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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乐伎变仙君(玄幻灵异)——今士心

时间:2021-03-03 09:34:21  作者:今士心
  我下意识咬了咬舌头,痛,是活着的感觉。我真的重生了吗?可我的处境没有变,我有别的选择吗?家中拮据,无钱买粮,两个哥哥苦读多年,期待出仕,朝廷在检校户籍,官员收受贿赂,不行贿者就要被取消士族的身份,哥哥出仕的机会就没有了,家庭的希望也破灭了,乐坊肯买我,给一大笔钱,不是正需要的吗?我若懂事,怎能说不?
  我却听到母亲大声赶李叔走:“天杀的,挨千刀的,我家三郎才七岁,你就觊觎他,让他做取悦人的低贱差事!姓李的,我告诉你,我活着一天,你想都别想!滚!快滚!”
  我知道母亲好面子,但我不确定母亲是否爱我,我能确定的是母亲这样做是在逞强,把李叔赶走了,谁来帮我们度过难关呢?病急不能乱投医,但穷极还怎么顾及脸面呢?
  我这一生有过光明和美好吗?从我进入乐坊,前路就黑暗而漫长。
  母亲进屋,我和她面面相觑,她不确定我是否听到刚才的话,或者听到了多少,我知道母亲心中一定觉得难堪、愤怒、压抑,我再小一点,母亲偶尔也会温柔,现在,生活已经折磨摧残她成为一个悍妇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寡妇,带着三个孩子,本来她有改嫁的机会,却不忍抛下三个孩子,岁月一点点刻在她容颜上,腰围增大,皮肤皱纹,脸色枯黄,柔嫩白皙的手也变得粗糙……我假装刚睡醒,对一切懵懂无知,我问娘:“阿娘,我饿了,有米粥喝吗?”
  问出口我就后悔了,家里快要揭不开锅,哪里还有米粥?
  阿娘不说话,她转过身去,用手捂着脸,肩膀轻微地抖动。阿娘哭了吗?
  我道:“阿娘,城外有野菜,我去挖些回来吧?”
  阿娘挥挥手,我飞快地跑开了。
  这年头野菜也不好找,饥民太多了,暴雨洪水,许多人莫说收成,连自己都被冲走了。城中随处可见乞讨的灾民。我刚跑出不远,便被李叔截住了。
  李叔笑眯眯道:“小慎儿,要不要和叔叔学曲子,学会了,就可以演奏给达官贵人们,挣好多钱呢!”
  前世我就是在他的诱惑下一步步落入魔掌的,但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也是我家的救星。我点点头,他摘了一片树叶,吹给我听,我学他的样子,也摘了一片树叶,吹。一个下午的时间,渐渐有了些曲调。他给我五个铜板,高兴道:“小慎儿真是学什么像什么!这西洲曲学得真快!”
  我拿五个铜板买了不到一小兜豆面,总算够一家人挨过一天了。我回家,娘亲自然对豆面的来历疑惑,我谎称是她蹩脚的刺绣卖了两幅。阿娘笑了,我鼻头酸涩。按前世的时间,后天我就进乐坊,此后再也没有见过娘亲了!我帮着点火烧柴,阿娘见我落泪,我说:“烟熏的!”
  如果什么都不能改变,我就要对阿娘好一点,珍惜这最后两日的相处。我不该如前世一样说话气势汹汹,惹恼她,气她。两位哥哥从学堂回来了,大哥骄傲地说:“夫子夸奖我的文章写得好,一定能得到始安王门下宾客的赏识,到时我再谋个一官半职,咱家日子就不会这样紧张了!”
  大哥拉住阿娘的手,道:“阿娘,您这些年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等孩儿出仕了,一定好好孝顺您!”
  阿娘欣慰地点头,眼中盈满了泪花。
  今日有豆面糊糊充饥,明日呢?我们还能等到大哥出仕吗?
  我喝了一大壶水,这样豆面糊糊就可以少吃些。夜间难免起夜,夜深了,我见月明星稀,母亲还没睡,舍不得点灯,一针一线刺绣。明明卖不了多少钱,还这样辛苦作甚?
  我感觉愁苦,一种难言的情绪冲上心头,我能为这个家做什么呢?
