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种事情啊!?不过,侬哪能晓得得这么清楚?”
提鱼阿姨回头看了一眼,压低了点声音,“有两次,他们对门……”说了一阵又哼出两声,“所以,我说了,那小瘪三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红袄阿姨手在空中乱挥,“吃不消吃不消。他们那点事情,真是看不懂。”
而一直缓步跟在她们后面的褚骁脸色煞白。
褚骁向来都知道,白帆没有表面上面那么风轻云淡,他只是从不过多的表现出来。他的心如深海,越下沉越黑暗,越令人窒息。
无人得以窥见全貌,就连他褚骁,也不曾。
白帆的母亲,一个原本应该出现在故事里的人,却从未被提及。
这便是褚骁心中的那个断点。
白帆缄口不言的事,褚骁不会问,但这并不表示,他全然的无知无觉。
白帆有很多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很多时候褚骁亦无从分辨。白帆有他自己的计划,他同他父亲之间,终究要有个了断。
褚骁以为白帆和他一样,要的是自由。
但当断点被拼凑,褚骁才晓得,白帆走得是一步不死不休、落子无悔的棋。
“腿是我自己摔的,我没有骗你。”
“我要的,是一击毙命。”
他回想起那天白帆在病房里同他说的这句话,血彻底凉了个透。
“褚骁?”白帆看了看床头的钟,他迷迷糊糊烧晕过去,睡了差不多有一个半小时。他身上还软,烧也还没退下去。
褚骁坐在床尾,身形被打进来的光拉得很长,裹了房间里的冰冷气。褚骁闻声转头,他唇很苍白,脸上寻不到一丝表情,眼神尖锐地直刺向白帆。
白帆察觉到了不对,勉强支撑着坐起来问:“怎么了?”
褚骁淡淡开口,“你额头怎么伤的?你说过,他不打脸。”
“躲得时候撞的。”
“腿呢!?”
白帆叹了口气,缓声:“我自己摔的。”他顿了顿,“我故意的。他没碰到我。”
“呵。”褚骁的眼神已经攀上戏谑,从发干的嗓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褚骁……”
褚骁眼睛满布血丝,他咬着牙根,尽力压制着发颤的声音打断道,“我劝你闭嘴!我怕我失控,对你动手……”
白帆抿了抿唇,不作声了。
褚骁的拳握得太紧太久,已经僵了,关节打不开,以至于他松开拳,手还是维持着半虚握的姿势。他垂眸看着自己发白的指关节,隔了很久才哑声问:“白帆,我算什么?是你消遣的玩具?试验品?还是……”
“是命。”白帆打断褚骁,又将那两个字重读着重复了一遍,“是命!”
褚骁嘲讽地抬头看向白帆。
其实白帆很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和褚骁终有一天会因为这件事对峙,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这么快。
白帆艰难地下床,一离开被子他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对于高烧的他而言,房间太冷了。而褚骁的眼神更是透出彻骨的寒意。
褚骁出言警告:“你再靠近,我真的会动手!”
白帆脚步虚浮,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这样一步步走向褚骁。
“我特么让你别过来!”褚骁抓着白帆的领子,牵动了白帆锁骨处的伤口,那人只是淡淡皱了下眉。
褚骁带着怒意的拳忍无可忍地挥了过去……
白帆握住褚骁停在他脸侧的手,轻轻将人拉进了自己发烫的怀里,他哽咽着说了声“对不起”。
褚骁爆了句粗口。
可他不没有动,他不忍心推开他。
即便觉得自己被白帆当傻子给耍了,即便刚才那一个半小时里几乎愤怒到要发疯,即便有那么一瞬间不再相信白帆说出的任何一句话。
可他还是不忍心。
“你能不能抱抱我,我冷。”白帆抖得厉害。
褚骁五指僵了一下,没有动。
“褚骁,你所猜想的一切,我都不否认。”白帆半月湾的眼有些失焦,“我不是要他死,”白帆的声音越来越沉,越来越哑,嗓子像是被烧干了似的,“我是要亲手送他进去,看着他十年!二十年的煎熬下去!这,曾经是我活着的唯一信念,所以我才会拿命去赌。”
“你觉得我很激进,觉得我是个疯子是不是?他打我,我可以逃,我可以报警,我可以告他,我有很多路可以走……可是褚骁……他逼死了我母亲……”白帆牙关被他生生咬出血来,他几乎就要倒下去,却堪堪站稳了身子,“他逼死了我母亲!如果没有心中这点恨意,我活不下来……”
“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我心惊胆战的过活。在我母亲死后,我靠着仇恨活。”白帆唇齿都脱了力,在无端打颤,“以前的我求自由,后来的我……所求不过是他受到应有的惩罚!是我白帆要得太多吗?……褚骁你告诉我,我所求得……过分吗?”
