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小镊子弄出扎在肉里的碎片,而碎片太小,何似的动作又不够小心,所以好几次他没有弄出碎片, 反而用尖头戳到了伤口,疼得他倒吸冷气。
本来不算严重的伤,被他这么一弄,快更严重了。
何似烦躁得慌,那些扎进头里的碎片,弄了一次两次弄不出来,心里的难受劲儿又无处发泄,然后人就 自暴自弃似的,故意对着伤口用力一戳。
管家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触目惊心,他头次见人处理伤口是这么处理的,越弄越严重了可还行。
“何先生,要不还是我来吧。”这样下去,管家真的怕何似非得把手给戳出个咕隆才会罢休。
何似怒瞪了他一眼,直接撕开了一片酒精面前,往掌心一霸,下一秒立马又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何先生,你这样......”管家还想再说什么,被何似不耐烦的打断。
“你去做你自己的事。”
他只是心烦,从诺言那受到的挫折无处发现,只能发泄在自己身上。
反正身体是自己的,是痛是疼只有自己感受。
何似一点点习惯这种痛感,任由它在掌心肆无忌惮。
他抬起头,看到不远处和诺妮面对面坐着说话的诺言,诺言刚好坐在落地窗流进的光里,明亮而耀眼的 阳光照得他的发丝都带着一种温柔的卷意。
只可惜,那抹温柔不属于他,甚至往后许多年,他不仅看不到,面对的可能都是诺言冰冷的一张脸。
何似失落,却又不是太失落。
因为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咎由自取他也认了,人这辈子都要栽一次跟头,无数人在他那里栽过跟头, 现在终于轮到他,栽到了诺言手里。
所谓一报还一报,何似认了,他安慰自己,这样互相折磨,总好过看着诺言离开,然后眼睁睁看着他, 也许跟另一个人在一起,从此过上没有他的生活。
很自私的想法,何似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自私,诺言说的一点没错,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好人,所以即 便爱上了诺言,那份爱会指使他做出更疯狂的事。
但那又如何呢?只有握在手里的才使真实感受,弱者才会去抱怨和哀求,他坚信诺言的那份幸福,必须 要有自己亲手去给,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不行。
好久没见诺妮,诺言面对着妹妹难免心情有些激动,这几天因为自己的那点破事儿,弄得他大概是人生第一次把诺妮给忘在脑后。
兄妹两面对面坐着,一时间拘束得不知怎么开口,毕竟上次分别时的争吵还历历在目,实在不算什么愉 快的回忆。
但这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如果说诺言永远不可能原谅何似的话,那么诺妮就是那个诺言永远没有底线 去原谅的人。
只要她不杀人放火,做违法犯罪的事,诺言就永远愿意去保护她,冲在最前面。
这是他无比珍视,世界上最后的一个亲人。
“哥。”诺妮先打破了沉默。
她没有再提喻景生,这些天的冷静大概让她彻底明白什么叫不是你的,无论怎么争取都不是你的。
想通了这个道理的诺妮,对喻景生的执念淡了不少。
“我跟学校申请出国留学继续学习三年通过了,过几天我就要出国了。”
诺言愣了一下,有点出神:“怎么这么突然?”
“其实不突然,这个项目早就有了,我当时也就是被同学鼓动的随便去试一试,没想着自己能有这个名 额,结果不知怎么就选上了,我也挺吃惊的。”
诺妮顿了一下,继续说:“哥你也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浑浑噩噩,总在追随着喻景生的脚步,反而把 自己的很多事情给耽搁下了 ,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我眼前,我实在不想错过。所以我想去试一试,自 己去外面走一走,看看我是不是真的离开了你什么都做不成。”
她在诺言的羽翼下,实在活得太久,从前还没觉得这有什么,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哥哥,于情于理都该 对她好。
可后来不管是喻景生,还是陆琦,或者是喻奶奶,他们一边又一边的告诉自己,如果没有诺言,她根本 一文不值。
也许潜意识里是不甘心的,但这又是无可厚非的事实,让她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偏偏又不想真的就 这么接受。
所以这次的机会,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诺言在想什么,他在想这一切是不是何似搞的鬼。
一般来说,一个学校的出国留学交换生的名额是少之又少的,更是要求在学业上有一定的成绩,还是拔 尖儿的那种。
但诺妮什么样,何似虽然没怎么关注过她的学业,但就按照对她的了解以及这几年她对喻景生的痴迷, 就能得出显而易见的结论。
也许成绩不错,但绝对不是那种能有资格出国的。
所以当诺言听到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会不会是何似搞的鬼。
因为如果在自己的视线内,何似不能对诺妮怎么样,于是他才想要把诺妮给弄到国外,成为威胁自己的 筹码。
如果真的是这样,诺言觉得自己对何似,更加心灰意冷了。
这人压根就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所以不要奢望他回过回头重新改过的一天,不对他抱有任何期望,才 永远不会有任何的失望。
“哥。”诺妮叫了一声发呆的诺言,把他叫回了神:“我已经打算去了,这次来,就是想跟你告别的。”
“妮妮,我不是不让你去,只是有一点太突然了,你真的不仔细考虑一下,再做决定吗?”
