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沈谕往楼上看,酒楼门口的嘈杂声就吸引了一楼大堂众人的注意力。
她扭头去看,就看见二长老带着卫家人过来了,他身后跟着浓妆艳抹的卫檀和没有完全恢复,看上去仍有些狼狈的卫邯。
看见卫邯的时候,沈谕眼里闪过一抹讥讽,回头看先易玄清的时候,发现他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你可真能掩饰。”沈谕调侃地说道。
易玄清则是有些疑惑地看向沈谕,说道:“掩饰什么,我们做了什么了吗?”
沈谕被他正经的语气逗笑了,正想说点什么就听见苏又夏有些惊讶地说:“咦,那不是姜修么,他怎么跟着卫家人进来了?”
她这话一说,易玄清立马正了正神色,仔细地朝卫家人的方向看去。
姜修?沈谕听着这名字觉得耳熟,转了转脑子才想起来,这不是姜沂同父异母的哥哥么?
这样想起来她也朝着中间的过道看去,就看见卫家人身后,封温前面,走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
男子穿着一身白衣,对襟直领,足踏黑履,腰间束以灰色的束带,整个人穿的非常干净端庄,但是看其面容,到没有穿的那么精神。
他跟封温有点像,但是又很不一样。封温是那种面色略显阴翳,根本看不出喜怒哀乐的人,而他面容略显病态,有些惨白,看上去身体比较羸弱。
沈谕想起来,姜沂曾跟他说,姜修身体一直不好来着。
“不止有卫家人呢,姜修身后走着的,不就是封家人么。”易玄清撇撇嘴,淡淡地说。
苏又夏冷哼了一声,“这也太明显了一点。”
“寿宴来的人这般多,卫家这样,可不就是做给那些商贾名流看的么。”易玄清有些嫌恶地看了卫家一眼,“山庄本来就有外患,有些人还非要挑起内乱。”
“罢了罢了,明年开春进了内门,到了三长老那里,就不用听二长老使唤了。”苏又夏安抚性地说。
沈谕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消化着这两个人传递出来的消息。
她毕竟在山庄里形单影只,不像易苏二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背后有着整个家族的支持,他们所了解的山庄消息,自然比自己多的多。
结合着姜沂曾经说的,和易苏两人略显凝重的神情,她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了解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往后不了解充分的信息,还是不要贸然行动,不要贸然站队才是。
眼下两人说的话,她也不是听不明白,再看向姜修的时候,感觉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工具人的气息。
“卫家利用姜修有什么用,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能成为庄主呢?”沈谕忍不住问道,“难道山庄下面那些产业,那些商户,愿意支持这样一个庄主?”
易玄清叹了一口气,“这些人,都是没读过书。”
苏又夏“噗嗤”笑了一声,扭头对沈谕低声说,“没有一点格局意识。”
“没有一点格局意识。”下一秒,易玄清就这样说道,沈谕不禁笑出了声。
易玄清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继续说道:“下面那些人才不管谁当宗主呢,他们只关心资源的分配和银两的多少。山庄最开始是卫家和姜家共同打拼出来的,这要往上追溯三代了。”
“姜家人习武天赋一直都很好,家教也森严,培养出来的精锐子弟要多很多,从一开始就是山庄的庄主。”
“到了姜原庄主的时候,姜原庄主武功盖世,名头不仅仅响彻整个东南三州地区,一直北上到京畿附近都赫赫有名。姜家自然获得的资源就多了一点。”
“这个时候,卫家就开始不安分了。”易玄清叹了一口气,“我在回看山庄的记事卷宗的时候,着重看了庄主还在山庄时期的事儿。”
“庄主真的,深谋远虑。我父亲也跟我说过,庄主想要实现的目标还是很远大的。他想变革的,是整个山庄。但是在变革过程中,肯定还是要触动很多人的利益的。”
“但是庄主自身实力强劲,下面的人也都服他。他在的时候,倒是也没什么。不过他一消失,山庄立马就不平静了。卫家跟封家联合在了一起,想从姜家那里分一杯羹,邹家也不老实。”
易玄清说到这,脸上又浮现出了嫌弃的神色:“都是蝇头小利罢了,二长老太顽固了一点。”
“也不能完全这样说吧,毕竟你我两家是受益者。”苏又夏插嘴说道,“还是各家站的利益角度不同。”
“我们为什么是受益者?还不是因为我们跟着庄主的脚步?”易玄清语气加重了一点。
沈谕眨眨眼,偏头看向苏又夏,低声说道:“玄清心情不太好呀。”
“难免。”苏又夏无奈地说,“封家也在白江县,最近跟他们家生意有冲突,几个小辈还把易家人打伤了。”
怪不了,沈谕在心里思忖,能让易玄清带着情绪说这么多,还真是少见。
