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部门办公室工位空了一片,黄瀚和朱平站在楼道里抽烟。
朱平看着黄瀚手上缠的纱布,问道:“这怎么了,做菜切的位置这么高啊?”
黄瀚用没受伤的手夹着烟,闷抽了一口,说:“划伤的。”
朱平:“啧啧,小黄有对象了,我怎么不知道?”
黄瀚眼下有一点黑眼圈,不说话。
朱平:“哟,不是来真的吧?要不说说,教你怎么开导Omega。现在的Alpha小青年也怪不容易的,我年轻的时候Omega人数那还算正常,性格好点的总能找到一个长得周正的,现在可就不一样了,越来越少喽。”
黄瀚:“不说了,聊个不相关的事。”
朱平:“嗯?”
黄瀚:“昨儿个下班,碰到小何,快走到地铁口了,忽然有辆车停在路边,把他接走了。”
朱平:“不对啊,你这手不是给小何扎的吧?”
黄瀚不说话,抽了一口闷烟。
朱平:“不是吧!我跟高庆年那不是说着玩么,小何刚来公司那会儿大家就知道了是个Omega,本想着行他学历经历都还不错,人看着也还行,这不办公室里一水儿Alpha跟Beta,总能配上一对吧?配成了之后等要生孩子了,估计也就回家了。”
黄瀚的烟灰掉在地上,一小块灰落在他的神色裤子上,被拂去了。
朱平:“哪想到呢,这过了三年,看上他的不少,但他看上的一个没有。这不也没辙了,那不就这么着吧,就正经工作着也好。哪想到他现在跑平台正儿八经登记去了。这平台还是公司早年投的,两年前高庆年好说歹说让他注册了个账号,结果好么,连头像都不传,也不写信息,还把自个儿身高那栏填了个一米九,学历填了个博士后。”
朱平说得笑眯眯,烟抽的差不多了,留了最后一口,扔在地上用脚尖踩灭。
黄瀚:“照片传出来之后,我本来想着他既然要找个Alpha,那就下班吃个饭呗,合得来就处着,合不来也无所谓。结果呢,拍个肩膀,就把我一下推开了,然后一刀直接扎过来。”
朱平道:“你下手急了,小何不好惹,得先冷一阵子。”
黄瀚:“谁知道呢,后来来了一辆黑色宾利,上面下来个Alpha,特别高。车开走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不是普通的车牌。”
朱平一听不对劲,问:“长啥样的Alpha?”
黄瀚:“眼窝深,穿着西装,有司机。看着有点混血。”
朱平:“……”
这大概率是陆成风了。照黄瀚的说法,前天发生的事,昨天何熙远去陆成风办公室送文件,然后就没回来。陆成风近期没有主动问起过何熙远,之前工作时偶尔随口问一两句。
何熙远什么时候发展到下班都有陆成风送了,朱平竟一点也不知情。
朱平说:“你说的这Alpha可能有点背景,不好惹,小何呢你也暂时别动心思了。你这伤呢,也不要对别人说是被个Omega打的,说了也没用,没人信。”
此时何熙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摘下每日上班下班带着的口罩。办公室依然有人在看他,露出不明的笑,但已经没有之前几天的名目张党。
帖子被删除后,他又登陆了几次,确定再也不见了,于是开心地注销了论坛账号,心想生活又恢复正常了。
注销的账号显示在审核中,似乎一时半会注销不掉,需要等。
他打开通讯软件,发现昨天晚上收到了一条好友请求:ID Zhong.H,对方的留言写着:想不到你这么有手段,能让删帖,还给我发律师函。
何熙远没有理他,钟姓Alpha的脸他不想再见,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
而朱平从黄瀚那儿知道了陆成风在公司楼下恰好将车停在何熙远身边后,还顺便出手相救的事,高庆年自然也知道了。
最后知道的人还有严迅。在外人看来,他的年纪和陆成风差不多,在一起读过书,但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路。家庭背景给安排的是稳定的仕途,希望他能在35岁接到厅局级副职位,退休前做到省部级副职,再往上便看运气了。
碰巧严迅的母亲和高庆年是同乡,二人在高尔夫球场通过陆成风认识后,发现彼此经历十分类似:国内本科院校,第一份国企单位工作,以及留在北都发展的职业起点。
严迅收到高庆年的消息时本没在意,心想下班后被Alpha接走了能有多大事,直到高庆年复述了黑色宾利和车牌细节,严迅才心下咚的一声。
何熙远和陆成风走得近的事,看样子似乎还没有公开,陆成风曾经问过他是否和何熙远单独出来,原来那时陆成风便对何熙远有意向了吗?
