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轮到码头了,鸣笛声响起的前一秒,季楠似乎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像聂庭的声音,季楠自嘲的笑笑,这是出现幻觉了么?可这声音,为什么听起来这么真切?季楠转身回望,只见他常买椰汁的小摊前一片混乱,似乎是椰子架翻倒,老板正忙着捡椰子,并没见到他心目中期待的那道声音。
聂庭帮着捡完椰子,表示要赔偿,摊贩老板摆手,说:“你找的朋友,昨天还在这岛上,今天没见到他,今天是邮轮出海日,很多游客会上邮轮观光,你可以上那边看看。”
向老板道谢后,聂庭小跑着奔向码头,工作人员正在收船錨,聂庭喘着气,急切的问还能不能上船,工作人员拒绝:“今天的游客数已满,抱歉。”
季楠站在邮轮顶层观光台,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座收容他那颗伤过心的岛屿,码头站着的一抹身影再次令他心中一痛,不光幻听,还眼花。
半个月后,季楠乘坐邮轮回国了,苏益的朋友告诉他,有人在GZ的一处小镇,看见过一位腿脚不方便的流浪老人,与季楠父亲特征极其相似,季楠当即决定前往。
苏益一听激动的蹦起来,“好巧啊,我要去支教的山村也在GZ,只是不同一个县,我们可以先同路,到了GZ市区再分开,我打算开车去,村里没车,以后运物资不方便,反正我的车放着也浪费,不如开去,你跟我一起吧,路上还能作个伴!”
一路同行的这些天,季楠也渐渐习惯了身边有朋友的感觉,至少不孤独,表示自己可以出一半油费,跟他一起上路。
苏益一脸不高兴,“你这是看不起我?作为朋友,我们算朋友了吧?朋友能用金钱衡量?”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季楠解释:“我只是想帮你分担,减少你的负担,我们当然是朋友。”
朋友……不知道方渐青和柯明海怎么样了,他们联系不到我,会不会担心?应该会吧,渐青可能还会找聂庭拼命,该不该给他们打个电话报平安?
还是算了吧,等找到父亲稳定下来再说。
季楠注意到苏益虽然朋友多,但好像从没提过自己家人,于是小心翼翼的问起,苏益有那么一瞬间的低沉,很快又扬起笑脸,“啊?我没告诉你吗?我父母在我十二岁那年双双出车锅离世了,他们生前的事业、公司,包括我,全都由我爸的好下属代为监管,没人管我,后来那个监管我的叔叔……他结婚了,更没人管我了,我就是个天地间的闲散人士。”
“对不起……”
苏益拍拍他肩膀,“哎,没事,我早就习惯了。”
季楠和苏益在GZ市区分道扬镳,苏益万分不舍,“季楠,你真的不用我陪你一起找吗?我可以先陪你几天。”
“不用,我这一找,也不知道多久,你去吧,别让孩子们等急了。”
“那你如果找到了,记得来看我,找不到,也来找我,我的电话,我的地址,你都记下了吗?”苏益再一次跟他确认。
“记下了,知道了,谢谢你,苏益。”
季楠在街边随便买了张电话卡,以前的卡被扔在了异国他乡,在GZ找了大半个月,期间所用积蓄全是用的他在酒庄上班那段时间存下的工资,钱是在国外外汇取的,取钱时才知秦铮多给他发了三个月工资,一想又是满心自责,自己这么一走,对朋友不负责,对工作不负责,对同事、老板,全是歉意。
聂庭在国外待了大半个月,走遍了他感觉季楠会去的每一座城每一个岛屿,都没找到他,回国后,聂庭向派出所以失踪人口备案,警察查遍各大航空公司往来人口记录,也并没找到季楠回国的记录,甚至连季楠从前的银行卡号,都没消费记录。
对着季楠照片,聂庭一寸一寸抚摸他的眉眼。
楠楠,你到底在哪里?
