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雪如梦初醒,喊:“我不在!”
总助:“可是……”
门推开,徐式千站在门外,低垂的视线与他相交。
两天前,他打开作为匿名网友与高中时代的徐式千的聊天记录。在高考结束后,他也单方面结束了与徐式千的联系,没有必要了。
徐式千开始倒是很有规律地给他发消息,期冀回信。
一月,一季,半年,一年……若干年。
消息的发送时间逐渐拉长,孤零零的消息恍若独角戏,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冒头,但很快被刺眼的白昼掐灭。
倒数第三条消息是“这么多年,你还好吗?”
倒数第二条消息:“我知道是你,傅知雪。”
倒是第一条:“我喜欢你。”
傅知雪没有犹豫,将最后两条信息删除,发给了白望舒。
因为往事不可追。
现在,正主就站在他眼前。
从衣着来看徐式千的近况并不算太好,衬衫腰处有些许褶皱,下颌处零零星星几点胡茬,带些沧桑颓败的意思。
傅知雪挡在门口,并不打算请人进去。
徐式千喉结滚动,沉声说:“那天的事……我很抱歉,是我冲动了,我不该对你发火。”
傅知雪摇头:“我早忘了。”说完礼貌地看着他,意思是还有事吗?
这样隐晦的逐客令徐式千没察觉到,或者说装作没察觉,又是一阵酝酿,他请求:“能让我进去吗?不会花你很久时间。”
傅知雪:“办公室很乱,不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徐式千有些急切地打断:“我看到网上对你不利的报道,查到了是谁。我们能谈谈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迎来了审判。
傅知雪侧身,示意他请进,返回自己的办公桌:“我正打算吃饭,你要来些吗?”
“不,不用了。”徐式千补充:“我看着你吃就好。”
傅知雪恍若未闻,乳白色壁灯晕出温和的灯光,给他光洁的脸庞镀上一层釉质的令人着迷的光,他问:“想吃什么?”
徐式千痴痴凝视着他,此刻静谧的气氛是他多年来孜孜以求的,却在一个平常的黄昏中梦想成真。他舍不得移开视线:“我都可以。”
“那就日料,怎么样?前两天我和江……”傅知雪适时住嘴,打内线让总助订餐。
日料食料香气小且份少,傅知雪是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思与眼前客人解决这顿晚饭。
他不清楚徐式千找他是来做什么,如果是仅是为了道歉,那目的已达成。如果是那条掉马和表白的消息,他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但他的到来也可能是徐家的意思,毕竟是这么一个尴尬的阶段……
不多时,总助拎着外卖盒走进,摆好餐盘后,告退。碗筷敲击的声音克制而微小。
“你打算怎么应对,关于网上的报道?”
傅知雪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专心应对筷下的金枪鱼寿司。
意识到自己失言,筷子停在半空,徐式千沉声道:“是高家。”
☆、我的知雪(上)
傅知雪早有预料,并不吃惊。
“高钰回到高家了。”
傅知雪诧异:“高家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高钰’?”
“裴钰,”徐式千道:“是高爷爷的外孙。”
怪不得。
怪不得高晋言在一见面时就对对方投注反常的在意与善意,原来根本不是什么主角受与攻二的万有引力定律,完全是看在血缘的关系上!
饶是傅知雪,也被这消息震了一震。
“但还不算完,高家联合了数家基金会与私人银行,准备在行业上封杀你们。”
傅知雪放下筷子,彻底没胃口了。
“……尽管有江寰帮你,但仅凭他一己之力而脱离江家,不足以挽救。”
傅知雪:“你想说什么?”
徐式千慢慢坐回椅子,他的呼吸很沉,是那种在面对多年夙愿实现的近前,带着孤注一掷与渴求的沉:
“我要你。”
“徐氏可以退出高家狙击你的计划,并投资成为傅氏的股东。”
傅知雪觉得可笑又不解:“你图什么?”
“条件就是……”他避开傅知雪刀锋一般的视线:“你。和我在一起,父亲那里我会想办法……”
“做你没名没分的地下情人?”傅知雪一哂:“我记得白望舒应该很快要和你订婚了吧?”