说话的功夫,姜老爷子终于在姜沂的搀扶下进场了。
他面容苍老,但是双目却炯炯有神,透露出精明的意味,气色看上去还不错,没有传闻里说的那么差。
至于是真的老当益壮还是虚有其表,就只有姜家自己人才能知道了。
姜老爷子走到最前面,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他发表了一番感言,表达了对四方来客的欢迎与感激,最后果然如易玄清所料,没有留在大堂里,而是被扶进了一间雅舍。
姜沂倒是出来了,跟着姜晖还有其他一些姜家人坐在最前面,接受着各方宾客的敬酒。
姜修也过去了,坐在了姜沂的旁边。
方才听了易玄清说了那么多,沈谕哪里还能再正视此刻坐过去的姜修。
不过他俩坐在一起,面容上还是有些相似的,尤其是眉眼,特别像。沈谕觉得,姜修的眉眼可能是他身上唯一有精神的地方。
仿佛感受到沈谕的目光,姜沂朝这边看了过来,看到沈谕时朝她笑了笑,隔空举了举杯。
宴会持续的时间很长,开宴不过半个时辰,沈谕就吃好了。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各个酒桌上的攀谈声,加在一起实在是喧闹。沈谕觉得吵,打算出去走走,待会儿跟苏又夏一起回山庄。
易苏两人都跟着自己父亲应对前来交谈的客人了,沈谕无事一身轻,就自个儿出去了。
她走到了酒楼外面,靠在一根廊柱上发呆。
不知何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白面小生,身材不算高大,面容倒是精致。
“你挺幸运。”小生突然开口,笑了笑,看上去倒是温和。
沈谕四处看了看,才确定小生是在跟自己说话,“什么意思?”
“方才宴会上,我看姜小姐朝你举杯了。”白面小生继续说道:“你是哪家的小姐,能攀谈到姜小姐,真不容易。”
沈谕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心里有些警惕,说道:“问这个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哎呀呀,不要这么凶呀。”小生无奈地笑了笑,“谁不想跟姜小姐套个近乎?不说算咯。”
说完,小生一摇手中的扇子,转身没进了人流里。
沈谕站在原地,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第28章
十一月中旬一日清晨, 天蒙蒙亮,东方天空呈现乳白色,已有淡淡的云彩浮现。西方天空还是厚重深蓝色, 不过正在慢慢变淡。
秋冬时分,天没有那么早大亮。东方第一缕日光穿透云层,轻松穿过薄薄的窗户纸,照进屋里。
沈谕睁开了眼。掀开褥子,翻身下床。
跟往常一样, 她走到外山武院的后面习武, 练了没多久,突然察觉到了一道目光。
沈谕放下手中的剑,朝东侧的墙头看去, 看见墙头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女子。
女子一身青衣,头发高高的扎起,长腿随意地在空中晃着,身后背着一杆长.枪, 饶有兴趣地看着沈谕。
沈谕正欲开口, 就听见女子开口说道:“你就是今年外门的首席?”
说着, 她凌空翻下,落在平地上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这样看她身材更挺拔了,浑身上下都流露出干练飒爽的气质。
沈谕点点头, 有些谨慎地说:“是。”
眼前的女子,她可以断定,应该就是内门子弟,身上这种气质是武者仅有的,绝非平平常常的富家小姐所有。
“感觉你练的也不怎么样嘛。”青衣女子撇撇嘴,旋即笑道:“不如来打一场?”
说着, 她也没顾沈谕的回应,径直往一处开阔地带走。
此处势高,又极为宽敞,放眼望去,对面一座高山下方半山腰处有一大片青灰地带,那里还是山庄外门的建筑群,再往下则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不过树叶子掉了不少,比起夏天萧瑟很多。密密麻麻树林下方的山麓山脚地带就看不清了。往西看,蓝黑色的天空下尽是连绵起伏的山影。往东看,太阳已经露出了一角,最东边的一些云朵浑身包着金光。极目远眺,除了山还是山。
沈谕很惊愕竟然会有人起这么早就为了跟自己打一架。
“你是谁?”沈谕还是出声问道,她可不愿意跟人莫名其妙地打架。
青衣女子转过身来看她,笑道:“在下乔瑾,青衣探首。”
青衣探首?她是青风台的人?沈谕吃了一惊。
青风台是九原山庄的一个情报机构,成员全部由内门四堂的精锐弟子选派而出,称为青衣探,眼前这位女子,想必就是青衣探的领导者了。
青风台这个机构本来就极为低调,里面也没多少青衣探,还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分布在云州各个地方,专为山庄刺探商机情报等。
沈谕是真没想到,能在大早晨碰到了青衣探首。
想到青衣探,她就想到青风台。不知道以后,她会不会加入青风台,成为穿行于白天黑夜的密探?
