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洗手间迈着大步回来的林枫瞬间将沉闷打破,举着手机摇晃炫耀,“我刚给你俩拍了张照片!”说着又把自己的脑袋也凑过来,又火速自拍一张三人合照。
“我发个朋友圈”,林枫感觉自己真是个拍照小天才,又试探地看向白文晖,“学长加个微信?”
白文晖自然是不会拒绝这点小小要求,还给他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回去寝室的路上林枫一直走路带风,飘飘欲仙,邬希忍不住好奇,“你是不是趁我没注意偷喝酒了?”
“我倒是想呢”,林枫老脸一红,被他这么一提,还真有点后悔没尝尝白文晖喝过的酒,“我很崇拜白学长的。”
大一就拿到了国赛的奖,所有课成绩95以上,除了竞赛和学习之外甚至还能兼顾学生组织,面面俱到。性格也圆滑得恰到好处,相处过的没有人能说他不好。
“你那笔记不会是找白学长借的吧?”,林枫酸溜溜。
邬希被他的发散思维弄得脑袋疼,“不是!”
一个秦璟泽作为嫌疑人已经够要命了,再把白文晖卷进来他就不用活了。
刚回到寝室,屁股还没坐到凳子上,林枫又在一惊一乍,鬼喊鬼叫,“秦校草还有闲情逸致刷朋友圈?”,说着把手机塞到邬希面前,“他点赞我刚发的动态了。”
邬希这才仔细看清林枫拍的照片。三人自拍那张特别傻气,只有林枫自己在看镜头,把他和白文晖都拍得很呆滞。那张只有他和白文晖两人的则莫名充满了美感,构图和光线都微妙得刚好,微醺的白文晖眼神专注,正凝视着他。
“你么么时候加的他微信”,邬希把手机还给林枫。
林枫把秦璟泽给他点赞的页面截图存到相册锁起来,头也不抬,“咱们拉英语小组群的时候,我顺手一加,没想到就通过了。”
“丁学姐好像也加过他,就一直没加上”,林枫满脸得意,“可能是我加的时候正赶上校草手抖了一下,比较幸运。”
邬希皱了皱眉。
他掏出手机,约摸一个多小时前舔狗给他发短信,知道他不去食堂吃饭,提醒他不要吃生食冷食,餐前喝一点热水。
从阳台往对面看去,秦璟泽的窗帘依然拉起来,甚至无法判断人在不在寝室。
窗帘后,是一双赤红的眼睛,和一片狼藉。
地上有手机的残骸,几乎是被生生掰断的,足以看出发泄在上面的是怎样的灼灼妒火。
掌侧和骨节都渗出血,秦璟泽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用酒精随意擦拭。摸出一根烟想点上,忽然想起邬希不允许他再烫自己,磨了磨牙,又收起来。
希希和别人一起吃饭很开心,还拍了照片。
他记得,那个直勾勾盯着希希看的人叫白文晖。这些日子来他一直被希希躲着,连眼神也不肯赏赐。这个人却可以和希希面对面坐着吃饭,叫他如何能不嫉妒?
晚上应酬。秦璟泽的秘书助理和几个公司高层都有些茫然。这种场合秦璟泽一直是点到为止,以他的身份,用不着亲自和谁拼酒喝到呕吐,今天却不知怎么,喝得比专门挡酒的秘书都多。
满身酒气的男人理智却显然仍是清醒的,整个人依然沉着,谁也不敢趁着这个机会乱说话,酒桌上保持着一派和谐,众人你来我往,硬是喝到了快到半夜。
散场时秦璟泽站起身头晕踉跄了一下,才叫人意识到他其实也醉了。助理赶紧过来搀扶,动作谨慎,只虚虚扶着胳膊。
熟悉秦璟泽的人都知道他厌恶肢体接触,清醒状态下出于社交礼仪还能勉强维持正常,喝醉了就说不定了。
已经入冬的A省气温还保持在十度左右,夜里比白天凉。
邬希睡前多喝了一盒牛奶,好不容易睡过去,大半夜就睁开眼,轻手轻脚往洗手间跑,用手机手电筒打光照亮。
从洗手间出来,手机却在手里嗡嗡震动个不停,也不知道是谁大半夜的打骚扰电话,他看了一眼,啧,前面已经打过十几个了,他都没接到。
看清楚居然是舔狗给他打过来的,心口顿时怦怦乱跳。这还是第一次,这人第一次给他打电话,之前从来都只是发短信,给他送东西都是来无影去无踪,抓不着人影。
今天居然主动要暴露声音给他……
放在以前,他肯定不会接,但最近他实在是太纠结了,太想要扒掉这人的外壳,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么么。
指尖划上绿色的接听键,邬希偏头看了眼寝室里睡得地震都醒不过来的林枫,还是把阳台门关紧,自己重新躲进洗手间,手机通话音量也调低,像是做贼似的。
电话明明已经接通,那边的人却不说话,只能听见男人的喘气声,有些沉重。邬希暗骂了一句脏话。别是打电话过来对着他干那什么事吧?