诺妮很容易脑子一热,然后做事不经过大脑思考,为此诺言也说过很多次,但效果非常不明显。
诺言是担心,她现在的这个决定,也不过是脑子一热而产生的,等到了国外,慢慢冷静下来,或许会 因为人生地不熟,因为要一个人开始生活,又开始想要回来。
最重要的是,诺言真的担心这一切是何似安排的,所以在他没有彻底弄清楚之前,不想过早的就下结
论。
但显然诺妮已经坚定了: “哥,我就是经过仔细考虑后,才过来跟你说的,这次机会真的很难得,我 不想错过。”
“你想出国留学,我可以给你安排啊,不一定要跟学校安排的去,而且真的太急了,你再仔细想一 想,别到时候去了后悔,你在外面的话,我隔那么远,也没办法去帮你。”
“我就是不想你帮,所以才决定要去的。”诺言从诺妮的眼神中,看到曾经的小女孩,好像已经长大 了。
“你是可以帮我安排留学,我把生活的一切安排好,我也知道你一定会让我哪怕在外面也过得很好, 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更要抓住这次机会。”
诺妮说:“哥,你就当我想自己走一段路,哪怕不好,那都是我自己走的。”
她的人生太平稳了,除了十几岁的时候父母去世,让她安稳的生活出现了一点点的裂缝,但也仅仅只是 一点点,因为很快哥哥就成了那个肩负起一切的人。
于是她的生活还是那样,从来不会为了钱这种事情担心,朋友还是很多,众星捧月的感觉依旧围绕着 她,过个生日,都要办最大,最豪华。
这是诺妮,她的生活实在是平稳的如同走在一条连石子都没有的路上,车轮缓缓的压过去。
“妮妮......”诺言还想再说什么,但诺妮却不给他机会了。
诺妮很认真的说道:“哥,我的事情,我想自己决定,你以前总是不停地帮我做这做那,现在你也该有 自己的生活,以前是我不懂事,但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刚看到诺言在自己面前倒下的那一刻,平生第一次,诺妮感受到了剧烈的心慌,她清楚的意识到了自 己的恐惧和害怕,害怕诺言的离去,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从来没碰到过这种突然的状况,手足无措的一时间连叫救护车都忘了,慌乱失神之中被诺言的手机铃 声唤醒,一看发现是何似的电话。
等到把诺言送到救护车,诺妮又意识到了一件事,她太没用了,如果不是因为何似的那通电话,也许她 就真的彻底手忙脚乱,耽误了给诺言的抢救。
当现实无情的摆在自己面前,诺妮比任何人都要备受打击,以前她只是觉得自己任性了点儿,但大家都 愿意迁就她,所以他一直认为任性不是大问题。
后来那天,她挨了陆琦的一个巴掌,又挨了老夫人的一顿严厉的说教,让沉浸在自我已久的她有了清 醒,意识到原来人家愿意迁就她,只是因为诺言太好,太懂事,太听话。
所以心疼诺言,连带着心疼起了她。
现在,她不想要这份心疼,想要自己一个人出去走一走,外面到底有多么残酷,也许她还没有完全准备 好,但人生从来不会给你准备,总要走了再说。
沉默了片刻的诺言,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动摇诺妮的心思,点点头道:“好,如果你想,那你去吧。”
虽然作为亲哥哥,他一点儿也不希望诺妮受伤,但就如诺妮说的,她想要自己成长,自己走的路,不 应该有他成为阻挠的绊脚石。
“去吧,如果到时候真的受不了,你再回来,反正你哥哥我赚了那么多钱,养你一辈子也绰绰有 余。”诺言边开玩笑边说道。
诺妮被诺言的话惹笑了,微笑之余还有些感动:“嗯,我知道了,如果真的混不下去,我就回来抱着你 啃老。”
“啃什么老,我还没七老八十,乱说。”
他们之间的气氛,是这几年最好的一次,因为那时候诺妮喜欢上喻景生喜欢到不能自拔,所以他们每次 的话题说着说着就会说到喻景生。
诺妮希望做哥哥的诺言帮她,而诺言希望诺妮明白喻景生对她没感觉。
于是两个人的关系在那段时间里特别僵硬,经常会有争执,只不过诺言一般不会跟她吵,说不通就叹气 不说了,而诺妮因为被诺言拒绝气不过,往往什么狠话都往外说。
人往往对着越亲密的人,说出来的话越残忍。
只是因为他们知道,无论说多么难听的话,血缘关系的这层纽带都不会被轻易割舍,爱他的人愿意无条 件的迁就他,反而成了他放肆的资本。
“哥,我来其实还有一件事。”
欢笑过后,诺妮的表情冷下来,认真的说道:“你的婚礼,何似......哥他跟我说了 ......”
