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荆璞的腿伤不小心被撕裂得更开,他承不住了,血水汩汩流出,只得埋在魏绎怀里痛苦低嘶,发丝夹着血汗,全掉进了魏绎的衣服里。
魏绎无他法,暗骂了句“麻烦”,只得下马先去找了个隐蔽的山洞。
他撕下龙袍一角,草草给他处置完了伤口。
林荆璞额上汗流不止,坐都坐不住,地上阴冷彻骨,他只能依偎着魏绎的背。
天色渐暗,这山洞已离马场有了一段距离,外面的厮杀声都听不太真切,也不知形势究竟如何了。魏绎浑身紧绷,贴耳去听地,一抽身,林荆璞便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魏绎沉了一口气,要拉扯他起来,两人的唇便碰到了一起。
这洞里几乎没光,什么都瞧不见。只能吃得到唇上的滚烫。
林荆璞很冷,于是先去吻住了他。
魏绎一怔,便不顾许多,将此刻的焦躁全撒在了他的唇上,百倍千倍奉还。
他吃得凶,如野兽般大声喘息。
林荆璞呜咽着,眼角有泪要溢了出来。
魏绎尝过,便不肯放了,霸道捏着他的腰:“怪不得要寻个山洞,先前不把握,临死前却惦念着要来跟朕快活一次?林荆璞,真是好样的。”
林荆璞浑身冷极了,魏绎再凶,此刻也离不开他。
“瞧瞧德行,林荆璞。”
魏绎痛骂着嘲讽着,见不得林荆璞这媚态,更觉得燥热难安。
后有追兵,前方无路,林荆璞这时又成了这般模样,魏绎觉得快疯了。
可骂归骂,他没忍住,还是去吃了他的眼泪,又在他脸上一番粗暴的啃咬,肃声警告道:“给朕活着,往后还多的是你哭的时候。”
林荆璞又咳嗽了两声,嘴角微扬,说出来的话全是气音:“你放心,今日要死的,应不是你。”
“你自身难保。”魏绎道。
“在山洞挨过天亮,就能活。”林荆璞目色稍平,思绪活络起来,说:“魏绎,你说天策军到了,又怎能料定天策军是来帮安保庆谋逆,还是来帮你铲除奸佞?”
魏绎:“安保庆和邵明龙都是燕鸿的人,沆瀣一气。”
林荆璞笑了一声:“是啊,连安保庆自己也对此深信不疑。安知振主持博学科,他就急眼了,怕失了燕鸿的心,所以马场上的布置重重,要我的命,也要你的命。可他却偏偏没往后算,不知道后头还有深渊在等着他。”
“你是觉得邵明龙不会帮他,而是帮朕?”
“不是帮,而是诛。”
林荆璞小口呵气,缓了缓,才说:“邵明龙对燕鸿的忠心不必说,他是个没有野心的将军,是决计不会背叛燕鸿的,所以今日这一招,关键是得看燕鸿决定要诛谁。”
魏绎不以为然:“如果只因安知振主持了博学科,还不至于让燕鸿杀了安保庆,他这些年做相府的狗,十分卖力,燕鸿简直比安知振还像他的爹。燕鸿倒不如杀了朕,扶持魏虎当新皇。”
“听起来是这个道理,可是不然,别忘了燕鸿最忌讳什么。”
魏绎眸子一深:“世家?”
林荆璞颔首:“安家百年的祖训,是要让全族荣辱与共。这是贵族子弟根深蒂固的东西,安保庆除非投胎重来,否则丢不掉这包袱。燕鸿这些年用他,也是存心要防他,不然也不会把安知振留在太学院。”
“若魏虎上位,那安保庆就是头等功臣。今日他在马场布局,想只手更易大启天子,我若是燕鸿,也会将计就计……”
林荆璞没力气再说了,魏绎也已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不一会儿,洞外月色洒下,与密林中的火把交相辉映,林荆璞听到了远处的厮杀声。
“等着,安保庆今夜便要亡。”
第29章 骤雨 “要睡回龙榻上睡去——”
月出东山,天策军已将安保庆那帮人堵得水泄不通。
林子再大,上万军马也可筑成铜墙铁壁,活活围困死这帮饿兽。
禁军已然与天策军站在了一处。
魏虎被人押了上来,他见到地上尸体遍布,没一片树叶是不沾血的,还茫然无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无端暴怒:“本王是皇上亲封的亲王!尔等敢对本王不敬,便是对皇室的大不敬!”
