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好的烧鹅被摆上桌,吴虞坐在旁边看游满吃,偶尔出个声提醒不要吃太急。
游满对他有意无意,他这辈子已经栽他身上了。
游满吃完,他想着或许该黯然退场。
“你去哪里?”游满喊住吴虞。
他听见了吴虞的嘟囔,心中蓦然开明,只觉从前纠结忐忑的自己多少有些好笑。
吴虞不搭话游满也懂,他主动吻上吴虞,缠绵间耳语问一句:“新婚之夜,宾客都已离席,你还要去哪里……”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游满的举动无疑安抚了吴虞,他满心想的只有同游满携手白头。
夜深情最浓时,游满攀着吴虞的背,问他:“你爱我吗?”
“爱的……我爱你的……”吴虞声音喑哑又绵长。怎会不爱,满心都是你,父母三年孝期未过也要满足你的心愿同你成亲。
听到吴虞肯定的回答,一滴眼泪伴随着顶撞的起伏从游满眼角滑落。
你爱我吗?多可怜的种族,将一颗心交付于你,便将生死寄在你身上,连血缘也无用。
得不到爱管不住心的族人,会死。
游满早就知道即便吴家小妹没有死于他也无用,从他见到吴虞的第一眼起。
只一眼,一句话,他爱上了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他们种族,爱情至上,血脉次之。
若是没爱上什么人,找一个血脉特殊的人成亲便能活下去。若是爱上了什么人,是死是活全凭那人的心意。
两人将血滴在那特有的契书上,两情相悦,自然能活,若一厢情愿,病死是逃不掉的结局。
他出家门前,母亲曾给他一枚姨父研制的药丸,嘱咐他不到重要时刻不能用。
那药副作用可大,吃下后会提早死亡的来临。
他初到吴府没几日,便没犹豫的服用了那颗药丸。
他从来都没忘记什么,那些不过是为了博得关注的手段。
他想要活,也想要吴虞。
左右服不服那药都是要死,多几日少几日有什么关系。若没有吴虞,多活的那些许时日于他犹如鸡肋。
他装作忘记的样子,接近吴虞,做了许多样子,亦受了许多病痛折磨。
好在,都过去了,他想着往后好好守着吴虞。
他不会像从前一样,总是忘记,可以多学些东西,可以记得吴虞好久好久,可以帮吴虞做许多许多事情。
往后,一切都会好的。游满那时候想。
***
日上三竿。
游满第二日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然只剩被子拼命留住的余温了。
吴虞早早地去上朝了。
门外小厮轻轻叩门,询问着醒了没有,是否要传早膳或是吃些点心。
小厮不知游满醒了没,这样的动作只是吴虞走时嘱咐,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是吴虞怕游满会饿着的心意。
游满抱住被子滚到了吴虞睡的那侧,对着门外小厮的话不想搭理。
吴虞细心,走时帮他将里衣穿好,可这冷天,不是穿一件外袍便能出去的温度。
□□绵长,游满又大病初愈,纵是再温柔仔细,也不免身上酸乏。
他身上酸,起不来床,又不能叫小厮进来帮他穿衣。
里衣领口处遮不住的痕迹,他还做不到面不改色让别人看了去。
不若再睡会儿,磨蹭到吴虞下朝回来,让他给他穿。
想到这些,游满嘴角止不住上扬,愈发觉得这个主意很是不错。穿完衣,还可以软乎些让吴虞喂他吃算不上早的早膳。
门外小厮得不到应声,只以为游满还没醒,便不作声退下了。
许是今日朝中有事,游满被饿醒时吴虞还没回来。
“这么不凑巧吗……”游满嘟囔着,磨磨唧唧的自己扒拉着衣服穿上起身。动作大些,还得呲溜一声停下来揉揉腰。
他本不想起,奈何饿……加上他病了这么久,还想好好养着身体,别落下什么病根儿才好。
正巧小厮又来问,只是这次将早膳换成了午膳。
游满正吃着饭后点心时,吴虞回来了。
游满放下点心跑着迎过去,腰酸好似好了,“回来了?饿不饿?”
吴虞由着游满扑到怀里,笑着摸了摸游满没有束起的头发,道:“不饿,怎么头发没束。”
头发没束当然是因为手酸,自己抬不起来,又怕丫鬟透过领口间的缝隙看见些什么,这才草草地拿发带捆住便出来了。
主要缘由当然是想给下朝回来的吴虞找点别的事情做。
“想你给我束。”
“好。”
“这是……”游满正想拉着吴虞去吃饭,抬头却看见了吴虞额头上一块淤青,“这是怎么弄的?”