“不,我不会和他结婚——”
傅知雪:“你喝酒了,醉话我不会当真,回去吧。”
总是这样。
他总是这样云淡风轻,好像所有的纠结、爱恋与酸楚,在他面前都不值得一提似的!
情意裹挟着绝望袭来,烧透了徐式千的四肢百骸,他猛地起身,抓住傅知雪的手腕。
“我没醉。”
他的眼神亮得渗人:“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喜欢你,从高中起就喜欢,你也本该是我的!现在我想重新追求你,有什么错吗?!”
“错就错在你不该拿它来威胁我!”傅知雪拽住他的衣领,用力推出去。
餐盘叮铃当啷作响,咖啡撒了一地。
徐式千倒在地上,三米的距离好像是永远跨不过的天堑,他只能凝视着眼前暗恋多年的人,目光是掩饰不住的狼狈的情深。
傅知雪仍然坐在办公椅上,对他的爱意视若无睹。
“你用钱来为我们的感情做交易,趁火打劫,”傅知雪的声音掩饰不住的失望:“你怎么能这么卑鄙,徐式千?”
被指责的人大声喘息着,痉挛着,最后艰涩道:“对……对不起。”
夕阳最后坠入无边的黑暗,空间陷入到深海的死寂中。
傅知雪对他的道歉置之不理:“还有,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徐式千。在高中,或者以后……是你的懦弱葬送了所有。”
“走吧,以后都不要联系。”
电话铃声打破了一室死寂,屏幕上“江财主”的备注亮起。
徐式千眼睁睁地看着傅知雪周遭冷凝的气氛降下来,好似有人拉他回了人间,沾了烟火气。但傅知雪没接电话,他不想在他面前接听。
他是彻彻底底将自己排除在他的生活外了。
意识到这一点,只能让徐式千的心更加绞痛。
结束了。
徐式千站起来,走出傅氏大厦。
堂堂的徐氏大公子拖着满身伤痕,犹如丧家之犬,路人纷纷驻足,不知道明明这个人身体完好无损,却怎么又伤痕累累。
回家途中,寒风卷起枯叶,过往走马观花一般在他身边略过。
少年清朗的笑声、温热的掌心、香樟叶沙沙的演奏……都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随时光逝去了。
回到家里。
茶杯迎面砸来,额角鲜血四溢。
“你还有脸回来?!”徐父大斥,桌上所有名贵茶具被他挥落在地:“逆子!”
徐式千上前两步。
“跪下!”
徐式千沉默着,曲起左腿,又缓缓曲下右腿。
“谁给你的胆子,去帮傅家?还嫌这水不浑不乱?”徐父愤怒得脸通红:“我怎么生了你这头蠢货!蠢货!”
蠢货。
尽管他从来对父亲不可一世和□□的作风嗤之以鼻,此时却也不得不赞同他的论断。
他确实是个蠢货。
那时候,傅知雪还愿等他。
可惜他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惧怕着父亲的劝慰和少年人所谓的自尊,让这情谊生生磋磨掉了。
心中的少年走了九十九步,他却连一步也不肯迈出。
“爸,妈。”徐式千说:“和白望舒的婚约,取消吧。”
徐式千走后,傅知雪接起江寰的回电。
“知雪?”
听到他的声音,傅知雪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可他们分明前天才道的别。
着种感觉很奇怪,好像风雨飘摇中找到了自己的避风港。像是有肿块黏连在声带,他过了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江寰。”
“你怎么了?”电话对面的江寰瞬时听出了不对劲,挥手散退手下,道:“我这就回来。”
“别!”傅知雪道:“你先忙完自己的事,我这边可以解决。”
江寰无声的不赞同。
“我总不能一直依赖你。”
“求之不得。”
“什么?”
隔着电流沙沙声,江寰说:“你对我依赖,我求之不得。我甚至希望,你不能忍受一天没有我的日子。”
——因为我是如此。
“是吗,”傅知雪干巴巴说:“我确实是,也没有……总之你忙完你的前,不许回来,要不然我就搬走。”
似乎是一声悠远的叹息,他说:“好。”
傅知雪威胁:“我会找江爷爷核对情况的!”
