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拼掉他的精兵嘛,已经是死路了,不如为后来人做点事。”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来。
众人都一惊,言君玉抬起头来,看见一个穿着红色战袍的青年,看起来有点少年将军的模样,身上还穿着甲胄,腰间悬刀,手里还拿着个头盔。身形极高大,鹤势螂形,十分舒展,一看就和京中的青年不同,面容英俊,笑意盈盈的,目光很是野性。
“甲胄在身,不宜跪拜。”他笑嘻嘻朝太子道:“殿下恕罪。”
“你在说你娘的场面话呢!”敖霁跳起来,一拳擂在他胸口:“你这马曹,竟然没死在战场上。”
“你这狗监都没死,我怎么舍得死呢。”青年笑道。
两人看起来针锋相对,转眼又嘻嘻哈哈地抱成一团,连容皓也起身,和青年交换了两下推搡。言君玉看得奇怪,好奇地问太子:“他也是殿下的伴读吗?”
“是。”萧景衍挑起眉毛:“他是给我养马的小太监,现放在边疆监军呢。”
容皓大笑起来:“还是殿下厉害。”
青年也笑:“不就是没给你磕头吗?就这样编排我,我下面可好用得很呢!”
云岚送茶过来,气得脸都白了:“羽燕然,这可是东宫,不是在军中,你注意点言辞。”
言君玉机灵,一下子就猜出他是谁了,用容皓的话说,太子四个伴读,分别对应“文治武功”,他和敖霁分别是文武,那这个就是放出去建功立业的那个了,也是凌烟阁后人,羽策羽将军的后代,世代戍边的。十八岁就放到了边疆,极少回京的。
“又不是小孩子了,说说没什么。”羽燕然丝毫不把云岚的话放在心上,一转眼,看见言君玉,笑了:“嘿,还真有个小孩子。”
言君玉瞪他:“我不是小孩子。”
“你不是小孩子是什么?”羽燕然在边关呆惯了,粗野得很,伸手就过来掐他的脸,被太子伸手隔开了。
羽燕然对太子的反应有点意外,所以更要逗言君玉:“还说不是小孩子,还在这玩泥巴呢。”
如果说激怒敖霁的方法是质疑他的武功,激怒容皓是质疑他的文采,那激怒言君玉也很简单,只要嫌弃他的打仗游戏就行了。
言君玉被他气得眉毛都竖起来:“这不是玩泥巴,这是打仗游戏,很有用的,可以培养将军。”
“还打仗游戏呢,我们真正打仗的可不玩这游戏。”羽燕然大笑起来:“又没有粮草辎重,又不考虑天气,又不考虑地形对行军速度的影响,纸上谈兵,不知道是哪个傻子想出来的……”
他话音未落,只见言君玉直接弹了起来,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直接朝他扑了过去!
第38章 少年他一定会跟我玩的
说时迟那时快,羽燕然是上过战场的,反应敏捷,虽然不至于拔刀相向,也是做好了等言君玉扑上来就擒住他的准备的,那边敖霁武功更高,也准备好拦架。
但却是坐在言君玉身边的太子,十分轻松起将他擒了下来,制住他双手,将他按在榻上。
这倒是稀罕景象,羽燕然当年当伴读时,和敖霁打过的架没有一千也是八百场了,太子从来不拦,他们也不敢当着他面打,但凡上位者都有这种骄矜,任他们私底下打到头破血流,只当看不见。
所以他又笑起来:“哈哈哈,小屁孩还想打我,也不看看你的身板……”
言君玉本来被制住了,听到这话,又挣扎起来,急得面色通红,又好笑又可怜。
“羽燕然。”太子皱眉,叫他名字:“出去。”
“出去就出去嘛,唉,大老远回京,刚进门就叫我出去,真是……”羽燕然一面往外走,一面还在抱怨。那边敖霁瞪他一眼,刚想过来查看言君玉,太子看了他一眼:“你也出去。”
容皓最有眼色,不等太子说,拖着还不放心的敖霁走了。
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言君玉被制住,挣扎不开,其实他也是练过武的,他父亲常年戍边,家里只有些老家人是懂武艺的,言老夫人是将门虎女,也有家传的秘法,所以言君玉小时候是打了底子的。但是后来他父亲战死在边疆,言老夫人中年丧子,灰了心,只想守着个小孙子平安长大,所以不再教他那些战场上的功夫了。
再者练武者有句话,叫做“传武不传药,阎王身边绕”,但凡练武者,难免受伤,又兼消耗血气,都要配合药材淬炼体质,别的不说,每次练完后烧一大缸药草汤泡澡是少不了的,不然年纪轻轻折损气血,容易早夭。民间俗语“穷文富武”就是这道理,没有一点家底,哪里练得起武。言侯府败落之后,也买不起那些珍贵药材了,所以也就渐渐丢下了。
因为这缘故,所以言君玉不仅在七皇子那受欺负,连太子也能轻易制住他。
少年的身形十分清瘦,是修长的,像一只被按倒在草地上的鹿,只是太愤怒了,所以脸都涨得通红。
实在是少年心性。
萧景衍心中想笑,仍然耐心问他:“怎么忽然发这么大脾气呢?”
