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骁没有见过白帆那种高傲的表情。
不是别人那种装逼装出来的不知轻狂,而是因为自信,因为自己足够优秀而不自禁展现出来的桀骜。
褚骁觉得,白帆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长相帅气,成绩优异,性格开朗又阳光。比起他来,白帆更像是一种校园偶像,是应该被众人接纳、喜欢的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一身伤坐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每天计算着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褚骁心口闷得他一皱眉头,想摸糖却发现口袋里只剩好几张糖纸。白帆从桌子拿了橙子,给褚骁剥了。
酸,满口的酸涩,酸得褚骁眼眶都红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橙子!?”
白帆笑起来,“不知道啊,早上大爷给的。”
褚骁吸了吸鼻子,“他……”
白帆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褚骁的下文,自己接道,“他是海员。三个月到半年回来一次,通常会回来待上一个月左右。所以……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的。你别脑补太多。”
褚骁拿手擦了擦眼角被酸出来的眼泪,“这橙子……”
白帆重新剥了个,尝了一口,虽然没什么甜味,但至少不酸。“吃这个。”他把褚骁剩下的半个换过来吃了。
“附中是因为这个吧?”褚骁问的时候在认真地撕扯橙子的茎。
白帆扬眉点了点头,“是,怕万一哪一天真出事,他们校方被牵扯。你知道的,舆论总是会从四面八方下手。多一事,不如舍弃我来的更方便。”
褚骁冷哼一声。
“没什么,校方给了压力,但决定是我自己做的。”
“那……你插来普高……”
“因为只有五十六中愿意在高三这个节骨眼上接受这样背景的我。”白帆笑道。
褚骁呼吸一顿,他忽然将某些点全都串联的起来,白帆因为被他父亲家暴导致手伤,也许就是这一次的殴打让校方嗅出了东窗事发的可能性,于是附中选择放弃白帆。
褚骁控制着自己掰橙子的手,“那你的手,到底是怎么……”
“他用钢笔扎的。”白帆还是那样平平淡淡的语气。
褚骁脑子几乎是嗡地一声,胸口有稀碎的疼让他呼吸都艰难,他有些惧怕去想象那种画面。
无论是白帆留着满手血跑去医院就医,还是白帆一边咳血一边打120自救,还是他无数次替自己清理伤口,再或者……再或者是……是他穿着附中校服说出“我自愿退学”时候的模样。
每一样,都像是在往褚骁心上剜刀子。
他在这一刻才发现,他比自己认为的要更喜欢白帆。不管这个人是真是假,这个人背后被康庄大道还是无底深渊。
无论这个人是能在泥沼边缘拉他一把,还是会将他拉入另一个泥沼。
他都想和这个人一起。
去他妈的言之尚早,去他妈的不可交心,反正他在白帆面前打脸惯了,多这一次也不算多。
“那……”褚骁其实不想再问了,只是他一停下来,沉默就充斥在整间房里,让他觉得冰冷。
白帆叹了口气,“骁爷……”
褚骁抬眸才发现白帆已经站在了的面前。那人带着些凉意的手,安抚似地落在了他的头顶,轻轻揉了两下,“别问了吧。”
褚骁应了一声,却因喉口太过干涩一下子没出得来声,他轻咳调整了一下,才又应道,“嗯。”
白帆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落下的手顺势蒙住了褚骁的眼睛。他嗓音喑哑,“褚骁,所有人都可以用同情怜悯的眼光看我,唯独你不可以。”
褚骁的眼睫一颤,带起了白帆手心处的一些缱绻。
“我今天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不想再骗你,而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我可怜。”白帆的声音很沉,一字一字咬得很重,“记清楚了吗?”
“嗯。”
小护士进来提醒他们,马上就到结束探视的时间了。
“是不早了。”白帆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该起风了。”
褚骁准备起身的时候,白帆又把他按了回去。褚骁故作调侃地问,“怎么?病房寂寞,舍不得我?”