第50章 两年后
时间是个不讲道理的坏小孩,不经意间的偷走了记忆中的情深意切,将它们封锁在记忆最深处的秘密盒子里,假装遗忘。
好像只是瞬息之间,眼睛闭上,再睁开,已是两年后了,又好像是过了几个世纪,用了无数时间,才将聂庭淡忘,才会在想起他的名字时不再心痛。
柯明海受聂伯父嘱托来给聂庭送药,方渐清一脸不耐的跟在后面,嘟囔:“你管他做什么,最好病死他,病死一个少一个,谁让他没把楠楠找回来。”
“你怎么还是对他成见这么大?你两年你没看到吗?他整个人都变了,没日没夜的工作,身体都熬坏了,季楠肯定会找到的,你也别急。”
“看在你的份儿上,我不跟他计较,看在他找回了楠楠爸爸的份上,我今天不骂他了。”
柯明海笑笑,将车停稳,聂庭这两年一直住在季楠的房子,他在季楠走后,发现在家里季楠藏起来的软陶人偶,那个被聂庭随手丢弃的钢琴小王子人偶,它孤零零的被放在柜子的最里头。
现在他不再孤单,聂庭捏了很多个季楠陪它,微笑的,生气的,坐着的,站着的,聂庭全捏过。
柯明海和方渐青到时,聂庭刚给阳台的月季花修剪完花枝,月季花都长高长大了,从楼下看,属季楠的阳台最打眼,月季花爬满阳台,像是在钢筋群楼中生出的一处世外桃源,漂亮的令人羡慕。
“你又在打理花草?”柯明海放下药,“听说你鼻炎又犯了,你这毛病医生不是说过要少接触花粉吗?花草请人来打理就行了。”
聂庭拿下夹在鼻翼上的夹子,拿药喷了喷,说:“不行,楠楠的花不喜欢外人碰,我亲自来,我打理的,楠楠回家看到肯定会开心。”
柯明海叹了口气,方渐青罕见的没怼他,跑去阳台赏花了。
“听说你又捐了几所小学,给GZ山区修了几条公路,你这两年,硬生生从商圈跨进了慈善圈。”柯明海扯开话题,不想在他面前提季楠。
“嗯,GZ的小学,学生和老师们写了信,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毕业典礼。”
聂庭是在两年前,病急乱投医听人建议去找大师求方向,大师只说多做善事,行善积德,福报到了,人自然能找到。聂庭也知道那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但他还是听从大师的话,开始做慈善,不为别的,只为给季楠积福祈福,愿他不管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平安。
“你怎么决定?”柯明海又问,“我记得你这两年,基本很少出现在大众眼前。”
聂庭给柯明海倒了杯水,另一杯放在桌上,示意柯明海叫方渐青,“原本不打算去,但那边另一座山村,更需要帮忙,听说那里,连大路都没有,打算去看看能不能帮他们。”
距离受邀去参加学生毕业典礼的学校相邻的另一座山村,条件更为艰苦,孩子们上学必须过索道,GZ山区,山村与村之前距离分散,很难集中,孩子们的家有些在山下,有些在山间,较为落后的山区,没有山路,上学必须通过铁索道,聂庭看到视频,决定帮他们解决问题。
聂庭回了趟聂宅,宅院墙外的月季花开全了,那时季楠拔掉了墙外所有花,聂庭又一棵一棵种了回来,小花喵呜一声,从墙头跃下,跳进聂庭怀中,聂庭抚摸着小花脑袋,“你又重了,你胖这么多,你说楠楠回来还能认出来吗?”
抱着小花踏进院子,脚边全是月季,通往客厅的路铺上细的鹅卵石,两旁全是月季,红的、粉的、黄的、白的,楠木又长高了,正值夏日,翠绿的树叶密集成荫,小花从聂庭怀中跳下,一跃上树,聂庭在楠木树下站了许久,想象着季楠此时正坐在树下纳凉,笑靥如花。
聂功成和季楠父亲正在下围棋,下着下着季楠父亲又开始耍脾气,“不玩了,又输了,不好玩,我想吃绿豆饼。”
聂庭上前,接过保姆王姨手里的水果,递给他,哄着:“季伯伯,我们下次再吃绿豆饼,先吃水果,好吗?”
季超看了他一眼,接过水果,听话的咬了一口,“啊,是楠楠啊,我听楠楠的。”
聂庭心底泛起一丝苦涩,让阿姨带季超去看电视。
聂功成叹了口气,“他这样是好不了了,医生说他脑子旧伤时隔太久,可能一辈子就只能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了。”
聂庭没说话,好久,用只有他自己能听清的声音说:“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把他当成季楠,不用被思念和愧悔折磨,他会代替季楠好好照顾他的父亲。
告别两位老人,聂庭前往GZ。
到达已是晚上。
第二天上午,参加完学校孩子们毕业典礼,与楠木小学全体师生合完影,由老县长带路,去往另一座村庄,一路上,老县长那个感慨,只差没带领全村人来给聂庭行礼道谢了,“闻先生真是年轻有为,心的善良,光我们县,由您资建的‘楠木’小学,就有十二所了,我代表全市人民感觉你……”
聂庭时不时礼貌的应几声,先坐汽车,偶后转三轮车,最后走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山路,才到他们所说的落银村,一栋破旧的学校出现在眼前,虽说早有心理准备,聂庭还是被眼前红砖和木材支撑起的楼房震撼到了,很难想象孩子们是怎样在这样一种环境中学习。
走近,一串灵动跳跃的音符跃进耳中,似乎很远,又好像环绕在耳畔,敲击在心上。
是钢琴曲,《致爱丽丝》。
这种艰苦的条件下,还有音乐,聂庭不由自主的循着音乐声往前走,破旧的木窗后,一白衬衫青年在弹奏钢琴,长袖挽起至手腕上两寸,修身的手指在琴键上欢快的跳跃着,阳光洒在他柔软的头发上,将他的神情晕得一片温柔,他身后,一群质朴的孩童带着纯真的笑容,静静的聆听着钢琴曲。