吴虞不甚在意地碰上淤青,“圣上砸的。”
这话说的轻巧,但吴虞一向得圣上的宠信,又身居高位,缘何拿东西砸出这样深的淤青,游满看着都替吴虞觉得疼。
有白茫茫的东西飘落下来,落在吴虞的头发上。
按理这个天气不该有雪,许是什么树的絮或是什么别的东西。
管它是什么,游满只把它当成雪来记,这样故事便能披上名为浪漫的纱,吴虞说的话便能被裹住不那么滚烫。
“我同圣上讲了你我成亲之事,”吴虞道:“他觉得荒唐,所以才砸我。”
“你同我讲没有婚书也没关系,不入族谱也没关系,不被世人知道也没关系。我不这样认为,你该光明正大出现在我身边,你害怕的,我自然陪你一起受。婚书没有便用那张有着我们两个血的契书充当,族谱现在虽然入不了,但日子那么长,总有一天我能说服族人,把你的名字写在我旁边。至于世人,我还不至于出去吆喝我昨日同你成了亲,我想着那便让统领这天下的人知道,权当天下人都知道了。”
吴虞微微低身,拥住游满,“这样……可好?”
好。游满想这样说,却说不出话来,好似他无论说什么,在吴虞面前都显得苍白。
“那……”游满想问圣上是否还罚了他别的什么,话一出口却又觉得不必问,吴虞如今好好的站在这里,若是有什么处罚,他自然陪他一起受。
“没有,”游满没问出口,吴虞却懂,“圣上是个圣明的君主,气急了砸我一下也便罢了,明日我还要上朝的,别担心。”
吴虞这样说,游满自然是将心放到肚子里,他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剖白的场面,便转移话题,摸着吴虞额头上的淤青道:“疼不疼?”
“有点儿。”
屋内小厮又摆上了新的饭菜,冒着热气,氲地这临冬这样暖。
☆、五月半捌
黄泉,孟婆庄。
游满今日起的晚了,刚出房门便听见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
他走上前问道:“怎的,有人找我吗?”
说是找他,他其实心里纳着闷:他生前熟悉的人不多,家里父母亲人寿命又长,便是有几个面熟的,来黄泉也不该找他才对。
大堂内那背对着他的人,应当是新来的鬼,游满看着他的背影,只觉面熟,像极了他等着的那个人。只是他做好了在黄泉等几百年的准备,那人不该这么早来。
“是谁找我?”游满走上前,却见彭方年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他。
彭方年是写话本子的,合该有某些方面敏锐的“嗅觉”。
那新鬼许是听见了他的声音,缓慢地转身过来。
那鬼,分明是游满以为要等几百年的吴虞。
“你怎么……”游满走到吴虞面前,想问他怎么来了,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可是有人害了他,却又想起吴虞……早该忘了他。
想必,要找他的不是吴虞这个新鬼,该是孟何又犯懒,彭方年忙着写话本,找他来送吴虞罢了。
“我去端汤。”他了然似的想去端汤。
他想他该端出两碗汤,一碗给吴虞,一碗给自己,到了往生司,求求黑无常,把他和吴虞绑在一起。
这辈子如何已然结束,暂且不论,求得下辈子也在一起更重要些。
游满没走出两步,猛地被吴虞拉住手腕,而后抱在怀里,紧紧箍住,“你怎么……怎么忍心,留我一个人。”
场面一来一回变化太快,孟何同彭方年异口同声:“我去,等到真的了?!”
***
游满是在他们成亲后约摸两年辞世的。
他们成亲后,小日子过的可谓是有滋有味。
哪个酒楼出了新菜,哪个戏院排了新戏,吴虞总是第一个带着游满去尝个鲜。
当然吴虞也有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若是那样,也是忙完了立马带游满去或叫小厮去酒楼将菜带回来吃。
他忌讳着让游满自己去,表面缘由是一个人去多无趣,实际缘由是他日子越久醋劲越大,游满在外面多看哪个人两眼,他都要自己气上一会儿,更遑论让游满自己去人那么多的地方。
那戏园子里的角儿,说话拿腔捏调,可娇媚。若是游满看他看腻了,在戏园子里看上哪个,带回家要养着,那还了得?!
