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虎为难笑道:“不怕你们笑话,这头蠢熊是我前些日子买来养在宫外的,每天都差人拿几十斤牛羊肉好生喂养着,让它吃饱喝足,故而这几日养得性子倦怠了些,给惯得。可野性还在,凶起来也是要吃人的,再说,这不是有现成的饵——”
一不知名的近卫忽拔刀出鞘,以几乎不可见的速度,割开了林荆璞的大腿,鲜血先溢了出来,林荆璞才后知后觉一阵剧痛。
林荆璞忍痛不及,便见到那棕熊鼻尖微动几下,已嗅道了血腥味,朝自己缓慢试探出了爪子。
安保庆勒着缰绳,在马上冲他狂笑:“二爷,保命要紧呐,这熊吃得再撑,那也闻不得新鲜的人血。”
再看之时,棕熊加快了速度,獠牙上的唾液飞甩,直奔着林荆璞而来。
林荆璞捂着腿上的伤,咬着牙,便一瘸一拐地往密林中跑去,那里树木多,比起开阔之地,至少可以多些时间蔽身活命。
“睿王,这……”
众人见他拿林荆璞当饵取乐,也不敢贸然上前追逐。
安保庆冷笑,扬声道:“诸位,皇帝的心上人有难,猎了那只狗熊,救了人,荣华富贵还岂不唾手可得?座下可都是一等一的良驹,今日又可以寻乐子,又能挣功名,天底下还哪有这等好的机遇?”
安保庆先驱马前行,魏虎紧随其后。
其他人听言,也便纷纷挥着马鞭,持弓向前。
可这是北境的黄骠马,桀骜难驯,就算上得了马背也坐得不大稳,马上射箭更是难上加难。
魏虎自诩是驯马好手,可还没跑到密林,便被座下的黄骠马给一脚踹了下来。
紧接着,又有人纷纷落马,光是在原地驯服这些马匹,就得费上一些功夫,哪还顾及得了猎熊。
宁为钧自知是驯不了这马的,便趁着混乱离了队,寻人立刻牵了自己的马过来,往马场东边而去。
……
林荆璞已快逃不动了,满头冷汗,血腥留了一路。
耳后尽是树枝碾碎折断的声音,是那熊在不停撕咬,也许这密林中还藏着比熊更为凶猛要命的东西。
他不敢回头看。腿伤还不是最要命的,恐惧已将林荆璞逼到一种绝境,此时林子里任何一点窸窣声,都震耳欲聋。
所以他不敢大声喘气,连呼吸都觉得浪费极了。他随地捡了一块锋利的石子自卫,用力地要将自己的手掐出血来。
日头直照,晒得厉害,树丛里的光影斑驳,却藏不住人。这刺目的太阳要先将人杀死。
“嗖”的一声,一支冷箭穿过层林,叫林荆璞肩膀半边塌了下去。可他不知疼痛,立刻拔下了那箭,紧紧攥在手心,背贴着树干而行,不敢停下脚步。
脚下的灌木忽有一阵动静,林荆璞一怔,强行屏息,以直觉扑上去猛抓住了。
是只兔。
他眉心一紧,大颗汗珠已从眉间直滴入了眼眶里。
他顾不得许多,握着那只箭便往兔子身上狠狠戳去,又拿起石头砸它的后脑。
待到那兔子已模糊得不能看,听到催命的脚步声近了,他便立刻抛向了那棕熊的方向。
沾满血的手都在颤抖。
棕熊得了新鲜的吃食,果然先顿足耽搁住了。
可这也拖不了多久!
……
魏绎此时快步流星离了相府,宁为钧紧随其后,皇轿已备好在门外。
魏绎正要坐上轿子,一时顿住了,又一把掀下了轿帘,皱眉低呵:“换马来!”
“皇上,可——”
“备马!”他几乎是冲着常岳骂了出来。
禁军领命,立刻去牵了马来。
魏绎嗅见马味,咬牙倒抽一口了冷气,拳头一松,便纵身翻跃上马鞍,勒紧了缰绳,调头而行。
相府门口的尘土还未落下,他便扬鞭而去。那一队禁军骑着马在他身后,都有些追赶不及。
燕鸿出来送御驾,站在府门前,冷眼望着那一骑绝尘,对管家淡淡道:“皇上好马术。”
管家糊涂应道:“可奴才记得,皇上不是从不骑马么?”
