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马我肯定就动了啊,被踩几脚没事的。”岳小川隔着毛巾,在右臂上轻揉,热腾腾的蒸汽缓解了肿痛感。
楚天长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细细打量他,“你让我想到一种动物。”
“什么动物?”
“耳朵长长的,大门牙……”
“小兔兔!”岳小川笑着抢答。
“是驴。”
有这么追别人的吗?若是有男生对正在追求的女生说,你像驴,估计要注孤生了。
岳小川心下不悦,表现在脸上,只听楚天长又说:“一头很可爱的小毛驴,又倔又犟。”
“那也不给你骑。”
楚天长失笑,仰面躺在床上,朝岳小川要剧本,“我想看看,你杀青这场戏,剧本里怎么写的。”
读着剧本,他的神情变得镇静而专注,目光中含着某种热忱。再抬眼时,唇边已不再是戏谑的笑,“将寥寥数行语焉不详的文本,完全外化为情绪和表演,并不容易。更何况,只有一句台词。几个月不演戏,演技反而精进了。”
“谢谢楚老师。表演的本质,就是理解吧。我以前太浮躁,最近才静下心来读了很多书,理解能力好了一些。”岳小川淡淡回应。从前,他最渴望楚天长的表扬,动不动就受宠若惊。
“那你在向体验派靠拢。我刚认识你时,你明显是表现派,后来是方法派。”
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了半宿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随后,楚天长成功征服了这头可爱的小毛驴。
天如水彩画,蓝得清透。
远处的山峦,据说属于兴安岭的余脉,偶露峥嵘。
枯老的枝杈脱离树干后,会留下白桦树的眼睛,注视着斗转星移、日出日落、四季变化,注视着两个在林间漫步的男人。
时光在这里变慢,有麻雀在觅食,为静美添了一丝生趣。岳小川去追赶它们,忽听身后的男人喊:“站住别动。”
他回眸,只听快门轻响。
“谁允许你拍我了,”他不满又兴奋地凑过去,“我看看,人生头一次走进楚老师高贵的相机。”
楚天长调出照片,趁他看得入神,飞速在他唇边啄了一口。
很快,他们便沉浸在拍与被拍间不可自拔。楚天长从包里取出三脚架,对焦后设好定时,飞速跑到岳小川身边,发挥身高优势揽住他肩膀,“看镜头。”
咔。
岳小川心头一跳,耳尖隐隐发热。
后来,他们有过许多合影。上节目的、走红毯的、领奖的……可他还是最喜欢这张。虽然他素面朝天,鼻尖通红,穿得也挺窝囊。
照片拍完,楚天长并没急着靠近他的宝贝相机。四目相对,他低声道:“搬回来吧,你当我的酒精检测仪。”
“好,”岳小川竟爽快答应,“但我只做你的室友。房租太贵,我又买不起房。”
“给我一个明确的指示,我该怎么做,”楚天长抬手指向岳小川的胸口,“才能正式在你心里挂牌上市,成为你的男朋友。”
“半年,半年滴酒不沾,我就不再叫你楚老师,而是楚老公。”岳小川垂眸想想,又补充,“这个时间,不是累计,而是持续。破戒一次,就要从头开始。”
“楚老公……听着跟太监似的。好,那就一言为定。”终于有了明确方向,楚天长舒心地笑了,牵起他的手,继续在白桦林间漫步。
片刻后,他猛然止步,调头往回跑,“卧槽,我相机!”
第54章 狗血故事
“川川,你到底是为了男人,还是为了梦想?”母亲柔声问道。
“你没看出来吗?男人就是他的梦想,他做梦都想男人!”父亲愤怒地举起酒杯砸在桌上,又把嘴贴上桌面,吸溜着溅出的酒液。
“男人是男人,梦想是梦想。现在,我分得很清。”岳小川分别为父母夹菜,声音不卑不亢,“我放弃过一次,这回出去……不破楼兰终不还。”
“别整这么吓人,别跟自己较劲,该回来还是回来。”母亲生怕儿子想不开,“你跟潜规则正式和好了是吗?”