  第二日,若和前尘一样,我要跟母亲吵架了。吵完架第二天,我就找李叔,签了卖身契。我为什么要跟母亲吵呢?她明明为这个家已经那么辛苦了!我不体谅她,还惹她伤心,为什么呢?我缩在墙角,努力压抑着自己不哭出声音。
  是母亲给了我生命,我没有能送给母亲的,从李叔那里学来的西洲曲,就吹给母亲听吧!
  黄鹄参天飞,半道郁徘徊。腹中车轮转,君知思忆谁。
  黄鹄参天飞,半道还哀鸣。三年失群侣,生离伤人情。
  黄鹄参天飞,疑翩争风回。高翔入玄阙,时复乘云颓。
  黄鹄参天飞,半道还后渚。欲飞复不飞,悲鸣觅群侣。
  《列女传》曰:“鲁陶婴者,鲁陶明之女也。少寡,养幼孤,无强昆弟,纺绩为产。鲁人或闻其义,将求焉。婴闻之恐不得免,乃作歌明己之不更二庭也。其歌曰:‘悲夫黄鹄之早寡兮,七年不双。宛颈独宿兮,不与众同。夜半悲鸣兮,想其故雄。天命早寡兮,独宿何伤。寡妇念此兮,泣下数行。鸣呼哀哉兮,死者不可忘。飞鸣尚然兮,况於真良。虽有贤雄兮,终不重行。’鲁人闻之,不敢复求。”
  若我大哥、二哥学成出仕,母亲也或有可能写入《列女传》吧!
  母亲闻曲走出来看我,我拭泪道:“阿娘,孩儿不孝,想入乐坊。”
  母亲震惊地看着我。我道:“孩儿贪慕虚荣,不堪忍受这清贫的生活,也不想像两位兄长一样苦读希冀出仕,望母亲不以孩儿为念。”
  “慎儿,你说什么?”娘亲似不明白我的意思。
  “慎儿说,想去乐坊,侍候达官贵人,总好过清苦度日。”我跪地叩首,“孩儿不孝,请阿娘成全。”
  母亲似对我失望至极,她道:“慎儿,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这样做,置阿娘这些年的辛苦于何地?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父亲的在天之灵吗?”
  还是把阿娘惹怒了。
  “孩儿自知愧对父母,进入乐坊后绝不用本名,母亲便当白养了慎儿七年,便当慎儿死了吧!”其实,跟前世不会有太大的不同。
  母亲跪地抱住我痛哭:“慎儿,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了解咱家的困境,才想去乐坊把自己卖了换钱,可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娘的命,你若去了乐坊,娘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啊!”
  我亦抱住母亲:“阿娘,李叔说的是对的,只有保住了士族的身份,大哥二哥才能出仕,咱家的日子才会有起色,我去乐坊,是咱唯一的出路。娘,没了孩儿,您还有大哥、二哥,您不能为了孩儿就让大哥、二哥的努力白费吧!”
  我又说:“阿娘,您仔细考虑,孩儿去乐坊,是自愿的,无论今后遇到什么,对您都没有丝毫怨言!”
  夜晚,阿娘依旧大半宿没睡,她给我缝了一个福袋,粗粗大大的针脚,很不好看,她却缝了很久。阿娘说:“慎儿,你看这福字写得多难看啊!你带着它,无论过去多久,娘一看就知道是你了!”
  我说:“好,阿娘。”
  天亮了,阿娘带着我找了李叔,在卖身契上签了字。李叔交给阿娘一大兜钱币,贿赂那些官员够了,搬到好一点的住处也够了,再买些米粮蔬菜肉食也够了,大哥二哥身子偏瘦,正该给他们补养。李叔牵着我往乐坊的里面走,我知道阿娘在门口,我不敢回头,好像阿娘一直看着我,只要我回头,就会忍不住反悔,而我不能反悔。我也不敢回头,我怕一回头,阿娘已经走了,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就假装无论我走多远,阿娘都在身后看着我好了。复活重生,我终是没有逃脱乐坊啊!
