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嘉楌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对不起……”
正坐的陆泽义转过头看向他,只见他的眼圈是黑的,鼻尖是红的,经常一笑一口白牙的嘴抿着,精神消沉的就像一个失恋青年。
其实昨天他跟节目组联系后得知事态没那么严重,毕竟苗嘉楌只是一个平凡的大学生,家境普通,背景没有爆点,除了几个小报记者没有那么多人关心此事。当然会制作团队辛苦一点,昨天打电话批评苗嘉楌的就是制作组的主管。虽然没造成重大影响,但陆泽义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苗嘉楌的年龄和经验过于年轻,冲动、高调、嚣张、思想上的顾虑很少,在比赛阶段陆泽义还能应付得住他,可是一旦进入娱乐圈,他天真又鲁莽的性格必将会栽跟头。就陆泽义的角度来看,这个人很难控制,他仿佛看得见未来的苗嘉楌一不高兴就退出娱乐圈的架势。
所以陆泽义觉得需要把握住这件事,让苗嘉楌有所畏惧。所以即便没有造成严重后果,陆泽义还是打算把吓唬政策实施到底。
可是。
陆泽义无声地轻叹,他紧绷住的肩膀放松,伸手捏住苗嘉楌冰凉的耳垂。
“知道教训了吗?”
苗嘉楌听话地点点头。
“以后对人要有防备。”
苗嘉楌继续点头。
“我会去跟节目组的人说说,”陆泽义收回手,心情明白根本不需要,“你自己也要向他们道歉,知道了吗?”
“我会去道歉的……”没精打采的苗嘉楌自责地回答。
车子到达度假村,陆泽义告诉他几个房间号,让苗嘉楌去道歉,然后自己坐到前台附近的沙发上等待。侍者给他送来一杯苏打水,陆泽义一边喝一边看见选手组的工作人员带领几个已经到达的选手check in,其中包含苗嘉楌的朋友陶墨林。
注意到他的视线陶墨林礼貌地向他点头,当作是打招呼。选手组的工作人员也看见了他,赶紧过来问候。
没一会儿除了苗嘉楌以外的其他二十强选手都陆续到达,工作人员为他们check in后一一记录房间号。
“大家check in完先不要离开,选手组的江老师需要给你们开个小会。”
选手们纷纷询问是什么事。
“有些人应该知道了,”那位工作人员扫视各位选手,“个别选手违反了保密协议,节目组已经给了他警告。江老师会再次跟大家强调违反保密协议的严重性,请大家认真对待。”
选手间有人发出拉长的“哦”音,也有人不怀好意地笑着。陆泽义看见陶墨林垂着头,表情担心。
又过了五分钟,最后一位二十强选手,也就是这次事件的主角苗嘉楌终于出现。
他的精神状态比刚才好了很多,陆泽义猜可能是导演组也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没下重口骂吧。工作人员让他拿出证件check in,前台小姐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说他们预定的房间已经满额。
“怎么会这样?”工作人员不太相信。
“不过有一间只住了一位女客人……”前台小姐查看了住房情况后给出建议,“或者哪间标间愿意给他加床也可以。”
前台小姐的话音刚落,除了陶墨林外的其他选手都向后缩了一下。
“那就在我房间加床吧,”陶墨林凑上头,“E区205房。”
陶墨林的室友赵洋赶紧说:“我没同意呢!”
赵洋是陶墨林的学弟,二十强比赛结束那晚他们在吃夜宵时发现的。
“只是多一张床而已……”
赵洋怎么都不愿意:“不行不行!”
正僵持不下时,陆泽义走了过来。
“我住的房间准备好了吗?”
前台咽咽口水:“早就好了,陆先生。”
“把他登记在我的房间下面。”说着,他指了指苗嘉楌。
“好的,陆先生。”
前台熟练地操作了不到一分钟,就把苗嘉楌的证件返还。
站在一旁的选手组工作人员接了个电话,说给他们开会的江老师临时有事,让大家先去放行李休息,下午两点在小礼堂准时集合。
“有事找我,我在E区205,”陶墨林向苗嘉楌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道,“你要记得我们在决赛场上见的约定。”
苗嘉楌用力地回答:“我记得!”
其他选手纷纷向E区走去,陆泽义则朝着不同的方向。背好吉他和背包的苗嘉楌跟上,走过两条走廊,陆泽义拿出房卡打开房间。房间非常宽敞,一张豪华的大床,两把红木椅子,还有雕刻精致的茶几和一张气派的红木办公桌。
等等,一张大床?
