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允还在保持沉默,不愿意轻易承认。
褚廷筠一把就旋过他的身子,又捏起叶淮允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眉目认真道:“淮允,我错了。”
“四年前,我不该给你下药,不该假传圣旨不告而别,不该一封信都不写给你。一年前,我不该连夜赶往西南,害你在城楼上淋了一整日的雨。淮允,我……”
“不,你没错。”叶淮允心跳得极快,语调却端得平静,“错的人是朕。”
“身为帝王,朕不该把满心情意都扑在你一人身上,否则也不会在享遍大喜后,历尽大悲。”
他每说一个字,褚廷筠环住他腰肢的手就紧一分,有些不知所措,喃喃:“淮允,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不会离开你。不论你想睥睨天下苍生也好,还是想退隐山林也罢,我都陪着你。”
“就原谅我这一次可好……”说到后面已经是哀求。
像褚廷筠那般骄傲的人,叶淮允哪见过他这样无助,几乎是马上就沉溺在了他的柔声低语中。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轻易松口,于是道:“有时间说这些,不如先想想怎么出去。”
褚廷筠顺其自然就理解成:“只要我能找到出去的法子,你就原谅我?”
叶淮允:“……”
褚廷筠当他默认,立即开始找起机关。
第75章 地宫
这个石室虽瞧着封闭,但空气并不污浊,所以一定是有出口的。
叶淮允找过了四周,褚廷筠则开始尝试研究起两人脚下的地面。
“找到了。”过了没一会儿,褚廷筠蹲在地上某处,屈指瞧了瞧地面后道。
叶淮允走到他身边蹲下,只是一块寻常的石板而已,怎么也看不出任何玄妙。
褚廷筠朝他一笑,“不然怎么能显出你夫君厉害呢。”
“……”叶淮允不自由地偏开头,“有时间贫嘴,不如想想怎么应对下面的东西。”
他们方才是从亡魂沙漠上掉落,来到这个石室。而寻到的另一个出口在他们脚底下,再往下定然还有些其他未知的东西。
褚廷筠拿起玄翼剑,用剑柄在地上点了几下,又画了个什么形状。
忽然,轰隆隆,一声石块移动的声音从脚底传来,整间石室随之一颤。
叶淮允的腰被褚廷筠搂住,下一瞬,两人便脚底悬空,一齐跌了下去。
这一次,在半空坠落的时间没有太久,靴底很快就碰到了坚硬的地面。叶淮允还没来得及呼出一口气,一支箭矢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直朝他的面门射来。
褚廷筠登时拔剑,将箭矢砍成了两半。
钢制剪头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锵响,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霎时,成百上千的箭矢从四面八方石壁中飞射出来,让两人应接不暇。
褚廷筠直接把玄翼剑丢给了叶淮允,自己只用玄铁制作的剑鞘格挡。
这些箭矢能根据他们所站的位置,自动改变射出方向,十分灵活,像是新做不久的机关。
“一直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叶淮允与褚廷筠后背相抵,边挥剑挡箭边道:“你把夜明珠拿出来,看看有没有其他方法能出去,我总觉得左侧有气流吹过。”
褚廷筠依言照做,趁着抵御箭矢的间隙,他果然看到两人左侧石壁,有一条狭窄暗道。
暗道只能容一人通过,叶淮允手臂已经有些发软了,气喘吁吁,“赌一把,先进去再说。”
“好。”褚廷筠毫不迟疑地应下,挡在他身前,先护着叶淮允躲进暗道,自己再紧随其后。
奇的是,他们一进入暗道,那些将出未出的飞剑顿时就卡在石壁上,停止了攻势。
叶淮允顿时松出一口气,褚廷筠问他:“还往前走吗?”