  
 
  ☆、几番前尘,所愿者何
 
  到乐坊十天了,每天晚上我都会做一个噩梦,梦中一条冰冷的蛇从脚底爬到我腰部,缠住我,要把我吞吃。那条蛇后来就变成一张人脸,是李叔的脸。我每次惊醒,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随着我琴技渐长,参与宴会越来越多,梦里蛇的数量也变多,大大小小不一,颜色也各异,会变成各种各样的人脸,一开始我还能认出几张,后来都模糊不清了。乐坊实是一蛇窟,我在乐坊中,早晚会被万蛇噬咬殆尽。但梦中我却没有那么害怕了,被一条蛇咬是咬,被万条蛇咬还是咬。我甚至能意识到这是梦,等我醒来,后背不会再被冷汗湿透,心情也意外平静。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心,在每次献艺后被权贵玩弄蹂|躏,也许我的心早已消失了吧。
  我可以满面春风地与他们调情,而内心没有一丝波澜。心既然消失了,不会爱任何人,不会为任何人动情,不会再有任何希冀,也不会再有任何失望,剩下的只有对恩主的讨好。我真的很好奇,作为一个低贱的乐伎,真的有人会爱我,会为我动情吗?我活着全凭一种本能,不死而已,外在就是被打造好的权贵的玩偶,内在早已腐烂成空。
  我微笑,不代表我开心,而我甚至流不出眼泪。就是这样的我,如何爱人?如何被爱?本来我会愤恨这个世界,时间久了,发现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愤恨也消失了,我的愤恨不能改变这个世界丝毫,违抗这个世界只会带来更大的虚耗,不如随顺,哪怕是逆来顺受,因为我耗不起了。我的身体只有十四,算上前尘的记忆,我已经活了三十多年,麻木、冷漠、机械,生不知所以然,死亡却像解脱。
  重生的机会给别人多好?给了我不过是让我的痛苦再一次经历。我没有奢求,也没有遗憾。许大人宴会的邀请到时,乐坊积极地排练,我故意跌倒,扭伤手臂,这样我便可以称病拒绝参加了。我对李叔的感情复杂,他既是毁了我的人,也会对我表示关心和心疼,以致我分不清他的关心是不是真的,也许他只是为了他少挣一点钱财的工具怜惜吧!熬过这两个月,许大人被诛杀,见不到西江县侯张黍,也就见不到……他。我不至无辜遭毒打,也可以安稳度余生,这有什么不好呢?
  许大人宴会那一天,几乎乐坊的伎师都去了,只剩我和几个小厮擦拭乐坊的地板梁柱。我绑着一只手,跪在地上只用左手擦地很费力,抬头却见一个高大的青年站在我面前,我震惊得不能动,是……他,萧踪!他怎么会在这儿?按前尘的记忆,他不是应该出席宴会并诛杀许大人吗?
  他用脚尖踩住我的抹布,稍用力抹布就被他抻出来踢远了。他居高临下地问我:“光禄卿许宗,你认识么?”
  我摇摇头,他俯身拉起我的手臂,把我拽起来,随即用手捏住我的下巴,道:“我问你,光禄卿许宗,你认识么?”
  我许久未曾落泪,此时却好像要哭了。不是心中难过,只是因为……疼。
  我咬着牙关摇摇头。他忽地松开了我,仿佛松了一口气,他自嘲笑道:“也对,你一个小小的乐伎怎么会认识光禄卿呢?”随即对身后的数十人道:“搜,一处不漏!”
  原来他不是孤身前来,还有近百卫兵。难道此时他还没有许大人通敌叛国、意欲谋反的证据吗?其实前世许大夫谋反就很牵强,他年老体衰,深受皇恩,几个儿子又不成器,为何要叛国呢?萧踪奉旨诛杀许大夫又是何原因呢?许大夫素无野心,只好伎乐,政见上更是出名的糊涂,墙边草随风倒。这样的人连排除异己都不用,要不是凭借祖上余荫,怎能做到三朝元老、位高权重?他死的实在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功高震主的人皇上容不下,但一个年老糊涂没什么大用的许大夫,为什么皇帝偏偏要他死呢?
  恍恍惚惚,我侧目看萧踪,许多新的、旧的、有的、没的记忆浮现,我竟不止重生一世吗?有一世他先遇到我,用我贿赂许大夫谋求上位,后来登基前夕却被许大夫谋害;再有一世,就是前尘,他先陷害许大夫,杀死许大夫……那这一世,又是怎么回事?
