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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少年游(古代架空)——明月倾

时间:2021-02-27 16:15:28  作者:明月倾
  言君玉回过头来,吓了一跳。
  眼前的这位,虽然也纤细漂亮,但显然是个少年,穿的是身男装没错,难道是女扮男装?
  “你,你是男的?”
  “我当然是男的。”少年脾气也极骄矜,眉毛顿时挑了起来。
  “那他……那个人怎么非礼你啊?”
  “男的就不能被非礼了吗?”少年皱着眉头反问他:“你是天香楼的?那里不是有小倌吗?怎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言君玉只觉得满头雾水,这少年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小倌是什么?”
  “小倌就是卖的,男娼。”少年长得清秀,说话却粗鄙:“卖屁股的,你还听不懂啊,难道还要我演示给你看?”
  言君玉听了个半懂不懂,那少年却不等他想明白,推了他一把:“喂,我叫郦玉,你叫什么?”
  “我叫言君玉。”
  “行吧,你名字里也有个玉。”少年很满意的样子,吩咐他:“今天的事谢谢你了,不要说出去。刚刚那个畜生,我自己会想办法收拾他的,知道吗?”
  言君玉自己也是个半吊子,只会看些演义故事之类,到底是王侯公子,真正遇到这样江湖气重的同龄人,反而显得有些青涩了,“哦”了一声,那少年又解下来一块玉佩,塞给他道:“喏,给你的谢礼,你有什么还礼的没?”
  他眼尖,一眼扫见言君玉脖子上的红线,就要伸手去勾,言君玉连忙护住:“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小气鬼。”少年把他打量了一番,干脆把他头上束发的簪子一抽,言君玉的小冠是云岚给他戴上的,原是为了骑马的,所以极稳当,用了两根簪子,摘了一根也没什么,那少年把簪子揣进怀里,吩咐他道:“以后咱们就是换过信物的了。”
  “哦。”
  “有人来了,我先走了,我住在花街上的梨子胡同里,你问别人郦玉住哪就知道了,有空来找我玩啊。”
  少年一闪身就走了,身形灵巧得很,言君玉还在发懵,只听得背后容皓笑道:“好啊,小言,你临阵脱逃,看我不跟殿下告状。”
  言君玉被他抓个正着,不由得有点理亏,解释道:“里面太吵了,我就出来了。”
  “哪里是因为吵,我看你是想溜回家吧?”容皓笑眯眯地道。
  言君玉不好意思的笑了,转移话题道:“那个蒙苍王子和花魁怎么样了?”
  他这招数,容皓怎么会看不出,不过言君玉提的是他最得意的谋划,所以也就不戳穿了,而是顺着说道:“那自然是情投意合了,你可不知道,找这个花魁,花了我多少工夫,又要漂亮,又要胡人血统,又要会跳胡旋舞的,你敖霁哥哥天天往天香楼跑,可不是为了这个。”
  他和敖霁虽然斗嘴,到底是朋友,所以顺便还替他解释了一下跑烟花巷的原因,免得言君玉真误会了。
  言君玉想了想,问他:“这就是你跟殿下说的,可以拖延西戎五年的计划?”
  容皓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拿扇子敲了敲他脑袋。
  “嘿,你个小言,怎么整天偷听人说话呀,这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天你和殿下说话,我醒了,就听到了。”言君玉不好意思地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计吗?”
  “你说是就是吧。”容皓摇着扇子道。
  言君玉小心翼翼地凑近他耳朵,问道:“那你是把花魁当成貂蝉了吗?”
  三国演义里,司徒王允利用貂蝉,让董卓和吕布相争,最后自相残杀的故事,言君玉可记得清清楚楚。容皓见他这样神神秘秘,反而笑了:“叫你别整天看些演义故事了,那都是没学过权谋的人编出来的,一个美人哪里就有那么大作用了。再说了,西戎现在上下团结一心,哪里有间隙让人离间?不过是曼珠有一半汉人血统,以后有她在蒙苍身边说说话,或者以后生下子嗣,也许西戎能和大周亲近些。”
  “这不还是和亲吗?”言君玉忍不住道。
  “这能一样吗?和亲是把我大周的女子送给西戎求和。曼珠却是我一步暗棋,况且于她本人也有益,跟你说也不懂。”
  “要是作用不大,你让敖霁他们天天往这跑干什么?”
  “你真想知道?”容皓笑起来。
  “真想知道。”言君玉顿时警觉:“我不可能叫你哥哥的。”
  “不叫就不叫吧。”容皓仍然是笑,脸上神色却忽然正经起来:“小言,你知道我最喜欢的一首词是什么吗?”