“已经一点多了,打电话干嘛?”,由于太紧张,他的声音也怪怪的,很轻,没什么力度。
像是按动了一个开关,对面的人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音色低沉,又混杂浓厚的鼻音。非常陌生。他从没听过这样的男声。
而且打了十几个电话给他,居然只说了一句“晚安”,然后就又继续沉默。仿佛说晚安就是全部目的。
邬希整个人瞬间愣住。无论是这个声音,还是这种谜一样的操作,都在他意料之外。做网络博主行业久了,他听得出不是变声器,只是和通话线路的隐隐断续电流声交织一起,难免会有些失真。
“睡着了吗,宝儿”,男人突然又说话,又像是有些懊恼,“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我有点头晕,你困不困,快点睡吧,不用理我……”,颠三倒四,语无伦次。
邬希灵光乍现,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喝醉了。
酒后自我控制力下降,反应迟钝,很容易说真话。他眼神一亮,心念电转,轻声对着手机试探,“没睡着,我的牛奶今天喝完了,没有了,想喝牛奶。”
舔狗立刻有些急,“那我,我现在去给你买……”
酒店房间里,秦璟泽迅速爬起身,鞋都没穿就往外走,吓了守在门外的助理一跳,忙不迭凑过去阻拦,却被无视得彻底。
希希不喝牛奶会睡不好觉,他得去买。
邬希隐约听到有其他人说话的动静,像是在阻止这人出门,眉心不由一跳,“我今天喝过了!现在这么晚,你买完也送不过来,明天再说。”
大半夜的不能真叫一个醉鬼跑出去给他买牛奶,万一出事怎么办。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电话那边静了几秒,然后就很听话地哑着嗓子答应,“明天,给希希买。”
“还记得我喜欢什么牌子吧”,邬希屏住呼吸。
电话那端就宠溺地笑,没有任何犹豫,“鹿山全脂。”气音穿过电波,抛开别的不谈,甚至还有些性感。
但邬希无暇欣赏。闭上眼睛挂断电话,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是他以前喜欢的,基本上只喝这一款,但初中毕业到高中那段时间有些日子没喝,之后就莫名其妙地换了口味,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另一个牌子。
所以这个人很久以前就认识他。对他的很多了解是源于过去,并不是查到的信息。
抓住一个关键线索,邬希却仍然猜不到是谁。
从前作为邬家小少爷,他认识很多差不多同龄的富家子弟,但爸妈将他保护得太紧张,一直关在家里,以至于和那些人没么么交情,这几年更是都没有联系。
掏空了记忆也想不出几个足够了解他喜好的人,赵治恺算是符合条件,但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脑海里突然蹦出季泽的名字。
邬希倏地睁开眼,揉一揉站麻了的腿,回到屋里床上躺下,被子从头到脚盖好也暂时驱散不了身上的寒气。从右边翻到左边,又从左翻身到右,来来回回,辗转反侧。
理智告诉他季泽孤身一人无论怎样闯荡,只有三年多的时间也不可能从一贫如洗到拥有能轻易买下Blossom这种财力。
可是如果有其他跳板呢?
秦璟泽那张和季泽无比相似的面孔缓缓浮现心头。邬希在一片黑暗之中睁大双眼,听见自己越发清晰的心跳声。
他要去找一趟初中班主任季牧权,他必须去。
或许是连着好几天没怎么休息,精神终于熬不住,后半夜邬希竟然又沉沉睡过去。第二天上午没课,林枫连闹钟都没定,俩人拉着窗帘关着灯,失去了时间概念,一直睡到十点多,还是邬希先睁开眼。
他一开灯,林枫就被晃醒了,揉着眼睛看了眼手机,惊得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你咋不早叫我。”
这个时间起床,连早饭都不知道该不该吃。
邬希正俯身把门口的牛奶和早餐拿进门,将东西撂在桌上,表情也很古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刚睡醒。”
牛奶居然不是鹿山全脂,是他最近爱喝的牌子,看来对方对他喜好的掌握比他想象中更精准,昨晚只是喝醉了,下意识说出了记忆最深刻的答案。
醒酒之后还真的给他买牛奶。这种细心程度……更像季泽了。
坐在桌边,邬希翻出那两本笔记,一手缓缓摩挲,一边给赵治恺打电话,开门见山,“季牧权现在搬到什么地方住了,你知道吧?”