言君玉只是咬着牙,埋着头,不肯说话,就在萧景衍以为他是因为羽燕然嫌弃他的游戏而生气,想要放开他的时候,只听见一个极低的声音。
“那不是傻游戏。”
“我知道。”萧景衍也低声道:“这游戏比对着地图推敲实用多了,一点也不傻。”
他这句话一出口,言君玉的身体顿时就没那么抗拒了,脸上的愤怒也退了下去,但萧景衍清晰地看见他的睫毛湿了。
其实上次从萧栩那救下他时就发现了,言君玉是很容易哭的人,不管愤怒还是委屈,眼圈先红了再说。
到底是少年人啊。
萧景衍在心里勾起了唇角,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其实燕然脾气和你有点像的,别看他在边疆待了几年,其实很小气的,他是看我们都在关注你,心里不开心……”
“那是我父亲教我的游戏。”
萧景衍惊讶地挑起了眉毛。
“我小时候,我爹老是去打仗,我就见过他三次,是他教我这游戏。他说等我长大,去当将军,就可以去边关找他了。”言君玉低着头道。
萧景衍知道言君玉父亲早逝,京中王侯虽多,战死了也是要上报的,他自幼过目不忘,记得有个镇北侯战死在狼居胥。想到这个,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就着现在的姿势,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当年羽燕然刚进宫,有天下课,忽然跟敖霁打成一团,从此见着就打,像天生的对头一样,足足打了半个月,最后萧景衍看不下去了,询问原委,敖霁一头雾水,再问羽燕然,原来是敖霁作了一首诗,里面有句“羽卫九天静,英豪四塞知”,里面恰恰就嵌着羽燕然去世父亲的名字“羽英豪”,燕然以为他是故意影射,所以跟他打了半个月的架。
那不过一句名讳而已,就打成这样。羽燕然直说设计这游戏的人是傻子,言君玉没和他拼命就算宽宏大量了。
“我让燕然进来,给你道歉。”
“不用。”言君玉抬起头来,眼角仍然微红,神色却是少人特有的倔强:“这游戏有算粮草和季节天气的玩法,我告诉他,再激他两句,他一定会跟我玩的。”
他说:“我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第39章 花开跟春暖花开有什么两样……
羽燕然这人确实有点大大咧咧的,刚刚差点被言君玉打了,等再进来,言君玉把这游戏里加上粮草等因素的玩法一说,再用个激将法,他真就大刀阔马坐下来,跟言君玉玩了起来。
他本来真没把这游戏看在眼里,以为是逗小孩子玩的。但是他不知道,这游戏言君玉玩了十多年,言府虽然败落,但是却有些老仆人,当年是跟着上过战场的,言君玉记的地图,都是从镇北侯当年的行军地图上弄下来的,有许多外人不知道的细节。再加上这些老仆人讲的打仗故事,言君玉带着他的小厮天天演练,早就玩得出神入化了。不仅有专门的棋子代替粮草,连带上粮草辎重的行军速度都要重算。
第一把羽燕然取巧,想用六千兵马奇袭言君玉的后营,结果被抓个正着,退守到山头上,言君玉截了他的水源,认认真真地跟他算他几日断水,几日断粮,羽燕然也干脆,剩下兵马全部平推过去,攻掉了言君玉左翼的营垒。
“下一把你的营垒没有了。”他告诉言君玉。
“行。”言君玉跟他认真算:“但是我这把的兵要留到下一把。”
“那算了,还是重新来吧。”
羽燕然第二把就认真玩了起来,两人都知道对方会玩,也不用险招,认真打起拉锯战来,敌退我进,绝不纠缠。打了半天,容皓第一个看不下去了:“好好的游戏,被你们玩得这么没意思。”
他见羽燕然也赢不了,知道言君玉之前跟他玩是放了水,所以也懒得再看,直接走了出来。他一走,敖霁也走了出来,外面回廊里,云岚正在绣花,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
敖霁也觉着了。
“你又有什么金玉良言等着我?”
“没有。”云岚笑起来:“不过是怕你生气,在这看着。”
“我为什么要生气?”
“上次跟你说的,你全没听进去。你让小言在殿下面前崭露头角,不就是希望殿下爱才惜才,不要动他吗?”