他被绳索捆得严实,一番挣扎无果,只得望着为首的邵明龙,“邵尚书,你与他们说清楚,到底为何要扣押本王!”
邵明龙曾一路护送他与母亲从蓟州回京,魏虎十分信得过他。
可邵明龙不理他,淡淡望向了安保庆:“你可还有话要说?都交代清楚,就不必再送往刑部审讯了。”
安保庆满身是血,撑剑在地,已无力再战,他此时仍是不可置信,与邵明龙四目相对,凶狠嘶吼:“同朝为官七载长,我与你有何冤仇?邵明龙,你今日要这般害我!”
邵明龙掷出一把新剑,落在了安保庆的脚尖,背手侧目,叹气道:“你那剑钝了,换把新的吧。”
往日的刑部尚书若是交由刑部处置,是要丢他身后的脸,丢安家的脸,不如在此自尽谢罪。
安保庆弯腰拾起了那把剑,阴笑着吹走了上面沾着的树叶,静默了些许:“邵明龙,是你投靠了小皇帝,还是燕相想要杀我?”
邵明龙并不正面回答,稳声道:“你在马场密林中布置杀手,意欲弑君,扶持睿王称帝。乱臣贼子,难道还不该杀?”
魏虎听着发懵,惊恐大呼道:“……本王、本王何时说过要称帝!何时又弑君过?邵尚书,本王全然不知晓啊!”
他就是再不通礼数,也知道这是要砍头的大罪,此时硬气不起来。
可他哪怕此刻喊冤喊得通天响,也无人要睬他。
安保庆已听出邵明龙话里的意思,叉腰发笑,“枉我赤诚之心一片,为大启操劳卖命多年!魏绎说我是‘贼’,你说我是‘贼’,燕相也当我是‘贼’!早知如此,我便真跟着林荆璞作贼罢了,好歹能换得后世流芳贤名!安家果然都是些傻子!”
他狂笑不止,笑得眼泪都迸了出来,身子又紧紧蜷缩成一团,颤抖着持剑,佝偻着朝邵明龙一步步晃了过来。
天策军随即护住主帅,齐齐将枪矛指向他。邵明龙皱眉摆手,长矛又收了回去。
“燕鸿好狠毒的心肠,他是该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
安保庆激动地以手指天,站在他面前冷嘲道:“他如今杀我,来日也会要杀你,你手持着大启近八成的兵,比我更值得忌惮。我安保庆顶多是条认错主的恶犬,又算个什么东西——”
说着,他朝地啐了一口唾沫,又道:“燕鸿口口声声要清扫世家之弊,要寒门崛起,可他如今已失了本心,左右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权奸!他怕我扶持新帝会起了势,便害我将性命和声名都搭上去。他要的只是通天权势,因而连自己人都要诛杀!”
邵明龙看他这般模样,心中不觉沉郁,面上维持着常态,道:“可你若是不闹这一出,燕相也不会把事做到这份上,安尚书,你说你这又是何苦。”
安保庆:“不成功,便成仁。我家老爷子已被林荆璞算计利用,满朝都将博学科惹出的烂摊子算在了姓安的人头上,燕鸿忌惮我全家!我若不寻条生路出来,失了势,早晚也是一个死!”
只是他不曾想到,他为燕鸿一心卖命赎罪,燕鸿却反过来算计到自己头上。
安保庆喉结微紧,低头望着手中的白剑。临死之际,他的鼻尖忽又泛起了酸,他不贪生,只是觉得可惜,苦笑着道:“邵尚书,多谢赐剑。”
邵明龙的这把剑,省去了他生前的许多屈辱与折磨,还给他的生后留足了体面。他们毕竟曾是朋党,还念着几分昔日恩情。
“不必谢。”邵明龙道。
安保庆朝他一拜,哽咽呢喃:“还得劳烦邵尚书替我跟我家老爷子传达一声,是做儿子的不孝了……”
一刀封喉,他生平杀人如麻;诛杀自己,也是刃不见血。
魏虎亲眼看见安保庆倒下了,犹如在梦中,猛然惊醒,已是一身冷汗,头重重地磕在了邵明龙的脚上:“邵尚书救本王——!”
