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霜:“……”
耿曙:“李谧失败了怎么说?”
姜恒说:“那咱们就只好跑了,太子连这点事都办不到,还当什么未来国君?也是他活该。”
耿曙:“那可未必。”但他话音落,仔细一想,将代国的情况套在太子泷、汁琮,以及雍国诸将上,确实行得通。代王已经老了,终究要死的,该投向谁,将领心里本该非常清楚才对。
“嗯,”耿曙最后承认道,“你说得对,你真聪明,恒儿,你太聪明了。”
“纵横与谋略之道,”姜恒沉吟片刻,答道,“无非人心而已。所以事情现在变简单了,太子谧被关在哪里?”
姬霜没有回答,反而说:“李靳将军与我从小一同长大……也许能说服他,只是,你们当真要这么做么?”
耿曙起身,走到一旁,面朝鱼池,姜恒则朝姬霜扬眉,意思很清楚了:你需要我们这么做么?
“全看你,”姜恒说,“嫂……姐姐。对我哥而言,代国谁来当国君,不是最重要的。”
姬霜心里也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写信求救,他们不会到西川来。
但很快,姜恒就发现,她不愧是姬家的人,只因短短片刻,姬霜便下定了决心,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
“答应我,”姬霜说,“不要杀我父王。”
姜恒说:“这话你该对你大哥说。”
姬霜说:“他不会这么做。说罢,姐姐要做什么?”
耿曙回身,说:“且先别忙筹划,手里就一把匕首,你让我削水果去?我去行刺救人,你怎么办?谁来保护你?”
姜恒朝耿曙说:“这些都好说,你别着急,且先想想,怎么做最合适。”
想了想,姜恒又朝姬霜说:“姐姐,我需要见罗望将军一面,提前试探他。”
姬霜:“我负责安排。”
姜恒:“我还要找机会,刺伤城防军首领李靳,也许用不着刺他,只要给他一杯茶,让他睡上个三五天……”
姬霜:“他初一、十五会来见我,届时我来安排。我先试试看说服他,他是好人,若说不动,但求公子不要杀他。”
姜恒点点头,他师从罗宣,又有耿曙在,放倒个把人还不简单?
姜恒:“救出太子谧后,还须有稳妥的藏身之所。”
姬霜:“让大哥来我这儿。”
姜恒本来只想朝姬霜请求,让公主府手下人为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毕竟把太子藏在这儿太危险了。
姬霜却轻松地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设若失败,与死有什么区别?”
姜恒顿时肃然起敬。
姬霜吩咐人取来纸笔,思考片刻,说道:“大哥被关在了汀丘的离宫监狱处,距离王都足有八十里路。”
“那可真是太好了。”姜恒由衷地赞叹。
不在西川城内,也就意味着不容易惊动城防,汀丘防守再森严,终究有限。
姬霜说:“十年前我和王兄、父王去过,凭记忆画个图,就怕有误。”
“不打紧。”耿曙说道。
姬霜抬眼一瞥耿曙,两人目光对上,复又马上分开。
姜恒见姬霜画下图来,不禁惊讶无比。
“姐姐,”姜恒说,“你十年前去过一次,凭记忆能把图画出来?”
姬霜点了点头,耿曙复又在一旁坐下,朝姬霜说:“恒儿从小到大也是,读过什么书,从来过目不忘。”
姜恒可办不到去过什么地方一次,就能把图画在纸上,心道姬霜实在是太聪明了!
“我这不过是一点小聪明罢了。”姬霜说,“姜公子能在一团乱麻中理出头绪,才是大谋略。”
问题尚有许多,譬如说救出李谧后,城里一定会大举搜查,接下来要如何面对武王的怒火,牵一发而动全身,北伐与联盟是否有影响,诸多事宜层层交错,但这些已不是眼下必须商量出结果的事,姜恒只需要慢慢想,总有解决办法。
得了地图后,姬霜又道:“两位请稍候。”
说着姬霜快步回了房中,夕阳西下时,捧着一把长剑出来。
“此剑是我姬家相传……”姬霜说。
“赵将军的佩剑,”姜恒道,“烈光剑。”
姬霜又是一愣,说:“你见过它?”