“我们住这?我跟你?”苗嘉楌再次确认。
“有问题吗?”陆泽义走进房间,脱下西装外套挂好,“你的脸色很可怕,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只有一张床……”难道那他得用那两把椅子拼成床?
“我不睡,”陆泽义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我有些事情。”
“哦……”
苗嘉楌放下背包和吉他,坐在床边。
刚才去道歉,导演组和拍摄组的上级领导又批评了他一顿,苗嘉楌诚恳认错,总导演说这次口头警告,但是绝对不准再有下次。
离开前,总导演私下跟他说要谢谢陆泽义。
没想到会影响到这么多人。
不过……看起来算是过去了吧?心中的石头落地,一晚没睡的苗嘉楌泛困。
陆泽义刚打开电子邮箱,就听见背后传来什么撞击棉被的声音。回头一看,苗嘉楌保持着双腿还挂在床沿的姿势倒下睡着了。
第8章
下午在小礼堂集合,主管艺人组的江邑老师又一次重申保密协议的问题,也宣布对苗嘉楌的惩罚——苗嘉楌不能参加五天后的一场由博东和电视台高层共同出席的高级酒会与汇报演出。
至此事件终于结束。
接着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江邑带领大家鼓掌,恭喜进入二十强的各位,开始讲述后续的比赛安排:“十天之后我们会进行二十进十二的淘汰赛。你们抽签分成四组,每组五位。开场每组选手必须以组合的形式进行指定曲目的表演,到比赛的阶段每位选手自由选曲单独演出,由评委老师打分决定哪三位晋级,所以大家既是对手也是同一个团体。”
说到这里,江邑停顿了一下,场下的选手面面相觑,脸上喜忧参半。
“接下来的十天里会由专业的声乐老师和舞蹈老师指导你们,我们还邀请了一流的制作人和编曲师为你们打造之后的比赛歌曲。如果生活上有问题可以联系各位的联络人或者直接联系我。最后,再次恭喜大家进入二十强,祝我们能在十二强的会议上再见。”
说完,江邑把话筒给身边的制作助理,分组的抽签开始。
这回苗嘉楌和陆泽义分开了,也没抽到陶墨林,他跟龙安菱、陶墨林的师弟赵洋、一位唱抒情的女生苏漓以及唱乡村的大叔孙佑祥,由龙安菱担当团长。
毫不掩饰对苗嘉楌敌意的赵洋朝天翻了一个超大的白眼。
尽管对彼此都有印象,但他们还是重新做了自我介绍。龙安菱跟之前八卦男女讲的一样,是一位已经出道的歌手;苏漓和赵洋是来自不同音乐学院的音乐表演专业,参加比赛的一半原因是为了完成专业课程。至于孙佑祥,已经做了近三十年的酒吧歌手。
“我都四十九啦,”孙佑祥略带沧桑地笑着,“应该是本次年龄最大的选手了。”
苗嘉楌感到吃惊——没记错的话博东在报名时设置的年龄上限是五十岁,他以为不会有那么大年龄的选手参加,毕竟……都跟他爸年龄一样了。
龙安菱去拿指定歌曲的相关材料,赵洋看看剩下的三位,最终只跟年轻的女选手苏漓聊天。
“我很喜欢你们上次的表演,”孙佑祥微笑地看向苗嘉楌,“吉他和大提琴的搭配很有趣,唱得很棒。”
“哈哈,谢谢,我自己也很喜欢!”苗嘉楌回答,又觉得自己有点恬不知耻,抓头笑笑,“你们上次唱的乡村我很喜欢,我的乐队偶尔会唱这类,不过我总是唱不好。”
“你也有乐队?”
苗嘉楌点头:“嗯,我们在餐厅驻场。”
“我过去也有乐队,不过早就解散了,现在只剩我一个,”孙佑祥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随后提议,“对了,你有带吉他吧?我可以跟你切磋。”
苗嘉楌摆手:“切磋什么的太严肃啦,我们可以一起弹着玩儿!如果可以的话你教我怎么唱乡村好不好?”
“好啊!”孙佑祥一口答应。
得知后续的比赛安排,大部分选手在跟自己的组员打完照面后便各自回到房间准备比赛或是几天后酒会的演出歌曲,虽说是团队,但每个人都清楚其中竞争对手的比重更大。
陆泽义收到合唱乐谱后就回到房间办公,期间客房服务为他送了一次晚餐,等再从工作中抬头,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九点。
苗嘉楌怎么还不回来?
陆泽义合起笔记本电脑,沉默地坐在做工考究的红木椅上思考。终于,门铃响起。
打开门,背着吉他的苗嘉楌露出满足的笑容:“我回来啦。”
陆泽义“嗯”了一声,看见苗嘉楌一改早上的死气沉沉回归到正常的模样,他安心下来:“你怎么这么晚?”
