偏偏被朦胧的光线削弱了几分凌厉。
祁僮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他对自己的伴侣的脾气还是能拿捏许多的,主要还是赫榛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模样是独一无二。
这个人无论生气、伤心,再多的负面情绪积压,在他面前放出来的气话、狠话,说到底也就是讨个宠。
赫榛信任他、喜欢他、偏爱他,虽然笃定他也是如此,但又隐隐害怕他会对自己做过的某些事生气,所以才露出自以为尖锐的獠牙,试探他的态度。
祁僮凑过去抱住了赫榛,察觉到对方明显愣了愣,不由失笑,温声道:“杀了好,谁让他们欺负你。”
赫榛突然急道:“才不是因为这个!”
看,这不就招了嘛。
祁僮点了点头,不慌不忙地扶着赫榛的肩膀将两人拉开了点距离,让彼此可以看清对方的脸。
“你们都走了之后,凌江王就决定把我带回去。”赫榛叹道:“我当时真的恨他恨到了骨子里,趁着他还没有锁我灵力,夺了他的合虚扇伤了他。合虚扇是我娘亲炼出来的,因为她以命换命,所以合虚扇在我手里的时候发挥出来的威力更大。”
听他的话祁僮都觉得心惊肉跳,凌江王本就是个喜怒不定的疯子,赫榛当时估计是抱着杀了他的心才做出这种举动的,“他有没有对你怎样?”
赫榛苦笑了一声,“我知道以我的能力杀不了他,本来就想着,要么同归于尽,要么重创他,他杀了我,也挺好的。但他被我伤了之后,却出乎意料的开心,他似乎在我身上看到了‘成为第二个凌江王’的可能性。”
“他没有动我,更没有再锁我的灵力,甚至把我带回万年冢之后,还亲自教我。不得不说,他很会教人,合虚扇我又用得顺手,那段时间我灵力大增。”赫榛说着看向了祁僮,眼神划过一丝遗憾,“如果我们一家没有出这种事,也许他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老师。”
祁僮叹了一口气,抬手把浴袍带了过来,两人从温泉回到了那间和一千年前竹林里如出一辙的卧房。他靠在床头,赫榛就倚在他的怀里,讲着他们分开后他所不知道的事。
“虽然知道他是抱着把我变成第二个他的想法来教的,但我也心甘情愿学,我在万年冢的冢心里造了这个舒服的住处,那些欺负过我的厉鬼也慢慢的对我开始保持着表面的恭敬。刚开始我还担心他看到这座屋子会暴怒,但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后来我想明白了,我越是这么做,证明我越难放下你,我对所谓‘假惺惺的世人’怨恨就一直在,比起高强的法力,他还想要我心里有一股源源不断的恨。”
“但其实我在他面前变得那么乖,只不过想某一天能除掉他罢了。”赫榛讽刺地扯了扯嘴角,“你看,我这一千多年的生活就是这么荒谬,我的亲叔叔是让我家破人亡的推手之一。我爹又杀死了我的爱人,让作为他的儿子的我,每时每刻都在盘算着什么时候弄死他。到最后,又发现我最尊敬的师傅,居然是害死我娘,把我爹逼成杀人魔头的根源。”
“可是我……”赫榛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我到底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些都要发生在我身上?”
祁僮抱紧了他,亲着他的额头和眼角,轻声道:“你没错,你什么都没错。”
是啊,为什么这些都要发生这么好的一个人身上,这一千多年,赫榛一个人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白眼,光想想他都觉得心揪成一团。
“凌江王是不是逼你屠城了?”
“对,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除了教我,他不常来万年冢,手下鬼役太多,他也不屑盯着冢里的那些,我就是摸清了他这种态度,盘了冢里所有厉鬼的生前死后,把死后还没做过不可挽回的恶事的留在了最里一层,其他的留作屠城。”赫榛回忆说:“果然没过多久,凌江王就让我去屠城,我假意答应,提出要带着我冢里的鬼役。”
祁僮一愣,“就是那次,你把他送进了北海天牢?”
“没错。”赫榛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些许快意,“我带着我挑剩的那些已经不可挽回的厉鬼,悄无声息地埋伏进了一座城镇。”
“你就在那时放出消息给天界的?可是你不怕凌江王发现吗?”祁僮不解,问道:“或者凌江王这次不打算先留宿一夜,而是直接开始屠城,你不是就等不及天兵了吗?”
“我是用合虚扇传的消息。”赫榛说出召出了合虚扇,示意他看扇柄处,“这里本来镶着一枚玉石,刚开始我和凌江王都以为这是装饰用的。因为我是我娘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合虚扇到我手上之后,和我的力量渐渐融合,我就发现了一个秘密——我娘在人界逃亡时身体越来越不好,为了预防万一,她把自己一半的仙力封印在了玉石里,如果哪天她走了,我爹和我有什么意外,这枚玉石说不定可以再救我们一命。”
“掌雪女神在香消玉殒几百年后,仙力再次现世,天界不会不做出反应。当然为了预防凌江王发疯立即屠城,我进城之后,假意掉了钱袋,一个乞丐小孩帮我捡了,为此我带着他玩了大半天。”
祁僮明白了,凌江王见赫榛喜欢那个小孩,正合他的心意,因为这样,赫榛第二日屠城的时候就心里就会更痛苦,而那个乞丐小孩,发现对自己很好的人居然是个杀人魔头,肯定会大为恐惧和失望,这是这个疯子最乐意看到的事,也就一定会等到第二天再屠城。
赫榛知道他明白了,便继续道:“第二天我带着鬼役声势浩大地围了城,凌江王就站在我旁边看着。民众的求饶环节是他最喜欢看的,见我对此无动于衷,他心情更好了。”
“就在他下令让我出手时,我召出了合虚扇,看他发亮的眼神,我就知道他的疯劲儿又上来了。趁他正兴奋着,没多少防备,我直接用合虚扇扇骨里藏着的刀片打向了他。”赫榛笑了一声,“他没料到我会这么做,刀片插·进了他的四肢,为了争取时间,我把刀片变成了长刀,把他钉死在了墙上。”
“那些鬼役又是我万年冢里带出来的,除了依赖凌江王的灵力,他们更多其实是靠我养着,所以早在屠城前半年,我就断断续续地削弱他们的力量,还能让凌江王每次来的时候不起疑。那次屠城,他们的力量早就大不如前,我就当着凌江王的面把他们都杀了。”
“……”祁僮心里是真的佩服,赫榛就是这种沉得住气,还淡定的性子,凌江王疯起来的时候不清醒,赫榛乖起来的模样又太具有欺骗性,被亲儿子摆了一道也不足为奇了。不过这疯子估计没想到,亲儿子这次居然直接联络了天界,把他丢进了北海天牢。
想到第一次见赫榛的时候,还是个听到风声会害怕,抢了别人被子会害羞,下雨了都不知道躲的小美人,单纯得让人怜爱。在没有人爱他护他的日子里,终于还是把自己磨成了这幅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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