耿曙摊开手,姬霜便双手捧着剑,将它放在耿曙手中,答道:“代国五年前征玉璧关,会师洛阳,堂兄与赵竭赵将军葬身火海,后来,他们为我带回来这把剑。”
“烈光剑。”耿曙一手握剑鞘,抽出些许,剑刃上闪烁跳跃夕阳的光芒,千锤百淬的精钢上,强光折散,犹如蒙着一道光晕。
“一金玺,二星玉,三剑四神座。”姜恒想起了四年前姬珣所言,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天月剑、烈光剑与黑剑,象征太阴、太阳与长夜,乃是镇守神州的“天”。
姬霜说:“汁殿下既无趁手兵器,且权宜一用,宝剑当追随英主。”
耿曙沉吟片刻,没有拒绝,说道:“我们尽力而为。”
是日傍晚,耿曙与姜恒依旧从那民宅中出来,恰好食肆开张,两人便在南街的面摊前坐下,耿曙点了两碗面。
“我猜你现在又要说嫂子了。”耿曙随口道。
姜恒叼着筷子,拿着地图,背对一个角落,眼睛四处瞥,确认没有人来偷听他们说话,才认真端详地图。
“我可没有,”姜恒现出促狭的笑意,“我说了么?我什么也没说。”
耿曙:“你嘴上没说,心里在说。”
姜恒说:“果然是雍人,腹诽也要入罪了。”
耿曙:“所以你承认你在腹诽了?吃罢,别成天就打鬼主意。”
姜恒在桌下踢了下耿曙,做了个调侃的表情,耿曙自然清楚姜恒意思——嫂子聪明又漂亮。
耿曙吃着面,姜恒把肉过给他,一如小时候般,耿曙要夹回去,姜恒却道:“吃罢,你得多吃点,还要去救人呢。”
耿曙忽然说:“太子灵为什么没有昭告天下,说出咱俩的身份?”
姜恒始终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从玉璧关脱逃之后,太子灵只需要做一件很简单的事,便将置他们于万劫不复的死地。
一旦他公布两兄弟是耿渊的后人,除却雍国之外,全天下都会来追杀他们。
“也许他觉得我还有用,”姜恒说,“不想这么快与我翻脸。”
耿曙朝姜恒扬眉,现出玩味的表情:“他有妹妹要嫁给你么?”
姜恒哭笑不得,心道他自己差点就要来侍寝了。但这话他当然没朝耿曙说,像什么样子?
“没有。”姜恒答道,“你又吃醋了,总在吃醋。”
“我没有。”耿曙一本正经道。
最后他承认了,答道:“对,我看你与谁走得近,就想拔剑捅了他,何况这人还在算计你。我只想霸占你,想到你离开我身边一会儿,我就要发疯,我坐不住。”
姜恒踢了耿曙一下,哭笑不得道:“你现在就在发疯,我什么时候离开你身边了?”
耿曙有点固执,像是想说“你现在不会,以后说不定会,我想听你说一次,绝对不会离开我”一类的话,非要逼姜恒翻来覆去,承诺他的心意。可这几句话,在这些天里,姜恒已赌咒发誓,说了无数次,耿曙也百听不厌,知道归根到底,不过是他心中忐忑,与姜恒毫无关系。
“不会的!”姜恒佯装生气,用筷子敲了下耿曙的脑袋,“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哥!”
再一次听到这句话,耿曙很受用,心满意足了。
第58章 将军府
这时候, 面摊老板擦干净手过来,把一封信放在了耿曙面前,稍稍躬身, 又走了。
“姬霜虽然被软禁, ”耿曙拆开信看了眼, 说,“西川的布置尚在, 你很聪明,第一个选择就是去见她。”
姜恒说:“这算什么聪明?你都夸我好几次了。”
信上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只约了兄弟俩到一个商会中去。耿曙认真看完后, 点了点头, 说:“走罢。”
“烈光剑除非要杀人, 否则尽量别拿出来, ”姜恒提醒道,“我就怕西川有人认得它,来历就不好说了。”
“我还不至于这么笨。”耿曙吃完面, 说,“走罢。”
翌日,姜恒拿着信, 找到了姬霜所指的那家商会,商人头领姓赵, 乃是郑国人,让姜恒想起了赵起。
“公子需要什么身份?”那商人说,“我们接到上头的命令, 让公子乔装身份, 与他们代国的罗望罗将军见上一面,除此之外, 大伙儿对此毫不知情。今天夜里,正好我们与罗将军开一筵席招待。届时两位可坐首席。上头说,公子需要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全力相助,不可有丝毫怠慢。”