连言君玉都知道生日礼物不是这时候送的,显然是他看言君玉和太子过于亲昵,临时起意,想要拦上一把。
敖霁只是不说话。
“其实我真不懂,人家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动了心,跟春暖花开有什么两样?你又如何拦得住。”
“十月天气转暖,民间称之为小阳春,有些桃花树会错了意,就会在十月开出花来,谁知道紧接着就是冰天雪地,连果子都来不及结,就匆匆谢了。”敖霁看着她眼睛:“我不过是提醒一句桃花树,这不是春天罢了。”
“那又如何?冻死了花,树还在。这世上所有的花都能开花结果吗?未必吧,那为什么不干脆轰轰烈烈地开一场呢。”云岚笑着摇头:“再说,你把殿下太看小了,殿下从来只用阳谋,你跟了殿下十年,他几时骗过人?所有人都是心甘情愿,包括她也一样。”
敖霁抿紧了唇,显然被戳中痛处。
“年少时的一腔热血,值得更好的人。”
“他得到的,是这天下人都想要的人,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要让他知道,言君玉不是个玩物,他有他的珍贵之处,不要轻易糟蹋了他的心意。”
云岚笑了起来。
“我小时候,我父亲在云南做官,我和母亲都跟着过去了。在那边有一个县,全是山,种满了上百年的古树,那地方有一个姓氏,很奇怪,就姓柱,整个县有三万人都是这个姓,世代为树农,打理森林,砍伐树木。宫里很多宫殿的柱子,都是那里产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开国时改的姓氏,他们住在那里,就只是为了替宫里种树,砍树,好让宫里有最好的柱子可以用。三万人,从生到死,祖祖辈辈,就为了宫里的柱子,所以连姓都叫柱子。”
她说:“你是王侯公子,应该比我清楚,宫中每年的贡品,都是举国之力,最珍贵,最上等的东西。宫中除夕宴那一道‘千秋禧’,要用一千条雀舌,这样的菜一共有九十九道。这间东宫里,连脚踏上罩的都是镂金缎,而江南最好的织女,一天也只能织出两寸而已。说到人身上,羽燕然是三代单传,论到天赋,不说第一,至少也是大周最优秀的年轻人之一,照样扔去边疆,刀口舔血。他若死了,凌烟阁还有十七家等着补上。”
她笑着问他:“敖霁,你告诉我,皇家会不会因为是珍贵的东西,就不糟蹋呢?”
第40章 机灵这盛世图景
七月二十九日,太子妃回宫。
言君玉懵懵懂懂睡了一觉,被叫醒过来,这次更早,外面天还一片漆黑,他根本没睡醒,被敖霁拖起来,他眯着眼站了一会儿,又倒下去了。
敖霁气得叫鸣鹿:“去端一盆水来。”
“别别别,我马上就起来了。”言君玉倒是机灵,一骨碌爬起来了,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一边穿衣服一边打瞌睡,敖霁被他气笑了。
太子那边也刚起,正穿衣服,这次的衣服隆重,衮龙袍,翼善冠,黑鸦鸦的纱冠盖着鬓角,如同刀裁出来的一般,眉目俊美,没有笑,一张脸清冷高贵,云岚在旁边,带着小宫女伺候着穿衣服,他神色冷如霜,也看不出开心不开心,是习惯了被人服侍的样子。
言君玉站在旁边等着,困得头一栽一栽的,太子余光瞟见,笑了:“小言打瞌睡呢。”
他一笑,屋里气氛顿时就松懈下来,云岚也敢开玩笑了:“都是燕然,昨晚非拉着小言玩到子时。”
羽燕然这人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在边疆待久了,不拘小节,正大刀阔马坐在一边,听到这话,哈哈就笑:“你这样还打仗呢?敌人摸到你帐篷外面你都不知道。”
别人笑他还可,羽燕然一说话,言君玉就忍不住了:“那你昨晚还输给我七把呢。”
“什么七把,最后一把明明是我赢,你城都破了还不认。”
“是你赖皮,我藏了兵在城里打巷战的……”
“还不是你守不下来,打什么巷战,认输行了。”
两人的嘴仗一直打到出门,仍然是浩浩荡荡一大帮人,太子乘辇,伴读骑马,天还没亮,伺候的人还提着灯笼,两侧宫墙高耸着,这感觉很新奇。
“我们去哪啊?”言君玉好奇地问敖霁。
“永乾宫。”
“圣上的寝宫吗?”
“是,各国使节都到了,八月初三一齐进宫朝贺,圣上龙体微恙,让太子暂摄政事。前些天就定下来了,咱们今天是跟着太子去永乾宫接旨的。”
12/119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