燕鸿冷笑,没说什么,便回了府。
魏绎此时骑的是宫里最寻常的马匹,他鞭子挥得急,片刻不停,这种骑法最考验马儿的耐力,等他赶到马场时,那只马的腿脚便已有些无力了。
马场上的人见到皇上到了,皆怔住了,噤声齐齐跪了下来,没人猎得那只熊。
魏绎没空理这些杂碎,见马棚中还有一匹多出来的黄骠马,便要去换马骑。
“皇上当心,这匹的马性子最是烈,连睿王都不敢碰——”
话音未落,魏绎已跨上马背,夹紧了马肚。
那马顽抗一嘶,他单手缠绕着缰绳愈发游刃有余,不消片刻,便强势地将它的野性给压了下去。
众人见了皆是惊异,可此时此刻愣是想不出一句话来拍皇帝的马屁,也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多对他说一个字。
魏绎的暗瞳要吃人,冷声质问:“林荆璞在哪?!”
……
林荆璞已暴露在棕熊面前,他无路可退,只好躲在两棵逼仄的树木之间,离那熊的獠牙不过一臂距离。
美人沾了血和垢,也会变得冷戾狠绝,在绝望边缘生出恨意来。
“哐——”
“哐!”
眼看枝桠要被那棕熊撞断,林荆璞若是不拿命一搏,便是死路!
他得自救!
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棕熊的欲望,树木霎时倾倒,狂暴的咆哮声在林间回荡,已激荡不起半点回响。
林子里的人都跑光了,他们就等着他被熊撕咬而死。
林荆璞不再刻意藏掖气息,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抓起那只钝箭往它的胸口上扎去。
可下一刻,箭居然断了。
这箭只够杀兔子的!
林荆璞暗骂了一声,汗毛再次竖起,身子绷得不能再紧,已做好了要与这头熊肉搏的准备。
刹那间,林中风动,一把金剑凌厉飞来,擦过林荆璞的耳廓,直刺入了那棕熊的胸口。
那熊痛苦嘶吼,便倒了下去,激荡起地上一堆残叶和灰土。
林荆璞呆滞站在原地,心都快停了,遥遥见那剑坠也是用金丝线纹的。
魏绎穿林而来,夹马侧身,一把将他抱上了马,连剑也不要了。
林荆璞贴着他火热的胸膛,这才活了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更新~
第28章 滚烫 只能吃得到唇上的滚烫。
林荆璞昏了过去。
魏绎怀里的人还没捂热,猝不防就从地底掀起了一张猎兽巨网,那黄骠马虽健硕,可四面围困,也冲不出去。
顿时人仰马翻。
潜藏在密林深处的杀手纵身一跃,他们屏息已久,早已伺机而动,就等着皇帝亲临的这一刻。
埋伏!
有人要弑君!
四周的杀气俨然来得比那只猛禽更为凶猛!
魏绎不及恐慌,趁着从马上翻摔下来的力道,一手护住林荆璞,一个侧翻,便去拔出那了熊尸上的王剑。
他喉间一紧,迎面挡住了杀手的长刀,奋力挡住,大喝:“禁军何在!”
这林子茂密难寻,魏绎方才骑着黄骠马心急救人,常岳等人追不上,才慢了一截。
“护驾来迟!”
常岳快马提剑,领队从林子里冲了出来,一刀割喉,先与魏绎合力将他身前的那名杀手给砍下了。
禁军与这帮杀手陷入了缠斗。
两边人数相当,那些人也皆是一等一的高手,一时难分上下。
此刻,一把剑已冷冷抵在魏绎背后。
魏绎浑身皆是敏锐的触,几乎是同时,王剑也架在了身后那人的脖子上。
安保庆对他的身手有些许诧异,又挑眉咧牙,大笑了起来:“皇上藏得深,可就以为臣当真跟魏虎一样呆傻么?”
魏绎紧握着剑,剑锋已压在生死边缘,只要动个分毫,都得死。
魏绎声音逼仄:“你胆敢谋逆?”
安保庆低笑:“睿王先前提过一嘴,说你驯马比他还厉害。臣不才,因此才想出这些下等的计策来,臣说了好一通嘴,精心布置,才叫睿王在宫里宫外都弄出那么大动静,又设下这许多埋伏。可皇上若是不惦记着这余孽,由着他被啃死咬死,臣还会是您的忠臣,还是会鞠躬尽瘁啊,什么事儿都没有。不过皇上不负臣之所望,您到底还是来了啊,既然来了,就别妄想着再从这片林子里出去!”
他的剑刺破了魏绎的黄袍,魏绎也立即在他的脖颈上割出一道血痕。
剑拔弩张。
风声愈紧,密林中蹿出的黑影愈来越多,顿时将禁军扑倒在地,常岳一人便已被数十名杀手围困住。
“贼子。”魏绎耳边听着刀剑声,冷骂道。
“贼子?”
安保庆被这两个字莫名诛了心,龇牙咧嘴,高声咆哮道:“吾安保庆乃忠臣!忠心天地可鉴!我要荣华富贵,要做权臣,也要大启永世昌盛,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启,大启不需要你这样昏聩无能的皇帝!”