  我昏过去,再醒来是在将军府的客舍,我竟比前尘更早来到了将军府?在那些似真似幻、虚虚实实的记忆中,萧踪称帝后,异国送来一枚宝珠,据说是隋侯之珠,服下可使人重生。我见到年迈的萧踪,将隋珠送入病死的我的尸体内,那么有一世,我跟萧踪在一起了很久?我体内有隋侯之珠,这是我始终不能真正死去,一回又一回经历前尘往事的原因?
  每一世都被人践踏,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萧踪啊萧踪,你是爱我还是恨我?竟让我连死也不得自由吗?在无数前尘的记忆中,我见到萧踪为我发狂,为我杀人,有时英明睿智,有时昏聩庸碌,每一世他都成为皇帝,有的生灵涂炭,有的河清海晏,但无一例外,我和他都没有善终。我凄惨笑着对他说:你纵为国主,不能倒逆时光,还我清白?
  为什么我重生那么多次,无一例外坠入乐坊?
  我感到灵魂前所未有的疲惫。为何我如此介意自己进入乐坊、清白被毁这件事?爱而不敢爱,恨而不敢恨,用冷漠麻痹自己,我不爱萧踪,我为何不爱他啊?因为自卑?一个高贵的士族将军怎么能跟一个乐籍的贱奴产生爱情呢?我还是爱他的,因为爱他,我可以对别人假言辞色,对他却故意冷漠,他前程光明,不该因我被毁,因我而被世人说三道四,因我而被轻视不得重用。因为爱他,理当容忍他妻妾成群,祝贺他子孙满堂。因为爱他,理当为他去犒劳客人,献上自己……
  我胡思乱想着,萧踪推开门进来了。我从榻上坐起,冷冷地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不知贵人因何拘禁小人于此?”
  萧踪轻笑,气定神闲地走过来,道:“你伤养好了么?”他从怀中掏出一份契约,正是我的卖身契:“从今天起,你是我府上的乐伎了。”
  我忽而意识到,卖身契上有我的本名沈慎,他稍有心,便不难追查到我的身世。那么前尘他是知我的,那他为何……
  萧踪把卖身契揣入怀中,坐到榻边:“沈慎,你可有两位哥哥,叫沈悦、沈忱?”
  “同名同姓罢了,小人未曾有兄长……”我道,心想,我高兴得太早了,纵然无数前尘纠葛甚多,此次与他初识,他帝王心术,自然是想用我牵制兄长,又怎会爱我呢?
  他伸手抚上我的脸上,探我的唇,我自然熟练地迎合上去,他却一把把我推开,甩手一巴掌甩在我脸上,火辣辣地疼。
  “将军不满意小人的服侍?”
  “你怎知我是将军?”他面如冰霜。
  我指指他腰间玉牌,轻声道:“小人识谱,文化不高,也认得几个字。”
  他嗤笑一声,解下玉牌,翻过来问我:“这是我的名字,你叫得出口?”
  我低眉顺目道:“小人不敢,将军大名,小人记下了。”
  他上前半步,我觉得骤然压迫。他道:“我派医官给你治伤,我府上不养白吃饭的废物。”
  我点点头,轻笑道:“小人记住了。”
  他离开房间,不一会儿医官给我探伤,换了膏药。
  想来前尘在将军府的日子,他必是误会我生性淫|荡,这样也好,令他鄙夷嫌弃,他就不会跟我有深入的纠缠。他自然前程似锦,一片光明。我自属于暗夜,亦当永坠黑暗。他这么早知道了我两位哥哥,想来看在我两位哥哥的面子上不会为难我。只是不知母亲和哥哥的消息如何了。恍然有一世,他便以母亲、兄长的性命威胁,让我应承于他。那当是他最糊涂的一世了吧。把我献给许大夫,又把我从许大夫身边夺走,如何让许大夫不忌恨他?红颜祸水,那一世,我虽非红颜,实是祸水。这样说,我心中暗暗有些得意自喜的。谁不喜欢有人为自己怒发冲冠呢?虽然那不一定是爱,却也不枉是一种可炫耀的资本。我这样想时,为我怒发冲冠的许大人,抑或萧踪,我都是不爱的。我被权贵践踏,反过来,看到权贵为我争风吃醋,我只是获得了另一种征服和报复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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