聂庭盯着他的侧面,呼吸停滞,心跳的快蹦出胸腔,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他想开口,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是季楠。
是他。
恍若一阵清风,吹进阴霾,将阳光照进去,那一刻,聂庭觉得他又活了过来。
第51章 您认错人了
那个阳光下弹奏的剪影,映进聂庭心间,慢慢与他记忆中那个幼小的身影重合,毫无违和感,一时间聂庭只觉大脑正慢慢停止动作,整个人像跌入一个奇异的空间,前面季楠的影子占满他脑海中每一处容量。
一曲完毕,聂庭整个人都还处于一种虚幻中,脚好像踩在一堆棉花上,没有着落点,心更是,跳得聂庭不得不捂住胸口按住胸腔,如若不然,心可能会直接蹦出胸腔。
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当下的心情,聂庭觉得,大概就是一个孤独的旅者,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逐渐慢慢接受被炙烤而死的命运时,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绿洲,一汪清泉;又好像突然有人将他从黑暗的柜子里拉了出来,豁然开朗。
他又担心这是幻觉,他不敢动,不敢出声,就这么站在外面,看着季楠起身站在讲台,一句一句的教孩子们唱着那首《致爱丽丝》的简谱。
季楠教孩子们唱完三遍简谱,听着孩子们自己轻声哼唱练习,满眼温柔的他就在这时扭头望了一眼教室左边的窗户,毫无征兆的,猝不及防的,他的目光撞上窗户外那道炙热的目光。
霎那间,手中的粉笔被掰成好几段,心中绑着季楠的那条丝线又被牵动起,一阵心悸,很快,大概只用了一秒,季楠恢复神色,依旧笑若灿阳,依旧为孩子们领唱。
聂庭在对上季楠的那一秒,大脑又开始正常运作,他脚步向前移动一小步,欣喜之情化作泪水溢出眼眶,就在他准备开声时,他看见季楠移开目光,站回讲台,继续带着孩子们唱歌。
老县长上前紧紧握住聂庭双手,“真是个好人哪,被孩子们打动哭了,真是个好人,好人哪……”
“刘县长,这位……老师,是什么时候到学校的?”
老县长擦擦眼角的泪,“你就小季老师啊,他是两年前来的,小季老师能吃苦啊,刚来咱们这的时候,跟另一个老师挤在一处木屋里,外头下大雨的时候,里面落小雨,这教室的房顶,还是小季老师修的,为了修这个,他从上面摔下来,脚骨折了,小半年才好,哦,还有那架钢琴,是一个好心人捐的,钢琴重啊,咱这儿,你也看到了,路不方便,小季老师和另一个男老师,硬是从山下一点一点的把钢琴挪了上来,孩子们哪见过这些啊,都是托了城里老师的福啊,让乡里的这些娃娃们,也能学到知识,享受音乐……”
聂庭原以为心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早已经麻木了,这会儿他才知道,他高估了心脏的承受能力,听到这些,心更痛了。
原来,他一直在这里,原来,他过比自己更苦。
可他为什么不肯回家?为什么就不能联系他一次呢?
季楠啊季楠,你可知道,我789天是怎么过的。
季楠不敢扭头看窗外,余光中,那人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似要将他看透骨,季楠挺直脊背,绷成一条直线,冷汗顺着脊柱沟涔涔的往下淌,那些他努力封存的记忆随着聂庭的出现,再次冲了出来,往日相处的点点滴滴,爱过的,怨过的,甜蜜过的,苦涩过的,统统化为一帧一帧画面,如电影慢镜头,从季楠脑海中浮现。
原来,你努力想要埋藏的记忆,努力想要忘记的人,那个你以为可以云淡风轻面对的人,再次出现,你却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季楠啊季楠,你也就只有这点出息了。
聂庭在外面站了一节课时间,下课了,孩子们被叫出去领聂庭团队带过来的新书包,季楠站在讲台,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就在季楠努力做心理建设时,老县长领着聂庭往教室走,季楠掐了把自己大腿,调整好神色,迎了上去。
“小季老师啊,来来来,”老县长热情的介绍:“介绍下,这位聂先生,为咱县城捐建了好几所学校。”
“聂先生,这就是季老师。”
聂庭浑身因激动过度而颤抖,耳旁有风声,蝉鸣声,孩子们课间嬉戏的声音,还有季楠带着笑意的那声:“聂先生,您好,我是这里的老师,季楠。”
聂庭伸出掌心全是汗的心,握住季楠递过来的手,压着嗓子,“你好,季楠。”
这声季楠,烫得季楠心一抖,但他还是竭力控制住面部细微表情,说:“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初次见面。
聂庭被这四个字震得心悸不已,握着季楠的手忘记松开,初次见面,堪比直接用刀剜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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