他不再称自己为“臣”,他觉得魏绎不配做他的君。
魏绎出奇平静,提醒道:“你父亲是个贰臣,你是吃大殷的皇家粮长大的。”
“他是他,我是我!魏天啸一手打下的江山,你这个做儿子的不也想毁干净了吗!”
安保庆盯着他怀里的林荆璞,又哑声笑了起来:“成也璞玉,败也璞玉啊。当朝暴君与前朝祸水,你们如今要一同殉情,也算是成就了一桩千古美谈了。”
魏绎不为所动,冷冷盯着他的那把剑:“可朕若是死绝了,你是要打算立魏虎为帝?”
“今日你必死!”
安保庆肆无忌惮,又得意笑着:“你姓魏,魏虎他也姓魏,他虽不是魏天啸生的,可身上与你流的血也差不了多少,说来大启皇室才历了七载,谁还会在乎血统纯正。说到底,有燕相在,龙座不过是一张虚设的椅子,换谁坐不是一样?”
魏绎眉间微蹙,耳廓微动,便隐约听见马场外围有军队号角,数以千计的马蹄声动地而来。
安保庆也听到了,笑意更甚。
魏绎趁他松懈,跃起一脚踢了他的手臂,剑滑了下来,立即被他拾起。
安保庆随即往后退了几步,有两名杀手挡在他面前。
马蹄声愈来越近了,如同敲击着这片密林的心脏,剧烈得要喷发而出。
安保庆没了武器,躲在人后,厉声喝道:“天策军已赶到,你口中要谋逆的并非只有我一人!魏绎,我们这些忠臣当日辛辛苦苦把你托举上皇位,保驾护航,可你今朝偏听信一个前朝余孽,你要为他舍命丢皇位,是你咎由自取!四面楚歌,不如早些降了吧!”
禁军还在浴血奋战,常岳冲在最前头,并未让禁军士气退缩半分,他们是王军,誓死要用命给皇帝开血路。
魏绎抹了抹牙尖上的血,面色阴沉,持剑站立了起来。
林子分外吵闹,可魏绎的周遭又寂静异常。
安保庆头一次见识魏绎的武力,可并未探知深浅究竟,心中多少忌惮。
树梢压低,整片林子幽绿森严。王剑再次出鞘,锋芒逼人,直劈开了这夺目的日晕。
安保庆的眼被闪了一下,心中咯噔,也不知为何,就往后退缩了半步。
再等他看清时,魏绎已抱着林荆璞重新坐上了那黄骠马,要逃出这片密林。
安保庆甩袖气急,厉声大喊:“给我追!杀了狗皇帝,尔等功成,来日都是正二品的大将军!”
乌云蔽日,林子里的光影一扫而空,肃杀的气氛让惊鸟都飞散了。
林荆璞此时又被颠得清醒了过来,他直接在马背上吐了,魏绎的龙袍上也沾上了污秽。
魏绎知晓他难受,可也没空心疼,驱马在陡峭的山林间疾驰。
他用一只手去扶住了林荆璞的下巴,“给朕撑住了!林荆璞,你害人不浅,朕如今也要因你做那亡命之君!”
林荆璞吐干净了,仰面看他,腿上的血还在流,虚弱得一时睁不开眼。
魏绎不及与他解释过多,沉肩说:“安保庆与邵明龙趁机反了。”
林荆璞听了,见他这幅狼狈的模样,犹如虎落平阳,蓦的笑了,又弯腰下去狠狠咳了两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你还有脸笑?”魏绎心中烦闷,还是稍稍勒紧了缰绳,没再用剑打马。
黄骠马的背很硬,林荆璞趴得实在难受,便去扣住了魏绎的大氅,费力地直起身,靠在了他的怀里,权当他是个靠椅。
林中风大,魏绎骑着马不稳,怀里的人又蹭得他浑身不适。
“别跑了,不如就近找个山洞躲躲吧。”林荆璞气息孱弱,娇气得要命。
魏绎挑眉看他,言语中有些恼:“早知你不怕死,朕也不必来救你。”
林荆璞问:“天策,还是逐鹿?”
“听见角声了,是天策军不会错。”魏绎眉宇未敢松懈。
天策军与逐鹿军是大启当朝军队的主力,天策常年驻守在邺京与京畿一带,逐鹿则主管京畿以外的战事,两支军队是由邵明龙一手训练出来的,比启朝最早的启丰兵训练有素得多,都是能出征沙场的良兵。
而魏绎手里统共只握着三千禁军,哪怕是皇宫里的援军都到了,只要天策军一反,这注定是个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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