只要有外人在,耿曙便不说话了,犹如一名忠诚的卫士,坐在姜恒身边,任他安排。
姜恒想了想,看了眼耿曙,说:“就说我爹是贵国太子灵殿下府内的采办罢?顺便来代国走走。罗望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商人也不太好判断,想了想,说道,“罗将军是个老实人。”
姜恒:“……”
“老实人是不可能当到上将军这位置的。”姜恒说。
“是这么说。”商人点点头,又道,“公子胜提拔了他,毕竟武王君威愈盛,手下再能打胜仗,也越不过他去。”
“这位罗将军,有夫人吗?”姜恒想到身居高位之人,说不定与代国王室,抑或西川的大家族有联姻,也许能从夫人身上着手。
“无正妻,亦未有子嗣。”商人答道,“这次济州送来四名美姬,正是献给他的礼物。”
姜恒知道送人姬妾,正是太子灵的作风,想来这商队代替了线报,在西川活动,正是为了稳固与代国的联盟。
套话点到为止,姜恒便不再多问。他要假扮郑人无妨,耿曙却有很大问题,容易露馅。
“到时我什么也不说,”耿曙道,“跟在你身后就是了。”
也只能这样了,姜恒本想让耿曙不去,想必他不会答应。
而是夜,事实证明他实在多虑了,罗望没有他想象中的聪明,商人评价相当精确,他确实是个老实得令人发指的人。
他所居住的将军府,也十分简陋,唯一名管事、两名仆役而已。
罗望今年四旬有余,手握五万重兵,如今代王以下,他是西川武将中掌管最重要兵权之人,身份与住邸实在不相配。
这日罗望早早地就在将军府上等候着客人。张挂了不少铺灰的旧灯笼,于花园中摆开了筵席,席上无非在城内采买的熟食。
“来就来罢,”罗望亲自站在门外相迎,笑道,“每次都带这么多东西?你们也太见外了。哟!这两位小兄弟仪表堂堂,人中龙凤,须得好好亲近!”
“不多,不多,”商人首领笑道,“每次都得罗将军照顾。为您介绍,这位是咱们采办司的姜恒姜公子。身旁则是他的母族兄弟,聂海,聂公子。”
罗望见姜恒犹如美玉,身后又有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耿曙跟着,忙上前拉了拉姜恒的手,笑道:“里头说。里头说。”
姜恒见罗望身着朴素常服,袍襟上还打了补丁,反而自己一行人身着华服,非富即贵,与这寒酸上将军一相映衬,更显这名上将军窘迫。
姜恒明白了,这也是非常合理的,武王自己就是战神,手下有再厉害的勇将,都被他处理得差不多了。风头都在国君身上,将领只需要忠诚执行他的命令即可。谁能有建立不世奇功的机会?
罗望拉着姜恒的手不放,笑着上下看他,说:“一表人才,一表人才!”
姜恒没想到罗望竟如此热情,想必平日里也十分寂寞,又依那饱经风霜的脸庞,看得出他年轻时一定相当英俊,如今两鬓染白,依旧保留着当兵时的神采飞扬。
姜恒本想试一试他,再利用他一番,用耿曙的话来说就是“算计”。但看他这般热情,反而又有点愧疚起来。
“你是哪里人?”罗望朝姜恒问。
“郑人。”姜恒答道。
耿曙见罗望拉着姜恒的手不放,脸色已经有点不大好看了,商人又说罗望未曾娶妻生子,这么一个中年人,拉着长相漂亮的姜恒,看他的脸,又笑个不停,当即让他心生怒火。
姜恒不动声色抽回手来,说:“请,请。”
众人依次入座,姜恒坐在罗望左首侧,耿曙坐在姜恒下一位上。罗望先是接过礼单,仔仔细细地看过,说道:“歌姬都让她们回去罢,不必这个。”
商人说:“这可难办了,都走了这么老远。”
“也是。”罗望不便拂了对方的好意,道,“那么就让她们留下来,届时我再看看,有愿意跟了我手下儿郎的,便配人,如何?”
“自当听将军吩咐。”商人笑道。
姜恒算是领教了,心道你们郑人怎么这么喜欢送人姬妾?把人当牲口般送来送去,行事与汁琮比也好不到哪里去。想必试探一番,若没有下文,太子灵便要将男的送过来了。
罗望看过礼单,收好,朝姜恒说:“既然来了,就在西川多玩几天。较之你们济州怎么样?”
姜恒笑道:“比济州繁华倒是不少,民风也甚开放。”说着朝那商队首领道:“回国后,你且替我打发,我这就想住过来,不回去了。”
商队首领笑道:“是,姜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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