白帆也随他一笑,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根褪色成浅粉色的红绳,那红绳中间串着一颗特别小的金珠,几乎和编织过的红绳等宽,小到有些磕碜。
白帆忍着身上细碎的疼,半蹲下来,将红绳系在了褚骁劲瘦的脚踝上,然后将那被褚骁贱手又忍不住翻卷起来的裤管放了下来。
“骁爷,大冬天的,少装逼。”
“滚你妹的。”褚骁道,“这什么……”
“系脚上的还能是什么?”白帆眼神很是纯澈地解释,“当然是月老的红绳啊。”
褚骁无语地挑起了左眉,用一种“你怕不是个二逼”的眼神看着白帆。
白帆一笑身上就疼的慌,结果就是……“骁爷,你扶我一把。”
“傻逼!”
小护士第二次进来催促的时候,白帆才正儿八经地说,“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听说这个能辟邪。”
褚骁毫不客气地回道,“黑色才辟邪。”
“哦…这样。那我再编个新的说辞。”说着,他凑到褚骁的耳边,“我只是想让你不再那么在意它。”
褚骁回了三个字——“事儿逼!”骂完留下了个潇洒的背影给白帆,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该死的白帆,真他妈的……
褚骁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蹲下来,手心里全是抹的泪。
褚骁的脚踝伤早就愈合了,哪里还会难受。白帆知道,那不过是褚骁心里始终化不开一个结罢了。
而这个结的源头只有褚骁自己明白,是那个曾让他坐在肩上,带他跑遍城市大大小小公园,带他看过繁花看过落叶,走过四季的爸爸……在外面养了女人。
他始终难以接受。
他和他爸的矛盾就像是当年坏掉的自行车,安静的成为一堆废品,无人尝试去修补,让这一段父子之情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尘。
褚骁捂着脚踝上的红绳,将脸埋进了双膝中。
为什么这种时刻,白帆还要来安慰他!?他褚骁是有多金贵啊?
他用拳砸了砸心口,闷得有些透不过气。
他的生活的确是一团糟,不断的争吵,凉薄的家庭关系……不过是堪堪十年,他就压抑得像是案板上捶死挣扎的鱼。
可是,他的生活至少走过了这一程,还有希望还有光。他有很多退路可选。
白帆呢?
他在白帆眼里大概就像是一个受点委屈就哭天抢地的熊孩子。
在还算优渥的中产家庭里成长,即使父母离异,但至少,妈疼,爸……也始终在他身边。他不需要愁生活,不必担惊受怕的过,不必和恐惧生活在一起,更不用去想怎么活下去。
他不需要想的这些,永远不会面对的这些,全都是眼下白帆在经历着的。
但哭天抢地的……却只有他褚骁,觉得自己过得憋屈的也只有他褚骁而已……
“这世界上特么哪来这么多感同身受!?”褚骁想起那天他对白帆的这句质问,忽然很想扇自己两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第30章
“回来了?饭吃了没?”褚妈见褚骁回来便迎了上去。
褚骁什么也没说,跨了一步上前去伸手圈住了她,像小时候那样把脸埋在了褚妈的脖子处,“妈……”
褚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双手轻抚着褚骁的背,“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褚骁吸了吸鼻子,“没,外面太冷了,想抱你取取暖。”
褚妈笑着嗔了一句,“臭小子……吓死你妈了。快换鞋,我给你弄点吃的。”
褚骁松开她,也没动,还是站在玄关那儿,“妈,你知不知道小时候拿来哄小孩儿的,那种彩色包装纸的小颗水果糖哪里有卖?”
“好像在楼下大超市里见过。”
“那行,我去次超市。”
褚骁在超市里翻来覆去找了好几轮,才在糖果区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找到了那个叫“千纸鹤”的水果糖。
他抱了两大包回家。褚妈还奇怪,褚骁平时也不太吃糖,怎么忽然买这么老多回来。褚骁则解释说是平安夜打算分给同学们的。
平安夜和俞庆芝他们约的是中午,褚骁见到班长王珺和张天翼一起出现的时候倒也不稀奇。张天翼穿得人模狗样,像条忠臣的二哈围着王珺在那转悠。
褚骁也没准备别的,从口袋里摸了糖散给大家。
张天翼:“啧……骁爷你这个……”
王珺:“谢谢褚骁,这个糖现在还有卖啊,我以前可喜欢吃了。”
张天翼立马改口,“骁爷你可真甜!”