“想什么呢?再愣神我就不客气了。”乔瑾声音大了几分,前冲上来。
沈谕见她来真格的,当即也打起了精神,佩剑扔在旁边,精力集中在拳脚功夫上。
乔瑾势头很猛,沈谕倒是很保守,大有放不开的感觉,对方一拳打过来她只是双臂格挡了一下。
饶是如此,她还是感觉骨头震得发酥,可见乔瑾内力深厚。
连着两下,乔瑾有些不耐,“你好好打呀,一直躲着干什么?看不起我么?”
沈谕被打得很是憋屈,眼下听着乔瑾这话,也不想再藏着了。
她是因为不知道乔瑾突然搞这一出所谓何意,就保守了一点,但是对方这样说了,还是算了吧。
于是她也认认真真地跟乔瑾交战起来,脚下步伐配着轻功显得相当诡异莫测,身形相当灵活多变。
这身功夫才是沈谕最骄傲的地方。
这是存在她记忆里的部分,沈谕穿过来,每日上午习武,必仔细修习这一部分,绝不能浪费了这一套绝学。
当沈谕身形变的难以琢磨时,乔瑾的进攻就很难再像最开始那样拳拳必中了。
沈谕拳头打到她身上时,乔瑾能感受到,虽然内力不及自己深厚,但是依然很不错。
两人切磋了一阵,乔瑾一个后空翻,跟沈谕拉开了距离。
“行了行了,就到这儿吧。”乔瑾挥挥手,终止了这场比武。
沈谕站定身子,开始小口小口地喘气。
“你把剑拿起来,我们再比比。”说着,乔瑾走向墙根,拿起她之前靠在墙上的长.枪,枪尖指了指沈谕。
沈谕吃了一惊,有些敢怒不敢言,看向乔瑾的目光也充满了烦闷,怎么还来?这人有完没完?
也不说个理由,青衣探首都这么闲的吗?
“看枪——”乔瑾低喝一声,提枪过来了。
沈谕心下再无奈,也只得拾起佩剑应付上去。
打了将近十个回合,后面沈谕基本上是节节败退。
乔瑾终于收手了。她笑道:“你剑法还不错,我拿长-枪对短剑,是我胜之不武了。”
“还有啊,你的剑法凌厉倒是凌厉,但是缺乏体系,你日后进了义堂,多跟孟衍学学吧。”
沈谕拄着佩剑,弯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乔探首,您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吃饭没?没吃饭我带您去吃点?您就别在这儿欺负我了。”
乔瑾哈哈的笑了两声,“你是第一个被我揍了一顿还关心我有没有吃早膳的,怪不的姜沂那么宝贝你,你还是挺有趣的。”
沈谕干笑了两声,听到乔瑾提到了姜沂,想着也许她来跟姜沂有关,就心急了一点,“乔探首,您找我到底所谓何事啊?您让我挨揍也挨个明白不是?”
乔瑾收敛了笑容,朝沈谕扬了扬下巴,说道:“你吃饭没?”
沈谕摇了摇头,如实说道:“我都是晨练后吃,然后休息休息再练。”
“那行,”乔瑾点点头,笑道:“走,我带你去青风台吃点好的。”
乔瑾说完,提着长-枪就走,沈谕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收拾了东西,老老实实地跟上了。
两人往内山深处走,拐了个小道往山下走去。
青风台的位于内山背面,半山腰的地方,位置还算比较隐秘,别说外门子弟,就是寻常的内门子弟,都很少有人能去的。
青风台也比较冷清,一是地处偏僻,二是实在也没多少青衣探,还都分散在外面,大部分都在云州,也有一部分前往广南州烟州或者更北的地方观察风声。这也就导致了青风台一直都是九原山庄一个有些神秘的地方。
沈谕还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能跟着青衣探首前往青风台用早膳,想想还真是魔幻。
前往青风台的路上经过一道路口,再往里走走就到了典狱司,沈谕朝了里面看了一眼,心里还是有些百味杂陈。
那时候刚过来没多久,如今心态都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再想想当时的自己,只觉得年少轻狂了一点,还是蛮幼稚的。
一旁的乔瑾心细如发,见沈谕往典狱司那边看,眼神还有些复杂,当即就笑道:“怎么?你也进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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