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坊的当家如意姑姑坐在客堂的主位,一手拿剧本,一手拿小报,左右看看,越看越露出浓厚兴趣的神色。
萧桐和伽罗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笑了,事情貌似有些眉目。
伽罗笑了笑,道:“姑姑,您觉得四郎这剧本怎么样?”
如意姑姑将剧本和小报放回身边的几案上,微笑地看着萧桐,“这样的话本,老身还是第一次见,蛮有意思的。真没想到萧当家如此有想法!”
早前,她还因为萧桐半路截了她打算签的司清湖而对她颇有微词,但经过这段时日,看着她搞重唱会狠赚了一笔,接着办小报,卖得坊间遍地都是。就连她们如意坊也有几个伎人买来追《花木兰》,现在的她不得不对萧桐打心底里佩服。
萧桐客气地笑了:“如意姑姑过奖了。若是您也觉得这戏曲值得,要不咱们合作,您出几个伎人,日后赚了钱给您一定的份额?”
萧氏行只是中介,里面的几个艺伎什么行当都有。只有小唱的萧玉奴和其中一个杂剧男伶可用,其余的都是与戏曲无关的行当。
虽然剧本还没完成,但需要多少角色她已经定下来了。花木兰用自家的司清湖,花木兰的姐姐改为妹妹,用自家的萧玉奴,父亲也用自家的杂剧男伶。
剩下的木兰之母、将军、少将军,柔然将军以及花木兰的同袍都需要从外面找。
如意姑姑面色变得犹豫。
出艺伎做投资,若是戏曲亏了,她们便完全打水漂了。虽然小说挺多人看的,但戏曲这东西毕竟都没见过,怎知会不会有人喜欢!
她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伽罗察觉到不妥,走到如意姑姑身边蹲下,挽着她的手哀求了起来,“哎呀姑姑,你没看到这花木兰传奇有多火吗?就大胆一点,听萧四郎的,日后定能赚得盘满钵满!更何况四郎看我有表演能力,已经答应让我反串柔然将军了!”
萧桐看了眼伽罗那张异域脸,向如意姑姑点了点头。
柔然将军只有念白没有唱词,伽罗只需要会表演就行了。何况她那张异域脸,还蛮适合演柔然将军的。
伽罗是如意姑姑最疼爱的弟子,如意姑姑受不了她嘤嘤嘤的撒娇,最终松口道:“萧当家,投资这事我们琉璃坊就不冒这个险了。这样吧,你需要多少伎人尽管说,排练的时候我们暂时收三成报酬,等上演第二天再付清。”
若是戏曲亏损了,起码也拿了三成报酬。
后来,不管伽罗和萧桐再怎么游说,如意姑姑就是不愿意松口。最终萧桐答应了这个条件。在琉璃坊来了个现场试戏,选出了包括伽罗在内的八个角色。
戏曲不同于简短的杂剧,排练时间较长,伶人要求的报酬自然也更多。那八个角色,三成的报酬就好几百两了,萧桐答应三日后送过来。
从琉璃坊离开后,伽罗闲着没事,又像颗糖一般粘着萧桐回牙行,嚷嚷着要读话本。
两人走在前院的长廊上,伽罗忽然有些疑惑,“四郎,你找伶人只从我们琉璃坊找,不去青玉坊,是因为司清湖吗?”
青玉坊是司清湖前东家,赎身的时候闹得挺不愉快的,但也仅是司清湖与青玉坊。要知道做生意都讲和气生财,能不树敌就不树敌,若萧桐为了司清湖从此绝了与青玉坊的合作,那该有多在意她!
想到这些,伽罗心里就涩涩的。
司清湖演出完,和灵儿刚踏入门口,便听见了伽罗的话,她的脚步不由一顿,侧耳等待萧桐的答案。
过了一会,只听见萧桐道:“我也很讨厌青玉坊呀!像柳清沐和余姑姑这种人,不合作也罢!”
司清湖展颜轻笑,萧桐就连憎恶都和她一样。
长廊里的萧桐忽然止步,懊恼了起来,“不过伽罗,你也先别对演戏曲报太大希望。”
伽罗不解。
萧桐叹了口气,“萧氏行现在没有几百两!”
没有几百两就给不了如意姑姑,也就是说与琉璃坊的合作可能会泡汤。
虽然萧氏行如今正常运行了,但除去支出,盈利还不多。小报虽然也大卖,但由于还没发行几期,还没到盈利阶段。
伽罗托着腮想了想,“不是还有三天时间吗?”
“三天我也挖不出几百两呀!”
伽罗恨铁不成钢地拍了萧桐的额头,“我说你呀,是不是生病把肾都病亏了!是会赚钱了,但怎么变得那么正人君子了?你忘了青楼里的姐姐妹妹们吗?以前你跟她们多好,她们可有钱了,不会连几百两都借不到的!”
“对喔!”萧桐忽然醒觉过来,流露出惊喜的之色。
她怎么就忘了那帮姑娘!