褚骁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张天翼没脸没皮地往褚骁那蹭了蹭,“骁爷,你那侧口袋里该不会也全是糖吧?”
“是。”
“那能不能……”
“不能。”褚骁一口回绝。
俞庆芝把菜单送到两个人面前,“你两点不点了?吃不吃了?”
“吃吃吃!”张天翼道,“诶对了,白帆和你们有联系吗?”
俞庆芝表情一僵,手指一松,褚骁伸手接住菜单顺势转了个面,认真看起来,用稀松平常的语气答道:“有啊。昨天刚见,他手机坏了。”
张天翼:“难怪了,我说怎么一直没反应。”
“对了,我给你们带了礼物。”王珺说着从包里翻出四个小苹果,“呐,白帆没来,就让褚骁代劳吧。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褚骁不爱吃苹果的事,不仅俞庆芝知道,连张天翼都知道。年年班里送苹果,褚骁哪次收过?他们两个看褚骁那眼神都生怕褚骁直男癌地来一句“我不吃,我不要”。
要真这样,这一顿饭怕不是个尴尬到底的节奏。
谁知,褚骁欣然接了两个苹果,还和班长道了句谢。
这两人对视一眼。
张天翼眉眼一高一低:难不成褚骁也看上班长了?
俞庆芝拍了拍张天翼的肚子——你把心放这儿,褚骁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成为情敌的。
一顿饭吃了一个来小时,褚骁看张天翼那献殷勤的样子都快看饱了。俞庆芝更是等结账的时候,开门见山地问张天翼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表白啊?”
张天翼脸刷地就红了,“什……什么呀,谁、谁说我要表白了?”
褚骁眉峰一挑,见王珺去完厕所正走过来,直接拉着张天翼的衣服将他转了个个儿,毫不留情地往张天翼肩上推了一把。
张天翼被他整得猝不及防地和王珺抱了个满怀,“班……班、班长,我……那个……”
王珺朝他露了个特别甜的笑,“张同学带着一身麻辣味扑向我,是个什么意思?”
张天翼:“我……我……不是,是……褚……”
褚骁走上来,手往张天翼肩上一搭,他冷冰冰的气质约莫是传给了张天翼,捋直了他那条打结的舌头。
张天翼:“班长……我、我喜欢你!我从高一就……就喜欢你了。你、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王珺被张天翼那张绷得仿佛从军现场的脸给逗得笑喷出来,“巧了张同学,我也喜欢你。但是……”
张天翼本来乐开了花,这会儿又瘪了回去,“怎么还有但是啊……”
“我现在不能答应你,”王珺说,“还有半年就高考了,我不想为此分心。”
张天翼:“嗯……班长说的对……”
俞庆芝安慰地拍了拍张天翼的后背。
王珺:“不过,张天翼同学,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为了我努力一点?我们一起考同一所大学,然后在大学里谈个恋爱,怎么样?”
张天翼当然一百万个好!
狗粮吃吐的俞庆芝侧了一步,撞了一下同吃狗粮的褚骁,“爷,想什么呢?”
褚骁在兜里掏了掏,在一把糖里挑了两颗黄色的分享给了俞庆芝——好兄弟,一起酸。
俞庆芷:“你下午有什么安排?”
褚骁嘴角一勾,“送苹果去。”
白帆做完一系列后续检查,一回来就遇上了褚骁。他有些无奈地笑着问道:“今儿来又是为了什么?”
“疼么?”褚骁只道,“疼就别装了。”
“还真是有点疼。”白帆找了就近的椅子坐下,弯折着身子才觉得好受些。
“张嘴。”
糖的甜味中和了白帆嘴里的苦味,他有些贪恋的问:“能不能再给一颗?”
“这糖是我用来哄小孩的。”褚骁摇了摇头。
“先哄我。”
褚骁就又剥了一颗糖给白帆,然后……把兜里所有的糖全都塞进了白帆的衣服口袋里。白帆看着自己鼓起来的口袋,眉眼微弯,“小孩不哄了?”
“哄完了。”
白帆缓了十来分钟,才被褚骁架着回到了病房。病房里已有新的病人住了进来,褚骁特自然地拉上了隔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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