  “不知道。”
  “是柳永的《望海潮》一词。”
  “你之前不是说柳永过于婉约缠绵,格局太小吗?”言君玉不解。
  “柳永的词是格局小,但是论起来,历史上的诗词,没有一首,比这首格局更大了。”他的神色凛然:“因为这首词,间接影响了金人侵宋,导致靖康之耻。神州陆沉,奇耻大辱,都与这首词脱不了干系。”
  言君玉吓到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容皓笑起来:“《鹤林玉露》上记载,孙何帅钱塘,柳耆卿作《望海潮》词赠之云“东南形胜”云云。此词流播,金主亮闻歌,欣然有慕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说是这首词影响金人侵宋,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倒觉得,与其说完颜亮是因为‘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这一句而起了侵宋之心,倒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这一句,最为致命。”
  言君玉虽然没读多少书,脑子却机灵,一听他这样说,就明白过来:“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说,金人不是因为宋朝景色好,是因为宋朝富庶,所以才大举入侵的,对吗?”
  容皓这人虽然读的书多,却毫无一点腐儒习气,据说当年也是把太子太傅气得厥过去的人才,总有些冒天下之不韪的观点,如今辅佐太子处理政事,更是常有惊人之论,好在他也知道谨慎,所以不在外面说,只在东宫内部议论时一舒胸怀。言君玉年纪小,是个懵懂学生,却讲义气,嘴也紧,所以容皓常常教他。
  言君玉见他只点头,知道自己还没说到点子上,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他眼睛亮起来:“你知道五胡使节会有几天闲空,在京中四处闲逛,怕他们看到大周最繁华富庶的一面,起了入侵的心思,所以安排了许多酒宴和美人,把他们拖住。敖霁他们就是在忙这个,对吗?”
  容皓笑着摸摸他头:“孺子可教也。”
  言君玉还在思索,也忘了躲开了,忍不住问道:“但是这方法也不保险啊,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跟着他们,他们总会知道大周富庶的,西戎人肯定也有探子……”
  “所以尽力而为就行了。”容皓笑得无奈:“这叫做‘心术’,你说的貂蝉故事,叫做‘美人计’,‘计’与‘术’,都不过是迷惑一时罢了,没什么用的。”
  “那什么有用呢?”
  “有用的东西,一种叫‘权’,一种叫‘谋’,那才是治世之学。文治武功,我早年学的是文,学过这个的人,现已不在东宫了。”
  “那怎么办呀?”
  容皓笑了。
  “瞧你担心的这样。”他大概觉得言君玉的头发好摸,又趁他皱着眉头的时候摸了两下:“东宫还有一位呢,文治武功全部学得通通透透,怕什么。”
  “谁?”言君玉想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是殿下,对不对?他什么都会。”
  说来也奇怪,他本来被容皓说得担忧起来,但是一想到太子殿下,顿时就觉得安心多了,仿佛只要有他在,不管是西戎还是五胡,都没那么可怕了。
  “是是是,那位高人就是你的太子殿下。”容皓正和他笑闹,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谁?”容皓顿时警觉,言君玉胆大,朝发声方向跑过去,竹林中却空无一人,连脚印也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担忧,不管咳嗽的是谁,一定是有武功的,不然不会一点痕迹也没留下,那么这声咳嗽很可能是故意的,肯定是那人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还要故意咳嗽一声,以示光明磊落。天香楼的人不会这样大胆,那么很可能,是胡人。
  “先回去吧。”容皓倒是镇定:“回到席上,我一定找出这个人是谁。”
 
 
第54章 格局希罗人
  席上仍然是旧样子,五胡使节仍然在饮酒作乐,那个蒙苍王子也正和石豹饮酒,花魁曼珠正在厅堂中间,抱着琵琶,弹一首曲子,声调十分婉转。看起来一切如常。
  然而容皓的脸却瞬间沉了下来。
  “怎么了?”言君玉忍不住问他。
  容皓却没回答,只是收拾好了脸色,笑道:“怎么不跳胡旋舞,弹起词来了?”
  “都是蒙苍王子,非要听这个。软绵绵的,有什么意思。”有人笑道。
  “也不是蒙苍王子,是他那个侍从。”石豹心直口快地道,他喝了酒,不由得有点失态,还伸手去揭那侍从的面具,嚷道:“听说西戎只有巫祝才戴面具,是不是真的?”