-
相府。
空中凭空起了惊雷,大雨倾盆。
“老师此番当真要杀了安大人?”商珠低眉轻语,狂风吹乱了书房的卷轴,她弯腰去替他拾卷。
燕鸿没让人关上门窗,任凭这风吹雨打进来,眼瞳的白翳更加明显了:“这是他自己要选的路,怨不得别人。”
商珠抿唇:“可安大人这些年来,也算是对大启、对老师您忠心耿耿,只是这步急了些。”
“你要明白,自古不得善终的多是忠臣。”燕鸿持笔批阅折子,冷笑道:“这朝堂上的输赢,从来就不辨忠奸,只比计谋高低。”
商珠低头颔首,默默应了一声。
燕鸿又看了她一眼,顿住了笔:“可你与他们皆不同。珠儿,你想要走得远,得先做个忠于自己的臣。”
他唤她乳名。
商珠一愣,将书卷都摆放整齐,问:“学生有何不同?难道,只是因为学生是个女子……?”
燕鸿轻摇头,不与她仔细解答。
他批好了折子,搁在一边,又望着外头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心绪渐沉。
就算死的人再多,邺京的雨还是这般干净澄澈。等明日天亮了,但凡有一丝血迹,也会被这场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
-
大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夜幕已深,厮杀之声逐渐息止。
魏绎用剑拨稍稍开了洞口那潮湿的树杈,几百张天策军的旗帜正在篝火中矗立着,密林层叠,夜色隐匿了干戈之后的血色。
不远处便是火光,有士兵举着火把在寻他,沿路大喊“皇上”。
他分辨出了常岳的声音。
卡在魏绎喉间的那口气算是沉下,他直身释然,才发现这山洞实在太矮,他连站直都费力。
主要这洞里还漏雨,方才雨急,全身都要湿透了。
魏绎又回头望向那已睡得不省人事的人。
林荆璞料事如神,估计也是累坏了半条命,才能在这种地方睡得这般踏实。
魏绎弯腰走过去,狠狠揉搓了一把他的湿发,不等他清醒,就又将他横抱了起来。
“走,雨停了,要睡回龙榻上睡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毕(作者已歇菜……
第30章 棋子 “你跟朕如今已是过命的交情,还客气什么。”
皇宫风平云静,殿外当值的小太监正在打盹儿,全不知今日宫外发生的惊心动魄。
大半个御医署的御医都连夜赶至了衍庆殿,魏绎没顾及自己那点皮肉伤,执意沐浴,又换了件新衣。
他沐浴毕,医官们还在龙榻旁忙活,不可开交。
“莫要留疤。”魏绎拧眉只叮嘱了这么一句。
御医们敬谨如命,又拿帕子擦拭了汗珠。这人都还没清醒过来,留疤的事还远着。
魏绎候在一边站默默着看,并不困倦。况且今日之事一出,宫里多得是人要吵他安歇。
魏凤珍此刻就跪在衍庆殿外。
“皇上,绎哥儿,你且去救救你堂哥!虎儿是遭到小人的陷害!他可是你亲兄弟,哪敢做造反这种事啊!绎哥儿,看在姑母养你大的份上,堂哥也与你一起玩大,你也得发发慈悲不是?我的虎儿呀——”
她喊得像是在灵堂哭丧,说是虚情假意,可倒也还有几分真。
魏绎耳朵疼。
郭赛打量,小步低头过来:“皇上,奴才不如先去将长公主请回去?”
魏绎摆手:“让她跪,平日是跪少了。”
说着,他回头看了眼榻上的病人,又吩咐道:“找东西把她嘴堵上。”
“是。”
魏凤珍这会子说不出话来了,她巴巴凶狠瞪着那几个宫人,又要起来冲进去面圣。
便有两个粗使太监将她肩膀用力摁了下去,力气大得简直是要把她钉在地里。
魏凤珍气得从脸到脖子都是红的。
郭赛走了出来,朝她点头行礼,正色道:“长公主,皇上的意思是不让您说,但让您跪。这夜还长着,长公主且先慢慢跪着吧,若是饿了渴了乏了,只管与宫里的人吩咐。”
她哪还能说得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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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们里外忙活了一宿,林荆璞后半夜醒了一下,又再睡了过去,左右算是挨过去了,除了腿伤需静养一段时日,其他的也都好得快。
翌日,临近晌午,魏绎下朝回来迟了,魏凤珍已跪晕了过去,叫宫人们好生抬走了。
魏绎漠然得很,转而一进殿,见林荆璞正坐在榻上。
他面色虚浮,病气从骨子里渗出来,四肢都是软的,瞧着实在楚楚可怜得紧,又叫看他的人不免心生兽|欲。
魏绎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便脱了朝袍,待宫人将外衫给他套上,他便不要伺候了,侧目问:“他能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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