褚骁鼻尖一酸。
“我比谁都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可是……”白帆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他扶着褚骁的肩,用一双赤红的眼望着他,“没有人告诉过我路该怎么走,该往哪里走。”
褚骁一把搂住瘫软下来的白帆,跟着他一起跌坐在地上。
“我也会疼。”白帆的头抵在褚骁的胸口,他一直都没有哭,声音却已然哽咽,“褚骁,我很疼。”
缩成一团的白帆失魂落魄地看着褚骁,发白的指尖想要去触碰他的脸,最后却停在了他的脸侧。
“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想要活下去。”
褚骁闭了闭眼,将眼眶的眼泪全然逼出。他深吸一口气问,“原本,你想做什么?”
白帆瞪着充血的眼眶,淡淡开口道:“刑法第两百四十三条,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死刑。”
褚骁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后还是砸在了白帆脸上,很轻,只是打得白帆微微歪过头去。
褚骁喉结一滚,“值得么!?”
“以前,值得。”白帆顿了顿,再次回望过来,“但现在,你是我的命。”白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手心朝上,“褚骁,现在……你还敢……”
褚骁不等他说完,就已经覆手握了上去,“敢。”他用力很重,像是要将白帆的手骨捏碎似的。
“我敢。”
褚骁其实没有理由去责备白帆的所作所为,白帆没有伤害过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如果今天换成是褚骁经历这一切,就算杀人偿命,他也在所不惜。
他不愿意去想,白帆承受过什么。因为他知道,白帆承受的,哪怕千分之一他都未必承受得住。
他不过是在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里生长了十年,就已经萌生了不该有的念头。白帆却是在这样畸形的家庭里成长,没有谁有资格要求白帆还应该活得像个正常人,活得阳光,活成圣人。
他做不到的,凭什么要求白帆一定要做到?
他气,不过是因为心疼,心里太疼了……
他那么义无反顾奔向的这个人,没有一刻为自己活过。
白帆他不是个愿意展示自己伤疤来博取同情的人,他就像一头兽,受了伤自己舔舐,躲藏在黑暗里,等待时机反扑。
而在他面前,白帆又像个是拙劣的演员,试图藏起自己所有的不堪。
“我没有把你当玩具,当消遣,当试验品。我是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喜欢到,想要活下去。喜欢到,想要跟你有未来。”白帆一字一字艰难地说道,他眼前已经有些发黑,却还是定定看着褚骁,“褚骁,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已经没有那样做了……”
白帆像是个讨饶的孩子,一直重复同样的话,“跟你在一起后,我真的已经没有再那样做过了……真的没有了……你信我好不好?”