  他是怕蒙苍的,谁知道别人说蒙苍,蒙苍并不生气,他手还没碰到那侍从的面具,蒙苍和呼里舍竟然同时抬起手来,按在了腰侧的弯刀上,顿时吓得石豹一个哆嗦,连忙悻悻地走开。
  容皓心中更明白了,看着那侍从,唇角露出一个冷笑来。那侍从戴着一张赤红面具,十分狰狞,说是面具,其实更像个头盔,连头发也遮住了,只露出眼睛,与他对视了一下,忽然走了出来。
  蒙苍要拦,呼里舍却摇了摇头,只得由着那侍从走了出来,容皓一直未曾注意西戎队伍中还有这人的存在,这时才注意到,这人身材高大舒展,虽然穿的只是普通的西戎服装,却自有一股气度在,厅中顿时为之一静。
  “我不是什么巫祝。”他的声音竟然是非常标准的汉话,语气也从容:“不过是容貌像我母亲,领兵打仗不太方便,所以戴个头盔罢了。”
  他摘下头盔来,厅堂中顿时为之一亮,这西戎人竟然是一头极耀眼的金色卷发,亮得如同阳光一般,肤白眼蓝,轮廓极深,五官精致秀美,只眉眼和蒙苍有几分相似。
  五胡之中,都没有金发的人,连容皓也吓了一跳,只听见石豹疑惑道:“希罗人?”
  希罗人是一个极弱小的胡人部落,相传是五胡以北有个罗刹国内乱,王族有一部分人流落在外,希罗人虽然也长得胡人模样,却不如胡人强壮,高是高,四肢却瘦长,不堪一击,不如西戎人羯人能打仗,又生得貌美,能歌善舞。所以周边的胡人常常没事就去劫掠一波,把妙龄女子抓来做舞姬,男的留作奴隶,五胡都看不起这个部族,更别说通婚了。偏偏他们一头金发,是最好辨认的,就算逃出来,也跑不远,渐渐地都被折磨死了。
  这些胡人使节见他是希罗人,还是希罗男子,都面露鄙夷,蒙苍顿时发作起来,手按弯刀,怒视众人。
  “谁敢对我王兄无理,我今天就砍下你们的头颅。”
  西戎的文牒上写了,来朝拜的是大王子蒙苍,并没听说他还有什么王兄,显然这个长了一头金发的希罗人并没有被西戎王接纳。那个南大王呼里舍听到蒙苍这样说,也面露尴尬之色。
  石豹他们不懂这些,吓了一跳。
  “不敢不敢。请问王子如何称呼?”
  “我不是什么王子。”他像是在回答他们,眼睛却看着容皓:“叫我赫连就好。”
  石豹他们哪里敢,连忙称呼道:“原来是赫连王子。”
  赫连也不多计较,只是笑着道:“刚才大家说宋词太婉转,其实我在西戎,看了许多汉人的书,倒觉得宋词也有格局大的,比如我请曼珠姑娘弹的这一首,叫做《鹊桥仙·待月》,我念给各位听听,看这首词格局如何。”
  他说出“格局大”那三个字的时候,容皓的脸就沉了下来,等到他把词名都说出来时,容皓的手紧握成拳,言君玉在旁边偷看,发现他脸色铁青。
  石豹他们就算再蠢,也知道现在的气氛诡异,都不敢说话了,连曼珠也不敢弹琵琶了,厅堂中万籁俱静,只听见这金发的希罗人不急不缓地念道:“停杯不举,停歌不发,等候银蟾出海。不知何处片云来,做许大、通天障碍。”
  他一边念,一边看似无心地在厅中踱步,不多时,已经踱到容皓面前,忽然伸手抽出腰间的弯刀来。羽燕然见状,以为他要发难,顿时也要拔剑,被敖霁按住。只见那赫连拔出弯刀,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刀锋,念道:“髯虬捻断,星眸睁裂,唯恨剑锋不快。一挥截断紫云腰……”
  容皓已经猜到他要干什么,只见赫连挽了个刀花,忽然将弯刀双手举到容皓面前,微微低头,抬起眼睛看着他,薄唇勾起,笑着念道:
  “仔细看、嫦娥体态。”
  有一瞬间,厅堂中静得连一根针都听得见。言君玉认识容皓这么久,第一次看见他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里,露出了杀气。
  “怎,怎么回事。”他吓得结巴起来,忍不住低声问羽燕然:“西戎人的刀,不是只赠给喜欢的女子的吗?”
  羽燕然也尴尬得摸鼻子:“可能也有赠给朋友的吧,这谁说得清。”
  “你们两个活宝,多读点书。”敖霁恨铁不成钢:“真以为那西戎王子是为了调戏容皓?你们知道这首词是谁作的吗?”
  “谁作的?”
  “金国皇帝完颜亮知道吗?他听了柳永的《望海潮》之后,就在中秋作了这首《鹊桥仙》,你们听词中意思,为看月而欲截云,杀气腾腾,是已经有了侵略之心了。写完这首词不到一个月,金国就起兵二十七万,大举侵宋了。”
  言君玉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偷听了容皓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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