苗嘉楌走进房间放下吉他盒,一边翻出自己的双肩包一边解释:“我们组里一个有趣的人,玩得太晚了。”
说着,他从双肩包拿出一盒泡面,动作熟练地扯去塑料包装。陆泽义皱眉,快步走过去夺下泡面。
苗嘉楌以为他也想吃:“哦,没事儿,这个给你,我还有一盒……”
陆泽义的询问里带着责备:“你没吃晚饭?”
“当然没吃啊,在一起唱歌玩儿的时间都忘了。”
苗嘉楌又摸出一盒泡面,正要撕开,再次被陆泽义夺走。
“不准吃泡面,你去洗澡,我给你叫一份晚餐。”
“那多麻烦,泡面速度快……”
说一不二的陆泽义拒绝,他把泡面高高举起不打算返还:“饿着睡觉还是洗完澡吃晚餐,你选。”
苗嘉楌伸手抢了几次,没抢到。陆泽义左右手各举着一盒泡面,表情很严肃,但动作却是好笑。他没想过陆泽义居然会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比起没得吃,苗嘉楌最终选择迟一些吃。他放弃泡面,从背包里拿出换洗的衣服打算洗澡。
“对了,我想吃咖喱哦!”
“不行,临睡前必须吃清淡的。”
“哎,随你吧。”
等洗好澡的苗嘉楌身穿干净的T恤走出浴室,办公桌上多了一碗香喷喷的大馄饨。
陆泽义一脸“你不吃也得吃”的表情:“你的泡面我送人了,赔你鲜虾大馄饨。”
苗嘉楌不禁说:“陆泽义,以后博东交给你肯定会亏本。”
“别胡说,”陆泽义朝浴室走去,跟他擦肩而过,“你去吃,我要洗澡。”
鲜虾大馄饨每个大小都跟乒乓球似的,半透明的表皮透出粉粉虾肉的颜色。苗嘉楌往嘴里送入,馄饨的味道鲜美虾肉的肉质弹牙,比泡面好吃不知道多少倍。不知不觉就吃完了十只,裹着睡袍的陆泽义从浴室里走出。
苗嘉楌饶有兴致地打量他:“原来你睡觉真的不穿西装啊。”
“废话。”
陆泽义翻开左半边床上铺好的被子坐入,随手翻开一本杂志问道:“今天遇到哪个有趣的人了?”
“哦,忘记跟你说了!”苗嘉楌立即走过去一屁股坐到床尾的边沿,“孙佑祥你知不知道?他唱歌和吉他都超级棒!而且他很热心,我乡村唱不好,他就指导我怎么唱乡村,我回去后可以唱给宋予儒他们听。”
“那很好。”陆泽义平静地应和。
“他还教了我一点爵士,他真的很厉害啊,不明白怎么就被埋没了这么多年,”苗嘉楌不解地继续说,“你知不知道他快五十岁了,都在酒吧唱歌三十年了,却一直都没有唱片公司愿意签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说到这里,苗嘉楌停顿了一下。
“我来参赛之前不知天高地厚,觉得自己不是冠军就是亚军。后来我认识了陶墨林,认识了你,认识了其他厉害的二十强选手。今天认识了孙佑祥让我想到,我会不会默默无闻在酒吧唱三十年歌?”
听到这里,陆泽义收起杂志,抬高视线坚定地看着他:“你不会的。”
“不过,其实就算会也没什么不好的,”坐在床尾的苗嘉楌躺下,挂在床沿的小腿自由摇晃,“孙佑祥虽然没有名气,但他很愉快,每天在酒吧里唱自己想唱的歌,也挺好……哎哟!”
发出一声惨叫的苗嘉楌从床上滚了下去,被陆泽义踢的。
他生气地从地上站起,一边揉腰一边骂骂咧咧:“好痛!有病啊你?干嘛踢我!”
然而奇怪的是陆泽义看上去比他更生气。
“默默无闻哪里好?你真的愿意三十年都待在小酒吧里卖唱永无出头之日?别突然冒出一个唱得还不错的无名大叔就怀疑自己行不行?来参加比赛就是冲着在娱乐圈出道的,能不能不要相信别人冠冕堂皇的话?你明明有实力,为什么要去考虑中庸的活法?更何况,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会和博东签约!”
陆泽义一串怒意冲冲的话把苗嘉楌的生气全骂没了,他还反过来安慰陆泽义:“哎你别闹情绪……”
陆泽义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重,他冷静下来:“我不是在闹情绪,我在说事实。”
苗嘉楌看看天花板:“我也就随便想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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