诺妮向诺言征求道:“你要我来吗?”
并不是说她不想来,如果这只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婚礼的话,她二话不说一定参加。
而现在她看见诺言,包括上一次厨房里的争执,她能感觉哥哥并不想嫁给何似,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 因,不得不选择嫁给他。
如果自己就这么贸然去了的话,会不会让哥哥感觉不适,他会不会不希望自己去。
何况诺妮还有点私心,她害怕会在婚礼上看到喻景生和陆琦,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放弃了,会在见到的那 一刻,再度死灰复燃。
不去惦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见他。
诺言听到诺妮的话,发现一直以来,他都没跟自己身边任何人提到过婚礼这件事。
他没有邀请任何人,一是他朋友本来就不多,二是他从来没有把和何似的婚礼当一会儿事,跟小孩子玩 过家家一样随便对待。
顾江河是因为看到了新闻才会打电话来问他,诺妮是因为何似跟她说了,陆琦可能是因为喻景生讲的, 反正没有一个是诺言他自己说的。
“不想来就不来,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诺言把结婚这种一辈子的事情,说得简直比暍水还要简单容易。
诺妮也没想到诺言会是这种完全不在意的回答,有点突然,但不至于没有心理准备:“好,那我到时候 不去的话,哥你千万不要怪我。”
“怪你干什么?”诺言笑了一声:“我宁愿你不来,毕竟婚礼会不会举行都是个未知数。”
诺言现在还觉得何似会在婚礼前突然反悔,然后抛下他到宋栩的身边,而他早已做好这个准备。
即使何似真的突然抛下他,他都不会像第一次那样的痛彻心扉。
“不来最好,其实我希望最好一个人都不要来,让这场婚礼从开始就像一个笑话一样。”
诺妮看诺言这样,忍不住问道:“既然不愿意,为什么还要结婚?”
诺言已经记不清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第几次听见这样的问题,好像每一次他给出了答案都不一样,但本 质上充满了太多的无奈。
“有很多事情你还不懂,不是世界上所有的选项都有好和不好两个,不然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身不由 己,我没有办法选择拒绝便只能选择接受,也许不是我原本的意愿。”
诺妮听出来诺言话中的无奈,这让她想起何似这个人,便也明白了这份无奈来于何处。
“哥,是何似威胁你了吧。”诺妮说道。
她从小就害怕何似,虽然何似长得跟小时候看得动画片里的王子一模一样。
但诺妮总觉得隐隐约约能看到何似外表之下,并不是王子,而是会对人施咒的女巫。
诺妮不喜欢和何似接触,她知道玩不过何似,不论是心机还是手段,太容易被利用。
就像那次,无意间成了何似的刀。
“妮妮,你不用在乎这些,你知道知道,这些都不是你要操心的事。”
诺言继续坚持不将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跟诺妮说的。
他不是个爱抱怨的人,何况跟诺妮说也没有,即使说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好,我知道了。”
诺妮不追问,就像诺言想得那样,她明白自己即使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她对何似的恐惧感,已经远 远的大于一切。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天快黑了,诺妮才起身说要走了。
诺言本来想把人留下来吃饭,但诺妮拒绝了,她害怕自己跟何似一起吃饭会折寿。
诺言明白诺妮的顾虑,不好强留,叫司机把诺妮送回去了。
晚餐的餐桌上,照列只有何似和诺言两个人,何似给诺言剥虾,把一个个虾肉全放在诺言面前的小碟子 里,诺言吃得慢,不一会儿小碟子里的虾肉垒起来。
“够了。”
见何似还要继续往上面放,诺言连忙制止住了他,何似那刚剥好的虾肉送到半路,被拒绝回了自己的碗 里。
诺言心里装着事情,所以哪怕面对一桌子的菜,也没头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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