“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找姐妹们借钱去!”
听闻萧桐要去青楼找一帮以前的红颜知己筹钱,司清湖心里一急,疾步走上前,“你们要去哪里?”
萧桐笑着解释道:“我们去青楼,筹钱请伶人排戏曲!”
她跟她说要去青楼,见一帮红颜知己,竟然还笑得像没事发生一样!
司清湖恬静好看的脸上罕见地生出了恼火,近乎命令的口吻:“不许去!”
伽罗和萧桐疑惑,“为什么?”
司清湖一时慌乱无措,羞赧得脸颊绯红,脱口而出,“我……我有银两!”
第21章 焦糖爆米花
“我有银两!”
萧桐差点没跳起来,她没听错吧?司清湖的意思是她想开了,要拿积蓄投资她的戏曲了吗?
被金钱蒙蔽双眼的她,没注意到司清湖羞红了的脸颊,只是咧嘴笑着,拉着司清湖进书房详谈。
留下灵儿和伽罗挠着脑袋一脸懵圈。
望着司清湖被萧桐拉走的背影,灵儿有种自家小姐被拐了的感觉,欲哭无泪地道:“小姐,你忘了两年后我们还要开铺的事么?”
“砰!”
关门声响起,把灵儿的话隔绝在外。
萧桐拉着司清湖坐到榻上,与她隔着几案而坐。
“清湖,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我……”司清湖有点心虚。
萧桐一脸无知的样子让她有些气恼又有些庆幸。
气恼萧桐不顾及她的感受去青楼约红颜知己,庆幸萧桐闻不出的她的醋意,还不知道她心仪于她这件事。
“既然你愿意投资,那我就不用去青楼了。”萧桐又道。
她也不担心司清湖亏得血本无归,即便《花木兰》当真亏了,凭借司清湖的名气,也能把钱赚回来!既然如此,何不大胆点拿出来投资,来个钱生钱?
有了萧桐这句话,司清湖的恼火逐渐消散了去,把心思放回到正事上来。
其实她提出投资也不完全是为了阻止萧桐去青楼。
早些时候,她看了《花木兰》剧本便起了心思,她想,如此新奇的戏曲、精彩的剧情,根据她在台上多年的演出经验看,这出戏曲想来是可以赚到钱的!
她还在犹豫中,也不明确萧桐是否需要投资。
就在方才,听闻萧桐要去青楼见红颜知己,她一时火气攻心,所有顾虑都抛诸脑后,便提了出来。
司清湖道:“我上次不是存了几百两嘛,我看《花木兰》确实是部值得的投钱的戏曲。既然你需要,那便算我一份呗!”
萧桐笑了笑,“好!咱们那么熟,况且你这是前期投资,份额自然能占得重一些。你看赚到的钱分你一成如何?”
前期投资承担的风险更大,给司清湖百分之十的份额一点也不为过。
几百两能拿一出戏曲一成的收入,这萧四郎对她当真是大方。司清湖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这场《花木兰》,她没看走眼的话,至少能演一个月。
萧桐当即与司清湖拟定签好了契约,司清湖除了得到投资的份额外,还有她作为伶人出演《花木兰》的演出费。
有了这笔银两,萧桐如期给琉璃坊付了定金,琉璃坊那边很快便安排了艺伎,专门腾出空闲时间去萧氏行排练。
萧桐把排练之事交给了萧椅,遇上排武戏,萧椅还能在现场做武术指导。
而小报那边,随着一期一期的发行,《花木兰》的书粉也越来越多,牙行和书肆都收到了许许多多的读者来信,都是给作者萧榛一起交流讨论的,萧榛每日挑几封回信,便又投入回写作中去。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萧桐难得腾出了时间,想到许久没陪奶奶说话了,那日午后便从牙行回了萧家大宅。
萧家祠堂坐落于萧家大宅东北隅,门扇半掩,堂内晦暗不明。
神台上供奉着萧家几代人的灵位,香炉里燃着几根线香,几缕轻烟袅袅升腾,飘开清淡的檀香味。
江氏虔诚地跪在垫上,合十双手,阖着双目,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祷告些什么。
萧桐径直走到江氏身边,等了好一会方开口,“奶奶!”
江氏缓缓睁开双眼,满目慈祥地撑着身子起来,萧桐赶紧搀扶。
“听说奶奶这段日子每日都在祠堂诵经,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萧桐神色略有担忧。
她听李嬷嬷说,从半个月前,江氏就开始每日早食后便到祠堂闭目诵经,心中忧思重重的。所以萧桐有了空闲就特意来陪她说说话。
江氏道:“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听说你现在排的《花木兰》还有武打戏,奶奶心里头一直不安,可又没什么帮得上的。唯有来老祖宗面前求求,望他们能保佑你顺遂。”
萧桐可算明白了,原来江氏是担心武戏出事,重蹈覆辙。
半年前萧氏行才因为艺伎在勾栏无故身亡而闹得人亡家破,江氏至今阴影犹在,又怎教她不担忧?
