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绎一僵,霎时如石化了般,侧目望向身边人。
林荆璞人如冠玉,不可亵玩亲近,温润之下,尽是砭骨的寒冰,要拒他以千里之外。
这几日的温存仿佛都成了一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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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平时尽量不说作话,怕影响大家阅读体验,投雷的感谢也都是回复在评论里,但有几句话想简要跟追文的小天使们说。
1.第一次尝试权谋,写得很慢,有的时候一章就要写一天,所以无法爆更,真的非常非常抱歉。也可以理解想养肥的读者,不管养不养肥,我都很感谢各位。
2.写得慢是因为怕崩,对我来说质量是第一的,也不想辜负大家的期待。我会努力写出更好看的故事,做到人设剧情都不崩。
3.最近收到了很多读者的夸奖,我很惶恐,觉得自己是个经不住夸的人……所以我先当做没看见啦,先脚踏实地地写好笔下每一章。
4.再次感谢感谢感谢大家,有任何意见和想法都可以尽情提,每条都会看,督促使人进步。爱你们~
第36章 儿郎 他孤单了近二十年,却头一次咀嚼到了“寂寞”二字的滋味。
筵席早早便散了,使团的人也都回了驿馆。
衍庆殿的灯彻夜未熄,正殿与偏殿各自紧闭,恍如隔了道楚河汉界。
宫婢端来了热水,正要侍奉魏绎洗脚。
“凉了。”魏绎脚趾没碰水,便先挑剔起来。
宫婢又立刻去打了盆更烫的来,端来时额上都冒着热汗。
魏绎瞥了眼那盆水,冷声道:“郭赛,你来替朕试。”
郭赛喏喏应声,便卷起袖子,蹲下来替他去试水的热冷,可手还没伸进水里,魏绎便一脚将那铜盆踹翻在了他的身上。
郭赛被热气烫花了眼,哆嗦着当即俯跪了下来。
转眼间,里里外外一屋子的人也都跪下,动静闹得极大。
“皇、皇上恕罪……”郭赛小声求饶。
魏绎弯下腰来,扯着嘴角,逼问:“朕问你,你何罪之有?”
郭赛语塞答不上来,只得垂着眸子,替人承受着凌人的圣怒。
魏绎又去踹他下巴。
郭赛只觉得自己的下巴要碎,声音都要发不出来:“皇上息怒,二爷他今日并非有意……”
“他无意,那是朕多情?”魏绎说到此处,眼梢一凉,又懒得搭理郭赛。
他与林荆璞又何尝谈得上“情”这个字,从头至尾都是利欲熏心罢了。
他们吝啬于玩弄一丝丝真情,欲望才是他们彼此最纯粹的纽带,可却偏偏如此不堪一击,于是那些撕咬、胜负、温存,都成了毫无意义的空把式。
魏绎赢了又如何,色|欲都是耽人的。
在这一点上,他还比不上林荆璞看得远、拎得清。伍修贤与谢裳裳要接林荆璞离开邺京时他不走,留在皇宫斡旋;如今北境要拿他当人质,他便悉听尊便。
北境必然是有林荆璞想要的东西,可他不该这么快便在筹谋布局中撇开了魏绎,留他一人在邺京应付。
魏绎心绪如麻,脚踩着金盆,听着殿里香灰掉落的声音,半晌,他又冷冷望向了偏殿的方向。
他孤单了近二十年,却头一次咀嚼到了“寂寞”二字的滋味。
可他知道眼下自己无暇顾及与林荆璞那点荒诞可怜的露水恩情。
北境势力介入,邺京的水比以往都要深,魏绎得赶着去搅和这趟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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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难眠,林荆璞咳到半夜才睡,天还未亮便又醒了。
北境使团一早又拿着礼部发下的文书来偏殿请林荆璞去驿馆,筹备启程前往北境的事宜。正殿的主子一早便去澜昭殿仪事了,近日也从不过问偏殿的事。
两人住在一间宫殿,难得这三日愣是没见过一面,说过一个字。
林荆璞上了使臣的马车,今日来接他的不是阿哲布亲派的使臣,而是林佩鸾的人,林佩鸾想要见他。他眼下是即将发往北境的人质,与北境诸人往来,也不必避讳太多。
到了驿馆,林荆璞下了马车,忽觉得车外一阵酷热难耐。他顺手要去腰上取扇子,才发现空空如也。
“林二爷?”驿馆的跑堂问他。
林荆璞温润如斯:“无事,出宫忘带钱袋了,没碎银。”
他便从另一侧的腰上拿出几个铜板,凑齐了赏给了他。
跑堂哈腰:“谢二爷!”