“算是吧,但……要半年才见分晓。”恋爱进度,取决于楚天长的戒酒情况。岳小川是故意钓着他,必须毕其功于一役。再喝下去,真的会变成一棵植物。
“哈,搞基还带定时的。”父亲冷嘲热讽,用了个比较新潮的词儿,看来是在网上学的。
“他来了吗?”母亲问。
“……在宾馆,没敢来咱家。”
“你把他叫来。”
“还是别了。”岳小川笑着掩饰难堪。
“我跟你妈商量了很久,”父亲有神的双目,像两个黑洞洞的枪口,渗出一股子破釜沉舟来,“你这个坑爹的基因,又不能结婚去坑别人,就先跟潜规则凑合着吧。叫过来吧,你妈想叮嘱他几句。”
接到消息,楚天长沿这栋居民楼侦查一周,确认没有埋伏后,才缓步上楼。
少爷一出手,又是瓶茅台。岳父的满腔怒火浇下去一半,黑着脸收下了。
“小潜……不对,小楚,来坐下。”岳母添了一副碗筷,神色温和,一张嘴就不俗,“你搞基的事儿,你家里知道吗?”
岳小川蹙眉,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脚,“妈,你们能不能别学了一个词儿,就到处乱用?”
“……目前还不知道。”楚天长答道。
“那,你还在柜子里。要是你父母打开柜门,怎么办呢?我记得,你是独子,家境又好,他们不可能允许你不婚不育的吧?”
“阿姨,我知道您担心什么。在合适的时候,我会对家里说。”楚天长声音平稳,镇定的目光在这对夫妇脸上交替,“其实,我不是独子。”
岳小川忍不住低头笑了,因为听起来像“我不是犊子”。
“我家里,理论上还有两个姐姐。跟我妈年龄相仿,多年不来往了。你们也知道,我父母年龄差比较大。我妈,之前是我爸厂里的女工,有了我之后……俗称,小三上位。”
他出奇地平静,似乎在叙述别人家的故事,“我父母老家那边,大多都是做生意的,重男轻女比较严重。我爸选择要儿子,就和原配离婚了。”
岳小川一家怔怔地听着,像是在听一部电视剧的梗概。
“我爸身体硬朗,我妈还年轻,管着生意,一时半会儿用不到继承人。而且,我妈在尝试生二胎,所以……我身上的压力并不大。”
楚天长淡定吃菜,又补充:“我从没和人说过我家里的事,不过你们大概也猜出来了吧。”
“唔,多少能……”岳父岳母含糊地回应,互相交换眼色。
“关于我个人和我家庭的情况,大概就这样。二老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岳父砸了口酒,看着自己老婆,犹疑着问:“五十多了,还能生孩子吗?”
“看我干啥,我可不跟你生,人家还想享清福呢。”岳母娇嗔,又转向楚天长,和蔼地笑着,“小楚,我知道,面对我家川川时,你是有优越感的。他哪哪都不如你,就会两下武巴超儿。但,他从小到大也没缺过短过什么,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是我们的小王子。”
“我知道,阿姨。你们把他教育得很好,我从来都没看扁过他。”
“阿姨年轻时,也是抽烟喝酒烫头打群架的。你要是敢欺负他,阿姨就去打你哦。”
“您放心,我打不过他。”楚天长见岳父的酒杯空了,忙殷勤地说,“我给您把茅台开了吧?”
“不用不用,我留着过年喝。”
“哦,对了,叔叔,我正在戒酒。”楚天长一副骄傲的神态,侧头迎上岳小川鼓励的目光,“您以后别给我鹿茸片了。”
岳父低吟一声,痛苦地捂住头,大概是血压微升。
四季衣物等个人物品,早已用邮寄的方式到了j城。
岳小川轻装上路,登上向南的列车。飞速退向身后的,不只是熟悉的景色,还有安逸的生活,以及……口腹之欲。
没错,又开始严控食量了。
他翻看楚天长发来的白桦林照片,发现自己的面部轮廓,明显带着婴儿肥,把皮肤撑得吹弹可破,戏路顿时窄了不少。
重返楚家,发现原来的拖鞋不见踪影,只好穿上新的。
“情侣的,不错吧。”正在做饭的楚天长从餐台后绕出来,得意洋洋地把脚伸在他脚边。
“嗯。”
除了新拖鞋,这间公寓还多出了一个抽象派装饰品,矗立在卧室角落。
那是一棵玻璃树,近一人高。每个枝丫,都是深色空酒瓶,里面乱糟糟地塞了什么东西。
岳小川望着它,在楚天长从身后抱过来时问:“这是什么?”
“我亲自设计、亲手制作的艺术品,送给我们。”
“有什么用?”