萧桐笑了笑,好言安慰道:“奶奶您放心吧。武打动作我们都尽量在地上完成。”
这是舞台戏又不是电视剧电影,无法做后期,吊威亚就很丢美感了。即便司清湖会武功,但为了人身安全,还是不要做太多特技了。
江氏无奈地笑了,点了一下她额头,“你呀,跟你爹越来越像了,都一样胆子大!”
提到她爹,江氏忽而又变得沉重,面上像是布上了一层霜。
“唉,若是你爹胆子小一点,年轻那会少惹点是非,又怎会与白氏牙行结下梁子引来杀身之祸呀!”
“奶奶,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们就别提它了。白氏牙行早就看我们不顺,迟早都会对我们下手的,只恨现在还没找到他们诬陷萧家的证据。”
萧桐深知奶奶在懊悔当年没阻止她爹,为了抢一场演出,她爹把白氏牙行前当家当场气死的事。
但这又怎么怪得了她爹,明明那个前当家年纪大,本身就有病,不过是几句争吵就气倒了。
萧桐叉开了话题,以免江氏继续谈论她爹的事伤心。
江氏理解她的用心良苦,褶皱起伏的手轻轻拍了拍萧桐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又道:“奶奶知道这部戏曲是你的心血,今日为它卜了一卦,不说大吉,但也不是凶卦,所以此事你自己小心便好。”
萧桐顺着江氏的目光看向灵位,却被灵位前盛放在筛子里的孛娄吸引了注意力。
孛娄,也就是她们后世说的爆米花。
在宋朝,爆米花还不是老百姓常吃的零食,只有祭祀的时候才会炒一些用来占卜事情的吉凶。
方才江氏就是用这爆米花来占卜了。
她的目光紧紧锁着这盘爆米花,白色的颗粒,看起来松松脆脆,就是没有玉米做出来的大颗,只可惜这个时代玉米还没传进来。
扶着江氏转身离去之际,萧桐悄悄抓了一小把爆米花放入口中,还虔诚地看了一眼祖宗们的灵位,拜托他们不要见怪。
她嚼着这爆米花,没甚味道,犹如嚼蜡,不知道加些焦糖味道如何。
她想到汴京勾栏里的观众,除了上席的观众有酒有菜。那些买廉价票的,貌似还没有意识到带一些吃食进场打发时间。
若是谷粒爆米花加焦糖吃起来风味好,她完全可以在各大勾栏外开设小卖部,专卖爆米花炊饼之类的小吃。
从江氏的院子离开后,萧桐立即把想法付诸行动,带着丫鬟小荔枝去了厨房,问庖厨要到了一包稻谷和黄糖,并把厨房碍事的人都打发了下去,只留下小荔枝。
萧桐撸起袖子,倒了些许油进釜里,盖上釜盖,道:“小荔枝,生火!”
小荔枝乖乖听话,蹲到灶窟窿前娴熟地生起了火。
她出生在一个贫寒的家庭,是萧桐的爹把她买回来给萧桐做贴身婢女的,签了卖身契后,萧桐的爹牵着她回家,她一路啼哭,萧父便给她买了一个冰镇荔枝膏,看她吃得开心,便将她名字改为了小荔枝。
来到萧家后她没怎么进过厨房,但生火这种事,在原本的家庭就学会了。
待油滚开后,萧桐便将稻谷投放进釜里,用筷子搅拌开来。合上盖子,没多久,釜内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光是听声音就可以想象到一颗颗稻谷爆开弹到釜盖上,蹦蹦跳跳的情景,听起来让人快乐。
萧桐迫不及待打开釜盖,一堆白花花的爆米花铺满一锅,看起来柔软可爱。
她和小荔枝都乐得笑盈盈的,把爆米花盛进盘子里。
又舀了一瓢水进釜里,随着灶内大火越烧越烈,釜里的水鸣叫轰轰,越来越响,待到响声消沉下去,萧桐揭开釜盖,滚烫的水咕噜作响,冒着厚重的白雾。
把几片黄糖投进滚水内,黄糖遇热立即散开,萧桐迅速用筷子将黄糖搅拌,越搅拌越粘腻。
小荔枝睁着圆眼看着拉丝的焦糖,好奇不已,“当家的,这爆孛娄需要用糖吗?”
萧桐耐心道:“加了糖可好吃了,等会让你尝尝。”
她让小荔枝熄了窟窿里的明火,留下碳。
把爆米花全倒进焦糖里翻炒片刻,直到每一颗白花花的爆米花都被粘腻的黄糖包裹着。
爆米花变成了一锅金黄色,热气腾腾的,混杂着焦糖的味道,香甜的气味立即扑进鼻子。
“哇,好香!”小荔枝凑到锅上重重地闻了一下。
她拿勺子舀了一碟起来让萧桐尝。
入口松脆,很有嚼劲,甜而不腻,还带了点奶香味。
小荔枝拿了一把放进嘴里,开心得像个孩子,“唔,好吃!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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