严迅觉得有趣多于恼羞成怒,有趣在于陆成风几乎没有缺过伴,也从来没有公开的正式交往对象。恼羞成怒自然是何熙远对他的态度。
周末,高庆年以秋日难得天气好,出来团建的名义,把何熙远叫出来爬山,末了加了一句:“你学长也在。”
何熙远不情不愿地起来,心想陆成风什么时候有闲情逸致爬山。直到到了现场,发现此学长非彼学长,从车上下来的人是严迅。
何熙远不好直接走人,只能跟在队伍最后,走走停停,抬头拍天空的云和染红的树叶。还帮两个可爱的Omega学生拍了几张合影,他单膝跪在地上,从不同角度找镜头,神情很认真。
午饭是在山上的一家素菜馆。一路上人并不多,何熙远对户外运动无感,到中午时身上出了一点汗,面颊有些红,他取出包里的矿泉水仰头灌下,喝得急,水洒了一点在前襟。
运动后何熙远信息素更明显了一些,严迅眯着眼,不动声色地吸了一下。Omega站在太阳下,空气里漂着的若有若无的苦橘香气。
看到对方喝水洒在了衣服上,掏出了一包纸巾递给何熙远,何熙远说了一声“谢谢”便接了过来,丝毫不嫌隙半个月前见面的事。
二人的手相触碰的瞬间,高庆年掏出手机,眯着眼不动声色的按了几下快门。
陆成风在社交平台看到高庆年发的九张图时,已经是爬山的第二天。九宫格中夹杂着风景、自拍、中午的素菜,和一张严迅和何熙远站在一起的照片。
陆成风点开那张照片,背景是极澄澈的天空和红叶,何熙远一身简便的浅色卫衣和牛仔裤,看起来要比平日更活泼。
严迅在照片和现实里的存在都有些碍眼,陆成风不认为何熙远和严迅真的在交往。他知道严迅的家庭与出身,以及从小被培养的观念,找Omega必能有所图,不是在仕途或财富上对他极有利,就是好控制。而何熙远不属于任何一个类别。
陆成风看了那组照片后将手机放在一边,过了5分钟又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点了个赞。
高庆年收到系统提示后笑了,截图给朱平说:“陆总第一次给我朋友圈点赞,您猜那条状态里有谁的照片?”
朱平:“还能有谁,小橙呗。”
高庆年:“想不到小何这几年在我们这谁都没看上,最后等到了陆总这样的。现在的Omega都不慌不忙,倒是Alpha和Beta 20岁出头就开始找媳妇,找得头都秃喽。”
而何熙远并不知道自己已被上司暗中安排了与陆成风的配对。他直觉无论是严迅、陆成风还是两位上司,本质都是Alpha团体,于他没有共同利益可言的。
他要尽量在生活上疏远这个群体,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摘除抑制器后他的身体有一点对信息素的敏感,不仅是Alpha信息素,还有自身的信息素。
难受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在夜里回忆松木信息素的味道。经过多年,那气味似乎都未从脑海里散去,如同那张脸和轮廓深邃的眉眼。
他偶尔收到陆成风的消息,有时是宴会,有时是周末朋友画廊的开幕,有时是问他下周找一天午餐或晚餐是否要在一起吃饭。城西开了一家俄国餐厅,鱼子酱一流,他亲试过。
何熙远会尽量参加多人的宴会,带着名片按时到,人群中站在较安静的一角,端着一杯气泡水。
人多嘈杂的场合,他时不时被陌生人绊住,问他的工作和身份,或是他的联系方式。何熙远总是笑着给名片,并不多说其他,也从未提到陆成风的名字。
某一次在画廊里,他随着人群会走到陆成风身边,礼貌地问好点头。
陆成风转头,与他一同转头的还有他周围的几人,他们的面容都很美,发丝和嘴唇上闪烁着光。而后陆成风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跟周围的人用法语介绍:“这是我的朋友,在买方工作。”
而后又跟何熙远解释了一遍。
如此的场合多了,从盛夏到初秋,陆成风的交际圈已经发现他和某个十分年轻的Beta关系很近,那人之前从未出现过。
何熙远在这些场合很少留到结束,无论是下班后还是在周末的夜晚,站在人群中对着陌生人大声说话并不好受。他提前离开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是感到自己的目光不可抑制地黏在陆成风身上。他要在对方再次回头前掩盖自己的踪迹。
有话要说:
何熙远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暗恋陆成风,但所有人不知为何都知道。
何熙远:太难了,暗恋才是最纯粹的恋爱。
第27章 戒指
到了秋季,何熙远发觉自己的抑制剂使用量开始增多,但医生依然每次只能给他开定量的抑制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家医院的给Omega可配的抑制剂开始有份额限制,何熙远问了周围的朋友,多少也有类似的情况。