“督促我戒酒,还能照明。”楚天长熄灭卧室顶灯,弯腰按动“树根”的开关。
整棵树瞬间被点亮,星星点点的黄色光芒透过深色玻璃瓶身,火树银花,仿佛流淌着熔岩的上古神树。
原来,瓶子里的东西是led灯串。
“还能闪烁,不过看起来有点中二。”楚天长再次按动开关,整棵树都忽闪起来,又土又二,像上世纪的迪厅。
——————
夜色撩人,岳小川侧卧在楚天长怀里,望着布满流光的玻璃树,犹疑着开口:“我最近一直想问,如果你不便回答也没事。你妈妈是怎么……”
“上位的?”楚天长在黑暗中牵起嘴角,靠近他耳根处,轻轻呼出一口热气,“你猜。”
“那我就冒昧地猜测一下,她挺着肚子找上你爸爸。”
“的确有这一步。但是我爸已经深刻认识到了所犯的错误,不吃这套。就给她钱,让她打掉。”
岳小川喉间流出不解的沉吟。
“我妈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初中文化,但她是个天生的演员、编剧、导演。而且,她胆子很大,坚信爱拼才会赢。”
“然后,她就把孩子生下来了?”岳小川已经把这当成故事,忘了主人公就在自己身旁。
“……不然我现在怎么抱着你,”楚天长收紧双臂,箍得怀中人几乎窒息,“她把我养到三岁,在那年除夕,带着我敲开了我爸的门。那时我已经懂事了,我记得,她给我穿上新衣服,打扮得很可爱。我小时候虎头虎脑的,特别萌。”
“噗……好吧,你萌。”岳小川笑了。
“开门的是保姆,喊来我爸。我妈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我说起早就背好的台词:爸爸过年好,我叫楚天长。我爸的脸就像彩虹一样,变着颜色。他的原配夫人,和两个读高中的女儿,都围过来。我妈很小声地说,她得了肺炎,得住院治病。家里不许她回去,所以想让孩子留在这过年,等正月十五之后,就接回去。”
“真的得病了吗?”
“当然没有。她一分钟都没多留,也没哭没闹没要钱,转身就走。我爸叹着气,让保姆把我带进去,安排了一间屋子。他的原配是个很有涵养的知识女性,还给我洗澡、带我买衣服和零食,然后倔强地带着女儿回娘家了。”
“她不该走。”
“对,她不该走的。第二天,我爸就把我抱到医院,找了认识的医生,抽我的血,特别疼。过两天,他对我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
“他做了亲子鉴定?”
“嗯。一个上世纪四十年代出生的传统男人,是抵挡不了血缘和儿子的。他开始陪我玩,跟我看动画片。我一直记着我妈的叮嘱,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叫爸爸。我还自己铺床叠被,叠衣服,洗袜子……乖极了。我妈训练了我好久,她告诉我,千万千万不能让爸爸讨厌你。我的强迫症,大概就是在那时奠定了基础。”
“你妈妈好聪明。”岳小川轻轻感叹,这个女人已经把男人研究透了。
“等原配从娘家回来时,我爸已经让我骑在他脖子上逛街了。出了年,我妈来接我,他舍不得,就给她一笔钱。我妈没要钱,而是留下联系方式,还把下一步安排告诉我,然后就走了。”
“……这还带分阶段的。”
“原配接受了我,但我总是哭,想妈妈。我爸心疼我,就允许她每周末看我一回,地点安排在公园。每次,她都会打扮得很清纯,说只要我过得好就行。她不要钱,总是对我说:去求求爸爸,和我们一起玩一会。
那时她二十出头,非常漂亮,大概几个月吧,彻底把我爸拿下。离婚后,原配分了一小半家产,带女儿出国,我妈就此上位。她很聪明,可是家里不让她读高中,只让我舅读。如果她能继续上学,也许人生会完全不同。”
“是啊。”岳小川想,如果楚天长的母亲穿越到古代,一定能叱咤后宫。
“青春期的时候,我明白了他俩是怎么回事,就特讨厌他们。”想接受父母是一对“狗男女”,真的需要勇气。
“你那时是不是,不太相信爱情?”
“对,我不信。也不喜欢同学来家里玩,因为他们第一次来做客,管我爸叫爷爷,无形中给我抬了一辈。我大学前只谈过一次恋爱,主要是为了给那女生拍照,练习摄影技术……都是正常照片。”楚天长特意强调,怕被误会,“好不容易相信爱情了,结果被踹了。”
岳小川感觉,有手指探进睡衣。那一树的星星之火,随着温柔而霸道的指尖,一路烧到身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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