北境的使臣看不懂中原的这些门道,颇有些不耐烦,便催促他上楼。
林荆璞便跟着他上去。
这屋子不大,香炉与锦衾皆用得是最好的品级,孙怀兴办这点事还是周到。林佩鸾正坐在那缝补衣裳,身旁还有个五六岁大的男孩。
“来了。”林佩鸾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请坐。”
这个“请”字说得生分,林荆璞便也行了个礼,才坐了下来。
男孩不怯人,好奇扒着林荆璞衣袍上绣的竹,瞪着眼睛问:“这是什么?我在草原上从来没见过。”
林荆璞一笑,柔声对他道:“竹子。日后你留在邺京,便时常能见到了,它一年四季都是常青的,如同北境的草原一样。”
林佩鸾放下针线,拉住了他的胳膊:“阿达,你去外面找布和叔叔去玩吧。母后有事要与这位先生说。”
阿达懂事点头,从桌上拿了风车,便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林荆璞不由生笑:“这孩子生得乖巧可爱。”
林佩鸾却生冷,漂亮的瞳中并无半分慈悲:“他年纪还小,不通人事。不知自己将来为了活下来,注定会比常人艰难百倍。”
林荆璞尝过这种艰辛苦楚,不禁皱了眉头,又立刻拿温情笑意掩盖了过去。
“阿姊唤我来,是有何事?”
林佩鸾轻笑:“我嫁到北境十五年,是前任汗王格仓的女人,已不是什么大殷的公主,可你名义上还是大殷的王。这声‘阿姊’,我受不起。”
她眼底并无恨意,已被岁月冲刷得半点不剩。她的脸不显沧桑,只留浅韵。
她仿佛是座神庙里供着的美人像,美而失于活泼灵动,愈发显得她高高在上,气势凌人。
林荆璞也无愠色,摩挲着指腹,猜她的用意:“你是为了人质一事来找我的。”
林佩鸾反问:“你在前日宴上答应做北境的人质,究竟是何用意?”
“刀已架在脖颈上,我要命,没得选。”林荆璞去倒了茶喝,云淡风轻。
林佩鸾:“大启皇帝心仪于你,你分明有的选。”
林荆璞手中的茶杯一顿,又笑道:“阿姊怕是有所误会。我与他只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而已。”
林佩鸾半年前还在北境,期间多少也听说过些他与魏绎事迹,见他眼下这般从容无情,又无奈嗤笑:“心性如此,你真是皇家的好儿郎。”
林荆璞稳稳搁落了茶盏,默不吭声。
“但我还是得奉劝你一句,你若是为了帮魏绎招安贺兰军,以为不惜一切代价将我留在邺京,贺兰洵便会投顺归降,便是大错特错了。”
林荆璞轻轻挑眉:“哦?”
林佩鸾缓缓起身:“世人常有传言,说他贺兰洵当年一意孤行攻打北境,乃至后来成为朝廷叛军是为了我。还说他常年压着北境边境,也是为了护住我和阿达,未免都太可笑了些——”
她顿了顿,思绪拉远,平和道:“我与贺兰洵年少时的确曾有过一段两心相许。后来,我便被父皇送上了和亲之路,起初担惊受怕,夜夜思家但不得回;而那些奸佞合谋饿死了贺兰洵的兵马,杀光了他京中族人,他愤懑难平,连家都没了。贺兰洵骨子里是个忠臣,他被迫守在天|行关十三年,是因无路可退。家国仇恨当前,我与贺兰洵的肩上都是沉甸甸的人命,我守我的子民,他守他的士兵。时过境迁,少年懵懂的情爱早已淡忘。真要说我与他的情谊,也只剩那么点惺惺相惜。”
暖风入屋,吹得风铃作响,林佩鸾下意识地想去扶云鬓金钗,可头顶只有细长的异族辫子。
林荆璞也去摸她的辫梢,觉得很不真切,问:“你是要劝我不去北境,还是要劝我去到北境也得逆来顺受,不挑弄是非?”
“你听得进去哪个,便算哪个吧。”
林佩鸾的肩膀沉下,扭头看他,防备中藏了一丝爱怜:“林荆璞,以你如今的能耐,偌大的启朝都快变了天。区区一个北境,又哪能奈何得了你。”
林荆璞与她并肩而立,不觉与她生出了一模一样的神态:“可我不大明白,阿哲布杀了你的丈夫。我此去就算是要让北境翻天,极有可能就是扶持小阿达成为新的汗王。”
林佩鸾坚定亦冰冷:“权势高处,危如累卵。我只求北境安定,这也是格仓的心愿。”
第37章 荷塘 他想弄脏他。
林荆璞从驿馆出来,又去不远临街的商铺买了把折扇。
他又坐回了来时的马车,留意了下那两匹马,掀帘问马车旁的北境使臣:“请教,这可是北境的黄骠马?”