以赵治恺这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当年初中在这个暴力狂班主任那遭了多少罪,肯定会一笔一笔记账慢慢还,所以必然知道季牧权搬去了哪,不可能放过。
赵治恺明显有些错愕,“怎么突然找他,有么么事我帮你……”
“我有事要当面问他”,邬希打断,“你要是实在想帮忙,可以帮我把他约出来。”
赵治恺仍有些犹豫。季牧权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有他撑场子不敢造次,但让希希看到这种脏东西也着实污眼球。可是邬希态度很坚定,他拗不过,只能点头,“等到这周六吧,周六你没有课,到时候我提前联系你。”
周六正好是元旦节,他也可以借着机会和希希见一面。
邬希顿了顿,“陈佑鹤是不是从你这知道季泽的事的?”
那天之后他思来想去很久,也就只有赵治恺这一个可疑人选。
听见赵治恺陷入沉默,他叹了口气,“……行,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正要把电话挂断,赵治恺却突然语气很急,“你要找季牧权,是季泽有么么消息了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希希”,赵治恺努力平复呼吸,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躁,“他骗过你一次,别再让他骗你第二次了。”
当年希希一心向着季泽,季泽那狗东西却只是游刃有余地利用,接近希希,本就是看希希单纯,背后又靠着邬家这座大山。
靠着故意示弱和许多设计好的陷阱手段,引诱希希亲近他,信任他。从希希这里捞了不少好处,轻易许下诺言,走得干脆利落。
这几年希希都没怎么正常交过朋友,亲近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季泽的影子。就连上了大学,军训方阵里那么多人,都独独只去靠进秦璟泽,还不是因为那张脸。
邬希声音冷淡,“你知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下一秒立刻切断通话,脸色不愉。
最没有立场对季泽指指点点的人就是赵治恺。
在旁边听了半天的林枫犹犹豫豫,“周五你们学生会好像有元旦晚会吧,你准备节目了吗?”每次小室友和赵教官打完电话都一脸不高兴,还是赶紧转移话题为妙。
邬希面色稍霁,摇头,“没有,不过白学长说可能有特殊惊喜,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怎么想都不会是好事,但既然本意是为了开心,就算是整蛊应该也有分寸。
晚会安排在周五晚上七点。
邬希提前去了半小时,想看看有没有地方需要帮忙,结果刚到就被拉到后台,一脸茫然地被几个汉服娘团团围住,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套赤红底色的坦领襦裙被妹子拎着踮脚往他身上比划,白文晖的声音带着笑意远远传来,“学弟试试?”
邬希闻声看过去,看到学长穿着配色也很红红火火的曳撒,温润的眉眼都染上不少张扬热烈,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他挑眉,“学长穿这身真富贵,我也想要。”
旁边的妹子就捂着嘴笑,“他那个你撑不起来,你太瘦了,穿我手里这个吧!”,坦领襦裙,还配了腰链和飘带的那种,仙气飘飘。
邬希无奈。他对于在晚会活动上穿女装活跃气氛没什么意见,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不戴假发会很奇怪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另一个女生举起假发,及腰大波浪,发量充足,适合各种编发造型。
看来是早有准备,想必算计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没办法,只能穿了。
虽然长得高,但邬希骨架偏细,穿汉服这种不怎么显身材的衣服完全不违和,做完发型又化了妆,比真正的美女还多了几分深邃凌厉的美感。
一群穿着汉服的男男女女从后台走出去,邬希一个女装大佬混入其中,下面尖叫声震耳欲聋,几乎要把房顶给掀开。有的人拍照甚至不关闪光灯,晃得他眼睛一痛,面前被一只手挡住,是白文晖。其他人瞧见他们互动,拍照拍得更欢。
正经表演节目都没见他们兴奋成这样。学校论坛上铺天盖地全是晚会相关的帖子,邬希的照片视频尤其多,甚至还有人给他和白文晖拉郎写同人文,激情产出。
蹲守零点跨年的A大沉浸在愉悦氛围中,只除了秦璟泽。
他透过车窗看着热闹人群,卸下假发的邬希妆容还挂在脸上,衣服已经换回常服,眼底含笑,和那个叫白文晖的人一边并肩走路一边说话,说到什么时还轻飘飘推人一把,像是嗔怪。
车里的氧气似乎都开始稀薄,秦璟泽感到呼吸困难。
零点已过,学校里却灯火通明,不少人都走在回寝室的路上。白文晖送了邬希一段,看他进了楼栋才转身往自己寝室楼的方向走,不料一辆车缓缓横在他面前,拦住去路。
白文晖面色不变,从容镇定,看到从驾驶位上走下来的秦璟泽时,眉梢微挑,露出些许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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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最出名的一片贫民窟,季牧权就住在这。他已经两年多没有做过老师了,自从虐待学生的证据被曝光后,只能做做帮人卸货的苦力,时常还找不到活干。
面对赵治恺这个凶恶不加掩饰的壮年男人,身体已经开始垮掉的季牧权再也无法使用暴力,反而战战兢兢,生怕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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