“好。”
傅知雪不再说话,江寰也没说。两人隔着话筒,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就像对方在身边一样安心。
“你回来后,”傅知雪说:“给我带几条热带鱼回来吧,我总觉得这几个月霉运缠身,养几条去去晦气。”
江寰:“倒是可以在后院凿个活水池,或者前几天看中的湖心别墅,那里养鱼刚刚好……”
“不行!”傅知雪拒绝:“太奢靡了,只要六条,六条就好了,再买个鱼缸。”
“好。”
傅知雪摸不着头脑:“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江寰挑眉:“是。”
“那没事就挂了吧。”
手机对面久久没有声音,也没有挂断。
傅知雪问:“怎么还不挂?”
江寰无奈:“我在等你挂。”
“那我挂啦?”
江寰没有说话。傅知雪等了几秒后,才慢慢移开手机,划掉通话。
不多时,总助敲门递来一沓文件:“这事江总托我给您的。”
傅知雪打了个手势,接过文件,上面是江寰给出的解决方案,短短半小时内便兼顾到各种突发状况,条理明晰,雷厉风行,甚至连幕后黑手高家底都给掀了彻底。
不得不感慨他和他智囊团的效率。
正在傅知雪暗叹无情资本家的单刀直入手段时,文件到最后,一段黑体加粗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晚八点喝杯牛奶,我让人备好了水果,吃了再睡。
傅知雪啪地合上文件,问:“这文件除了我还有人看吗?”
总助摇头:“是江总亲手撰写,除了您和他再没第三人。”
傅知雪不知怎么地松了口气,掀到最后一页。
——不许熬夜。
总助看上司的脸色多云转晴又隐隐心虚,小心翼翼道:“刚才我们联系某博撤热搜,不一会又被网民重新顶了上来。”
傅知雪:……
“不过也有好消息,这次大家讨论的重点不在于傅董的病情,更多在于您年少时的一些经历和您本人。”
傅知雪接过pad,自己的全身照立刻暴露出来,画质感人,明显是偷拍角度。但还是能看出相片主人公极好的身材比例和清隽脸庞。
总助适时拍了个马屁:“……偷拍人审美还成,完美复刻了您出众的气质。”
傅知雪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总助补充:“但不够完美,还差一丝火候!”
傅知雪:……
傅知雪往下翻,评论区已由“垃圾富二代”变成了“金玉其内败絮其外”,他的绰号也变成了“锦绣草包”。
再往下翻,已经有人拿着爱的号码牌在底下排队要给他生猴子了。
总助:“这起码是对您颜值的肯定。”
傅知雪一翻手指,公司的股票仍然下跌,没有些许缓和的趋势。
总助:“……”
傅知雪扔回iPad,抓起外套,看看表,道:“总之,先送我回家吧。”
总助率领一干保镖护送上司回家。
一进门,屋内香氛隐隐飘送。由于江家主人不在,租客懈怠,整座别墅有些凌乱。但光可鉴人的相思木地板上,摆放着精致的水果拼盘和一杯温热的牛奶,让寒冷的冬夜都带些暖意。
傅知雪关上门,卸下领带和外套扔到地毯上,瘫在沙发上不想动。
落地灯晕开昏黄的光芒,牛奶上升腾暖暖的香气与热气,让这一方分寸如乌兰深海上漂泊的白色小舟。
恶心的同性恋、懒□□想吃天鹅肉、仗势欺人、在咖啡厅致使无辜店员毁容……
他以为他无所谓的。
刚来这个世界完成剧情时,他早已把这些骂声摒弃在外,可随着对这里的越来越深入,他发现他没法不在乎。
他的目光停驻在这样一段话上:
“对于攻讦我并不害怕,但我怕我没有面对它的勇气。”
☆、我的知雪(中)
渐渐,眼前的铅字渐渐模糊重影,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傅知雪抵抗不住,歪在沙发上,呼吸逐渐平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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