他们此时所处的暗道悠长,纵使将夜明珠举在身前,也望不到密道尽头。
“走。”叶淮允道:“我猜我们刚刚落地时,飞出来的那支箭矢,就是对着这条暗道方向的。”
结果被褚廷筠一剑砍断了,所以才触发了万箭齐发的机关。
而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那箭矢射到暗道尽头,应是还有另一个玄关的。
叶淮允语罢,就率先抬步往前走去。
这暗道狭窄,两人不能并肩同行。褚廷筠突然从背后拉住他,“前头也许有危险,我走你面前。”
“不必。”叶淮允并未停下脚步,“朕能护好自己。”
褚廷筠干脆一把就将人抱住,“啧,我不准。你的安危,只能由我来护。”
叶淮允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蛮不讲理的要求。
“陛下是第一天知道我不讲道理?”褚廷筠只是贴着他的耳朵笑,说话间,侧身将两人对调了个位置,瞬间就到了叶淮允的前面,“臣愿当陛下一辈子的侍卫,守护陛下一生声平安。”
“……”叶淮允沉默,推了他一把,“别贫,快走。”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密道尽头。
石壁上,果然有如叶淮允猜测一般的凹槽,正好够嵌入箭矢钢头的形状。
“你刚刚捡箭了吗?”叶淮允问他。
一手夜明珠,一手玄翼剑的褚廷筠:“……没。”
叶淮允撇嘴,他方才分明都提过了。就这办事效果,还御前侍卫呢,迟早把他革职丢净事房去。
不等褚廷筠转身,叶淮允就利用位置的优势,往回走,去那间石室重新捡几根箭头。
他每一步都迈得极大,想着快些返回。因此没有看到身后,褚廷筠拿起玄翼剑,探究地用剑柄戳了戳那凹槽。
叶淮允在暗道与石室的连接处蹲下,随意挑了两根箭矢,正要站起来……
轰隆隆——
熟悉的石块移动声响彻狭小空间,发出阵阵回音。叶淮允伸手扶着石壁,以稳住身形。
但突然,头顶黄沙宛如大雨倾盆般落下,脚底也裂出一条沟。
叶淮允只迟疑了半秒钟,下半个身子就没进了黄沙里。
“褚廷筠!”他拔声大喊。
又是无人回应。
他再一次经历了亡魂沙漠中的流沙,与无助。
可这一次,叶淮允望眼欲穿,也没有褚廷筠急急朝他奔来的身影。
“见鬼。”下巴被黄沙埋没前,叶淮允低骂。饶是他一言一行都需合乎礼法的帝王,也要忍不住说着粗口了。
窒息的感觉并没有袭来,叶淮允闭着眼,分明是跌进了沙粒之中,他却感觉浑身轻松无比,甚至还有一丝凉风吹过脸颊,令他打了个寒颤。
叶淮允乍然就睁开眼睛,深沉的夜空,寂寥的星辰,还有如钩的新月。
他现在是……躺在死亡沙漠的沙地上?
他才那间石室里出来了?
那褚廷筠在哪里呢?
叶淮允站起来,拍了拍脸上黄沙,又唤了几声那人的名字。耳畔回响的,是狐狼叫声凄厉。
如果不是他手中夜明珠不在了的话,叶淮允甚至要以为方才种种,都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没了照明之物,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并不好受。叶淮允在沙漠中走了两步,不远处,他从军营出来时骑的风归云,正在原地不安踱步,鼻头重重地喷出气。
叶淮允揉了揉马脑袋的鬃毛,有一匹马,总比剩两条腿好。
他正要翻身上马,腰身忽然被人从背后搂住了。
温热呼吸喷渤在耳侧,强健心跳紧贴在后背。
“淮允,你吓死我了。”
是他熟悉的声音与体味,叶淮允放在身侧的手抬了抬,由于半晌,放在褚廷筠抱住他腰肢的手背上。
没有拿开那手,而是,握住了。
“吓死我的,是你。”
褚廷筠把他抱得更紧了些,经历过一番生死,他还是没忘记问:“所以……淮允现在肯原谅我了么?”
两只手交握着,甚至十指也扣在了一起。
叶淮允扬起唇角笑了笑,“不行。”
“陛下君无戏言,怎么能赖账?”褚廷筠说着,轻掐了把他腰侧最敏感的痒痒肉,惹得叶淮允下意识躲了躲。
叶淮允在他指下痒得难耐,连推开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从唇间溢出的声音又哭又笑,但还在坚持嘴硬,“这出石室的法子,又不是你想出来的,做不得数。”
“误打误撞,也算是我的。”褚廷筠一本正经道:“况且我还在那间石室里,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什么大秘密?”叶淮允喘着气问。
褚廷筠见他腿都软了,终于肯放过他。足尖一点,两人一齐落在马背上。
叶淮允坐在他身前,听褚廷筠死皮赖皮地道:“陛下先答应原谅我,再告诉你。”
“讨价还价。”叶淮允哼道。