那使臣神态恣意,倨傲地抚摸着马背道:“你们中原可没有这么好的马。”
林荆璞轻摇着新扇,总觉得使着不大顺手,便合了起来,又闲散道:“听说这马一日能行千里之远,未曾亲睹风采,不知真假。”
使臣轻蔑:“黄骠马儿跑得快那还是次要的,主要是它耐力极佳,像这么一匹马,喂饱了之后便是一路从北境跑到邺京,也不在话下——”
林荆璞望着他,会心一笑。
那使臣戛然而止,见着他的笑,背后莫名冒了阵冷汗,心中又觉得十分诧异。
马车缓缓前行,帘子留了一条缝出来,林荆璞与藏匿在街角的人眼神片刻会意。
林佩鸾此时站在楼上,一路看着那马车驶远,神色平静,手指却暗暗攥紧了些。
布和推门而入,将一张羊皮纸递到她眼前:“可敦,已与新接头的下家联系上了,他们先要订购五千匹货。”
林佩鸾接过“嗯”了一声,低眸将纸面上的帐于心中对了一遍:“这家商户确定可信吗?”
“已派人去调查过了,燕鸿亲自推荐的人,应不会有错。”布和应声。
林佩鸾叠好纸:“若不是当日大启马场一案,牵连出了北境潜藏在邺京的马匹黑市,阿哲布也不必派我来邺京重新布局。这次,我可是拿出了我亲弟弟来与燕鸿做的交易,要是赔了——”
她薄唇冷笑。
布和也担忧:“听闻启朝的这位丞相颇有城府与手段,马场一案正是他从中设计陷害了安保庆和睿王。可敦若是信不过他,不如我们还是自己在邺京慢慢培植自己的商户,花上个五年十年,不怕黄骠马有价无市。”
林佩鸾抬手打住:“别轻信外头传言。人说那启朝小皇帝整日似是无所事事,只纠缠着我弟弟厮混。可是我得到的密报,说这一月原本负责供销我们马匹的商户,全是小皇帝亲信一个宁姓的官员,顺藤摸瓜,一个个都摘了干净。我们要在他国皇都做这见不得光的买卖,若是没有位极人臣者庇护,谈何容易。”
“可——”
林佩鸾止住他的疑虑:“这些年我们便是安插了自己人在邺京黑市贩卖马匹,一出事,还不是轻而易举地就被一窝端了,再有十年五年也是无用。燕鸿是最好的选择。”
布和皱眉,继续说:“可是燕鸿眼下只是要林荆璞离开邺京,长久合作,未必能行得通吧。”
“所以林荆璞去了北境之后,阿哲布也不会轻易杀他,要留着他的性命来钳制燕鸿。燕鸿早知这个道理,毕竟事关两国利益,牵涉甚多,他也是不得已要与我们做长久的交易。”
林佩鸾顿了顿,又凝重道:一头黄骠马少说能卖出八金,五千匹便能卖出四万金的高价,若卖给散户,翻倍都不止。可我们要的不仅仅是银钱,马匹大量流入邺京,还会有更大的利益链。银钱流动就代表着消息流通,而从草原上来的彪悍的黄骠马,将会是他们动荡的肇端。”
布和握着弯刀,目眺远处。
邺京的风貌与北境俨然不同,层楼矗立,唯有爬上那最高处,才能将整个邺京的风云尽收眼底。
“可敦,我还是不大明白,燕鸿难道是想要大启动荡吗?他要谋反?”
林佩鸾轻摇摇头,也在偌大的邺京想找条出路,她说:“燕鸿不管他是权臣、辅弼之臣还是恣睢之臣,他这些年所做的一切,虽行事大胆了些,也算是呕心沥血,皆是为了大启长久而谋划。他有谋反之心,不大可信。只不过林荆璞已成了他眼中的头等肉刺,为了拔掉他,燕鸿知道自己必须有所舍弃,才与我们合作。”
“林荆璞离了邺京也好。他走了,启朝皇帝才不会继续抓着马场一案不放,两股绳才拧不到一处。”林佩鸾似笑非笑,又道:“说来,殷朝虽亡,可林家儿郎,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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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使团的马车只能停在宫外,林荆璞下了马车后,便只身徒步往衍庆殿走去。
他熟悉皇宫地形,觉得走多了腿脚发酸,便抄了条御花园的近路走,不想正好撞见了不该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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