吴虞看游满太好,总觉得外面那些会觊觎。
游满常觉好笑,他都未曾担心过这些,吴虞怎的总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命系你身上,哪里敢。”游满是这样安抚吴虞的,换来第二日在床上过了一整日,罪魁祸首该算是吴虞?总之吴虞甘愿伺候这位祖宗一日三餐,还充当小厮跑了几趟为那位打洗澡水。
游满总对月喝着酒叹息,他想不通怎么从前那样清冷的一个人,成了亲变成这副样子。
这话他不敢在吴虞面前说,怕要被质疑变心,而后几日浑身酸乏。
吴虞当然不是很快变成这样的,这大概要算在那五个月便忘一次的破事儿上。
随着忘记的次数多起来,吴虞对游满的依赖和占有欲与日俱增。
吴虞第一次忘记时,对游满很是警惕,是刚认识那个温柔冷淡的吴虞。不过他手段实在不高,没到一个月自己便躺在了游满的榻上,美名其曰两个人睡一张床暖和。
开什么玩笑,当时立夏都过了,虽然算不上热,但怎么都该同冷沾不上边儿。
游满没戳穿他,由着他睡。
两人盖着薄被纯睡觉,这样没几日,吴虞开始有小动作。又没几日,吴虞控诉游满:明明说了成亲了,为什么从来不同他亲近?!
游满“勉为其难”亲了亲吴虞,他才终于安生。
这样的亲吻,待吴虞没两日恢复记忆后想起来,借着游满是敷衍他的名头,将这近一月的委屈憋闷分好几晚才讨回来。
若是第一次算用了一个月的时日,第二次便更短了,约摸用了半月。第三、四次更不消说,吴虞见了游满虽然不认识,却心里自觉亲近,没几日便想起来了。
第五次……
他们没能一起等到第五次。
临近吴虞第五次忘记游满时,游满被诊出中了毒。
那天他们本在吃饭,游满想吃醉仙楼的新菜,吴虞忙着公务没时间去,便差了小厮去买回来在家吃。
饭吃到一半游满骤然咳了一口血,将吴虞吓的不轻。
请了大夫来瞧,大夫摇着头说是中了毒,毒入肺腑,准备后事吧。
这话像是判官给罪恶滔天的鬼下的判决书,半点情面没有,只等着无尽的孤独来赎罪。
一瞬间吴虞好似回到了两年前游满生病那会儿,甚至比那会儿更加折磨。他找遍了京城的大夫,都说游满剩不到几日了,早些准备后事吧,否则来不及。
因着游满从前生病的事儿,吴虞很注重游满的身体,没几日便会请大夫来府上诊脉,生怕哪里存了隐患到时发现晚了治不好,怎么还会如此。
昨日大夫来诊脉时,还好好的,不过是吃了几口菜的事儿,怎么就突然中了毒,是谁下的毒?
吴虞第一个想到的是当朝右相孟醒。
那人行事作风算不上正派,又一直想拉他下马,坐上他的位置。
下毒,确实像是孟醒会做出的手段。
或许游满只是误食了孟醒下给他的毒。
吴虞当即去找了孟醒,同他对峙,讨要解药。
孟醒却道与他无关,没有解药。还道就算是他下的毒,也断断不会留有解药。
吴虞急了,连平时不屑用的威胁也用上了。孟醒这人邪的很,为官数年,手段非常,没什么背景却一路走到了右相的位置,几乎可以说没有软肋,什么都不怕。
只是几乎也有意外,吴虞知道他有一个客卿,在京郊别院里住了两年,甚至可以说同他关系非常好。京中偶有关于他俩的传闻,说是那人名为客卿,实际却同孟醒有夫妻之实。
吴虞不是会听信传闻的人,只是那客卿确实存在,想来,不论是客卿还是夫妻,总该有些重要。
那人是吴虞唯一的赌注,只是他好像输的一塌糊涂。孟醒听到那人的名字,不甚在意地笑了,“不过是一个客卿而已,能有多重要。相识两年的感情能有多深。”
孟醒不被威胁,竟还劝他:“相信我,纵是你心尖尖上的人,也很快就会忘记的,别找什么解药了,再找一个人吧。哈哈哈哈!”
吴虞最终没能从孟醒那里得到解药,他几乎可以说是慌忙从孟醒的别院里跑出去,只因孟醒同他讲:“莫不是忘记了父母的死因?父母小妹是如何死的,游满自然也是谁害的。”
父母小妹的死因,吴虞一直没能准确的查清。凶手做的很干净,少的可怜的证据指向一人——当今圣上。
只是他如何能信,他敬仰着的那圣明的君主,会是杀死他一家的凶手。
吴虞一早差人去寻游满那个被称为神医的姨父,只是时间紧迫,哪里寻的到。
走投无路之际,吴虞去面见了圣上。
什么触怒天颜,忠于君主,他全都顾不得。游满躺在榻上,说不定下一刻便会毒发身亡,他能顾得上什么?
结果当然是他什么解药都没拿到,还被圣上禁足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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