褚骁接住晕过去的白帆,表情终于放缓,他将白帆压进自己怀里,紧紧搂住,脸在白帆发烫的颈侧埋了一会儿,才带着发颤的鼻音,闷声说了四个字。
他说:“好,我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第44章
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也许是药效上来了,也许是褚骁不断的物理降温奏效了,总之,白帆的烧退下去了一些。
只是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心紧皱,喃喃呜咽。
褚骁合衣躺在白帆身边,隔着被子将白帆揽进自己怀里,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紧紧圈住了他。
白帆过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真正睡了过去。
褚骁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仔细地好好看过白帆的脸。白帆的脸很清瘦,显得轮廓越发分明。
这人眉眼很俊,不笑的时候眉宇间的凌厉感才会透出来。唇峰明显,唇色极浅,嘴角略略下弯,不笑的时候也带出点薄情的味道。如非这人平时总是擎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然他身上的这股阴冷气质,不比他差到哪里去。
脖子很长,喉结凸起要人命的弧度。他指尖点在那处,磨了磨。
褚骁已经无法判断他自己到底是在哪一刻喜欢上的白帆。他不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甚至可以说在感情上十分迟钝,加之他性子凉薄,以至于他一直扮演着被动的接受者。
唯有白帆,在面对白帆的时候,他才会变得主动。
想对他说喜欢,想亲吻他,想挑逗他,想占有他……只是他不曾将这些炽烈的情感全然表现出来,反倒是像白帆欺近得更多一些。
白帆和别的人都不一样,这人太知道分寸。褚骁是个极度渴求自由的人,无论是生活还是情感上,白帆懂,所以从不打扰。
褚骁也以同样的感情回应着白帆。
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便是给足彼此空间,白帆不多过问褚骁的家庭,褚骁亦然。他用着自己觉得对的方式在保护对方。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他忽略白帆太多了,许许多多的细节被他恍然略过,他以为敌人只有一个。
殊不知,白帆还有心魔。
褚骁用唇抚平了白帆还皱着的眉心,裹着他,轻阖上了眼。
白帆迷迷糊糊一直睡到了下午四点,中途被褚骁喂了退烧片和一些粥,只不过他那时候没多清醒,梦和现实有些分辨不清。
唯独记得自己握着褚骁冰凉的手,央求褚骁能够陪他再睡一会儿。
他恍惚地清醒过来,等身体的僵软过去才抬手摸了摸额头,沾了满手粘腻的汗,他头已不那么疼,身上也不冷了,想来是烧退得七七八八了。褚骁还在他边上睡着,一只手环在他的腰际。
他像是劫后余生般地笑起来。他的褚骁,好像没有再怪他了。他有点贪恋这一刻的温暖,扣着褚骁的腕子摩挲了一会儿后,小心翼翼将褚骁的手拿离了自己。
“醒了?”褚骁的尾音还带着困意,“退烧没?”
“退了。”白帆俯身在褚骁耳边啄了一下,“我去洗个澡收拾一下,你再睡会儿。”
褚骁嗯了一声,声音有些软,像只乖顺的猫,用它暖软的爪垫轻轻摁在心里头。
白帆的生活里很难有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然而……
他正脱衣服,厕所门被人大力推开,褚骁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白帆赤果着上身与褚骁对视,冷得一颤。
“洗你大爷的澡!”褚骁拿起门背后白帆脱下来的羽绒服将人一裹,“你他妈肩上还发着炎!”
白帆笑起来,指了指洗手台上的东西,“我心还没有那么大,放心吧。”这种伤,他处理起来,算得上是得心应手。
褚骁黑了脸,白帆这话听着是没错,但他为什么这么不舒服?正愣神,却是被白帆圈住腰,被那人带着往上提。“做什么?”褚骁皱着眉,往前跌了一下。
“你赤着脚呢。”白帆好意提醒,“不冷?”
“冷!”不说还好,一说……褚骁真情实感的抖了一下。
“那你踩着我。”
“然后?”褚骁翻了个白眼,“我们就这样站在这里天荒地老?”
白帆憋笑,“也不是不可以。”
“滚蛋!”
“拖鞋给你……”他话还没说完,那人已挣开他,一溜烟躲回床上去了。
如果白帆对这个世界还心存一丝感念的话,便是让他遇见褚骁,并且爱上这个人。
然后,有了理由活下去。
白帆洗完澡,褚骁也已经穿好了外套,坐在床边点完了外卖。
“帮你?”褚骁下巴一扬。
白帆乖从地递过了手里的酒精棉,“好。”
褚骁下手不轻,白帆疼得又出了一身的冷汗,伏在褚骁身上喘着。
“你家有针线么?”褚骁兜着他眸子落下来问道。
白帆苦笑,“……不必这么狠吧……这可是你男朋友的身体…”
褚骁挑了挑眉,“哦,我只是想说,你的衬衫掉了扣子……等下补补。”
“……”
“喂,白帆。”沉默过后,褚骁重新开了口,“给我说说吧。”
白帆眼睫微颤,声音带着沙哑:“我母亲很早就嫁给了他,跟着他来了这里生活。”
白帆的母亲自从嫁给白老狗就和家里断了,所以白帆出生后,她便应了白老狗的要求在家带孩子。
男人第一次动手,是在白帆七岁那年。他那日从船上回来,见时间刚好就兴冲冲跑去接白帆放学,想给儿子和老婆一个惊喜。结果在看见白帆母亲同另一位学生的家长聊得眉开眼笑后,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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