褚廷筠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磨蹭了一下,“那陛下肯不肯将这份原谅,赏赐给臣。”
叶淮允深吸一口气,沙漠里的夜风寒凉,吹得他春衫显薄,整个人往后靠了靠,倚进褚廷筠的怀里。
罢了,他是真的败在这个人身上了。
叶淮允后脑勺在他胸前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说吧。”
褚廷筠怀里搂着魂牵梦萦的心上人,两人骑在骏马上,走在星光下。想将这样恬静安详的时间,拉得长一些,再长一些,可他刚刚遇到的场景,却不容他多贪恋温柔乡。
“我把玄翼剑嵌入玄关后,又出现了一道暗门……”褚廷筠说道。
他正想回头喊叶淮允过来,看到的却是身后一堵石墙。
褚廷筠拍了拍那堵石墙,又贴耳去听,隔壁没有任何动静。他没有办法,只能朝前方唯一的出口走去。
眼前豁然开朗,不需要夜明珠,石壁两侧就有油灯盏盏照得视线明亮。
他左右环顾了一圈,自己在的地方,并不似方才那两个石室的封闭而狭小。左手侧有宽敞深长甬道,右手侧摆着无数口石棺,有些阴森森的。而正前方,是一扇铁门,门上挂着两个锁,锁形有些像……盘龙纹。
褚廷筠眯眼往铁门缝里瞥了眼,视线有限,但能清晰看见正中处,有一张宝椅。
他顿时就明了了,这是一座地宫。
而与叶淮允经过的流沙、箭阵,甚至亡魂沙漠的传言,都只是为了防止有人发现这处地宫。那么,他右手边的石棺材里,会装着什么。
褚廷筠小心翼翼走过去,确定没有什么机关后,才抬手去推开棺材盖。
“褚廷筠?”便是这时,他耳边响起了叶淮允迷茫喊他名字的声音。
刚将石棺推出一条缝的手乍然顿住,那语气中盈满了担忧,听得褚廷筠当即放下所有的好奇,只想向他奔去。
“所以那些石棺中是什么,你看到了吗?”叶淮允听他说完这些后问。
褚廷筠道:“从缝里瞥到一眼,好像是一双人的腿。”
“死人?”叶淮允皱眉。
“不能确定是死还是活的。”褚廷筠摇摇头,“我看到的那人,脚踝处露出来的一点皮肤上有尸斑,但整座地宫里空气密闭,却没有一点尸臭的味道,总觉得太蹊跷。”
叶淮允听褚廷筠说着,转眼已经到了沙漠边沿,天空也开始逐渐露出鱼肚白。
他道:“天快要亮了,先回去吧。”
第76章 幻象
回到军营,将士们还在沉睡着。
叶淮允在沙漠中经历生死一晚上,也靠在褚廷筠胸前,有些昏昏欲睡。待下了马,他浑身疲惫也没多想,就跟着褚廷筠进了帐篷。
他走到塌边坐下,褚廷筠很是上道地替他脱去靴袜、褪下衣裳。
叶淮允躺在榻上睡下,迷迷糊糊间,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似乎还在抢他的被子。
他在睡梦中呓语了两声,又翻了个身,然后……就被搂进了一个略有些热的怀抱里。
叶淮允猛地睁开眼睛,抱着他的人自然是褚廷筠,而且还正桃花眼潋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他脸颊微红,愣了半晌,最后只吐出:“放肆。”
“这也算放肆吗?”褚廷筠一笑,手掌托在他的后脑,一下接连一下抚着长发,“时候还早,继续睡吧。”
叶淮允却并不闭眼,他哪还睡得着。
也不知为何,明明是先前在寻常不过的同床共枕,可如今偏就觉得有些别扭。大抵是……没有彻底过去心里那道坎儿吧。
“朕不困,朕该起来看他们晨练去了。”叶淮允从他的怀里退出来。
可他这一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睡的是里侧。如果要出去的话,必得跨过褚廷筠的位置。
叶淮允瞥他一眼,刚抬起的脚,就被褚廷筠一把抓住脚踝,使劲重新拽回了床上。
他跌在膈人床榻上的姿势有些许狼狈,但还没来得及重新站起来,褚廷筠就欺身看过来,吐气如兰:“可我困了,陛下再陪我睡一会。”
叶淮允有些应对不能,怔怔地,就被褚廷筠吻上他的肩颈。
一点点垂睫,一点点沉沦,他双手环上褚廷筠的脖颈,正要有所回应。
“抓刺客——”
帐外一声高喊,同时惊扰了两人。
“是谢岚的声音。”叶淮允的眼神清澈起来。他赶紧跨过褚廷筠的位置下床,穿好衣物,掀起帐帘。
褚廷筠站在他身边,走出营帐望去。整个军营在曙色苍苍中被火把点亮,以谢岚为首的一队影卫正追着一道墨色身影追。
那刺客轻功不赖,饶是谢岚尽最大的力也难以追上。褚廷筠见状就要飞身上前帮忙,叶淮允抬手挡在他身前。
“不必追。”叶淮允道。
褚廷筠问:“为什么不追?”
叶淮允抬手召来一个影卫询问,果然如他猜想一般。今夜,有刺客潜入王帐,意欲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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