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炎风答道:“没有花生米,我只让人放了香菜、葱花和其他调料。”
黄延说:“你不知道花生米有多讨厌,用香油炒过的也不行。”
朱炎风回道:“嗯,我知道你不爱吃花生米。”
两人来到金云楼,黄延打开首楼的门扉,走进屋里,朱炎风点燃了灯盏,熄灭了灯笼里的灯火。黄延借着灯火光,打开搁在桌案上的一只篮子的盖子,端出一只大碗,碗里几乎铺满雪白的米粉,一根一根地分明,并不黏在一起,米粉的上面摆着一勺酸豆角、一勺炸黄豆、几大块脆皮肉。
他再端出一只盘子,是铺了碎香菜和葱花的手撕鸡,一点辣椒油浮在堆得高高的鸡肉丝上,光看一眼已然增添不少食欲。
☆、第150章
他在桌前坐下来,手握筷子,用筷子头搅动碗里的米粉,碗底的酱汁立刻跟随着米粉翻了上来,味道染了整碗米粉,他已经饥肠辘辘,闻到碗里的香味便夹起米粉,吞了一大口,如此吃相却是可爱。
朱炎风站在一旁看他吃,担心他吃着吃着会噎住,立刻道:“我下去煮茶给你。”
黄延抬起一只手,抓住朱炎风的腕部,劝道:“不必去,我不渴。”
朱炎风坦白:“我怕你噎着。”
黄延大度道:“我只吃了一口,等我吃完了,你再担心这个也不迟。”
朱炎风说:“等你吃完,一定也会口渴,我下去煮茶,就一刻钟,也许这一刻钟过去,你还没有吃完。”
黄延回道:“别小看我,等你一刻钟以后回来,我都吃干净了。”
朱炎风说:“等我半刻钟,就半刻钟。”
黄延无奈地松手,无奈道:“好吧,让你下去半刻钟,免得你等下要跪下来求我让你煮茶给我。”
朱炎风便离开桌前,出到前院,从一间耳房里带出了小火炉和煮茶缶,泉水注入缶子,放入茶叶,又坐在火炉前烧柴煮茶。
黄延吃完米粉以后,不放心,悄悄来到门扉旁,瞧了瞧前院,看到朱炎风侧身朝着自己这边静静地拿着一只长柄大木勺子小心地搅拌缶子里边、脸庞被埋在薄薄的水雾之中有些朦胧,不由浅浅一笑。
待朱炎风煮好了茶,拎着茶壶进到屋里,黄延果然已经吃完了手撕鸡和米粉,嘴巴上的香油也已经擦干净。朱炎风便为他斟了一杯茶,滚烫的茶水不断地腾出热烟,此间,先将碗叠在盘子上,筷子也放在盘子上。
黄延稍稍侧身,半伏在桌案上,单手撑着鬓角,另一只手的食指玩弄起杯子上方的热烟,过了一刻钟,热烟渐渐稀薄,黄延才将手指收回来。
朱炎风拿起杯子,吹了吹剩下的热烟,黄延抬眼瞧了瞧他,只问他:“真要给我喝?你认为我很渴?”
朱炎风问道:“那你真的不渴,不想喝它?”
黄延只温柔地勾起唇角,接下来,也只问道:“你要我喝,可要喂我?”
朱炎风干脆地应了一声‘嗯’,再度吹了吹热烟,才送到黄延的唇瓣前,慢慢喂他喝下这杯新茶,不知不觉地让他喝完了两杯,弄湿了唇角。朱炎风便说:“我去拿帕巾给你擦一擦。”
黄延立刻道:“不用这么麻烦。”
朱炎风听罢,想了一想,便凑近黄延的脸庞,吻他的唇角,将残留在上面的茶水吸干。黄延轻轻扶着朱炎风的双肩,唇角带笑,便搂住了朱炎风。
清早,几只禽鸟飞降在屋顶斜坡或是脊梁或是翘角,叽叽喳喳地叫着,又陆续飞到另一个屋顶,庭院的地面很是洁净,淅雨台的弟子在拂晓过后就已经将地面打扫了一遍,微风徐徐,欲卷走露水。
费再安一袭素袍披如意暗纹紫黑茛绸广袖长衫,一双瑞凤眼透出他悠然文雅的气质,不佩带刀剑,臂弯里只挂着一件粗麻灰斗篷,只带着几名少年弟子登上石阶,穿过庭院,迎面而来的其他弟子皆向他拱手,唤他一声‘首座’。
来到一座偏僻的炼丹院,他便推开一扇挂着玄铁牛头铺首的门扉,进入院子,让几名随行的少年弟子将门扉紧紧关上。
正午之前,扎月离开洞房,在淅雨台随意散心,锁骨下方的伤口尚未痊愈,因此步伐缓慢,不敢走太快,身边只有清娘子随行。
薛慕华承诺给她建造的楼阁庭院还未完全造好,便委屈她暂时住在洞房,她一句话也不说,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倒比平时安静几分。
不知不自觉地走到了炼丹院,扎月只觉得这里的风景与别处大相径庭,门口墙根生出了许多杂草却无人打理,便好奇道:“这是哪里?看起来很荒芜的样子。”
清娘子如实告知:“是炼丹的地方。”接着劝道:“这个地方极其危险,小姐还是趁早离它远一点,到别处看看吧。”
扎月顿时觉得有趣:“淅雨台竟然有炼丹的地方?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炼丹的场面。”忙问道:“这里炼制出来的丹药,有什么作用?”