大多朋友最后会说一句:“找个Alpha吧,找个Alpha就解决了。”
为了解决后半生的生理需求找个Alpha,听起来如同一了百了。
过去的二十年,出生人口每年都在下降。Omega和其他性别的出生人口数量比例是1:5,Beta和Alpha在私域和公共场合喊着找不到伴侣,Omega太少,禁止Omega使用抑制剂和抑制器。
他家长当年拖着他植入了抑制器,莫名之中给他争取了很多可以独自独处的时间,虽然代价是生理和情欲。
何熙远租的房子靠近老城区的学区地段,房子旧,但有价无市。他是碰巧租到的,Omega房东和伴侣分居,只想让一个单身的素质好的年轻Omega帮她看着房子。
楼道是老式的水泥地,因为长久使用且年久失修,地上有坑坑洼洼的痕迹。三十多年楼龄,老人和中年人居多,也有家庭搬到楼里方便孩子上学,何熙远这样的年轻人很少。
在周末的白天或夜里,有穿着制服的警察来敲门。
“砰砰砰——”隔壁想起了巨大敲门声。
何熙远坐在房间里往门口看了一眼,听门外警察和隔壁邻居说话的声音:“身份信息查……例行检查……没有特别原因,人员登记。”
何熙远在夜晚很少开灯,卧室的窗户也用遮光窗帘笼罩住了光线。他穿着袜子,在地板上轻走到门边,等敲门声过了,确认没有人敲他住的房间,才撕开猫眼上贴着的黑色胶带,往外看了一眼。
楼道里没有人,过道里的坏了一盏,只剩一盏勉强亮着深黄的光,远处便是漆黑的一片。
而后他又将胶带贴回原处,悄声走回房间。
坐在房间的暖黄灯光下,阅读器屏幕上的《Omega心理分析》读了一半,看不下去。
他在心慌时,第一反应不是呼喊或跑,而是拿刀。他的抽屉、背包和床头的灯座后都放了刀,大多是可折叠的军刀、或是削水果的小刀。
他握刀柄的姿势经过反复练习,从各个角度刺入厚实的可重复使用的泡沫或纸板。最近他握着刀时常出神,总感到手腕会被人握住,而后那人会抱着他退后,将他挡在身后。
没有抑制器,Omega的生理就一直存在于不确定中。他周游于光线暗淡的深海,感到随时都有庞大的触角从某处袭来。又或许触角一直游于自己身侧,只是在等一个时机动手罢了。
夏季的热度退去,秋季的风从楼道里和门缝底下涌进来。每日早晨上班时,刚出地铁的五分钟步行途中,可以看到初秋的好天气。
本是他最喜欢的季节,但腺体的生理反应让他失眠头痛,有时含着止痛药睡着前,他忽然想找个温暖的躯体抱一抱。潜意识里那个躯体有力而高大,且在夜里有松木的气味。
在那样的气味幻想里,他躺在床上,不是睡不着就是昏睡至第二天早上。
何熙远觉得自己的精神和生理状态逐渐影响工作,与其陷在幻觉的梦魇,沉浸于周遭无时无刻都监视着他腺体活动的眼睛下,他想给自己一点物质能够缓解的慰藉。
他翻了翻自己并不多的所有物,除了食物,衣物,多年来存在阅读器里的书,抑制剂,他总觉得还缺了什么。
生活除了系统性的高压,他应该感到基本满足才对,但依然时常感到无比孤独。他想自己不应该是这样孤独的,他和同龄人相比到底缺失了什么?
他想到或许应该养只猫,但他感到自己照顾不好小动物。
伴侣他不需要,大多Alpha还不如他穿了三年的羊毛大衣可靠。
AO婚礼大多像一场祭祀仪式,白色的拖尾礼服,红色的金丝边袍子,一室吵吵闹闹的陌生阴阳脸,哭泣的Omega和假惺惺的家长。
他到底缺什么呢?他厌恶婚礼,但喜欢亮晶晶的玻璃杯和鲜花,以及交换的某件饰品。他想自己应该去买一只戒指。
他走进市中心商场的珠宝店时,另外两对情侣正在挑戒指。Omega长得周正好看,Alpha则很丑,说话声音大。
他不动声色地走在橱窗前,看着灯光下的戒指。钻石、珍珠、蓝宝石、祖母绿、红宝石,销售员走到他身边问:“喜欢可以试一下,给您自己买的吗?”
何熙远点了点头。
对方又问:“是要结婚了吗?”
何熙远答:“不是。”
对方说:“啊,那可以买宝石或小颗的碎钻款式,等到结婚时再让Alpha买更好的。”
何熙远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说:“我不会结婚的。”
Omega们从小被洗脑,一生中总会出现某个伴侣,能送给他们那块闪闪发光的石头。何熙远不想把这个机会让给其他人,会陪伴他一生的人大概率只有自己。
他走了三家珠宝店,挑了一个圆滑波浪形的戒指,他是唯一自己站在橱窗里挑戒指的Omega,没有询问身边不存在的伴侣,也没有过多征求店员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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