清娘子委婉地答道:“能让一个胖子在短短几日里瘦成枯柴,能让一个青丝葳蕤的人转眼间变成和尚,还能让一个总是发困的人没日没夜地精神抖擞。”
扎月边听边思索,才回道:“我怎么听不懂,有没有更通俗易懂的说法?”
清娘子说:“当然有了,无非就是——拉肚子,脱发,失眠。”
扎月不禁脱口:“那不就是有毒?有毒还要炼制出来?!”
清娘子微微一笑,解释道:“对需要的人来说,就是好丹药,不过我方才所说的只是质地差的丹药,上乘的丹药能令人起死回生。”
扎月瞥了瞥他一眼:“你如此了解,莫不是……这两种你都吃过了?”
清娘子回道:“每种丹药炼制出来以后,先抽选试药的弟子服用,若是上乘的丹药,就留下来供给掌门以及地位较高者。”便催道:“走吧,趁里面还没有发生意外之前。”
扎月愣了愣:“里面会发生什么意外?”
话音刚落,炼丹院里陡然响起一声空前巨大的雷鸣,令扎月急忙用双手捂住双耳,地面震动,门扉与瓦片亦同时抖动,有坚物碎片自炼丹院内飞出,清娘子急忙搂住扎月快速往后退了几步,瞧见浓浓黑烟越过院子墙头,冲了出来,是刺鼻的硝烟与药草的气味。
扎月闻到那样的气味,喉咙里便有催吐,忙侧过脸,轻轻捂嘴空呕一阵,清娘子便轻轻拍她的背部,缓解她的苦楚。再抬起头来时,她瞧见黑烟里冒出了火焰,便惊恐慌张地叫了起来:“火!着火了!快叫人来灭火!”
清娘子紧紧地搂住她,不让她失控,劝道:“小姐别叫呀,嘘!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扎月瞧着火焰,重复道:“起火了!万一烧起来,万一里面有人……!”回头一瞧他的镇定神情,疑惑了起来:“为何你会这般冷静?”
清娘子告知:“里边每次炼丹,每次都会爆炸,也每次都会起火。”一望那座炼丹院,唯有黑烟与火焰,不再有爆炸声,地面震动也停止了,便松手放开扎月。
紧闭的门扉霎时打开,并敞开了,浓浓的黑烟之中走出了一个身披斗篷之人,脱下了兜帽,抖了抖斗篷上的灰土,回头一瞧扎月与清娘子,自上而下地打量片刻。
扎月问他道:“里边没什么事吧?”
费再安镇定自若地启唇:“我若没事,整个炼丹院也不算什么事。不过,这里是个偏僻的所在,掌门夫人带家仆到此地来做什么?”
清娘子抢先回话,笑盈盈道:“只是随便出来散心,不想走到了这里。”
费再安回道:“也罢,但愿方才没有吓到掌门夫人。”
院子里的火焰渐渐消失了,几个少年带着咳嗽冲了出来,满身是灰,原本的白袍都变成了黑袍,原本的白脸也变成了黑脸,发缕也炸开了花。
费再安不怜悯,反而训责少年们:“一早我便说了,带斗篷进炼丹房,没一个愿意听,还尽说这是多余!衣裳多贵啊,尤其是我身上这几件!别咳了,快些去洗把脸,一盏茶以后回来继续炼丹!听明白了?”
少年们怂然答应一声‘喏’,便怂然地离开。清娘子轻扶扎月,也带扎月离开此处,前往花林院落。
趁着周围没有别人,扎月好奇着问道:“方才那人是谁?在淅雨台似乎有地位。”
清娘子答道:“是炼丹院首座,是我和阳清远的师兄,掌门的师尊。”
扎月疑惑:“你的师兄,半老头的师尊?”
清娘子浅笑着解惑:“他是前掌门夫人的表弟,掌门第一次回淅雨台,前掌门就令他教授掌门武艺。”
一转眼便过了正午,薛慕华在庭院里随意练习弓术,箭矢刺穿了靶心。费再安手执一封信函,独自穿过回廊,走进这个庭院,见薛慕华弯弓搭箭,就停步立在一旁静候。
薛慕华用完了箭袋里的箭矢后,垂下手中的弓,回头瞧了费再安一眼。费再安迈步上前,先贺喜道:“恭喜掌门大婚,顺便喜得贵子。”
薛慕华扬起笑容:“多谢师尊赠言。”
费再安立即将手中信函递了过去,薛慕华一瞧,便愣了愣,费再安解释道:“今早,青鸾城派人送过来的,不晓得是什么事,你拆来看看。”
薛慕华便接下信函:“师尊先坐。”随即也跟着坐在了椅子上,拆信过目,微愣:“是青鸾城发来的审问状,邀我过几日到瞻鸾塔走一趟。”
费再安接话道:“审问状……,这应是大正朝廷借青鸾城的-名-义所发,你莫不是犯了什么大事,青鸾城要代朝廷审问你?”
薛慕华肯定道:“没有啊,我清清白白的!青鸾城突然给我发来审问状,可真是蹊跷。”
费再安贴上他的手背,轻拍了拍,劝道:“不管怎样,这份邀请不能推辞,清白者去了也是清白的。”
薛慕华点点头,认同这番话。
费再安立起身:“我不打扰你的雅兴了。”就离开了庭院。
薛慕华再瞧一眼信函,就随手放在茶桌案上,立起身,重新握起弓。
“掌门。”费再安的声音再度响起,薛慕华回首,只见费再安立在回廊的护栏前、遮阳竹帘之下,双手轻轻搁在护栏边缘。
费再安迎着他的目光,温柔地含笑道:“掌门夫人有喜了,不能在枕边陪伴,掌门若是觉得寂寞,不妨来找我。”
薛慕华大方地回道:“今夜我就去见师尊。”
费再安的双眼弯成钩月:“我等着你。”说完,便离开护栏,沿着回廊往前行,没有再停留,也没有过问昨夜发生抢亲之事。
而当晚祝云盏带着一身重伤逃离淅雨台总舵以后,一路拖着毫无气力的步履缓缓往前挪步,已经顾不得鲜血一滴一滴地无声地洒落到地上,皱着眉,满面苍白,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一个踉跄,直接倒在了地上。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寝榻上,得知自己是在一家医馆,身上的伤口已经缝合好了,涂上了金疮药,绑上了绷带。
他拜托郎中写了一封信函,送到平京附近的船坞,交给青鸾城海船的使者,让使者带回青鸾城交给黄延。郎中收下信函后,让自己的儿子代为跑这一趟。
那时候的青鸾城,还与往常一样,没有半点风浪,一名使者仿佛装上了虎翼,健步如飞,沿着草木之间的径道和台阶奔跑,步履麻利,没有一次跌倒过,也不敢歇息半分,一直奔到了水淩筑关口,敲开了门扉,将信函交给一名侍者。
侍者听说是急函,关上门扉后,便立刻奔跑,一个时辰之内,奔到了金陵阁,跨进金陵阁的门槛,进到前院。那时候,苗嘉护正拿着浇水壶,站在多肉植物的花盆前,思考着浇多少水,然后小心谨慎地,一点一点地浇水,觉得合适了,满意地点点头,准备走开。
侍者快步走上前,启唇:“劳驾!有金陵阁大卿的信函,听说非常急!”
苗嘉护闻言,立刻单手接下了信函,不及回一句话,那侍者便朝他拱手并转身离开,他立刻放好浇水壶,带着信函走进左侧耳房,立在屏风前面,行叉手礼禀报道:“大卿!有人送来急函,是给大卿的!”
黄延正坐在弥勒榻上,一只胳膊伏在茶几案上,小臂立起来,手悠然地撑着单侧鬓角,另一只手拿着杯子,而他正在悠然品茶,听闻苗嘉护的声音,便启唇:“送进来。”
苗嘉护便大胆地绕过屏风,来到弥勒榻前,双手恭敬地呈上信函,见黄延迟迟不接,小心翼翼地瞥了瞥黄延,只见黄延两眼只瞧杯中的茶水,困惑之中突然灵机一动,将信函轻轻放在茶几案上,然后恭敬道:“大卿,属下这就退下了。”
黄延轻轻地应了一声‘嗯’,别的吩咐,什么也没说。
苗嘉护立刻转身离开耳房,关上门扉,不敢慢下片刻,走到了廊下,才肯松一口气,肆无忌惮地伸了伸懒腰,缓缓走进正屋。
黄延轻放茶杯,拿起信函,从信封里取出华笺,展开华笺快速过目一眼,登时面露惊讶,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只轻声叹了叹,将华笺折叠起来,塞回信封中,放在案上,再度为自己斟茶,饮茶之时,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信函,轻叹了一声。
晚些时辰,朱炎风在空暇之中前来金陵阁,来到黄延的身侧,看到案上放着一封信函,便问道:“又有新案情?”
黄延答道:“不是。”
朱炎风好奇:“是你的私事?”
黄延不禁叹了叹,坦白:“云盏出事了。”
朱炎风更加好奇:“他出了什么事?”
黄延答道:“咱们费劲心思,劝他别去抢亲,结果这傻小子还是任性了一回。”
朱炎风惊讶脱口:“他去淅雨台总舵……抢亲去了?!他一个人,如何抵挡这么多淅雨台弟子?”
黄延继续道:“已经受了重伤,在一家医馆里治伤。”
朱炎风听到这句话,便放心了一半,坐在弥勒榻的另一侧,直言:“云盏可真喜欢云岫顶尊主的千金,喜欢到了骨子里了才会这么舍得犯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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